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你做个人吧 第72章
作者:谢初之
通天。
上清通天。
他默念着他弟弟的名讳,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身前言笑晏晏的红衣少年,一如他记忆里的模样,明艳而张扬,满心热忱,一往无前。
是啊,他的弟弟,岂会因为那些跟脚低下之辈,平庸浅薄之人,同他动怒,与他争斗,再也不肯回头一顾。
绝无可能。
他渐渐愉快了起来,唇角微微勾起,霜雪似的眼眸中,也逐渐生出了一二的波澜,像是昆仑山上至清至净的醴泉,在山间最为自在的长风之中,漾开一圈圈浅浅的细纹。
“当真?”
怀中的少年含眸浅笑,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千真万确。”
他笑:“对我而言,兄长是最重要的呀。”
眉眼精致艳丽的少年微微弯起眼眸,神色间尽是一派天真无邪,他微微探出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舐着艳色的唇,状似无意地靠近元始,依偎在他怀间。
微垂的长睫掩下了眸中诡谲的色彩,近乎贪婪,又满怀恶意,就这样一寸寸地抬起手来,轻轻贴上他胸膛。
“我说过的啊,我要保护好兄长的。”他呢喃着,手指微微弯曲,形成利爪状,马上就要生生穿透那心脏,“兄长难道不相信我吗?”
心魔几乎要笑出声来,眉眼间肆意张扬的风采愈发迫人,眉眼流转之间,尽是风流恣意,又生生显出了几分诡谲幽邃之色。
而下一瞬,他将近扬起的笑容僵硬在了半空。
心魔极为轻微地转动着眼珠子,森冷阴寒的面容微微垂下,目光中映入他心口处那一个大大的窟窿。
正如他想对元始做的事情一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近乎无情地穿过了他的心脏,将那颗嘭嘭嘭跳动的心,生生捏成了碎屑。
“你——为何——”他似想问上那么一句,却只见一双淡漠无情的眼眸。
天尊的目光高高在上,望着他的眼眸漠然到了极点:“本座就知道,就算是一个伪装成他的心魔,也是满心满意,恨不得杀了本座的。”
心魔无声地吐了一口血,剧烈地咳嗽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元始微微俯下身来的姿态。
那双沾着鲜血的手,极尽温柔地抚过他的面颊,说出口的话却又是一等一的冰冷刺骨:“你到底还是恨为兄的,每时每刻都想着杀了为兄,只可惜……为兄还是活下来了。”
心魔:“……”
你特么清醒点,作为心魔,弄死原主不是基本操作吗?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元始充耳不闻,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张艳艳绝尘的面容之上,神情愈发专注,淡淡地开口道:“通天,你我三清一体,气运相连,你恨我,便如同恨你自己一般。伤我三分,你也要痛上一分,又有什么意思?”
心魔奋力挣扎,面色都扭曲了一瞬,极尽怨毒的目光注视着元始,周身黑气缠绕,顺着那双手飞快地蔓延而去。
元始仍然是一派静默沉凝的姿态,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举动。
心魔不觉弯起了眼眸,目光灼灼地望来,口中发出几声尖锐的笑声。他就说嘛,明明就已经心魔缠身,道心蒙尘的人,又岂能逃脱他的噬心咒。
他不禁喜悦三分,抬眸的瞬息,又倏地呆滞。
一双冰冷的手掌重重地拍上了他的天灵盖,又在下一个刹那,倾覆下无穷无尽的威势。
被泯灭成尘埃的心魔只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别这样笑,你这样笑,就不像他了。”
心魔:“??!”
等会儿,你这还带替身剧本的吗?!你回来跟我讲清楚啊王八蛋!不带这么侮辱心魔的唔唔唔……
一贯寂寥的昆仑山上,先前短暂停滞的飞雪又重新落下,无声无息间拂过天尊乌色的发,恍惚之中,亦像极了白首。
他微微仰着首,立在空无一人的玉虚峰上,等待着下一个心魔的出现,神色冰凉,任凭衣袖被长风灌入,烈烈作响。偶一个瞬息,又扬起唇角,笑声讽刺,凉薄入骨。
不得成仙,不肯入魔。
作者有话说:
感谢“梦幻的心”、“??DBXGW”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
第80章 说尽平生意
老子望向内殿的目光中隐隐含着几分忧虑之色。
墙上的一豆灯火悬而未灭, 蜡烛燃烧,淌下斑斑烛泪,略显冰凉的风从外界涌入, 晃动着颤颤巍巍的灯火,泛起丝丝的凉意。
元始仅着一身素衣, 盘膝而坐, 眉心处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仔细望去, 仿佛能听见一两声诡谲的笑声,很快又被他周围环绕的清气一逼,化为青烟散去。
鸿钧缓步而来, 眉目冷肃,那风拂过雪青色的道袍, 冰冰凉凉, 透着难以言喻的阴冷之感。他微微顿足,低眸垂目, 神情愈发显得莫测。
倏然间,那风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而想从他身边溜走。鸿钧淡淡地瞥了它一眼,微微启口:“止。”
周围的灵气骤然压抑起来, 一层层地将“风”围困在中央,将它层层包围, 几近密不透风。
道祖翻手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将挣扎不已的魔气装入其中,贴上符箓封印, 又略带警告地垂下首去, 望着紫霄宫下方某位被关押在此的魔祖。
“你最近又做了什么?”
罗睺似有所觉, 不屑地笑了一声,又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瞧本座作甚,魔由心生,亦从心灭。无心无情,方得自在。他自己生了魔障,与本座这个阶下囚有何关系?”
“不过啊,虽然没能成功诱使上清入魔,能够骗个玉清下来,亦颇为不错呢。”他幽幽喟叹,唇角无声地勾起几分恶意,一双眼眸之中诡谲幢幢,深不见底,“这片天地向来偏爱三清,若是他们入魔,说不定就连大道,也会留给本座一线生机。”
“鸿钧,你觉得呢?”
道祖觉得不怎么样。
他垂眸望了脚下许久,顺势又往上加固了几重封印,方才收回手来,继续往前走。
老子正在殿中等他,见他到来后垂首行礼:“师尊。”
“师尊,我弟弟……”他停顿了一二,倏忽叹息一声,“我那两位弟弟……”
鸿钧望了他一眼,缓声道:“通天他很好。”
老子略微抬了抬眼,视线中映入鸿钧淡漠出尘的面容,缥缈无涯的云气环绕在他周围,仅仅露出一双洞彻万物的眼眸。只一眼,便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老子,他既在贫道身边,贫道会好好护着他的。”
“师尊慈悲。”老子垂了眼眸,心下放松几分,又不禁起了些许怪异的感觉,引得他又瞧了鸿钧一眼。
错觉吗?
老子摇了摇头,转身引着鸿钧往里走去:“元始近来一直困于心障之中,始终不曾醒来。”
鸿钧微微颔首,随着他朝里走。
殿中按九宫八卦阵的格局布置,伴着道音袅袅,反复回荡,问心问道。元始端坐在阵法之中,眉上不知何时结着一层淡淡的寒霜,簌簌地覆盖着原先鸦色的睫毛。
霜发如雪,衣袂苍苍,整个人几乎要化为一座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冰雕。
鸿钧驻足在他面前,垂眸望去,望着那与冰雪相融的身影,眉头似有若无地拧了起来,口中缓缓溢出一声太息:“二徒弟啊。”
老子站在他身后,视线轻轻拂过元始的面容,不禁微微摇头:“他心有魔障,却不肯破除,明知后患无穷,偏向险处行去。师尊,弟子不知如何是好,故来求您出手。”
鸿钧垂眸敛眸,侧身望他一眼:“老子,你既然清楚他因何生出魔念,也应当知晓,有些事情,旁人无能为力。”
老子眉眼间含着隐约的悲悯之色,微微垂眸,俯视着那道端坐蒲团的身影。
“师尊,弟子已经搭下去一个弟弟了,又何苦再搭下去另一个?他们之间的孽缘,早就该断了。”
邈邈道音盘绕在屋室之中,香炉上的香徐徐燃烧,几近湮灭。
“你下定决心了吗?”许久之后,鸿钧方轻声开口。愈发无悲无喜的眼眸落在老子身上,平白生出几分冷寂。
老子身着的鹤氅上,不知何时也似落下了一场飘飘洒洒的雪,引得长鹤引吭高歌,几欲展翅飞去。
他轻轻抬了眼眸,眸光中蕴含着生生不息的道韵,浑然天成,几乎与天地合一:“就当是贫道作为长兄,为他们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老子轻叹:“自封神以来,贫道已经失职太久了。”
*
紫霄宫中烂漫多情的桃花开得愈发秾丽,压着枝头不住地低垂。
满地散落的花瓣之中,通天低眸持起杯盏,微微摇晃,望着里面澄透的酒液,倏地仰首饮下。
醇香而辛辣的美酒顺着白皙的脖颈淌下,喉结微微一动,又不觉掩着唇低低咳上两声。眉眼流转之间,风流可堪入画。
金眸白衣的青年微微搭着下颌,抬眸的瞬息,将面前美景尽收眼底,又替自己添了满满一杯,举杯相邀:“这酒不错吧?这可是我从羲和姐姐手上求了好久才求来的,兄长都没喝上。”
“极好极好。”通天垂眸望着杯中碧色氤氲的佳酿,轻轻与他相碰,指尖摩挲过玉石杯盏清凉的质地,唇边浅浅扬起一个笑来:“令姐这手艺出色至极,通天甚是向往。”
“那不妨去我那太阳宫做客,好让太一好好款待一番道友。”太一坦然自若,顺势便邀请道。
通天斜斜地瞥了一眼他:“仅仅是喝酒?”
“若是能多住些时日,那就更好了。”太一大大方方地展颜一笑,一双眼眸之中浸着灿烂的笑意,“自从与通天相见,总觉得过往年岁,皆是白活。只恨不得日日同好友相聚,天南海北,无话不可说,无事不可谈。”
通天持着空酒杯,若有所思地转了一圈:“这话若是说给帝俊道友听,太一,你会不会被打啊?”
太一缓缓扣出一个问号:“通天?”
“哈哈,贫道当然是在说笑了。”通天眼眸忽闪忽落,唇边笑意明媚,“想也知道我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对吧!”
太一眉梢微微挑起,细细打量了一下通天,露出一副深思之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是通天的话……”
少年望来的目光中满是无辜之色。
“那到时候把你也拖下水好了。”太一愉快地下了决定,“这就准备举报给道祖。”
大家都是有监护人的,谁怕谁啊?
“好狠的心啊太一。”通天幽幽开口,神情中染上几分幽怨之色,“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太一沉吟几许,客观道:“分明是‘要死一起死’,不是吗?”
两人静默地对视一眼,又倏地笑开,映着满树桃花纷飞。
不知何时,又有只毛绒绒的小松鼠从通天袖中探出了脑袋,抬起爪子推了推颓然醉倒花下的少年,发觉推不动后,又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唉~”
通天懒懒散散地抬了眼,伸出手指揉了揉小松鼠软乎乎的脑壳,又抬眼瞧了瞧对面的三足金乌,心下不禁蠢蠢欲动:“太一……”
剑眉星目的青年撑着下颌望来,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内心:“绝无可能。”
“真的不行吗,太一?”
“不如通天先给我变个气团子看看?”
“其实……也不是不行诶?”
“嗯?”
太一饶有兴致地望去,不免好奇几分:“听闻通天是由上清之气所化,至清至净,最为纯粹,却不知气团子的本体,可是单纯的一缕气,还是其他什么模样?”
他眉眼熠熠,满怀期待:“不知太一,能否有这个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