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外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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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周勤跟着顾景晗工作多年, 深受她那套反婚观念影响，想着再过几年也学她跑去国外做试管要个孩子。但她和顾景晗不同，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小孩, 路上见到可爱的孩子能走不动道，忍不住过去逗逗人家。

　　顾芷栎出生后的这几年, 顾景晗偶尔带她来公司, 自己跑去忙，把孩子丢给周勤。

　　周勤算是看着顾芷栎长大的, 她很喜欢这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和她相处的时间不会比她妈妈少。

　　而顾芷栎，也把周勤当做一个亲近的长辈。

　　当初陪着自己来医院的人除了妈妈还有周勤阿姨，有些问题她不敢问妈妈，怕惹她不高兴, 但可以问周勤阿姨，她每次看见自己都是笑眯眯的。

　　“小周阿姨，上次医生有没有跟你讲,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啊？”

　　周勤整理着小家伙的睡衣，笑起来十分自然：“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回家了啊。”

　　“嗯……”顾芷栎把一个音节拖得老长,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怎么了？”周勤有些意外, 这孩子的眼神告诉她, 那小小的身子里像是藏了许多心事。

　　顾芷栎轻轻碰了碰鼻尖，双手托着小脸做沉思状：“我这个病可能……不会好了。”

　　大人们都说她一定会好起来, 可是顾芷栎住进医院偶尔听见医生叔叔和护士阿姨之间对话，她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 她的病应该是很难治好的。

　　身体似乎一天比一天难受, 前天晚上她又流鼻血了, 以前老师教过她，人失血过多会死的。

　　顾芷栎对死亡没有概念，但她知道，人死了，就会去到另一个地方，那时候，就再也见不到妈妈和安歌了。

　　周勤听见顾芷栎的话，本就刻意佯装的笑容一时消失不见，她坐到孩子身边，问得极小心：“栎栎怎么会这么想？”

　　“小周阿姨……”顾芷栎严肃地望着她，“你们大人都教我要做诚实的好孩子，可我觉得……你们自己都在骗人。”

　　周勤避开她的视线，也是很好笑，她居然不敢接受来自一个四岁孩子的审视。

　　“你一定会好的，你不信我说的，那你妈妈说的总该信吧？”

　　顾芷栎垂下脑袋，声音低低的：“妈妈她本来就是大骗子啊，以前总说要陪我玩，每次都说话不算话的……”

　　周勤无言以对，这孩子懂事太早，说的都是大实话，这几年顾景晗有时忙工作能把孩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连自己一个外人都要看不过去了。

　　“小周阿姨，我好害怕啊……”顾芷栎紧紧攥着小拳头，王阿姨只知道做家务听不懂她的话，但周勤阿姨每天在妈妈身边一定能明白。

　　周勤握住孩子的拳头，轻柔地用力将它打开抚平：“栎栎告诉小周阿姨，你在害怕什么？”

　　“其实妈妈好可怜的，她总是很忙，所以妈妈不能经常陪着我，我不怪她的。”顾芷栎犹豫着，再开口时已然是自责的语气，“外公说，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帮妈妈做事，妈妈就不会这么忙了，可是……”

　　“没事的，没事的。”周勤搂着顾芷栎的肩，小小的人居然到了这时候还惦记着妈妈，实在让人心疼。

　　“我怕我的病好不了，以后没有人帮妈妈，她会一直好辛苦。”顾芷栎脑海里的词汇库有些贫乏，她努力组织着语言，只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拼凑出的这些话周勤阿姨能理解。

　　“所以栎栎一定要配合医生叔叔，好好治病，你妈妈很需要你，明白吗？”周勤见顾芷栎坚定地点点头，眼里闪烁已久的泪花实在是忍不住了。

　　仰起脸止不住地吸鼻子，以为孩子是害怕生病，害怕离开这个世界，结果居然是害怕不能长大，不能帮她妈妈分担工作。

　　顾景晗上辈子是积了多大的德？这辈子含着金汤勺出生不说，还能有个这样乖巧的孩子。

　　周勤揉着哭红的眼睛，实在是又心疼又嫉妒。

　　“小周阿姨，我第一次见你哭哎？”顾芷栎浑然不知是自己把周勤阿姨弄哭的，上次韩阿姨也看着她忽然哭起了鼻子，大人真是很奇怪。

　　医院走廊上，顾景晗正提着六大包肯德基艰难前行，安歌同样艰难地提着饮料跟在她身后。

　　刚才在店里，顾景晗想抱起其中一袋转身就跑，光是这一袋就能被韩裴芸唠叨几句，谁知道安歌一出手就要了六大袋，按照顾景晗的食量，这起码能供她一日三餐吃上半个月。

　　她不在意钱，剩下的五袋食物任凭服务员处置，可安歌以为她要浪费食物，不拿走还跟她闹情绪了。

　　要了这么多食物，顾景晗不能怪安歌，只恨自己在孩子点餐时候没用点心，到底还是要怪肯德基为什么卖得这么便宜，这要换别的地方，一千多块不就正好几个小菜？

　　“顾阿姨，我提不动了。”韩安歌蹲在地上，揉着被袋子勒疼的手心，罢工不干了。

　　“就到了。”顾景晗提了一道也很吃力，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终于可以卸货了，可离那道门越近，心里愈发忐忑不安。

　　“嗷……”韩安歌哀怨地提起饮料接着走。

　　“知道自己点多了吧？”顾景晗低头看了看安歌，笑话她，“不能浪费粮食对不对？都给你吃，不许剩。”

　　韩安歌也知道自己吃不完，伸长了脖子和顾阿姨争辩：“顾阿姨给买的！吃不完顾阿姨吃！”

　　顾景晗被她这副理所应当的态度气笑了：“嘿，你这孩子……”

　　站在病房门口，顾景晗先隔着门上的玻璃，往屋里张望了眼。

　　万幸，韩裴芸应该还躺在小卧室，病房里只有周勤和栎栎。

　　顾景晗放下一只手上的袋子，屏住呼吸，轻轻按下门把。

　　韩安歌凑上前，大大咧咧地提问：“顾阿姨，你在做贼吗？”

　　顾景晗刚开了一道门缝，刹那定格住，安歌说话的声音惊动了周勤和栎栎不要紧，唯恐小卧室里冲出来一个韩裴芸。

　　“顾总……”周勤看到顾景晗这心虚的反应，茫然地揉了揉眼睛，“你干嘛呢？”

　　顾景晗见周勤的眼睛泛着红，明显是哭过，提着袋子进来：“你干嘛呢？怎么哭了？”

　　这场面，顾景晗有点眼熟。

　　之前有次进病房看见韩裴芸在哭，自己也是这样走进去问她怎么哭了，然后被她劈头盖脸地说了几句。

　　虽然这场景似曾相识，但顾景晗心想周勤和韩裴芸的身份不一样，坦然地走到床边。

　　“顾总，你真的应该对栎栎好一点。”周勤不管顾景晗爱不爱听，也不管上下级的关系，这句话她非要说出来不可。

　　顾景晗听出来了，周勤的话里责备占了大半，第二次一模一样的剧情发展只是换了人物，这次她扪心自问，自己又干嘛了？

　　看周勤和韩裴芸对自己的态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虐待孩子了呢。

　　要不是顾芷栎不让她把那些话告诉妈妈，周勤哪能见了顾景晗说成这般的拐弯抹角？

　　她不甘地吸了吸鼻子，闻见了顾景晗带进屋的那股浓烈的炸鸡味。

　　顾景晗放下袋子，神情冷峻：“我挺好的。”

　　说到底，人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周勤不敢多说，侧过目光看向跟在顾景晗身边的小人。

　　这孩子挺白净，光看脸总觉得在哪见过。

　　“阿姨好。”韩安歌给了栎栎一杯九珍果汁，又拿出一杯可乐，热情地递给这位陌生阿姨。

　　周勤接过，怎么都想不起来：“乖。”

　　地上六个打包袋一字排开，韩安歌挨个解开，蹲在地上找宝贝似的倒腾。

　　周勤看见一袋子里全是汉堡，目瞪口呆地说道：“顾总……你一会有客人吗？”

　　顾景晗没说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问：“韩裴芸还在里面？”

　　周勤吸着可乐，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大老板这个畏手畏脚的动作，居然有点小可爱。

　　“韩小姐没出来过。”

　　“哦。”顾景晗把安歌挑出来的一袋，该是不太喜欢吃的食物打上结，塞给周勤，“今天辛苦了，可以下班了，快回去吧。”

　　“顾总？”周勤受宠若惊，“我这也吃不完啊。”

　　再多说觉出顾景晗真要给脸色看了，周勤抱着那一袋肯德基赶紧溜了。

　　“栎栎，这里还有儿童套餐送的玩具！”韩安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递给顾芷栎让她先玩，刚才听见顾阿姨说她妈妈在里屋，她要去叫妈妈出来一起吃。

　　顾景晗正要问栎栎和周勤说了什么，导致平时温和的周勤对着自己有些情绪失控，还没开口，听见安歌开了门，冲进里屋大叫了声妈妈。

　　忽然间，顾景晗发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等着被人发现错误，还不如主动过去先承认错误，态度好一点，或许就不忍心冲她发火了。

　　走进屋，韩裴芸应该是被安歌吵醒的，睡眼惺忪地坐在床边，一侧脸颊上的红肿并没有好转。

　　“妈妈，你的脸怎么啦？”韩安歌高高举起手，碰了碰妈妈的脸，“是不是很痛啊？”

　　韩裴芸咧了下嘴角，无所谓地笑笑：“没事的。”

　　说完，目光直直地对上站在门口的顾景晗，仍带着浅浅的笑意：“顾蹄子，你站那里干嘛？”

　　顾景晗一开口，不知怎的就结巴了：“我……我买了一些吃的，叫你过来一起吃。”

　　“顾阿姨买了好多好多肯德基，妈妈快出来和我们一起吃呀。”韩安歌拉着妈妈起身。

　　“好多好多？”韩裴芸走到门前，狐疑地盯着她。

　　顾景晗说得很没底气：“是有一点点多……不过安歌喜欢，图个开心嘛。”

　　韩裴芸斜睨了她一眼，明显是持怀疑态度，顾景晗做事太不靠谱了，说是一点点多，谁知道会不会……

　　内心还没吐槽完，才迈进病房一步，一地的肯德基外卖袋映入眼帘。

　　韩安歌刚刚蹲在地上倒腾，原本整齐码在一起的食物盒子，现在七零八落地散在地面上。

　　平摊开的、数量多到数不清的食物猛地给了韩裴芸正面一击。

　　“妈妈，本来还有好大一袋呢，被顾阿姨送人了。”韩安歌喜滋滋地补充。

　　韩裴芸走在最前头，朝那一地的食物步履艰难地走近，顾景晗对着她的背影，咬着牙紧紧闭上了眼。

　　“顾景晗！”韩裴芸朝她大吼。

　　顾景晗迅速睁开眼，好声跟她商量：“医院里不能大声喧哗。”

　　韩裴芸目光凄楚地看着她，鼻翼翕动了两下，死死咬着下唇，随即右手握成拳，重重锤了两下自己的心口。

　　“这……这是……干嘛？”看见韩裴芸这样，顾景晗很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