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第43章

作者:木璃 标签: BL同人

  张侯爷低喃道:“因为众殿下一齐见喜,如今朝局动荡,皇上在朝堂上已经发了好几次脾气,最近犯事的官员,一律都是从重处罚……”顿了顿,长长叹息了一声,“从殿下们发病到如今,还不过一个月,皇上已经发落了好些人,其中义忠亲王、义勇亲王的人居多,都是当年夺嫡时站错了队,可后来一直没有发作的。前些日我们还为今上不平,说今上宽厚待人,并不曾因为当年夺嫡之争而大肆清理朝堂。若不是此次那居心叵测之辈实在过火,皇上也不至于如此狠辣……却不想,原来,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手笔。”

  张侯爷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张氏也多有苦涩,艰涩道:“父亲当年说、今上宽厚仁德,对自己人甚为护短仁厚,将来必是传世明君。”

  兄妹两对视一眼,站在原地,苦笑不已。

  最后,张侯爷嘱咐张氏:“若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你回去好生提点着恩侯,让他老实本分在家呆着。我这就去找徐世叔,徐张两家是世交,他平日对我们多有照顾,又是瑚儿的老师,我们也合该跟他商量商量。至于以后怎么办,等见了他,我再告诉你。”

  张氏没有意见,心惊肉跳着回了荣国府,到晚间,恍恍惚惚地被贾母借题发挥,站着伺候了贾母吃饭喝茶……

  不等张家徐家传来信让张氏安心,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外头传来消息,被贬为了庶民的义忠亲王世子起兵叛乱了!

  

  第84章

  

  对于义忠亲王世子的举兵谋反,可说是在众人意料之中,却又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

  意料之中的是如今这局面,摆明了皇帝是疑心了自己的几个兄弟,这些日子,不仅义忠亲王残余势力被查了个底朝天战战兢兢做人,就是其余的几位当年和今上竞争过帝位的义勇亲王、和亲王等都没逃过今上的发作,虽不曾大动作,但那怀疑的眼神,足够叫那些攀附的人避而远之。其中,义忠亲王一派势力情况尤其严重,皇帝近乎八成的怒气,全往这边来了。义忠亲王世子要再不反抗,只怕就连这条命都要送了。

  可真等义忠亲王世子造了反,大家不由得却又都是大惊:居然,真的就谋反了?好大的胆子!

  今上登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就打稳了根基,在民间的威望也已形成,天下间,谁不知道当今皇帝景元帝宽厚仁德?义忠亲王世子这会儿起兵叛乱,不是把自己往刀尖上送吗?他怎么就认定自己能赢?当真是胆大包天,豁出去命去了。

  众人皆摇头叹息,义忠亲王府被贬都近七年了,还有什么能耐?便是再屈辱,忍忍也就罢了,好歹留条性命。自然,也有些人忍不住就怀疑,莫非宫中众殿下的天花病疫,真的是义忠亲王府干的?不然,皇上就算雷霆之怒下彻查个王府,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你没做过,就算再彻查,又有什么好怕的?继而悚然大惊,这义忠亲王府好大的能耐,都被发落的贬为庶人圈禁了,竟还有这般的手段,害了宫内所有的殿下!当年义忠亲王府全盛时,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光景,如今有还剩下了多少……

  再去打听,更是大吃一惊。义忠亲王世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武器兵士,怎么跟禁军扯上的关系,所帅六千兵马,竟有好些是那上过战场的老兵,身穿着正经的西大营官造的锁甲,有的配的是军中常用的长枪,有的背上背着硬弓弓箭,有的腰间还配了刀,个个凶悍凌厉,威武肃穆,周身泛着股浓烈的杀气。

  义忠亲王世子帅着这么一支队伍,骤然发难,从西坊大阳街一路杀向皇宫北门正华门,途中也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死于刀剑之下。偏一路直到正华门门前了,竟还没有人收到消息,门口只一小队人在巡逻勘察,看见这么一大队人马过来,想要报警提醒,早有准备好了的弓箭手一箭射死了那要敲警钟报信的侍卫,义忠亲王世子右手一挥,身后悍勇奔赴上前,不几个回合,那些守门的侍卫就尽丧于刀下,顷刻,那些来支援的侍卫也尽皆被拿下,地上一片血红。

  义忠亲王世子眼中尽是疯狂和喜悦,高声对众兵士喊道:“景元帝听信谗言,错待血脉亲缘,如此暴君,如何可配天下?!将士们,跟我一起冲,拿下暴君,重振朗朗朝纲!”

  “拿下暴君!拿下暴君!”

  兵勇们高喊着口号,大叫着“杀”,一路直冲进了皇宫里。

  皇宫正门朝南,中路乃正殿皇帝居所,东路是后宫,西路为祭祀庙堂,只有北路,乃是连着冷宫浣衣局等处,偏僻幽冷,寻常无人肯来,守备力量最为薄弱。

  义忠亲王世子一路纵马狂奔而过,看着周围红墙黄瓦,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当年义忠亲王在世,何等的权势。先帝宠爱,储君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作为义忠亲王世子,这皇宫便有如他的家,他在皇宫,直如鱼得水好不快活。宫里就算是娘娘,也要对他和颜悦色。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少不得,他可能就是下一任这宫廷的所有人了。

  那是他一生中,最得意风光的时候。

  然后,就像噩梦一样,他父亲,义忠亲王居然谋反了,而且,居然还输了?唯一叫义忠亲王世子安慰的是,他父亲还算有点担当,当即就自尽了,好歹是让先帝软下了心肠,并没有对义忠亲王府赶尽杀绝。

  可就在义忠亲王图谋着以后东山再起的时候,先帝居然去世了,然后景元帝,他的好四叔迅速登基,执掌天下……义忠亲王世子当时恨得就把整个书房都给砸了,老天爷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哪怕,哪怕是让先帝多活一年也好,哪怕半年也好啊。凭借着先帝对他父亲的疼爱与死者为大的愧疚,义忠亲王世子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叫先帝对他从轻发落。

  可先帝一死,就什么都完了。

  果然不出意料的,当义忠亲王世子呆愣愣地坐在满地狼藉的书房里枯坐了一夜后,新帝的旨意就不断降到了义忠亲王府。先是他父亲,已死的义忠亲王的葬敛,然后是义忠亲王府的罪责,再是处罚……最后,他被逐出玉蝶,贬为了庶民?!

  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可从下人口中听到“罪人徒宥明”的时候,义忠亲王世子还是克制不住有一种干脆死了算了的念头。如此被轻忽,如此被蔑视……天之骄子的他,那一刻,屈辱的直想死。

  可他最后还是撑了过来。为什么不撑过来?不就是被作践了?有什么了不得?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可是龙子凤孙,父亲险些成为皇帝的人,难道,连这点打击就受不住?

  这些年,他被圈禁时,受了无数的屈辱,他一一都忍了下来。就是这些屈辱,让他这些年,不断前行,竭尽全力,终于,有了今天的局面!

  今天,他就要用血,来洗刷他这些年来收到的侮辱!我的好四叔,我父王的倒下,可与你脱不了干系,今天,就是我来要账的时候。

  “给我杀,找到景元帝后妃本世子奖黄金百两,皇子千两,加官进爵,跟我杀了暴君的,本世子给他封侯拜相!”义忠亲王世子坐在马上,大吼道!

  升官发财,兵勇们听进耳朵里,再也顾不得什么,拿着刀,见人就杀,见人就砍,眼睛都杀红了!

  琼芳殿偏殿靠着冷宫,虽离着正华门浣衣局等有些距离,却也并不很远。最少,是等不到支援的禁军赶来了。

  先时徒宥昊贾瑚等人喝了药,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三人正自奇怪,那安义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昏暗的烛光下,惊恐得尖声叫道:“殿下,不好了,有叛军杀进宫来了。”

  三人都是大吃一惊:“皇宫内苑,怎么可能会有叛军?!”

  那安义跪坐地上,吓得全身打摆子,哭嚎道:“奴才也不知道这许多,只是听那前头来报信的侍卫说,是义忠亲王世子举兵谋反,也不知道勾结了谁,从正华门一路杀了进来,如今,已是快要到了!”突然又大哭道,“奴才看了一眼,那报信的侍卫浑身血红,手上的刀子刀柄处的绢布都是暗红的,也不知道杀了人。身上还带着伤……殿下,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

  瞬间三人都是变了脸色,齐齐惊问道:“当真已经进了宫了?义忠亲王世子不是已经被贬为庶人了,他哪来这么多人,这么完备的计划?正华门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巡逻的禁军呢,都去哪儿了?”

  安义哭道:“自然都是死了啊。那侍卫说,义忠亲王世子高喊着给升官进爵,许以重金,那些兵勇们是见人就杀,已经死了好些人了,那报信的侍卫还是武功高强才得以赶过来报信的。殿下,您赶紧换衣服,咱们好逃啊。”

  徒宥昊跌坐在床沿,惊惶无奈:“这档口了,叛军都要到了,我们能逃到哪里去?”他可是皇子,宫里多少人知道他在此处隔离养病?义忠亲王世子随便拉个人就知道他的所在,又怎么可能不来追他?他身边就只这么些人,怎么能逃脱过去?“要是你们护送我一起逃,等于是告诉人目标,我一个人,那义忠亲王世子也不是傻子,他能不知道我的年岁?怕是宁可错杀,也绝不犯过吧?”要是徒宥昊自己,怕也会下同样的命令。既然谋反了,怎么也要叫今上的血脉全部断绝了才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不就是个例证?徒宥明绝不会放过他的。

  门外喧嚣声已经越来越像了,贾瑚出得院子,耳朵贴了地面,只听得一阵纷沓的跑动声,还有马蹄声,想也知道,敢在这皇宫大内策马狂奔的,除了义忠亲王世子徒宥明,再没有旁人了。再看门口侍卫,早已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是去作战抗敌了,还是已经跑了。

  韩昹已经无声地哭了起来,却是不曾如往常一般放声纵哭。这一刻,他倒真正有了一个名门子弟的气度,明明已经是惊惧到极致了,却依旧咬着唇,没有叫自己太失态了,默默掉着眼泪,对着镜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仪容。

  徒宥昊看着这样的小胖子伴读,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心底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眼睛里,就是一股子水水的,然后脸上就湿了。他低下头,不叫众人看见自己的模样,背脊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叫自己摆出了个皇子该有的模样来。

  安义已经瘫软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傻了。徒宥昊让他走:“你留着也没用了,现在跑,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安义苦笑摇,却是说道:“奴才一条贱命,那就是伺候殿下的,殿下既然不走,那奴才也不走。”

  话虽如此,徒宥昊三人也明白,安义这些天伺候他们已经是这琼芳殿人尽皆知的事,这会儿他们三人要是死了,安义就算在叛乱中侥幸留下条性命,事后也得被追究责罚处死,不定还得带累家里。倒不如现在跟着徒宥昊一起死,死后恩典不指望,只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贾瑚脑筋急转,听着越来越近的喧嚣,脑子里一片混沌,恨得一拳砸向了地面,身上的平安符从脖颈间垂下,落入眼里,贾瑚脑中便是灵光一闪……

  

  第85章

  

  说来,徒宥明并不算是正统的义忠亲王世子。他本是义忠王府的一个庶子,上头还有嫡出的兄长在,在他人生的前十年里,他都是被忽视的,谁知时来运转,他十岁的时候,大他两岁的嫡长兄突然就得了天花去世了,紧接着,庶长子也跟着一场暴病没了。伤心欲绝的义忠亲王妃就把他养在了身边,却不曾真正将他放在自己名下,府里另有几个出色生母出身高的,而他的生母早逝,徒宥明靠着义忠亲王妃跟同胞兄弟争斗良久,到底没能在义忠亲王在世的时候,给自己挣个世子的名号。

  只他运气好,却是实实在在的。义忠亲王叛乱那会儿,侧妃李氏在里面功劳不小,其背后娘家给义忠亲王添了不少助益,连带的,李侧妃和她的儿子在义忠亲王府也抖了起来,王妃和徒宥明不得不退避三舍,在李侧妃排挤下,徒宥明满心想要在叛乱里捞功出头的计划全落了空,愣是从头到尾都没摸到叛乱的一点边——当时徒宥明还天天借酒浇愁,等到叛乱被镇压,其余兄弟身上牵连着或自尽或被杀、死了个干净,就他半点事没有。义忠亲王自尽后,今上登基,还封了他个顺郡王。徒宥明也不客气,这会儿叛乱了,光明正大打出义忠亲王世子的名头,也算是了了自己当年的一个心愿。

  自然,他的心愿绝不仅仅只是一个义忠亲王世子的名号就能满足的。“当年我父王乃被奸人蒙蔽陷害,才蒙冤而亡,今日,我就要为我父王讨回个公道,为我父王伸冤!”双目贪婪地在红墙黄瓦上扫过,想到自己正置身于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与那最至高无上的地位不过几步之遥,徒宥明激动喊道,“今上残害手足、陷害亲兄,不配为帝,将士们,今日,我们就拨乱反正,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话音落地,身边跟随的几个将士便大吼道:“二郎们,冲啊,为枉死的人讨回公道!”

  本就四处放火烧杀的兵士们得此,俱都大喊着“冲”,手下刀剑愈发不留情,见人便砍见人便杀,士气越发高昂了起来,眼睛都要杀红了。

  皇宫内院,至尊之所,好不威严金贵的名号,此前多少次,听说要冲进这地方,面上不说,心理咯噔噔地直打着哆嗦,还当是如何的铁打的防线,水泼不进的铁桶,备了多少好东西,今儿一路杀来,竟是没遇到半点过得去的抵抗,那被吹上了天的大内侍卫,也不外如是,几刀子下去就跑了,忒的没用,白瞎了身上那么好的衣裳配的那么好的刀!

  今日后,也叫我们尝尝披上官皮人五人六的滋味!

  杀的顺手,此前的胆怯便都抛到了天边去,跟着徒宥明叛乱闯进宫闱的士兵们想到要一直这般顺利的杀到正殿擒住了今上,日后自己就能加官进爵富贵亨通,心头愈发火热,跟着徒宥明,一路向着乾元殿直扑过去。路上那些宫女太监或逃窜或跪地求饶的,士兵们也懒得啰嗦,看的不顺眼了一刀下去也就完了,嫌碍事的看都不看一眼,只往前杀去,那些太监宫女只顾着大哭庆幸捞回条命尚且来不及,谁还有那胆子想着背后杀敌,乘人不备,给那叛乱的士兵来上那么一下。

  自然,少不得还真有那胆大包天的,眼见得对方刀子过来,哭着喊着就把先头的主子卖了,巴着求着,只求暂且逃过眼前这一关,连以后怎么样都不顾了的。“兵大人饶命,兵大人饶命啊,小的有话说,小的有情报献上,还请兵大人饶命啊。”那士兵的刀子堪堪停住,太监忙不迭便道,“小的贱命一条,哪配大人浪费力气挥刀,便是杀了小的,对您也没半点好处,平白还浪费力气,前头琼芳殿里却是住着今上的四皇子还有朝廷大员家的两位公子,兵大人抓了他们,可不比杀了小的来的好处多,小的不才,愿给大人领路。”

  徒宥明先头便放下话,杀了后妃赏黄金百两,杀了皇子,便是黄金千两。想到那黄灿灿的金子,士兵的眼刷就亮了,押着那太监便匆忙往琼芳殿赶去。旁边有那听到的也忙跟了过去——大家为什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豁出命去造反,为的还不是升官发财?一个皇子呢,抓到了,得多大的功劳?

  拿着徒宥昊的消息来换命的太监宫女还不少,不多久,琼芳殿外就围上了一层叛军。众士兵正要往里闯,猛不丁的,鼻尖却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药味,一个叛军就玩笑道:“难不成,竟是个病皇子?”

  这一说,倒是有人想起来,外头可不是说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全都染上了天花,快死了?当即惊问道:“该不是这里是给天花病人隔离的地方吧?”

  天花确实是凶名在外,本要往里闯的叛军想起这一茬,凶神恶煞的脸上登时浮起了犹豫之色;“宫里不是太医成群?皇子这么金贵的人物,就算得了天花,这么久了,也该好了吧?”

  “就是,有这么多人伺候,肯定好了。”

  “皇宫大内,什么好东西没有,又有那么多太医围着,肯定治好了。”

  说到底,天花虽凶猛,却抵不过那近在眼前的富贵荣华,叛军们心里都畏惧天花病疫,可一想到抓到徒宥昊,可以立下的功劳,得到的千两黄金,这天花也就不那么可怕了。叛乱都干了,还怕个小小的天花?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通,叛军们心底抱着侥幸,要是这四皇子已经大好了,不会过人天花了,要是自己侥幸没染上天花呢?就这么白白放过了这机会,怎么想,就怎么不甘心。

  有那想富贵想疯了的,埋头就要往里闯,被同伴一把拽了回来:“你急什么,好歹也抓个人问问里头的情况。”问那些胆小怕死的宫女太监,谁都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兵士们是又急又气,大刀子举起来,恶狠狠就道:“再说不出个有用的东西,老子就送你们上西天!”

  到底命重要,这些伺候的宫女太监并不怎么了解琼芳殿里的事,便只捡着听过的来说:“四皇子是和荣国府家的大公子和锦乡侯府的小公子一起养病隔离在这里的,病好了没有小的不知道,可小的听说,这里抬出去好几个太监了,都是被过了天花的。”

  “四皇子当时就是头一个发病的,被皇上隔离到了这里来。”

  “贾公子和韩公子都是被四皇子过的天花。”

  当即便有人开始犹豫起来。时间这一拖,知道这里有皇子赶过来的人又多了一层,密密麻麻把琼芳殿围了起来。有那以前得过天花的,看到这些在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去的,嗤笑着大步就往里面冲去,大笑道:“这可不是我跟兄弟们抢,实在是兄弟们既然不敢,总不能叫我等也跟着白白浪费了这机会不是?”

  顿时便有人急了,他们抢了先,那还有自己什么事?也不管天花可不可怕了,干净一股脑的往里冲。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后面人咬咬牙,也跟着跑了进去。

  这一进去,大家的脊梁骨上就爬上了一层冷汗,鸡皮疙瘩嗖嗖立了起来。

  本该是富丽堂皇的屋子,如今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一片,一应家居摆设全无,甚至连布幔都被摘了,唯有那窗户纸还算是完整。光秃秃的四面墙,两个博古架,一张塌几,就是整个琼芳殿大殿里所有的东西了。昏暗的光线照进屋里,宽阔的屋子,冰凉凉的,一派死气。鼻尖萦绕的药味,浓厚苦涩。众人正自惊疑,难道还有人赶在他们面前扫荡了这琼芳殿不成?猛然间,就有人失声惊叫起来:“快看,偏殿那边着火了。”

  这还得了,众人忙忙往偏殿跑了过去,前面可不是漫天的火光浓烟。中间的的空地上,乱七八糟的放了药罐布帛,一堆零散的桌椅柴火,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思急躁的士兵一脚把那柴火踹了个老远,跑到偏殿前一看,门窗前堆了一堆的柴火,大火已经烧得旺盛,火舌卷着往那屋顶去了。惦记着里头那个四皇子,胆子大的还要往里冲,拿衣服遮住了口鼻跳过了门槛,进得屋里,竟不想,里面火势还要大,再细细一看,也不知哪个缺德的,竟把布幔纱帐缠绕了系在柴火上堆在博古架桌椅板凳上,地上还有油渍,显然是泼了油的,这火能不旺?

  “见鬼的,这是谁干的?”叛军士兵气得直骂娘,迎面就飞来了一个瓶子,亏得士兵眼疾手快避开了,瓶子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碎裂开来,浓郁一阵酒香味。火星子溅上去,顺着酒液快速烧了起来。

  “他娘的。”这酒要是砸在身上,不小心着了火,那还了得?士兵透过火光去看,就见厢房里头出来个满面泪水的太监,仇视地看着他们,手里又砸了两个小酒瓶子,把火烧得越发猛了。

  看着他们,那太监大吼道:“乱臣贼子,竟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圣上得天庇佑,定能化险为夷,将尔等歼灭,诛尔九族!”又对着屋里哭道:“殿下,您等等奴才,奴才到地下了,还伺候您。”把一堆易燃纱幔往火上一扔,双眼瞪了那些叛军,“你们这群叛逆,迫得我殿下化骨扬灰,圣上英明,定叫尔等不得好死!”声音高昂愤然,好不凄厉,还不等人回过神来,那太监一头撞上了柱子,闷闷一声响,满头血迹,躺在地上,再不中用了。

  叛军拧起了眉头,再往里看,屋梁上一个瘦骨嶙峋的男童早已投缳自尽,大抵是被天花折磨的狠了,脸上是青白青白的,双眼紧闭,手脚摊开,眼见着是已经气绝多时了,那火苗烧了男童的衣角,顺着那衣服往头上烧,上面房梁顶也着了火,投缳的白绫也着了,都快要烧到头发了。

  叛军气得直骂娘:“这半大小子,还有这样的胆色,居然自己就先死了。”不是自己动的手,哪里好去向徒宥明邀功去?千两黄金呢。

  啪啪几声柴火的爆裂声,火势越发大了,那白绫終是没撑过烈火,啪一下断了,那男童的身体掉落下来,正正对着地上倒着的一个椅子,怕是先头投缳时拿来垫脚后来踢翻了的。男童左大腿打在上面、闷声重响,那尸体就这么侧着,下半身挂在上面,上半身躺在地上,半声不响。

  那叛军看看火势,实在是不能过去,眼看着地上地毯烧得更旺了,也只能跺跺脚,赶紧出去辟火了。只是到底不甘心,出了屋子,气哼哼地从窗户门口,又扔进了几把柴几条椅子来:“想死就死个够,娘的,白费老子功夫。看不烧你个化骨扬灰。”最终无可奈何,骂骂咧咧了几句,回头去杀敌立功去了。

  只这些人却不知道,就他们刚才冲出屋子的档儿,那倒在地上的男童睁开眼睛深深呼吸了好几口,床底下爬出来两个男孩,手里捏着湿淋淋的布匹,把男童头发衣服上的火全给灭了,把水捏出来浇在那男童身上,水流过男童的脸上,化开了重重的白粉。男童咬紧了牙关,双手捏成了拳,稍稍移动了一下左腿,撕心裂肺的疼。另两个男孩看了,俱皆变了颜色。

  “贾瑚,你没事吧?”两男孩韩昹徒宥昊惊问道,贾瑚这会儿疼得厉害,咬着牙看着他们,没说话。

  叛军扔进来的柴火很快就着了,椅子打在地上,散了架的很快也着了,没散架的倒还好些。叛军以为死了的太监安义挣扎着爬起来,连同那两个韩昹徒宥昊一起,小心把那受伤的贾瑚搬起来一路到了墙角,那里一块床板隔出了个空间来,里头放了个装了水的澡盆子,边上就是凿子饭铲子菜刀之类的工具,墙面已经凿开了个缝隙,正好可以让人透口气。

  安义放下了贾瑚,给贾瑚摸了摸,松了口气:“好在,骨头没断。”亏得这琼芳殿偏僻,椅子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做的,要真是那些红木黄花梨之类的硬木,贾瑚这一摔,骨头非断了不可。三人联手把贾瑚身上批的徒宥昊的皇子服外套除了,里面紧紧裹了好几层的衣物,一层又一层剥开,露出里面湿淋淋的亵衣来,贾瑚方喘了口气,苦中作乐道:“先头裹得这般紧,要那白绫再晚一刻断,我可真就抽不过气死了。”

  “呸呸呸。”韩昹忙偏过头吐口水,“就你乌鸦嘴,这话也能随便说的?不给你多穿几层,亵衣这般湿,水透出来,那外套能着吗?旁人能信你已经死了?”终究没忍住掉了泪,哽咽着道,“得亏你裹得这般厚,里头衣服还沁着水,好歹是挡了挡,没叫你摔断了腿去,要是穿单薄了,这腿还不得伤的更厉害。”

  安义直夸赞贾瑚能耐:“亏得公子能想出这主意,白绫断了还有人怀疑四皇子没死,可这身上衣服都着火了,还摔在椅子上那么严重,都一动不动的,那肯定是……这会儿他们怕都知道四皇子已经投缳自尽了,这琼芳殿也烧了,怕是再不会来了。”

  贾瑚腿疼得厉害,却不敢掉以轻心:“便是叛军被我们骗过去,还有这漫天大火呢,咱们好歹快些挖,索性这墙后边就是个小过道,可以通到小厨房那里,那里跟偏殿隔开,火烧不到那里去,挖个洞咱们爬过去在那里躲着,是福是祸,能不能躲过这劫,就看咱们的命了。”又苦中作乐地笑道,“先头让人弄了这些刀子饭铲的,本是打算私下做点吃食补补身子,没想到,这会儿倒要用来挖土凿洞,贿赂那些侍卫的银子,没白花!”他先头装死,脖子吊在那白绫上,也是伤了嗓子,这会儿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声音也是嘶的,偶尔还能听见忍痛的抽气声。安义嘴上不说,心理着实是服了贾瑚,小小年纪,忒的硬气聪明!

  徒宥昊看了看贾瑚,什么都没说,拿起那对他来说略嫌重了的菜刀,顺着那砖头的纹路砍了下去,一点点抠着,半点没有偷懒。耳朵里听着贾瑚还在那边说:“亏得琼芳殿这边好久没修缮了,这青砖也就两层,要是才修缮的,那糯米汁的粘性,咱们可得挖到什么时候?!”不知怎么的,鼻头就算算的,险些没掉下泪来。

  刚才,贾瑚是顶替着他出去的!

  砰一声响,什么东西撞到了头顶上的床板,再没有人说话,各自拿起了工具,或撞或砍或挖或抠,专心致志挖起洞来……

  危险,还没有过去,能不能活下去,四个人心底,都没有底……

  

  第8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是实在没了办法,贾瑚也不会用上这么一个极具风险的法子。

  要是在叛军到之前火势不够猛……

  要是叛军真的不顾火势为了功劳拼着烧伤去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