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义错误 第61章

　　“知道了，那也没办法。”

　　尚宇走到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用下巴示意宰英过来。宰英注意到他打算走开，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拽进了车里，紧接着快速关上门对司机说了网吧附近地铁站的名字后，车便开动起来。把躺在后座上的尚宇拉起来坐着，他义愤填膺起来。

　　“啊真是……今天怎么这么不讲理啊？话也不好好说。”

　　“我怎么了？”

　　“我知道你本来就这样，但今天更严重了。”

　　没办法。一想到时间不够，内心就会焦灼不安。宰英苦涩地靠着座椅，看到身旁装满衣服的购物袋又有点郁闷，这些还不够，想给尚宇更多。

　　“尚宇呀。”

　　“怎么了？”

　　“没什么。”

　　宰英转头看向正呆呆地摸着手腕的尚宇。

　　想看他秋天穿风衣，冬天穿冲锋衣，春天穿针织衫的样子，想给他买穿各种牌子各种颜色各种用途的运动鞋，让他那可爱的双脚穿上然后带他去美容室看他的各种发型。

　　今天吃了米线，下次想和他一起吃海鲜汤面，再下次是10道正餐，再下次是墨西哥玉米煎饼和墨西哥卷，再下次是北京烤鸭，咖喱，部队锅，安康鱼。一想到这些呼吸都快要停滞了一样。

　　“不过今天也挺神奇的。”

　　“哪里神奇？”

　　“周末会有这么多忙着买衣服的人，我真的很惊讶。”

　　宰英忍俊不禁，摸了摸尚宇的头。尚宇身体坐着没动，手却伸到头顶上将宰英的手拉下来握住，自然而然地十指紧扣，这个动作将宰英心头那些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不快的情绪被冲刷地干干净净。宰英若无其事地望着窗外，内心确在翻江倒海。如果不是在出租车上，他会立马停下车，推倒尚宇然后吻他到腿软。

　　“跟学长一起……总是会有新鲜的经历。跟母亲一起买衣服从来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

　　“那是喜欢还是讨厌呀？”

　　“各有优劣的，一定要说的话……哦，到了。在这里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因为出租车到达了网吧附近的地铁站，宰英没能听到那句喜欢。尚宇从钱包里拿出一万元纸币递给出租司机。

　　“请用这些钱把这个人带到家吧。”

　　接着又掏出了两张万元纸币递给宰英。

　　“T恤的钱，再见。”

　　总之这小子脑袋还是很灵光的。宰英接过钱放进口袋里后立刻把所有的购物袋都塞到了正欲下车的尚宇手上。

　　“都是你的，带走吧。”

　　“……什么？”

　　“是买给你穿的。”

　　猫着腰站在车门和车之间的尚宇皱着眉头不明所以，他一时间没出去而是盯着手上的购物袋看，接着面色凝重地转向宰英。

　　“算了，我不能接受这些，还是退了吧。”

　　“口气跟金丝草似的。”（注：金丝草是韩剧《花样男子》的女主，家境平凡但被四个多金校草爱上）宰英将口袋里的收据全都撕成两半，然后把尚宇连同购物袋一起往外推。

　　“在你家睡觉的钱，好好休息。”

　　宰英抛下一时还难以接受现实的尚宇关上了车门，说了一下住所的地址出租车再次发动。窗外那具故障了的机器人的轮廓愈来愈远，宰英一直看着它变成只有小拇指大小才坐直了身体将头靠在了座椅上。昨夜感受到的那些不安与苦恼不知何时模糊了起来。

　　——妈妈：【英啊，大舅去世了】11:32

　　——妈妈：【出殡日是23号，今天晚饭前能过来吗？一起吃个饭】11:33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宰英的心情坏到极点。只不过相当于把每年10月的家族聚会提前举行而已。叔叔们在世还是不在世于他并无差别。

　　一想到要去见所谓的「至亲」们就烦躁，但宰英还是给了肯定的回复。随即吃完午饭，洗澡，把所有耳钉全摘下来，换上不会被挑出毛病的衣服。再收拾好黑色的正装以及三天内需要穿的衣服，隐形眼镜还有其他必需品，从家出来已经是2点。

　　发动车之后给尚宇打了电话但是没有通，因为手机一直是静音模式，打给他的电话能被接到的几率并不高。

　　——我：【回老家预计三天葬礼】14:02

　　发送消息，出发。

　　开了三个小时才到达，从稍微开了一点的车窗缝隙里飘来了大海的味道。这个地方虽然临海，却跟浪漫一词相去甚远。海岸线密密麻麻的全是工厂的黑烟，只要一到这个地方内心便如塞了个石头进去一般沉甸甸的。

　　在妈妈预约的酒店登记入住放下行李后便去往她的房间，去年家族聚会只是7个月前的事情。敲了几下门就听到轻轻的脚步声，门随即被打开，门缝里露出一个衣着好看的孩子，他一脸紧张地给自己开了门

　　“你好，宰英哥！”

　　“你好。”

　　宰英经过正弯腰问候自己的少年直接进入房间。自己是张姓，妈妈是申姓，孩子是白姓，如同不同姓氏的差别，宰英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感。

　　妈妈肩膀上穿着透视衫，身上是黑色鱼尾裙，正站在化妆台前。是得穿黑色的吧，可是衣服和妆容的华丽程度堪比新娘。宰英心里冷笑着，这副样子到底是来悼念还是来庆祝的呢。

　　“英啊，来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迟迟转向宰英，这美丽的外表让人难以相信是一个明年就50岁的女人，宰英走近一些，她审视一般的眼神观察了一会他的穿着才拥抱了他，手敲了几下宰英的后背。

　　“我儿子越长越帅了啊。”

　　“大舅怎么了？”

　　“脑中风加心脏麻痹，平时多爱发脾气啊，我就是知道会这样。”

　　宰英点了点头从妈妈怀里撤出来，这时那个同母异父的孩子哒哒哒跑来找妈妈抱。妈妈抱起那孩子又转向镜子那边欣赏自己。

　　“你毕业的事情呢？怎么样了？”

　　“跟之前说的一样。”

　　“这次确定可以了？”

　　“噢。”

　　“真让人寒心啊，洙赫已经去了检察研修院，姐姐又要对我耀武扬威了吧。这次能毕业的话还是去之前那所学校留学？”

　　“……噢。”

　　“不管怎么样别对外公提这事。”

　　意思是让他别给亲戚挑刺的机会。妈妈整理了一下已经很完美的发型看向了怀里的孩子，就像他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似的，接着擦了擦孩子的嘴角再次转向宰英。

　　“英啊，哥哥现在走了家里肯定又要出乱子你知道吧？我这次也跟外公撒撒娇来讨好他，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怎样。”

　　宰英没有回答，心里却有些苦涩。大舅是外公的经营继承者，也是继承他遗产最多的子嗣。这下他去世了，恐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的遗产争夺战。

　　“零花钱还够吧？”

　　“噢。”

　　“联系不上洪吗？还在韩国吗？”

　　“不知道。”

　　宰英确认了下手机，还是没有看到张宰洪的消息。看到尚宇回复说“知道了。”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好。去趟医院吊唁，晚饭 7 点开始别迟到了。”

　　宰英转身走出这豪华的房间，背后响起了那孩子的问候声“慢走，宰英哥！”

　　宰英没有错过晚餐时间，所有约会他都能迟到，唯独这里是例外。

　　高大的白色天花板上装饰着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大厅里演奏着古典乐，汇集着天底下最劣等的一群人。餐桌前互相之间一言不发的人们一听到老人来了就唰地一下站起身朝他奔过去，父亲，身子骨还是如此硬朗啊；爷爷，好想念您；父亲怎么好像一天比一天年轻了呢；宰英木讷地看着被老人抱起的妈妈的孩子。

　　外公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依然健硕的身上穿着木炭灰色的定制西装，每个角落都贴合得刚刚好，黑色皮鞋反射着大厅的灯光；像是在炫富的手表下是闪着光的高级袖口，无名指上仍然戴着戒指，即使外婆去世也从未摘下来过；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超过70岁还能如此有气质实属不易。

　　他在巨大的饭桌前坐下巡视了一番周围的人。男人喜欢看到有血缘关系的后代们齐聚一堂。他满意地看着这一桌子没有特殊事由全都到场的人（丧主和大舅妈，正在出差的妈妈的丈夫，再排除两名堂兄），看到宰英后，他那锐利的眼眉调皮地弯成一道弧形。

　　“小宝贝来啦。”

　　宰英朝着眼带笑意伸出手的他走过去，一靠近便能闻到那从小到大一直不变的醇厚的香水味道和独特的烟味。宰英喜欢他的味道，比起妈妈，外公的拥抱更加温暖，宰英瞬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是的，我回来了。”

　　“想你啦。”

　　男人坦坦荡荡地对宰英低声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也想您。”

　　宰英真挚地说。这个男人是他在这里最喜欢的人，如果没有他，宰英根本不可能踏足这个地方。等他再次回到座位上，周围大人们嫉妒的视线纷纷射了过来。

　　上菜的时候得说些礼节性的话，正值壮年怎么就撒手人寰了呢，公司损失了一员大将，全是些有口无心的声音。然后在主菜上来后就没有一个人再讨论故人，那个脾气火爆口无遮拦又贪心十足的男人本来也是这里所有人的敌人。连外公也不怎么喜欢他。

　　桌上很快便开始了子嗣的攀比。这孩子好厉害啊，外公的的三个孩子的子女都被带来展示，眼神里全是不想被比下去的欲望。在这之中妈妈是最卖力的。

　　“他呀应该是像他外公，可聪明了。这次进了英才班，在班里也是第一名。”

　　“嗯，是吗。孩子名字叫什么？”

　　“胜旻呀，您太过分了噢，现在能想起来没？”

　　强调家族和伦理观念的外公比较大男子主义，因此对于嫁出去的女儿就当作泼出去的水，对于不是申氏的血亲毫无关心。

　　“英啊，什么时候去留学？”

　　唯一的例外是因为小女儿离婚而带过一段时间的宰英。外公因为觉得宰英跟自己很像，从他小时候开始便对他偏爱有加。妈妈再婚的时候宰英还无法决定去向，他便直接把宰英接到家来教育，也培养了深厚的感情。

　　“7月。”

　　“那没剩多少时间啦。我的小宝贝去了美国我想你可怎么办呢。”

　　外公这露骨的情感表达刚说出口，四周就响起了各种咳嗽声，什么真的会想念的啦，到毕业之前要怎么挨过等待的时间啊，宰英去哪里都会发光发热啦，尽是些无心的称赞。外公刚离开，饭桌上的气氛立刻转变。

　　“那你最近在干什么呀？”

　　姨母翘着二郎腿问道。她老公是医生，女儿也是医生，姑爷也是医生，儿子即将成为检察官。他们一家都虚荣又傲慢，身上全是奢侈品的表姐附和道“去年据说就在毕业班里了”。

　　“还有些事情没结束，要再呆一个学期。”

　　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保守这个秘密的妈妈，表情难看了起来。宰英虽擅长说谎，但觉得在这里没必要。

　　“那现在还是学生咯？我们洙赫都去了研修院了呀。”

　　姨母咂舌道。微不足道的攻击，宰英在这种混乱下历练多年如今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打击。

　　“洙赫如果也去军队了现在肯定也还是学生咯。”

　　“老天，你瞧瞧，现在还有哪个孩子老老实实去军队啊？”

　　小舅妈在一旁煽风点火，她儿子也因为免除军役问题而无法自由行动。宰英笑着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