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出天外 第55章

作者:焦糖布丁 标签: BL同人

  叶孤城:“我们,有了一艘船,一艘很快的船。”

  西门吹雪一怔,只见叶孤城抬手扣住了自己的肩背,将他拉近,二人额头相抵间,他听见男人低声喟叹。

  “西门,我们明日便可以启程,东归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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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郑大人的心路历程

第84章 84

  叶孤城的身份特殊,他与郑和约定刺杀帖木儿的计划,也是一个不能对外透露的秘密。

  郑和作为大明使臣,私自与叶孤城达成协议,无论最终成败,朝廷都不会承认,所以叶孤城脱队东归的事情也不能大肆宣扬。

  郑和带了王景弘,在黎明前的暮色里,亲自送叶孤城登船。

  食水和起居所用物品早已漏液搬运上船,叶孤城亲自点选的三百人也已登船。这些人手中握有郑和颁发的文牒,从此可以用大明子民的身份在海外谋生,落籍,再不是隐匿暗处等待复国的亡国移民。

  施进卿自然也来送行。

  小玉好奇地盯着她看:“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想哭?”

  施进卿掩面流泪,不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小玉:“真是奇怪,不仅想哭,还不敢哭?”

  施进卿忍无可忍:“你懂什么?我来送送城主,下次再见城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小玉叹一口气:“我怎么会不懂呢?许多人说再见的时候,往往都不知道这是此生最后一面。”

  施进卿闻言一怔,眼泪再度潸然而下。

  小玉:“你这样胆小又爱哭,是怎样做到三佛齐主事的?”

  施进卿红着眼睛怒瞪对方:“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能让三佛齐的子民不受战乱,有饭吃有衣穿,出海不受劫掠,被人嘲笑胆小又有何惧?”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一前一后走上甲板。

  西门吹雪腰间悬着古雅的飞虹剑,双手负在身后,海风吹拂了他漆黑的长发,仿佛才是身上唯一柔软的地方。他已经弃了易容,以他本来那张冷峻的脸示人,他的人看起来还是像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剑,冷酷、尖锐、锋利。

  他也不看任何人,只对叶孤城一颔首,足尖踏空而行转眼间便飞上了快船的船头。

  叶孤城示意小玉也下去,转头对施进卿道:“以后若要寻我,可去万梅山庄。”

  施进卿再忍不住,低头道:“只盼城主东归一切顺遂,万望您以性命为重。”

  叶孤城点点头:“好,你有心。你替皇帝办事,事事以朝廷为重,定然不会出错。”

  “是,谨听教诲。”施进卿应了,不再多言,朝着郑和施了一礼,洒泪而去。

  郑和看了一眼站在快船船头、无情雕塑一般的白衣人,目光重新落在叶孤城身上:“与陈祖义一战,许多人都看见过城主出手。我认为城主的身份并不适合曝露人前,日后我会有所引导,城主放心。”

  叶孤城不免多看了一眼郑和,此人不仅胆大,且又心细,难怪能做皇帝心腹,被委以重任。

  如果他能出手掩盖此事,的确能免去叶孤城许多麻烦。

  “如此甚好,多谢郑大人。”

  郑和:“日后郑某人重回京师,如有机会能与城主手谈几局,还请城主赏脸。”

  叶孤城掩唇咳了一阵:“自然。”

  这便是早前的轻慢与误解一并勾销的意思。

  郑和一拱手:“如此,预祝城主武运昌隆,愿君早日平安返回中原。”

  “告辞。”

  ……

  快船在夜色中升起风帆,很快便转了航向朝北而去。

  郑和站在船头目送快船远去,自然也看见船头并肩而立的两个白衣人,看似如此相似,却分明全然不同。

  江湖传言西门吹雪是孤高至极的剑术天才,自有一套生杀予夺的准则。他不是一个大仁大勇之辈,也绝对是一个让人难以接近的角色。听说,他几乎没有朋友,却会千里去赴一个约定,为一个陌生人复仇,去杀死另外一个陌生人。他不远万里从中原来到海上,是为了一个他已经杀死过一次的人?

  叶孤城表面上也是海外的绝世剑仙,超然独立。但无论叶孤城自己承不承认,他天生就是一个擅长权术的高手,他懂得驾驭周围的人、平衡各方利益。毕竟,一个真正与世无争的人,是不会在南海诸国中一呼百应,享有比肩皇帝的威望的。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刻在一些人骨子里的本能。

  一个天南一个海北,这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王景弘略带担忧:“大人,随船至少有几千人都看见过叶孤城,跟别说西厂和锦衣卫的钉子。放走他,陛下那边若要隐瞒,怕是会连累到大人。”

  郑和沉吟道:“我会写两道奏报,一则在明,一则在暗。陛下是旷世明君,知晓前后,也会明白我此番选择。”

  王景弘忧心忡忡:“若是船上的人将消息传出去?”

  郑和眯着眼:“堵不如疏,与其否认,不若我们先发制人。”

  王景弘:“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先放出消息?”

  郑和:“不错,就说是剑神西门吹雪出海,协助朝廷力战海寇,你看如何?”最高明的谎言,便是半真半假,假话里藏着真像,真话里裹着假意。

  王景弘一愣,当即也明白了:“武林中人素来知道西门吹雪不屑于官府往来,只怕消息传出……”他忍不住笑起来,大多武林人士会以与朝廷合作为荣,但绝不包括西门吹雪这样孤高的剑客。

  郑和一本正经,威严而正直:“他本就出了手,协助朝廷也算大功一件,替他多多宣扬。”

  王景弘疑心这位是故意的,那日西门吹雪对正使的确极不客气,算得上无礼。正使大人一直不曾计较这件事,原来是早已有了打算。

  西门吹雪的名头足够大,任何一次出手在江湖上都能激起一番轩然大波,大到足够掩盖另外一个剑客的行踪。既然他愿意为一个人藏匿行踪,想必也该愿意再多担待两分虚名。

  远在京师坐镇的皇帝最近十分苦恼,朝廷闻帖木儿假道别失八里,眼看就要南攻嘉峪关,或东走居延海,朝中却无良将可用。

  昔日与洪武皇帝打天下的猛将要么垂垂老矣,要么早已身死;年轻的将领要么难堪大任,要么是废帝降将立场存疑,唯一一个智勇双全的朱能,却在去岁远征安南时也病逝途中——此刻无人可派,无粮可征。

  不过十数日,皇帝鬓发又斑白了几许。他想来想去,身边谋略堪当大用者,也只有一个姚广孝。

  南下出海的帝王雄心在一日日文官的弹劾中变得风雨飘摇,为第二次出海准备的瓷器和丝绸迟迟无法缴费。虽是官家下了旨意,但帝国百废待兴,总不能将这许多工匠全砍了。

  帖木儿大军压境的威胁与日俱增,朝堂上人心浮动,武官与文官日日在朝堂上吵闹,户部坚决反对妄动刀兵,就差泣血哭穷;而汉王却正相反,每次上朝都跪地请战,一副恨不能立即披甲带兵、上阵杀敌的模样;太子夹在中间,左右逢源,急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连仪态都顾不得。

第85章 85

  皇帝心头不得劲儿,几个兄弟又有了异动,打着筹措军饷的旗号,试探着上书想要各归封地。皇帝自己便是从番地起兵称王的人,又哪里敢在这个腹背受敌的时候放这群如狼似虎的兄弟离京?

  不过几日,又有御史弹劾燕京建都耗资巨大,奢靡无度,铺张浪费的上疏。

  皇帝本就对兄弟一起请返封地的事情有所警惕,到了此刻更是怒意上涌,这群文臣,想做千古名臣,天天掉书袋子想死谏,或者刺激自己一怒之下砍了他们。各个就这点子出息,鼠目寸光看不见南下西洋的巨大好处,天天盯着几万两银子的花销弹劾皇帝。连被宁王这群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皇帝将折子留中不发,任凭朝堂上言官御史唾沫横飞、老泪纵横也不为所动,转而开始询问了郑和南下如今走到了何处,送回的货物又抵达了哪个港口。

  文官抱团哭诉如石沉大海,气得险些喋血当场,即便是夏原吉也面色难看,心中似有万言书随时可以喷薄而出。

  皇帝一扫堂下诸人面色,撑着头道:“朕头痛,今日便议到此。”说罢头也不回让太监将自己扶着跑走了。

  堂下诸人满腔上疏皆被堵在喉间,化作一腔老血,登时面上五颜六色的:悲愤的悲愤,无奈的无奈,意犹未尽的亦是有之。

  文官与武将、主和与主战两派早已针锋相对,相看两厌。

  汉王连日请战,此刻也是身着御赐铠甲,斜眼看着太子:“大哥,你还是让这群文人下去好好将账算好,帖木儿压境可不容易,弟弟我估摸着也就这几日就要下旨西征了。别到时候户部捉襟见肘的,凑不出军饷粮草,让朝廷丢了脸。”

  太子越忙越胖,此刻站得久了气喘吁吁,面皮急得通红:“不能轻易开打,国库耗不起啊。”

  汉王冷笑道:“若到时候国都不国了,守着一个国库又有何用?”

  内阁大臣谢晋正要离去,听了立即道:“汉王殿下,慎言才好,陛下自有明断。”

  汉王冷哼一声,也不向太子行礼,转身大步走了。

  一连几日,皇帝都称病早退,将奏折留中不发,既不反驳也不同意,莫说户部的官吏,就是汉王也焦躁起来——算算脚程,再不调拨军队,帖木儿就要兵临城下。

  照常唱罢有事奏报,户部与兵部的各位朝臣正打算照例唇枪舌战,却在此时中门大开,一道飞驰的身影跑得近了:“报——边关急报——”

  来人连滚带爬地跑入朝堂,立即便有机灵的小太监接了密折上前递给皇帝的贴身大太监。

  层层检查过奏折之后,折子才被破开火漆,呈在帝王面前。

  皇帝急不可耐地拿过折子一目十行看过,面色陡然一松,再度看过一遍之后,恢复了帝王的从容,一扫头风发作之颓像,大笑道:“皇天庇佑,你们来听听,这封来自哈密卫的急奏说了什么!来,太子,你看了之后,给列位臣公好好讲讲!”

  太子躬身上前,从太监手里接过奏报,速速看了,露出怔愕的表情:“奏报上说,帖木儿大军有精兵二十万,载谷数百车,军行至沃野,即播种之,弃异日之军食,行至哈密卫,又驱牝骆驼数吉头,如饷乏,则餐其乳以济饥。中途遇大雪,士马僵毙。”

  读到这里,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一线希望。

  若老天庇佑,便让帖木儿损兵折将粮草耗尽,裹足不前也好啊。能拖一时,是一时嘛。

  太子喘了一口大气,继续道:“及至达讹打刺,行军停十数日不动。我军宋将军闻其有异,使斥候潜入帖木儿大军打探,见大营白帆黑布人心惶惶,言及主帅葬仪。父皇——宋将军的意思是,帖木儿,暴毙于军营了!”

  此言一出,满朝皆静,人人面露狂喜之色。

  这,的确称得上是天佑大明,苍天护佑帝王的吉兆啊!

  皇帝一扫面上沉凝的忧色,笑着对下言道:“你们是不是奇怪朕日前为何日日垂询郑和船队的动向,那是因为郑和早有密函送交给朕,大明的船队有一只从帖木儿帝国的后方切入,直插他空虚的帝国后方。帖木儿垂垂老矣,顾此失彼,首尾难以相顾。如何?你们还认为朕之南下出海的国策,不对吗?”

  此时哪里又有人敢说个不字,众臣立即跪地叩首,三呼天佑大明。

  丘陵遍布的崎岖黄沙路上,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东而去。

  已经记不得这是入冬之后的第几场雪,道路变得难行晦涩。远方天空集卷着乌云,预示着很快下一场大雪将至。

  跑在前面的马车有素色锦缎包裹,车轮上也滚了软布,让乘车之人在颠簸的路上尽量感到舒适。纱幔将马蹄扬起的风沙都挡在外面,只偶尔透出几声压抑的咳嗽。

  叶孤城闭着眼睛俯卧在许多衾枕堆叠的软垫,双颊有薄薄的浮红,这是烧热的症状。

  西门吹雪抵过一只牛皮水囊:“你怎样?要不要停下休息片刻?”

  “也好。”叶孤城低低应了。

  西门吹雪叫停了马车,掀开他背上覆着的丝帛絮棉暖衾,果然看见他背后肋下的位置渗出些许暗红,果然是伤口被颠簸得裂开。他小心扶着男人慢慢做起:“伤口不适,怎不开口?”

  叶孤城摇摇头:“方才并不觉得如何疼痛,想必是咳时扯到了伤口。”

  西门吹雪沉默着替他换了药,才下了马车出去查探水源。

  叶孤城裹着丝绵裘袍,侧靠在车厢壁上透气,小来悄悄上前替他打起帘子:“城主,我这里有些干粮点心,可以要用一些?”

  叶孤城摇摇头。

  小来觑了一眼西门吹雪的背影:“庄主可是还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