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义错误 第19章

　　“什么？”

　　“看你点了海鲜贻贝意面，哈，只跟什么都知道一点的人吃饭是吧？又看到了。”

　　「到底在说什么。」

　　尚宇一直在寻找宰英的位置而心不在焉，因此也不可能一一回答智慧的话。那时刚好看到了宰英从厨房出来走向了出口，还穿着围裙就出去，应该是跟谁说了让暂时帮忙照看点活。是有突然的要事吗？还是为了回避自己呢？

　　考虑了一会仍然没有得到答案，在浪费的这段时间里，面被端了上来。智慧的那份是平平无奇的蛤蜊意大利面，而尚宇的那份则是红色的贻贝大杂烩。尚宇消灭了汤菜但是却不喜欢里面需要剥壳的东西。他别无选择只能用勺子和叉子从红蛤中挑出肉来吃。

　　“好吃吗？”

　　“不好吃。”

　　“对不起。”

　　一边吃饭一边视线总是瞟向门的方向。尚宇抱着做作业的心态将眼前一大堆红蛤的一半都分出肉来送到嘴里，然后宰英还是没回来。尚宇实在是太在意而无法忍受。他刚站起来，智慧一脸惊讶。

　　“去哪里呀，欧巴？”

　　“出去一下。”

　　“又要抛弃我直接走了是吧！”

　　“我把钱包放这再走可以吧。”

　　智慧虽然善良，但也是个疑心重的孩子。尚宇将钱包作为人质给了智慧，就离开了座位。

　　从餐厅大门出来脚步渐渐加快，他就跟快跑起来似的下楼，然后刚跑到楼外就停了下来。虽是个背阴的地方，但一眼就能看得到。宰英背靠着建筑的侧面正在抽着烟和谁打电话。

　　尚宇看着他心跳渐渐加速，摧毁了自己的日常的暴徒不知不觉变成了蚕食自己身体的漏洞。

　　尚宇注视了不知多久，那阴影中黑色的眼睛才看到了尚宇。就像是玩黑色题材游戏里出现的场面，宰英皱起了眉头。

　　“暂时还要干的，现在只是休息一会……”

　　一瞬间尚宇不知道他会不会挂了电话然后跟自己搭话。他的眼神就是这样。

　　“不是的，我不忙，你说直接说。”

　　然而宰英只是看了尚宇一眼然后又举起手中夹着的香烟递到嘴边吸了一口。他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宰英学长。”

　　尚宇突然开口。本来盯着墙壁看的宰英的视线缓缓转向尚宇。尚宇迎上宰英的目光说道。

　　“你就说你很忙然后挂掉吧。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Blue

　　自古以来，对后辈好，经常请吃饭就能赢得他们的忠诚，宰英通过多个事例相信这个定理。不吃他这一套的后辈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那用一脸怀疑披萨是泥土做的的表情吃饭的后辈简直就像是破坏食物为己任的机器。焗饭的味道还可以，但他的脸上分明写着厌恶。每天都一成不变地吃食堂来看，他对饭菜口味应该不是很挑剔的。

　　大学生活的五年以来，宰英最擅长拉拢后辈。赢得学弟和学妹好感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学弟的话，用外卖填饱他们的肚子，之后再让他们看看自己玩滑板的样子一般就能收获一枚狗腿子；学妹的话除了填饱他们的肚子之外其他方面还得多下功夫。经常跟她们说话对她们笑，就可以留下亲切的印象。从这个层面上来看，尚宇怕不是第三性。

　　宰英为了攻略尚宇可谓是不择手段。选择使用温柔的语言最小化对他的挑衅（不止于此，当然也有按耐不住调皮的性子的时候）、中文小组表演上做出最大的贡献、给重视规律生活的对方每天一罐咖啡。虽然都起了反效果，但那幅讽刺画确是诚心画的，而且还给他看了自己的滑板这个秘密武器，也被他带到了家附近。要是知道会变成这样那再怎么算计结果都一样。

　　「学长也做个噩梦。」

　　所有的方法都行不通，宰英着实很吃惊。他对这小子想按下退格键，但因为干着干着而起了傲气，被越推越深。

　　「对付机器人一定是有对症下药的办法。」

　　一个被电脑奇慢无比的运行速度拖到看不了漫画的周末，宰英想到了个好点子。为了得到后辈的关注而连电脑都能破坏的他的执着程度非同一般，宰英的性格是那种一旦开始就会埋头做到底的类型。他为了成功让鱼上钩给自己重装系统而准备各种需要的饵食之后就向网吧出征了。尚宇果然跟宰英想得分毫不差地行动，对人类漠不关心的他，一摸到机器黑色的双眼就发光。

　　「都说工作的男人最性感。」

　　宰英饶有兴趣地靠在柜台观看尚宇修电脑，他都没有要求尚宇却自己完成了电脑的初始化和最优化设置，这个样子在宰英看来有点可爱。难以说明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尚宇既不是猫系的，也不是兔系。一时间在哺乳动物的范畴内都找不到跟他类似的类型，但就是有他自己的可爱之处。

　　在什么都车都没有的路口依然等待着红绿灯的小子。一旦有了计划之后一步都不可能偏移的家伙。跟以自己即兴又自由奔放的性格而感到骄傲的张宰英没有一处是相同的，但是一旦过了那个会觉得他目空一切的特质很滑稽的时期，他的魅力便开始一个一个展现出来。

　　即使被招惹地气呼呼，对任何问题还是会一个不漏地回答，布置了作业就会努力地完成，讲中文的时候拼音和语法上一点小错误都不会犯，即使发音方面惨不忍睹，这一点看起来也越来越觉得可爱。除此之外，他的外貌一直刺激着宰英的好奇心，宽大的衣服遮盖下的白皮肤，内心确是无可救药的强迫症。如果要用文字表述的话，大概就是从暗黑属性进化而来的迪士尼小鹿的那种感觉。

　　「就跟个在赛博朋克背景下，因为核战争而灭绝的地球上唯一生存下来的感受不到任何怪异的暗黑草食动物一样。」

　　对时间的敏感被宰英所掩盖，反转的情节，外表与内心截然不同，这些自然能深深抓住宰英的心。

　　要是那样的话就会喜欢上。宰英开始感到了危机。前辈觉得后辈可爱当然无可厚非，但是合法范围在哪里。这么说吧，看到尚宇在自己鼻子上画了一笔觉得很可爱所以笑了出来没问题吧，但想要咬一口他白皙的后脖颈的冲动又怎么说？

　　想要拿掉他那个就像剥夺了头顶的帽子的想法很久以前就有了，然而当最后看到了他的全脸之后，好奇心并没有被填满反倒是更加饥渴了。把那件夹克脱掉看看，T恤脱掉看看，那双鞋和袜子也脱掉看看，是否可以看到他的肩膀有多瘦，脚趾头是什么样，体毛是多还是少，乳头是什么颜色的呢。

　　「你说的对，尚宇呀。我是垃圾。」

　　不管去哪死都不能说出口的想法一浮现，瞬间万幸尚宇不是超能力者。要是他能窥探到宰英的意识，估计已经不知拨打了多少回他钟爱的112了吧。

　　状态越糟糕宰英就会越努力地去包装外在，这个好学长因为经常表演话剧所以这方面轻而易举。话尾用上「~呢？」「~哦~？」，语调降下来温柔地说话再加上笑容就可以了，这样大家都知道宰英本来就是多情的。尚宇也不例外，在他红色羽绒服和绿色大衣之间不知所措。然而像这样无缘无故地就对跟尚宇一起的女生耍小脾气也是非常幼稚。

　　「跟上次看到你的时候比起来今天化妆更浓了些呢。」

　　想感慨自己那天的表情就跟晨间电视剧里的三姑六婆一样狠毒，台词也咄咄逼人。与此同时另一种想法出现了——为什么要假装跟他亲近呢，怪倒霉的。看尚宇跟比自己小6岁的孩子玩的还挺好的样子，刘智慧还流着鼻涕走路的年纪尚宇已经是高中生了，一点小小的契机就能让事情渐渐变得疯狂起来。

　　不管怎样心里还是有想要变成恋爱感情的想法，因为尚宇是太奇怪的家伙，具备了刺激宰英好奇心的一切特质。然而问题也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首先是，宰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已经第二次投递了研究生院的申请书，因为已经被录取过一次，只要这次的审核人看到邮件里的画风没啥差别差不多就能再次合格。

　　更严重的问题是，尚宇是个男生。宰英几年前在欧洲旅行时曾有一次被气氛感染而跟一个身材娇小但是长得可爱的Gay睡过一次，但即使如此也从来不曾有过要跟男人约会谈恋爱的念头。虽说要做的话男人之间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但对方是楚尚宇的话他完全无法想象。仅仅是跟男人一起看电影就以为是世界末日的家伙。

　　思来想去最后总结出跟他没有任何可能性，这样一来宰英反而可以更加肆意妄为，以绝对不会越线的自信感作为自己的挡箭牌，给他留下自己是个性格好的学长的回忆，明知尚宇讨厌自己还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时间飞逝，以为几天时间漫长事实上2周内却被各式各样的快乐填满。尽管没有真正达到目标，但跟尚宇着实亲近了不少。尚宇焦急等待的撤回选课期限越临近，宰英就越不舍。因此宰英拼命准备了尚宇的中文小组表演，对于这种教养课的作业，宰英从未如此花过心思。从准备翻译剧本里会用到的衣服和道具，到写台词，再到发音纠正每件事都亲历亲为。还担心自己起不来而设置了10个闹钟，一个个买来道具背到学校去。然后就在看到去换衣服的尚宇的背影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没有人看也保持着正经姿势走路的他，令宰英心动了。看起来有些旧的蓝色有领衬衫，在脚腕处皱起来的直筒裤，以及那可以扔了的黑色棒球帽，如此说明起来确实没有一处特别，但确确实实让宰英心动了。戴着假发的宰英感觉自己就像这个主题的浪漫电影里的主人公，同时也觉得有些荒唐。

　　短剧大获成功，刚以为尚宇有稍稍对自己打开了一点心扉的时候又出事了，贴在他耳朵说一起去看电影结果被无情地拒绝。并不是尚宇想的那样，宰英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想要折磨对方的心思，只是想看看黑暗中他那面无表情凝视着荧幕的脸而已，其实也问过自己这个提议是否会得到肯定回答。这次的行动也算是一次赌注。

　　结果他说，男人之间为什么要一起看电影，我因为你的存在而遭了多少罪。宰英多次因为对方的话不给自己任何希望而想揍人，但从对方那里从来没听到过说错过的话。每次遭到拒绝都会一笑而过的宰英唯独这次不想这样。都已经努力到那个份上了，还是对对方没有任何说服力，宰英被气到头顶冒烟。要是当场吵起来就会打翻曾经辛辛苦苦搭建的一切。他拥有着可以让粗枝大叶的人也相信他是天使的表演能力，但在尚宇面前却连装好人都做不到。

　　宰英回到家还是为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愤愤不平。「妈的，这么讨厌的话早就应该让我滚开了啊」和「即使这样也应该好好结束这段关系」两种不同的想法在脑子里打起架来。天使和恶魔的交战最终以恶魔的胜利告终。

　　「即便如此，现在也不是结束的时候。」

　　这是一个隐藏着要再见尚宇一面的欲望的恶魔。

　　第二天，宰英想像着自己在嵌入式系统课开始前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扔下一张电影票然后酷酷地退场的样子。尽管内心会留下伤痕，但那是守卫自己自尊心的最好方式了。然而那天早上他怎么也等不到尚宇的出现。

　　楚尚宇大概是韩国大学生里最执着于出勤的小子，已经上课了还没出现在课堂里这件事带给他的背叛感超乎想象。已经恨他到那种程度了吗？也不是抓着他的手逼迫而只是说了一句一起去看电影而已？自尊心遭到重创碎了一地的宰英跑向了尚宇家，觉得自己窝囊到不行一路破口大骂。

　　结果宰英也没能成为尚宇的靠谱学长。就跟第一次对峙的那天一样又威胁着说出了不要再见面那句话，虽然一片狼藉以及遗憾，但那是守住自尊的唯一办法。管他什么好不好的学长，告辞。

　　宰英现在除了在有那节提起来就烦的「韩国大学生人性教育」课的周三会去学校，其他时间绝不踏入校园半步。有课的那天也会避开尚宇会经过的路线。夜以继日地喝酒、玩游戏、跟关系微妙的女性朋友去看电影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快两周，这期间也把他们的那张一起拍的自拍照拿出来看了大概15次，这样下去那些跟他纠缠在一起的复杂感情应该会逐渐随风消逝。如果尚宇没有再次出现在宰英工作的餐厅里的话。

　　「这个疯子！」

　　明明白白跟他警告过不要再见面，结果又被干干净净地忽略了。一开始宰英因为愤怒和焦躁而天旋地转了一阵子，靠着厨房的墙壁歇了五分钟才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想，这时的尚宇很有可能什么想法也没有，他会在脑子里干净利落地把不需要的数据删除，因此对于宰英在这家店里工作之类的事情应该也想不起来。

　　谁看都觉得尚宇和智慧像是过来约会的黏糊糊的学生情侣。下次来会牵着手吗，再下次过来要摸着肚子了吧，再下次来发请帖，再下次来就是临产。不看也能想象出来。

　　宰英不想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想避开他们。跟店长说了想休息一下再回来就下了楼抽烟，刚好那时朋友打来电话，但宰英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敷衍地回答着。这天格外地费烟。

　　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跟上来的尚宇，看他那一脸悲壮的表情，气氛仿佛像是要开始一场彻彻底底的决斗的样子。

　　“宰英学长。”

　　楚尚宇之前也这么叫过自己吗，这天里宰英的脑子显得尤其迟钝。

　　“你就说你很忙然后挂掉吧。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这魄力好像一定要让宰英回答说「好！我知道了！」似的。气势上输了一筹的宰英跟电话那头说等一会再打过去就挂了电话。完全想不到楚尚宇到底要说什么，难道说是要来讨要精神损失费，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没可能。

　　“怎么了？”

　　“要跟哥说话所以下来了。”

　　“……啥？”

　　宰英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上面只有姐姐。”

　　“我们家里可没有小混混。”

　　“不要再给别人家庭增加成员了。”

　　尚宇曾经说过的话在脑子里闪现。

　　“一起制作游戏吧，我需要实力强的设计师。”

　　尚宇平静地说。这个样子仿佛下一秒宰英就会撸起袖子回答「好的，同志！咱们合力向着朝阳奔跑吧！」看他的眼神，好像一点都没预想到会被拒绝的情形，宰英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尚宇大概一点都不理解人们之间吵了架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也不明白宰英藏着掖着那一份错误的感情有多辛苦。

　　“做的好的话我会给你发留学基金的，这也是给你简历里锦上添花的好机会。想尝试的概念或者设计，都会给你在软件层面上表现出来所以可以放心交给我。我这方面真的很优秀的。”

　　这又是什么电热毯推销员一样的话啊，越来越荒唐了。

　　“等一下。”

　　宰英伸手阻止了了还在滔滔不绝的尚宇，就好像不得不说似的。宰英一头雾水地盯着握紧双拳好似少年漫画主人公般坚毅的尚宇。

　　“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说我需要实力强的设计师。”

　　“我问你叫我什么。”

　　“学长？”

　　“你不是叫哥了吗？还是我听错了？”

　　尚宇闭嘴了，他低下了头，脸被黑色的鸭舌帽檐遮住。

　　“说错话了。”

　　尴尬的沉默。宰英对此情此景越来越迷惑，每句话后面总是要加个「学长」的家伙哪会叫自己「哥」，总是一脸嫌弃地逃走的小子怎么会鼓动自己一起工作。

　　“不行吗？以后都这么称呼你。”

　　带着反抗心理的尚宇再次抬起头来，宰英虽一副无所谓地样子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手心里却都是汗，心脏也开始加速跳动。

　　“不行。你别这样。”

　　「对心脏不好，你小子啊。」

　　“知道了。”

　　接着二人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宰英盯着墙嘴角却不停上翘，这种情形下也能觉得对方可爱，看来自己真的不太正常。宰英再次盘问起视线固定在地面的尚宇，为什么来找自己。

　　「看来越来越需要我了。」

　　一次次的事故就像是楚尚宇最有说服力的老师，告诉他如果觉得有必要跟谁一起合作的话即使是吵过架也得轻飘飘一带而过，并且从这个角度看，也不能再记仇。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宰英并没有信心能跟对方不计前嫌地把游戏做下去。

　　首先就是，他的面子已经被尚宇按在地上摩擦好几次了，碎了一地再也捡不起来。即使尚宇这个时候死皮赖脸不承认当初有藐视过自己，宰英受到的打击确实真实存在的。

　　再就是，此前宰英两周内都一直带着要不要越线的感情以及拼命抑制着自己经常冒上来的欲望，他实在不想再延长这种痛苦。总而言之，因为以上这些理由，当然应该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