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 第116章

作者:thymes 标签: 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BL同人

  可如今,几次与人擦肩而过,都发现他们神色肃穆。巡逻的守卫就不说了,连提着竹篮采药回来的小妖族,也只有喁喁细语,没见到几个说笑的,与他印象中大不相同。

  这是蜃楼里出了什么事情?又或者,这个幻境本来就没那么清晰?

  察觉这一点后,谢真猜想这幻境大概与他自己的记忆没什么关系。他侧身藏在两棵树交织的阴影间,等一队守卫从山路上走过,方才一拉树枝,翻过墙头。

  后院中,两棵梨树开得正盛。

  换作平常的梨树,过了立夏早就挂上绿荫了,能这样开花,肯定是被用了什么术法。姑且不说这样颠倒时节的办法怎样,炎夏里见到堆雪一般的飞花,确实叫人心神舒畅。

  这两棵树谢真还是记得的,他当时就在树下剁了一晚上的木头。

  梨花似细雪片片飘扬,一道身影分开纱幕,踏上与水阁相接的回廊。光亮的木地板上缀满落花,他走在其上轻若无声,碧玉环悬在发际,有如风过水波,微微摇动。

  见到那身红衣,谢真在心里一拍手,好嘛,老熟人了!

  有熟悉面孔的好处,就是套话容易多了。认不认识他,是不是惊讶,与他讲什么话……都可作为推断依据,单凭应对,就能猜出许多幻境的讯息。

  时机正好,谢真在墙上唤了一句:“无忧公子,别来无恙?”

  说着,他一纵身,正落在长廊尽头,与对方打了个照面。

  

  红衣少年愕然望着他。四目相对间,谢真也惊得差点忘了自己要说啥。

  方才隔着树荫没见到正脸,如今看得清楚,这张面孔压根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无忧啊!

  这也就算了,他记得蜃楼一脉是有在自己的容貌上略作修饰,不以真容示人的传统,无忧平时的模样本来就不是原貌,再有别的脸也不奇怪。

  可是,气势与直觉做不得假。望着那双即使在惊讶中也如深湖般沉凝的眼睛,谢真敢说,这要是无忧的话,他就把他的柴刀吃下去。

  “你认错人了。”

  片刻的默然后,红衣少年开口道。果不其然,声音也与无忧不同,炎炎夏日里,硬是能让人听出一分朦胧的冰凉。

  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又道:“剑不错,拿来看看。”

  谢真:“……”

第99章 千愁灯(二) 蜃楼传统艺能之强抢民男

梨花似雪,纷纷而落。谢真不由得问道:“你……该不会是施夕未吧?”

  这状况就挺离谱的,但他越看越觉得像了。非但眉目之间有些神似,只看他不作掩饰时,四周灵气那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就是明明白白的蜃楼一脉。

  何况这身装束,要不说他刚才怎么会认错呢,与无忧的品味简直就没什么区别。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怎么会在幻境里见到年少的施夕未?他们仅有数面之缘,修行之路天差地别,虽说前阵子不慎听了一段他的陈年旧事,可是谢真觉得这位静流主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作为他的心魔之类出场……

  要么就是,那个千愁灯营造出来的幻境与施夕未有关。不过,世上几乎所有幻境,都并非凭空造出,而是依托神魂与记忆而来。

  与其说这一段记忆是由在棺材里和蜘蛛埋了几百年的灯自己携带,不如说多半源自在场的哪个人。

  比方说,那个被孟君山一路追杀过来,窥破了他的伪装,还认识阿花这张脸的狐妖。

  从年岁上推断,其余人都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候去过蜃楼,只有那个狐妖他不知来历,或有这个机会……至少表面如此。

  可将各种迹象连起来,一个令人难以忽视的猜测就自然浮现了——搞不好这个狐妖根本就是施夕未本人吧!

  谢真油然而生一种“你们蜃楼真是路子广”的感触,随即想到,若这真是施夕未以幻术出行,他也是冲着遗迹中的东西来的?

  不对,如今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只见听了他这句直愣愣的问话,那红衣少年便蹙起眉看他。

  这花妖非但没有双手把剑奉上,面无恭敬之色,又做出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是不是哪里有些不正常……他的神情里明明白白写着这般怀疑。

  “不然还能是谁?你既来到这里,又何出此问。”

  他上下打量谢真:“王庭怎会派这样糊涂的使者过来?”

  王庭使者?谢真一怔。

  接着他明白过来,他如今那身黑衣,确实是住在长明家里时曾用过的装束。那么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个来自王庭的花妖了。

  而这个少年施夕未将他当做了使者,十有八九幻境中的这个时候,确实有王庭使者来访。却不知道,他是取代了使者的身份,又或者他翻墙进来的时候,外面另外有个使者在等着?

  怎么不管是现实还是幻境,他总是不知不觉给王庭带来许多黑锅……

  谢真再默默次向长明告了声罪,随即想到,按照施夕未的年纪来看,这黑锅还真没长明什么事,要背也是长明他爹背了。

  他也不知道真正的王庭使者来做什么、要怎样答话,心里念头急转,思索这幻境的成因。施夕未却淡淡道:“也罢,不与你计较了。”

  说着,将掌心摊开,微微一抬脸,示意他把剑交上来。

  

  谢真一阵无奈。这个小施主将……还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主将,似乎都没想过他会不从。

  可惜,即使此处乃是幻境,但要他把剑交出来,还是想都别想。

  他答道:“剑修之剑不可轻易示人,见谅。”

  施夕未微微有些惊讶:“剑修?”

  他似乎一时间没有将花妖与剑修这两个不太搭界的词语连在一起,神色间并没有什么被违抗的恼怒。

  看起来与无忧的年纪相仿,倒是没有那么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任性嘛,谢真心道,多少还是稳重一些。

  他才刚这么想着,就见到施夕未抬手向他面前一拂,他眼中对方的身影登时恍惚起来,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

  谢真:“……”

  是他想错了,这位只是动手之前不打招呼而已。

  

  认出施夕未时,他其实就在琢磨怎么探探他的深浅了。

  倘若这处幻境是杀阵,“施夕未”是阵心的话,交手间多半要让他觉察异常。又或者,如果这个少年的施夕未却有谢真与他相识时的修为,这幻境的成因又值得推敲。

  见此,他便顺势道了声“得罪”,一手将海山连鞘取下,平平向前一推。

  如同打破一面琉璃镜,他眼前有些朦胧的景象被他这直来直去不讲道理的一撞,瞬间冲得散开。

  那层模模糊糊的遮挡一去,他所见的情形重又清楚起来。仍然是花落无声的长廊,只是上面已经空无一人。

  方才他击碎的乃是附着在他自己身上的幻象,对方早就不在原处了。谢真退步转身,剑鞘比目视更先一步,挥向不知何时立于梨树下的人影。

  在触及对方的一刻,千只红蝶于刹那间展翅齐飞。纷纷的蝶影虚实交间,有着惟妙惟肖的蝴蝶轮廓,却如同由薄纸剪成,从双翼中有微光透出。

  谢真记得渚南地方有种闻名天下的绸纱,单单一张几乎如流水般透明,许多层重叠起来,方有浓淡变幻的稀世颜色。眼前的景象也是如此,一只只浅红蝴蝶于纷飞中交错,明处犹如夕阳斜照,暗处较烈火更为浓郁,这瞬息万变的绮丽色泽,仿佛漫天梨花也沾染了云霞。

  只有身处其中才知道,蝴蝶好看,擦上一下你的血估计也会喷的很好看。

  一道幽暗的剑影悄然而至,很不识趣地横过了这幅似幻似真的画面。谢真手持不知何时已出鞘的海山,漆黑的剑尖点在一只与余者毫无差别的红蝶上。

  在他的注视下,那只蝴蝶缓缓转为青色。空中幻影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渐次收拢,红衣少年的身影重又在其中现身。

  谢真的剑正指在他耳边束发的碧玉环上。须臾,这枚柔润的翡翠上现出道道细纹,就如方才的幻象一般四分五裂,坠落在地时,发出一串雨水打在石阶的清脆响声。

  

  “……”

  收剑回鞘时,谢真有些讪讪。

  他一试便知,这不是与他交手那个多年后的施夕未,对方确与外表一样,还在少年时。不过当,初无忧那拿不出手的幻术水平让他有些轻敌,没想到这时的施夕未已经颇具气象,叫他不由得将海山出鞘了。

  而他在这幻境中也无节省灵气之忧,一个没收住手,剑气一送,就把人家的碧玉环给敲成了八瓣儿,着实有些以大欺小。

  施夕未伸手将发梢挽向耳后,一双眼睛望着海山:“好俊的剑。王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修剑的花妖?”

  谢真:“说来你或许不信,我来到此处的缘由有些复杂……”

  话没说完,他突然一顿。他在施夕未脸上看到了一种势在必得的熟悉神色,让他颇感不妙,觉得接下来可能说啥也没用了。

  他的直觉不错,果然,施夕未下一句话是:“是么?那你不必走了。与其在王庭蹉跎岁月,不如留在我蜃楼。”

  谢真:“……”

  失敬了,原来你们蜃楼真的有强抢民男的家族传统。

  况且,瞧瞧这挖墙脚时堂而皇之的自信,长明他爹那时到底是有多能混日子啊?

  他收起神色,正容道:“我无意改换门庭,恕难从命。”

  施夕未:“唔,我倒不是在问你愿不愿意。”

  话音一落,谢真只觉一阵磅礴的灵气自下而上,犹如沸腾的水气从四面八方溢出。目光所及,窗棂廊柱间的隙缝,重重纱幔层叠之处,乃至蓄有莲叶的水池中,都不住漫出一缕又一缕的轻雾。

  这处栽着梨树的小小院落,一旁曲折精巧的水阁回廊,均渐渐被这雾气浸没其中。以谢真的耳力,他还听到院外有许多人急匆匆地奔走,恐怕整座濛山上下,都已觉察到了异状。

  谢真立于原地,五指搭上海山剑鞘,一口气是叹也叹不出来。

  

  仙门之中,一派居所往往有自古传承下来的阵法镇守。譬如瑶山,镇山大阵是环绕剑阁而立的九重剑阵,以孤光为引时,号称万法皆可破去,谢真虽然知晓开启之法,却从未有机会运使过。

  而蜃楼这般族中重地,自然也会有类似法门。濛山临海,乃是幻蜃一族起源之地,身为静流部执掌的施夕未动用起这种杀器,堪称如臂使指,声势惊人。

  谢真实在没想到,三言两语间,施夕未竟然就准备挟蜃楼之威把他直接摁在这里。

  虽说占不了上风时,有主场之利,单打独斗才是傻子,面对他这疑似上门砸场子的,此举可说十分果决……可是他真没打算挑事啊,怎会变成这样呢!

  眼看此事无法善了,要么立刻开溜,要么和人家结结实实干一架,谢真只略一迟疑,立刻下定了决心。

  他不解剑鞘,身形一闪,到了水阁长廊之上。

  在原地的那个施夕未当然早已不是本人,此刻四处溶溶的迷雾中,他的气息也如轻风流动,难以捕捉。循着那一点痕迹,谢真凭着千锤百炼出来的直觉,双手像握柴火棍般错开握着连鞘的剑,往虚空中用力一敲。

  他口中也同时喝道:“醒来!”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剑鞘砸到了实处。

  施夕未的身影在水边倏忽闪现,额头上红了一块,显然是被结结实实地敲到了脑门上。

  他一下没站稳,连退两步,踩进了身后的池水中。

  看到他后退时,谢真暗叫糟糕。

  刚才那手烧火棍敲头,是他从行舟学来的邪门歪道,还一次都未曾用过。此前在白阳峰中陷入幻境,令他发觉自己不大有应对这般状况的经验,于是在沉鱼塔中也顺便查了查相关典籍。行舟有次见到,多问了几句,便兴致勃勃地传授了他这个法门。

  与其说是法门,不如说是民间应付妖魔鬼怪时的土法。据他说法,若是在幻境中遇到尚未勘破迷障之人,都可以试试用棍子当头一棒,口中唤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