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之中 第34章

作者:藥師 标签: 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BL同人

  年轻人只是笑着呼了口气,“我是不会病倒的,安心吧。”

  “那也会累倒的!”老婆婆凶巴巴地说道,“之前去搬柴的平太呢?不会又偷懒躲到什么角落里去了吧?”

  “所以就让我去找找顺便搬一点……”蒿叶这样说道,但还未等话音落下,小屋的木门便被一把推开,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

  “喂,快来看看!村子那边好像在烧什么东西!烟大得都飘到这里来了!”先前去搬柴的矮个子男人冲屋里的同伴们嚷嚷起来。

  药师和几个老人纷纷跑到神社最外面的阶梯上,果然,如平太所说,远处村子的方向正冒出滚滚浓烟。

  “着火了?”

  “……也可能是在烧什么东西吧。”

  “……尸体吗?”

  “疫病真的那么严重的话,为什么不上山呢?好好拜托阿葵,活总还是能活下去的。”

  老人们边看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只有药师蒿叶露出忧虑的神色,“平太叔叔,神社里暂时拜托一下你,我去山下看看。”

  “还是别了吧,蒿叶,山下的人讨厌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你一去,说不定又要说是你带来的灾祸了……”

  “我不去,他们也没有少骂我跟阿葵。何况,要是山下真的死了很多人,就没人上山来求药了,吃的东西会不够的。”

  年轻药师的话语过于诚实,于是矮小的男子只好换个法子劝说。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我走开的话,神社里能干活的就只剩下平太叔叔一个人了,总不能让椿婆婆去砍柴背柴火吧?她还要照顾阿葵和病人们呢。”

  他们俩正说着话,站在台阶上的老人们很快向两人挥起手来。

  “喂,阿蒿,有人上山了耶。”

  “不过看着不像村里人……”

  于是药师便和平太一起走到台阶边,顺着老人们的手指往山路上张望,正在不断攀爬上来的人影,确实十分陌生,不像是村落里熟悉的村民。

  “看来今日是没法下山了。”平太松了口气,“到时候问问他吧,既然是山下来的,肯定会知道村子的情况吧?”

  蒿叶只得犹豫着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是一位药师,近在眼前的病人显然比山下村民们的情况更重要一些,即便山下也尽是病人,但没有药师能治疗拒绝向自己求医的人,哪怕是法力高强的巫女,也同样做不到这种事。

  不过,当求医者踏着台阶一点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原本还想从他那里打听村庄消息的老人们一个个都害怕地躲去了旁边,连平太都战战兢兢地缩到蒿叶身后。

  “喂,阿蒿,那,那个真的是人吧……”

  一点点沿着木阶跨上来的男子高大极了,披着漆黑宽大的僧袍,挂在身上的袈裟老旧黯淡,却又没有剃发,鸦羽一样的头发只扎了个小髻便随意披散在肩头。若只是如此,也不至于让老人们想要躲避他,重点是僧人脸上那可怖的表情和周身仿佛围绕着厚重不祥的气息。

  明明已经是苍白的阴云遍布头顶的天气,但当这位僧人出现之后,众人都产生了一种天光瞬间越发黯淡的错觉,仿佛从正午一步跨入逢魔的时刻。

  本该先行出声询问的阿蒿,被陌生僧人的气势压制住,虽然护卫在平太和老人们身前,但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药师在哪里?”粗粝又沙哑的声音从僧人身上传出。

  听上去,有些像是疾奔了整整一日,始终没空喝水之后才会有的嗓音,见过诸多类似求医者的蒿叶恍惚地想到,原本害怕的心情顿时就消散了一些。

  “我就是,病人…在山下吗?”僧人既没又用力喘气,也没有咳嗽,虽然表情可怖,但无论是额头还是脸颊都没有发热而生出的血晕,因此药师熟练地判断他只是来求医的。

  诅咒师静静看了一眼面前唯一一个没有露出畏惧之色的青年。

  干练的黑布袍衣和枯叶色的厚厚麻围裙都是药师常见的打扮,晒成褐色的粗糙面孔,整整齐齐包入头巾的头发,要不是喉间确实没有喉结的话,哪怕是夏油杰也会将对方误会成男子。

  “你吗?”他缓缓皱起眉头。

  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的蒿叶面无表情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有什么问题吗?”若是这个僧人敢说什么哪有女人当药师之类的话,她就会毫不客气地把人赶下山去。

  “……太年轻了。”然而对方仅仅是这样说道,“算了,诊屋在哪里?”

  年轻确实是蒿叶无法反驳的问题,一般像她这样二十来岁的药师,很多都还是刚刚出师医学生,只能充当老师的助手,有些人甚至没有独自治疗病人的经历,但在偏僻乡村长大的阿蒿,从十五岁便不得不独自一人承担治疗的压力了。

  蒿叶看了一眼僧人,这才注意到对方用衣袖护住胸口,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人。

  “这边。”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引路,带人来到平日充当诊屋的小屋子,在干净的席子上铺上一层厚厚的麻布。

  但当僧人打开衣襟,从怀里抱出一个蒙着双眼,发色雪白,面孔烧得通红的孩子之后,蒿叶还是愤怒地冲他叫骂起来,“在冬天让侍童穿夏日的葛纱衣服,没有疫病也会生病的!”

  僧人沉默着一声不吭。

  思及对方愿意将生病的孩子直接贴身抱着来寻医,药师觉得他可能并非故意,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因此骂完之后也只是哼了一声,从柜子里取了件陈旧的棉袍想要给少年盖上。

  然而看到她取出棉袍的僧人却瞬间捏住了蒿叶的手腕,那双看着并不特别宽大的手掌冰冷又坚硬,把少女的手骨捏得咯咯作响,力气大到几乎让药师怀疑皮肤之下到底是与自己的一样的血肉,还是黑铁与黄铜浇筑的非人之物。

  “……这是谁的衣服?”他的询问里夹杂着牙齿厮磨的声响,若是恶鬼也会低语的话,多半就是这样的声音。

  “我的旧衣。”虽然蒿叶努力忍耐着疼痛,但还是免不了扭曲了面孔,“……那孩子,难道是穿了……”

  僧人没有回答,但他瞪着药师的冷厉目光显然说明了一切。

  不过半晌之后,对方还是缓缓松开了那只铁钳一样的手掌,“……今天早上开始烧起来的,开始还能说话,后面就一直很难醒。”

  蒿叶只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青紫,便当它不存在一样,先给少年盖上棉袍,再用手背触碰他的额头。

  “烧得太厉害了。”她皱起眉头,“我先去煮些退热的草药让他喝下,如果能在两天里退烧,不,只要热度退到人能醒的程度,就还有救。”

  她并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这孩子,此时的年代,十个病人里能治好五个,就是相当了不得的名医了,女药师显然没有那么出色。

  黑袍的僧人犹豫了一会儿。

  “……山下的人说,神社里的巫女很擅长治疫病?”

  正用干净的棉布替少年擦拭汗水的蒿叶,忧虑的表情一点点消散掉,最后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变得冷漠而生硬,“是这样,但是巫女治病的方法很……古怪,您确定要去见她吗?”

  然而,黑衣的法师只是冷哼一声。

  “有多古怪?”他柔声询问,“比疫病更可怕吗?”

  “……需要从这孩子身上取下一片血肉。”女药师冷冰冰地说道,“巫女会吃掉它,然后,巫女的肉身里就会生出能治病的血,让他吃下巫女的血肉,就能病愈。”

  “食脱?”法师吐出了叫蒿叶惊讶的词句,“倒确实是罕见的密术,也对,反转术式对疾病无效,是我想岔了。”

  这个字眼,她只在当初收留了自己的老巫女口中听过。

  无知的山民们总把阿葵骂成食尸鬼,说她是贪吃人肉才故意提出那种要求,但却把病人同样要吃了阿葵的血肉才能痊愈的事情隐瞒不提,甚至还把愿意说出真相的人骂做‘食尸鬼的同党’,把他们都送上山等死,不许那些人们回村子里去。

  第一次知道阿葵治病的方法,却没有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和阿葵的,只有当年的老巫女和面前这位法师,哪怕是被她们收留的那些病人,提起巫女的时候也都躲躲闪闪的,除开胆子很大的椿婆婆之外,没有半个人敢靠近阿葵居住的屋舍。

  女药师的面孔变得和蔼起来,“就是这样,若您愿意,我就带您去见巫女大人。”

  “带路吧。”

  法师毫不犹豫地抱起了裹在棉被的少年。

  让人意外地,女药师并没有带着两人前往神社的正殿,“巫女的身体不好,所以平日都在最里面的屋子休息。”她这样解释。

  身为能治愈百疾的食脱术师,竟然会身体不好,这多少让诅咒师脸上带了些怀疑的色彩。

  药师蒿叶并没有做更多的说明,只是沉默地带着他们穿过卵石铺就的小路,来到一间相对外面简陋的小屋而言要像样许多的屋舍。

  推开厚重的门扉之后,里面是一片漆黑,完全没有点灯,却燃着浓厚香料味道的内室。

  “……阿葵,我带病人进来了。”女药师点起一盏昏暗的烛火,诅咒师这才看到屋内被一片宽大的竹帘一分为二,从竹帘的缝隙里,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跪坐的矮小身影。

  “进来吧,我醒着。”极为微弱的稚□□声在片刻后响起。

  蒿叶独自走到竹帘后方,正要向巫女介绍这次的病人,但向来安静内敛,因为体弱而从不做什么夸张举动的阿葵却第一次发出了能被称为喝骂的叫声。

  “你,带了什么进来!无礼之人!”

  用一片细密的黑棉遮挡住面孔的巫女在身侧艰难地摸索,好不容易才寻出一只布满尘埃的小罐子,将里面的灰盐哆嗦着洒出。

  黑衣的法师沉默了一会儿。

  “……只是叫它们代为挡风而已,病人不能吹风。”

  他挥了挥手,蒿叶愕然地看着烛火一瞬间亮了很多,原本缠绕在僧人周围,那种叫人无法透过气来的可怕氛围顿时消散了。

  “那,那也不能,让恶鬼踏入妾身的居所!”

  “已经叫它们回去了。”

  虽然对方说得十分平淡,但女药师看着阿葵仍在发抖的身体,就知道刚才屋子里的景象多半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的可怕。

  阿葵能够看到自己无法见到的光景,这一点蒿叶是非常清楚的,正由于如此,她平日里从不会轻易去往病人们所在的地方,就因为病人们身边总会有疫鬼徘徊。

  她恼怒地跪到巫女旁边,小心地搂住阿葵仍在颤抖的瘦弱身躯。

  “这位法师!我带您过来是为了医治病人,而不是让您惊吓巫女!!”

  “……抱歉,并非有意让巫女受惊。”

  叫蒿叶意外的是,黑衣僧人说话的声音明显温和了许多,和他在诊室里对着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态度,因为隔着竹帘,女药师一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怀中的巫女似乎多少有被对方安抚到。

  毕竟,除了自己,椿婆婆和曾经的老巫女之外,从没人这么好声好气地对阿葵说过话。

  “能,能如此轻易指使,便,不是恶鬼了,是您的,式神吗?”巫女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不过话语里依然能听出好奇的音色。

  “……差不多。”可惜黑衣的僧人并没有多少闲聊的兴致,“贫僧的失礼之处,您要如何责怪都可以,但请务必先看一看病人。”他将少年小心地放置到竹帘附近的垫子上。

  “还请赐予宝血。”

  当那位僧人恭敬行礼的时候,从未受到过这种礼遇的蒿叶和阿葵都楞住了,半晌无法答话,第一次的,更胆小内向的巫女反而首先反应过来。

  “也,也没有那么……”她慌乱地摸索着,总算寻到了平日常用的陶盘和一把小小的怀刀,将手指细心地全部藏入衣袖之下,才把它们从竹帘下方颤抖着递出去,“那个,请,请将病人,沾了疫气的不洁血肉……放在这盘中。”

  法师沉默着接过了东西,去往少年的身边,但过了好一阵子,蒿叶也没有看到他将陶盘送回来。和阿葵隔着黑棉布茫然地对视了一会儿,她打起手势让好友呆在原地,自己起身绕过竹帘去看看情况。

  然后就看到那位先前还气势迫人的法师,拿着小刀在少年雪白纤细的手臂上挪动了半天,一脸纠结地选了一个又一个位置,就是切不下手。

  “请把刀给我。”她忍耐着翻白眼的冲动,无奈地说道。

  男人这种东西,没用起来总是格外相似,看法师之前的架势,还以为他能免俗呢。割片皮肉到底有什么可难的,就算是自己身上的肉,眼睛闭一下不就好了吗?时常遇到没胆下手的病人的蒿叶十分冷漠地想,连阿葵都能做到的事情,只需要做一次的家伙有什么好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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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二十六

  黑衣的法师抬起头,神色阴郁地看了女药师伸出的手掌一眼。

  “……不,我自己来。”

  他将匕首握得很紧,丝毫没有要交出的意思。蒿叶平静地收回手掌,也不催促,只是表情平静地在旁边坐下,等待对方继续犹豫下去。

  她甚至看到阿葵从竹帘后好奇地探出了一点头的样子,女药师赶紧打手势让巫女好好坐回原地。谁知道这位脾气很大的法师会不会因为被两个女子盯着看个没完而恼羞成怒,再召几个恶鬼进来呢?阿葵又得吓得够呛,而自己还看不见。

  蒿叶以为对方仍会迟疑很久,甚至做好了会跪上好几柱香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