语义错误 第16章

　　尚宇的手指在回复栏徘徊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而又把手机放回了包里。他因为脑子里理不清的思绪而在校园里兜了两圈。

　　到了图书馆，依然什么都没有变。心悸和郁闷的情绪堆积渐渐转化为了愤怒，但尚宇无能为力。感觉心里有些上火，但敌人也不在，上火对象是谁，为什么会这样，怎样消火，这些都无从得知。

　　“还没回家？”

　　尚宇正收拾着行李想着现在还是回家吧，听到了宰英的声音的那一瞬间这个想法就消失了。

　　宰英从包里拿出了上次强行从尚宇那里购买来的笔记本翻开，又随便在尚宇的笔袋里拿过来一支圆珠笔。弓着背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一条腿，接着就将笔记本摊在膝盖上开始涂鸦。一边的尚宇则发生了神奇的变化。本来因为无名火而手足无措的情绪消散了，心情变得安定下来。刚刚还什么都读不进去的书页现在也可以看到文字了。尚宇为自己现在可以重新开始学习而感到荒唐。

　　「大事不妙。」

　　现在看起来张宰英在身边变成了默认状态。这分明是error蚕食太深而混淆了正常状态的现象。1986年的核泄露事故发生以来，人们预测切尔诺贝利周边将会是死亡之地，然而那里却生长出了体内抗酸化剂含量异常高的锡嘴雀。就像动物适应着放射能，尚宇也适应了名叫张宰英的灾祸。

　　宰英今天静悄悄，一时间只有纸笔的摩擦声，听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反感。尚宇自学着上课时错过的内容，感受到了久违的快感，这才感觉到了旁边投来的视线。宰英又拿尚宇当模特画画了。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宰英笑了起来，并小声说。

　　“帽子歪了哦。”

　　他按着尚宇的头顶扶正了帽子的位置。这次是有预告的行动，让尚宇没了发火的理由。尚宇若无其事继续坐着没有动，可问题是，头顶上他的手还没有拿开。不仅没有拿开，还慢慢加重了力道压下来。

　　“尚宇呀，我有话对你说……”

　　图书馆一直很安静，因此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大声。压在头顶的重量感觉比实际的更沉重，应该跟他说让他把手拿开的，但始终没能开口。时间像是停止了一样。空气也沉重感觉变得敏感了起来。尚宇的视线在宰英的脸上逡巡着。

　　仔细一点的话似乎连毛孔都能看得清，日光灯的灯光散落在近处的棕色瞳孔表面，他的眼里有深度的话，会是在哪里呢。尚宇即使知道眼球的构造，此时内心还是浮现出了小时候的问题。宰英慢慢眨眼，于是他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忽长忽短。刘海上贴了一片草叶，应该是藏在了草地上被粘了过来。

　　「今天也跟昨天一样的姿势躺着了吗？」

　　尚宇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来拿掉了那片叶子。这个时候宰英打了个激灵，他的嘴巴微张，红色的舌头冒了一点出来，吸引了尚宇的视线。他的舌头从右边的嘴角开始往左缓缓舔过上唇。这一性感的瞬间让尚宇感觉出奇的长，他亲身体验了一把狭义相对论。

　　Error,error,error.

　　异常反应，异常反应，异常反应。

　　血液流动加快，心脏正在剧烈跳动提醒着尚宇自己的存在，怦怦怦怦，心跳节奏快要让尚宇晕倒，皮肤上因为发怵而竖起了汗毛。他的身体正在向他发送紧急情况的信号，尚宇同时感受到了与此时的状况不相称的两种情绪，困惑和绝望。

　　「即使……东……东海水和白……头山干燥……和……枯萎」（爱国歌歌词）

　　宰英按着尚宇的头又接近了一点，尚宇刚刚紧盯着的嘴唇在眼前快速放大。他的嘴唇渐渐靠近然后又消失在了视野里，然后那打了三个耳洞的耳朵和耳后的短发在眼前掠过，烟味刺激了一下嗅觉。

　　“跟我去看电影吧。”

　　炽热的呼吸打在了耳垂上，低沉的耳语传了进来。人类之间互相传达的喜好准确的解读波长是通过身体刺激达到的。热气通过脖子哗啦啦上升到了脸上，植物神经支配下的不自由部位已经自动脱离了理性的统治。

　　尚宇从座位上站起身，向着门口跑去。椅子好像发出了翻倒在地的声音，但他并没有回头确认。

　　尚宇踢开了男卫生间的门，在镜子前喘着粗气。他满脸通红，就像是刚跑完马拉松的运动员。弯下腰打开水龙头将冷水胡乱地拍在脸上，为了浇灭脸上的热火而不知洗了好几次脸。

　　「疯了吧。」

　　尚宇清楚地知道他身下的男性阴茎何时以及为何挺直了起来。这是一个很委屈的错误连锁反应，小腹变得酸胀就会导致性器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尚宇正手忙脚乱地洗脸的时候，偶然一抬头发现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他脸上的水从下巴滴答流下，透过镜子看到了宰英。

　　“你在干什么？”

　　尚宇的身体有点颤抖，看到皱褶眉头注视着自己的宰英，不知怎得会觉得那是一种威胁。

　　对方靠近了一步，尚宇伸出手隔断了他的接触，开口说道。

　　“不要。”

　　“什么？”

　　“不想看电影。”

　　用最直白的方式把话说了出口。本来是想问，也不是异性，为什么要一起电影的。宰英这次的提议，就像是推倒了最近的一只叠出多层的美妙的多米诺骨牌，纷纷朝着一个方向倒了下去，这让尚宇内心里构建出来的阵营变成了一片焦土。

　　宰英眯起了眼睛盯着尚宇。

　　“是因为要跟我会这样？还是因为男人才会这样？”

　　“两者都是。”

　　“是报答你给我修电脑的呀。你就直接推到了椅子跑出来？”

　　是最近都没听到过的狠话，尚宇迅速地开口反驳。

　　“你脑子里都是水吗？我跟你在一块的时候有多遭罪，这些你怎么补偿？”

　　“越来越不讲理了啊，好好说话。”

　　宰英的身形又靠前了一些。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所体会到紧张感又盘旋在此刻的空气中。那时的尚宇，宰英就算骂他，跟流氓一样动手打人他绝不会退缩；而现在，面对这轻声细语讲话的宰英，他开始害怕了。然而，这种害怕并不是一般的畏惧。

　　「不要再靠近我，不要碰我，不要再毁了我的日常生活。」

　　宰英似是快要看透一样盯着尚宇的脸看了几分钟，接着冷笑一声，说。

　　“那我给你修理费吧。要给多少钱？”

　　“一千万。”

　　“你小子又来了，跟你好好说话你还他妈的总爱这样。”

　　宰英脸上的笑容从好意变成了敌意，这一瞬间尚宇的恐惧也转变成了反抗。

　　“我说过不用你补偿的吧。倒不如就跟第一天那样继续跟我作对吧，少耍这些奇怪的花招。”

　　“我耍了什么奇怪的花招？”

　　“那为什么要说悄悄话！”

　　“那在图书馆里你让我大声说话？”

　　尚宇用肩膀挤开宰英再次逃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到了对方，那是个似乎在苦恼是否要阻止自己的眼神。尚宇回到位子上，一股脑地把所有东西都塞到书包里，连拉链都没有完全拉上就把书包背上离开了图书馆。怕有人追上来而奔跑了起来，但是身后并没有跟上来的迹象。

　　Error!Error!Error!Error!Error!Error!Error!Error!Error!Error!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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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rror!Error!Error!Error!Error!

　　脑子里不停响起红色的警告音。是身体产生了严重问题的信号。是应该当场去医院的程度的严重症状。

　　心脏——比起运动量来说过高的心率

　　皮肤——高热释放

　　手——手颤症

　　嘴——口腔干燥症

　　阴茎——……操

　　尚宇一回到家就感觉天旋地转。他什么都没做直接躺到床上，把被子拉到头顶。20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他人生中冲击性最大的事件。跟这个类似的事情仅仅在初中二年级有过一次。

　　那天尚宇在上学的路上经过了一位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成年女性，擦肩而过后就想象着她那白色的雪纺短裙下存在着什么。刚好那个时候便想起了曾经在公交车站里看过的穿着泳装的女模特的照片，一下子心跳加速了起来，下身也硬了起来。

　　当时尚宇虽然清楚地明白在科学上来说自己的身体起了什么变化，但没想到这种事居然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变成了禽兽的自责感让他转头又回了家。傍晚母亲下班回家之后，尚宇跟她倾诉了这件事，幸好她解释说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知道你的睾丸里装着什么吗？」

　　「为了应对将来的生产活动而准备的2亿至5亿颗精子。」

　　「是的，这个结构平时会一直储备着，也会在接受了性刺激后就会通过阴茎释放。你现在是个学生，还处在一个不适合性交的年纪，等你遇到了一个互相都同意的合法对象之前，可以通过手来压迫阴茎来模拟性交从而诱导射精。社会上普遍的认知是这个行为比较不道德，所以不要在公开场合，只在你一个人的时候做。做完要好好清理，不要在地板上留下任何痕迹，而且开始前和结束后都一定要洗手。」

　　「知道了。这么说的话，我不是生病了对吧？」

　　「……这是什么不科学的话呀？对于一个健康男性来说，这是一个从11岁开始出现并且伴随终生的现象，别担心。」

　　在这之后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尚宇也不会慌张。幸运的是，他的身体器官很好地受自己控制，大部分情况下都可以防患于未然，偶尔脱离控制也能很快平复下来。像这次这种不妥当的情况尚宇活到目前为止一次都没发生过。

　　面对特定对象的勃起，尚宇理解成是展现出想让对方怀孕生宝宝的男性欲望。对没有子宫的男性起反应这件事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器官存在的目标。好像这两周以来不断侵蚀尚宇生活的Error最终还是渗透到了他的身体。

　　楚尚宇——故障。

　　就像人文学院四楼男卫生间的第二间厕所一样，故障。

　　尚宇不吃不喝地度过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身体不受控制这件事带给他太大的冲击以至于他已经开始考虑休学的事情。虽然学习也重要，但推迟一个学期毕业的问题远不如这件事反复发生的问题严重。

　　明天的课也没有信心可以去上了。张宰英肯定又会自然而然地跟自己勾肩搭背，摸自己的头，不分彼此地在耳边说悄悄话，而尚宇那被Error蚕食殆尽的身体很可能又将会跟今天一样做出不合时宜的反应。尚宇特地关了闹钟，直到很晚才睡着。

　　Return 0;

　　第二天，闹钟没响尚宇也在同样的时间醒来了。为了防止更大的痛苦发生而决心承受不能去上课的痛苦，尚宇过了起床的时间也没有起来，一直在床上躺着不动。无念无想地玩着手机游戏渐渐就到了上课时间，他还是没有离开床半步。

　　10:00

　　嵌入式系统的教授会怎么想呢？他应该还记得那个第一节 课就睡大觉鼻子下面还画着小胡子的同学，结果这位同学今天还逃课了，他应该会觉得寒心吧。

　　「反正要休学了，管他的。」

　　10:10

　　尚宇开始搜索申请休学的方法，发现手续比想象中的要简单，所以他打算今天之内处理这件事。网页里没有说明中途休学的话全额奖学金应当如何处理，可能还需要再咨询一下学校。

　　10:20

　　尚宇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因为休学而不得不变更的计划。他原本计划26岁上半年毕业，下半年入职外国游戏公司，即使是休学，也只是会延期半年，倒也不是很大的打击。

　　10:30

　　比起毕业计划，更大的问题是这个学期不能做游戏。这次要制作的游戏是用来作为求职游戏公司的一个重要的履历，不过现在也不晚。只要能找到设计师，即使是休学期间也可以制作下去。

　　尚宇登录进学校内网查看自己之前发布的招募设计师的帖子。这个帖子现在已经沉到了30页之后，没有任何提示的帖子后跟着几条回复。

　　Rless的回复：【志愿要做这个项目的校友们请先联系我，而不是本文的楚尚宇。视觉设计系张宰英010********】

　　北京烤鸭的回复：【张宰英学长！已经联系你了^^】

　　崔秀珍的回复：【已经联系您了学长^O^】

　　Mingee03的回复：【啊好晚了，已经发消息给您了】

　　ScapjjangS的回复：【截止了吗？TT】

　　刘贤正的回复：【张宰英学长也参与了吗？？？给您发消息了。】

　　尚宇一条消息都没收到，而帖子下面却有10条已经联系的回复。尚宇气得把这条帖子复制了一遍又重新发了一次，然后删除了宰英故意搞破坏的上一条帖子。因为已经在视觉设计系留下坏名声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人找上来，尚宇开始想要不就找校外的专业自由职业者来作为自己游戏的设计师。

　　1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