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12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你也就惹过几个人,长青门不可能,家都被我抄了,那还来的这么多银子请杀手。傲海帮也不可能,想杀你早就趁你人还在那里的时候就动手了。”秦红药顿了顿,仰头靠在床杆上,缓缓道:“如果是修罗教的人知道我是同你在一起,想借这招把你逼走,我定是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话音渐低,带着几分不确定,更多的是咬碎在齿间的凶狠。萧白玉垂眸看着她裹着白绷带的手指,她这般尽力护着自己,到底是害怕失去唯一的庇护,还是当真在关心自己,想必就算问出口也会被她模糊绕弯带过。

  其实方才交战时她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只需缓攻游斗耗对方气力再寻破绽便可,只是见秦红药被铁链围住,那铜锤又迅猛重如千斤,便急于脱身而出全不顾防守。但也并不后悔就是了,受伤后见她神情焦灼,的确没有白费自己的心意,萧白玉伸手握住她纤细的皓腕,骨骼柔软却有强硬之措,只觉此女子锋芒毕露,势不可挡。

  秦红药微露惊讶的低头看她,手腕安分的被她握在手中,命门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她指下,脉搏平稳而有力。萧白玉终于承认,她应是自己的第一位至交好友,可以安心的同她携手迎敌,不过并不打算把这句话说给她听,想必她又会摆出那副熟悉的自满表情,说不定还会反问一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房门在两人的沉默间被敲响,秦红药有些迟缓的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应是小二煎好了方子,她站起身,手腕从那人手中滑落下来,烙下些微凉缠绵的触感。打开门光是瞧一眼小二手中的汤药,似乎就能嗅到浓厚的苦味,小二看了看她行动不便的双手,试探问道:“要不小的来服侍那位客官服药?”

  秦红药立在门口没有让步的意思,不客气的接过小二手中的汤碗,反手关上了门。她并不想有其他人接近萧白玉,尤其是那人还躺在床上的时候,不过就是手指各自裹了一圈厚厚的绷带,还不至于这点事都要借他人之手。

  萧白玉欲要撑着身子自己坐起来,却被她一个眼神扫过来阻了动作,就看着她拥起被褥,在自己身后结结实实的垫了几层,才被她半拥半抱的靠坐在软垫上。秦红药用两根指头捏住汤匙,先嗅了嗅,又含了一口汤药,仔细品味了一会儿,确认无毒后才垮下嘴角道:“好苦,我有些同情你了。”

  “你倒是挺会照顾人的。”萧白玉靠在床头眼眸弯了弯,还从未被人这样细致的照应着,虽是因为受了伤不得已,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新奇又舒适。还未等被夸赞的那人翘起唇,又悠悠的补了一句:“的确没白比我多活几年。”

  “后一句是多余的!”秦红药拿眼睛瞪她,可以往震慑江湖的威严在她面前都不复存在,她被瞪了也只是波澜不惊的伸出手接过汤匙。

  萧白玉看她一直端着碗凑在自己嘴边有些过意不去,但两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不便,只得一人端碗一人喝药,便加快了吞咽的速度。烫口的汤药划过喉头,瞬间蒸腾起极重的苦涩,她虽然脸色不变,但显然捏着汤匙的手指都用上了力。

  秦红药瞧见了也不戳破她伪装的平静,倒来一杯清水让她漱口,便让她好生躺下。自己坐在桌前翻出些瓶瓶罐罐,将怀里备着的暗器掏出,摆了一桌的飞针,飞刀和袖里箭,给暗器上毒后在窗扇大门旁布满陷阱,谁要是突然闯入怕是立马被扎成一个马蜂窝。

  看着她为了自己忙前忙后,心中浮出极少见的安心感,萧白玉自及笄以来就独掌九华派,手下的弟子尚还年幼,遇了事还是要靠自己一个人。耳中听着她瓶罐暗器的叮当碰撞声,方才服下的方子药劲上涌,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

  昏沉的困意来的突然又汹涌,一转眼就不知时辰几何,朦胧中腰上穿来阵阵刺痛,许是敷在伤口的草药药性过了,凉意褪去后就是灼烫的酸痛,她模糊的哼了一声。腰间的衣衫立时就被人掀开,指腹触上了青肿的伤处,忽然加重的疼痛刺醒了她,下意识的便想坐起格挡。

  一只手扶住她肩膀,拍了两下,声音有些沙哑:“白玉,是我,大夫说这外敷的草药一日换四次,我看时间差不多该换了。”

  萧白玉抬眼,面前的容颜在还未亮起的天色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看不真切,但看她外衫还穿在身上,想来是还未上榻。许是怕入睡后碰到自己伤处,就在桌旁坐了一夜么,感觉到她抹去了腰间已被捂热的草药,将伤处擦拭干净后才敷上新捣好的伤药,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竟是有些心疼。

  她上好药后将掀起的衣衫放下整好,转身欲回桌旁,手腕却被人牵住了。萧白玉偏过目光不去看她,低声道:“离天亮还早,你也躺一会儿。”

  手腕上传来的拉力让她倒退几步坐在了床边,她依言脱去外衫,在床边斜斜的卧下,握住了萧白玉搭在她腕部的手。隔着绷带感觉不到她的温度,却知道她的手指服帖的躺在自己掌心中,秦红药捏着她手指笑道:“还挺有力气的,看来伤是好多了。”

  被她这般照顾着,想来什么伤都会好的很快罢,萧白玉重又闭上眼睛,多年来冷冷清清的生活忽然参杂了另一个人的气息音貌,却无一丝打扰之意,自然的仿佛本该如此。

  她的伤没动到筋骨,调息两日后被力道震出的内伤也逐渐复原,只剩下直起身时还会有阵痛发作。血燕堂的人没再来过,两人丝毫没放松警惕,上次一击不得手,下次卷土重来时攻势必定更加猛烈。秦红药上街市买了一柄长剑,虽不是什么利器,但有兵刃在手便可同她使出刀剑合璧,那招威力两人心知肚明,再来两队人马也不用放在心上。

  第三日两人便离开村落继续前往杭州,在杭州城门口询问了下驿站的伙计,得知往西再行一个时辰就是竹叶村。萧白玉决定先在杭州集市中走走,寻一份伴手礼带给前辈,秦红药自是没意见,跟在她身后悠哉悠哉的踱步。

  “小白连浮三十杯,你师父即用这句诗来描述他,想必他该是个好酒之人,提一坛酒带去不就皆大欢喜了。”秦红药给她出主意,萧白玉也想到了这点,只是听说竹叶村本就盛产好酒,不知能否在杭州寻到更佳的美酒。

  两人脚下一转拐去了酒楼,太白楼的伙计正大声吆喝着招呼客人,见了她们二人眼前一亮,心道定是贵宾光临,忙上前迎道:“来客官请坐,要点什么好酒,我们太白楼茅台,吴酒,江西麻姑酒都是一等一的有名。”

  萧白玉不摘斗笠,开口问道:“你这可有比竹叶村还有名的好酒么?”

  小二喜笑颜开,搓手道:“姑娘您来的可真巧,若您早一天这么问那还真没有,可正好今天闫员外做东,午时要在咱这太白楼举办猜谜活动热闹热闹,这第一的奖赏正是闻名天下的好酒,百年庐泉酒,姑娘要不试试?”

  虽不晓得这个闫员外是什么人物,听到热闹两字秦红药便来了兴趣,一口答应下来:“马上就是午时,那便等等吧,小二,来一壶清酒一盘牛肉。”

  萧白玉倒也不反对,毕竟是去拜访师父的好友,礼数定要周到才是,这所谓闻名天下的好酒若能到手便再好不过。只是她从未碰过酒,光身处酒楼嗅着浓郁的酒气都有些头晕,更是碰也不碰小二端上的酒肉,光瞧着秦红药津津有味的享受。

  秦红药看着她一副拘谨的模样,倒了小半杯茶水,掏出一个白色瓷瓶点了点,粉末状的东西倾入茶中,将杯子推到她面前:“这是肉豆蔻末,解酒的,闻着不舒服就喝一点。”

  萧白玉接过看都不看就一饮而尽,果然脑海中混沌的感觉散去,渐渐清明了起来。秦红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手中的茶杯,看来她已经完全信任了自己,这本是一件终于得手值得欣喜的一件事,但却幽幽的沉下脸色,一颗心晦暗不明。

第26章 四海求凰

  不多时日头升到了最高处,炎热的日光暖暖的烘着太白楼,从酒客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听出了今日这场热闹的来头。闫员外的四名徒弟扫平了阴风寨得胜而归,官府嘉奖百姓奔走相告,好好给闫员外大涨了次风头,便搬出藏了许久的百年好酒,在太白楼设宴为自己徒弟接风洗尘。

  “看来这闫鲁两位员外争了数十年,到底还是闫员外门下弟子技高一筹,阴风寨被灭,咱们以后走商也不必提心吊胆。”

  “是啊,杭州城第一员外的名头非闫家莫属了,也不知今天这宴席鲁员外会不会来参一脚,若来了便有趣的紧。”

  萧白玉在一旁听得明白,这热闹说的好听是为弟子接风洗尘,往明里讲就是光明正大的压住别人名头,想来是闫员外的弟子立了大功,正是春风得意气焰嚣张之时。不过听归听,她对这两人的争斗毫不上心,回头瞧见桌上的清酒早已经空了,又不知何时还叫了一壶烈酒,秦红药简直像是在喝水解渴般一杯杯往嘴里倒。

  “一会儿便要去拜访前辈,你若是满身酒气就不带你了。”萧白玉忍了忍还是出声阻她,喝了一半壶也不见她面色嫣红,反而愈发泛白,看起来倒像是失了血色。

  秦红药不在意的摆摆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目光虽依旧明亮,但不似之前灵动,只凝视着手中酒杯,也听话的小口浅尝了起来。说要看热闹的是她,可现在与周遭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的也是她,鲜少见到她这般安静的模样,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醉了大半。

  没等萧白玉再多问一句,酒楼的人声忽而鼎沸了起来,只见一行人鱼贯而入,为首的老者身形魁梧,披金带银,大掌中握着两枚保定铁球,十几斤重的铁球在掌中溜溜打转,依旧雄风不老。身后跟着的应就是他那四名弟子,都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衣着考究,旁人见了都纷纷感叹一句英雄出少年。

  闫员外站在台前,酒楼掌柜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他大掌一挥,底下登时安静下来,轻咳一声道:“今日承蒙各位赏脸,来参加老夫这几名徒弟的接风宴,这便是当今世上万两难求一坛的绝品,百年庐泉酒。就请掌柜的出几个谜题,谁第一个猜中的多,这坛酒便是那位英雄的了。”

  众人争先恐后的看向那坛酒,要知道可是传说中天下唯有这一坛的美酒,若到手了放在市中去买,一万两……不五万两都有可能卖得出。当下便激动的拍桌扬声,催促着掌柜赶紧出题。

  掌柜有模有样的清清嗓子,大声道:“老朽在这做个见证,这谜题都是老朽一人想出来的,答案么当然也只有老朽知道。诸位请听好,当路一颗麻,不足三尺高,风来吹不动,雨来就开花,打一物事。”

  众人有的冥思苦想,有的交头接耳,闫员外同他四名弟子站在台上却是一脸镇定自若,不忧不喜。再加上掌柜那一句明显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萧白玉微微倾过身子,附耳低声道:“是油伞吧。”

  气息吹佛在耳廓上,她清冽的香气甚至压过了浓烈的酒味,秦红药手指不可察觉的抖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扫视了一下各人的神情,点头道:“不错,但我看这所谓猜谜只是演来好看的,那老头根本就不想让出这坛酒。”

  她话音刚落,闫员外的一名徒弟似是恍然大悟,合掌做顿悟状道:“我猜这谜底应是油纸伞,对是不对?”

  掌柜连忙笑道:“公子才思敏捷,谜底正是油伞。好好,下一题,一将执鞭打火星,只见火星四面射,少时火星变金星,打一行当。”

  秦红药同另一名弟子同时开口道:“这谜底便是铁匠罢。”她不出所料的勾了勾嘴角,明摆着闫员外这四名弟子早就知道谜底,只是借这坛酒做噱头博个大方好客的好名声,顺便还能显摆一下他四名弟子的文采飞扬,到头来这价值万两的美酒还不是落在他们自己人手中,看来想拿到这坛酒还得另想法子。

  萧白玉也看出掌柜的是同他们一伙逢场作戏,顿时兴致全无,起身欲走,忽听酒楼外一个破锣嗓子喝道:“闫老头,你们姓闫的一家都这般爱做戏么,不如回家关上门演个够,何必来这里消遣众英雄。”

  闫员外的四名弟子闻声变了脸色,各各皱起眉,眼中喷出怒意,只待师父一声令下就大打出手。闫员外摸了摸胡须,看着从酒楼外大摇大摆走进来的虬髯汉子,眯眼道:“鲁员外肯赏光赴宴,真是让老夫大为感动,怎么不见你的那几位高徒?噢鲁员外见谅,老夫一时忘了贵府的几位高足被阴风寨的贼子打伤现在还下不了床。”

  鲁员外踏步进来,站在众人中冷哼一声道:“别人不知你那些破落事我还不清楚么,你倒是让你徒弟好好站出来说说是怎么扫平阴风寨的,硬是等我几个弟子同阴风寨拼斗两败俱伤时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闫员外真是教导有方。”

  众人一听都不再做声,面面相觑,心中直道原来这两位员外争斗下竟是如此暗流龌龊,只是现在当着众人面撕破脸又不知会如何收场。闫员外扫了一眼台下之人,见众人眼神惊诧犹疑,便知大概失了人心,遂暗暗向弟子做了个手势,大弟子悄没声的隐在人群中,偷偷接近鲁员外,只待偷袭得手一招制人,好生挫他锐气。

  谁料鲁员外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他见闫员外不答话,便冷笑拱手道:“不过我来者是客,又怎能不带礼上门,这就送上黄金百两,祝你全家金玉满堂啊。”

  忽然一股恶臭扑鼻,只见鲁员外身后有两人抢将而出,一人手提一只木桶,双手一扬,满桶泔水,一桶直冲人群中的闫家大弟子而去。另一人瞧见萧白玉刚好站起身,又见她白衣斗笠风姿翩翩,便以为是闫员外请来的贵客,不由分说一桶迎面泼去。

  萧白玉眼见着秦红药还坐在身后没有起身,若自己侧身闪避,这一桶泔水势必兜头泼在她身上,她喝了那么多酒也不知来不来得及躲。念头瞬间转到此处,便单手抓住外衫衣襟运力一扯,只听迅速的崩裂轻响声,衣扣崩开腰带断裂,外衫脱身而出。内劲贯入衣衫,薄薄的一件外衫如船帆鼓风,将泼来的泔水尽数兜在其中。手腕一转,顺势甩出裹了泔水的衣衫,向手提木桶之人疾飞而去。

  那闫家大弟子躲闪不及被泔水泼了个通透,周边的人也受了池鱼之灾,登时忙不迭的褪下脏污的衣衫,跳起身拍桌怒吼。这一下来的突然,没人注意到萧白玉手下动作,只听那提桶之人一声惨叫,才发现他竟被自己提着的泔水浇了一头一脸,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鲁员外见场面混乱,才一扬手,原先守在酒楼门口的鲁府护卫团团而上,将他护在中心,拥着他向外退去。眼看着他不仅好好羞辱了一番闫家,还能施施然的全身而退,一只手忽然搭在他肩上,耳边传来略有些阴柔的男音:“你弄脏了我夫人的衣衫,不赔银子休想一走了之。”

  鲁员外有些诧异的回头,身旁的护卫也是大惊失色,谁都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挤进包围圈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护卫生怕老爷发怒,伸手用力一推,骂道:“谁理你,快滚开,莫要阻了老爷的去路。”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公子被推了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但依然不依不饶的拽着鲁员外衣角,怒道:“不但不赔银子,你怎么还打人!”既担心那护卫要下狠手伤他,又感叹那公子有这般胆识,敢和鲁员外争个道理,一时群情激愤,将酒楼大门牢牢的堵了起来。

  鲁员外心下烦躁,手臂用力一挣,一肘打向了他的肩膀。他身体纤瘦,看上去就是弱不禁风的富家少爷,肩膀一歪哎呦一声的扑向前,指节不偏不倚的撞在鲁员外手肘的小海穴上。鲁员外顿时半身酸麻,似是突然虚脱,膝间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子拽着他衣角的手用力一拉,只见他俯面啪的倒下,正好摔在泼在地上的泔水中,护卫手忙脚乱的将他拉起来,一行人狼狈不堪抱头鼠窜而出。众人哈哈大笑,中有一人呼喝道:“真是恶有恶报,公子勇气过人,真是给大家出了一口恶气。那酒我不要了,就给这位公子吧。”

  习过武的只道那一摔好巧不巧的撞在鲁员外的小海穴上,不懂武的也附和着恶有恶报,众人都或多或少被鲁员外手下泼出的泔水染污了衣服,瞧见他丢盔弃甲的窜出,心底都是舒坦的很。纷纷夸赞起那公子来,无一人去关心被泔水浇了一头的闫家大弟子,台上的闫员外脸色也沉得仿佛能落冰。

  “对,没有这位公子还不知今天要闹成什么样,那酒我也不要了,给他给他。”呼喝声愈发大了起来,似是所有人都同意了一般。

  闫员外被众人逼的骑虎难下,自家大弟子还被泔水浇了个彻底,那还有脸面拒绝,只得勉强从牙关中憋出一句话:“多谢这位公子才保了我闫家颜面,这坛酒自然非公子莫属,敢问小兄弟姓甚名谁师承何处?”

  那公子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将那坛百年庐泉酒抱在怀里,顶着闫员外几人似是要吃人的目光,语气却格外谦逊:“我只是个小小后辈不足挂齿,多谢闫老爷的好酒了。”

  直到此时她才向人群中的萧白玉丢去个得意的眼神,一手抱着酒坛,一边去牵她的手,大模大样的与她携手出了酒楼。将酒坛挂在马鞍上后,才卸去了伪装的男音,音色柔细而张扬,被酒意浸染出一丝妩媚不羁:“我还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夺来这酒,没想到就有人送上门来帮忙,论做戏他们还太嫩了。”

  萧白玉自包裹中抽出一件外衫穿好,翻身上马,由着马匹在杭州街道上缓步慢走,轻风吹走了夏日的炎热,却抚不掉闻言后突如其来的烦闷,她轻声问道:“你很会做戏?”

  秦红药觑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平淡无波,看不出喜怒,便知大概是自己说错了话,强自若无其事道:“方才不就演了一场么,若是我一人早就杀个七进七出硬抢这酒,但是有白玉在,还是用些温和的手段罢。”

  她只嗯了一声又沉默不语,但这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死寂却不像这一路以来常有的闲适安静,她们经常会有默契的同时结束一段对话,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但丝毫不显尴尬。过一会儿也不知谁先开的口,另一人的下句话便自然接上,由此循环往复。

  许是真的喝多了酒,说话都少过了几下大脑,秦红药抚了抚额头,觉得有些头疼。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趣话可说,只沉默的牵着马跟在她身边,耐着性子在街道上走的格外小心,避开行人和商贩,好不容易出了城门,欲要策马扬鞭,却又被四人堵在道中。

  一瞧便认出是闫家的四名弟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所谓何事,秦红药冷笑一下,勒住了缰绳。那四人也是将马鞍上拴着的酒坛看的一清二楚,一人上前一步毫不客气道:“我家老爷方才是不愿驳了你的面子,现在就快把酒还来吧,莫要给脸不要脸,以后路经杭州我们闫家也不会为难你。”

  四人根本没把她们二人放在心上,甚至还对这油头粉面的小子恨得咬牙切齿,鲁员外本是冲着他们闫家来,他们身为闫家弟子非但没有出风头,反而弄的灰头土脸,功劳全被这小子误打误撞的一下给抢了。师父也是勃然大怒,若不扳回一城,怕是在杭州脸上也是黯然无光,再无立足之地。

  秦红药瞥了眼身旁的人,见她双目直视前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暗叹她真是冷漠过了头,都懒得低头看一眼是谁在作怪。或许是她本就话不多,也或许是她愈发信任自己,这几日在外人面前她都鲜少开口,由着自己舌灿莲花。

  目光转回马前的四人,她沉下嗓音,讥笑道:“咦,你衣裳换过了么,怎么一张嘴还这么臭呢。”

  那人登时脸上一红,双目也充了血,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娘娘腔算什么东西,敢在闫家人面前撒野!”

  他拔剑便要给马上那人来个透心凉的大窟窿,却被师弟扯了扯袖子,师弟啧啧了两声道:“师兄,你看那小娘子,光看身姿应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这般杀了未免可惜。”他循声望去,果见那女子虽头戴面纱,身形清雅秀丽,气度叫人看一眼就心生倾慕。

  萧白玉松开缰绳,绕开几人向前行去,这些人说到底不过是些纨绔子弟,也无需为了他们见血,偏头道:“我们走吧,不必多生事端。”

  可偏偏有人身影一动,又堵在她的马前,口中戏谑道:“小娘子何必着急,摘下面纱给我瞧瞧,若让我高兴了你就不用跟着这个绣花枕头了。”他扫视了一下周围,见四下无人,笑眯眯的伸手去摸她搭在马肚子上的小腿,手还未触及她的衣角,忽地手腕一凉,有什么东西应声掉落。

  那人愣了一秒,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只见手腕被齐根切断,血液停滞了几秒才猛地喷溅而出,他凄惨的嚎叫一声,抱着手腕在地上痛苦翻滚。秦红药剑光不停,只眨眼间其他三人的手臂也齐齐被断,她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他们惨烈的挣扎,才在脖颈上一人补了一剑,惨叫声蓦地停了下来。

  她回剑入鞘,剑刃上不沾一丝血迹,自袖中拿出一个漆黑的小瓶,在四具尸体上各点了几滴,尸身迅速泛黑熔化,不多时连衣衫都再不见一片,整个化成一滩凫水。

  她转头扬起一抹笑,似是在道歉,语气中却毫无歉意:“还是惹了事端呢,不过想伤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怔了一下,笑意渐失,好像在自言自语般的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萧白玉见她眼神有些恍惚,面上也泛起些微的薄红,终于轻叹了口气,脸色缓了下来。其实方才即便那人的手要触及她的衣角,都没觉得有什么必要去躲,因为秦红药定会出手。不过还真当她酒量多好千杯不醉,原来只是上头比较慢罢了,牵着马靠近她一些,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试了下温度,问道:“你那些解酒的瓶瓶罐罐呢?”

  秦红药从怀中掏出盛着肉豆蔻末的白色瓷瓶,仰脖一口灌了下去,明明是几粒就能解酒的灵丹,却好像通通失了效用。她身子一软往身前人的肩头靠去,萧白玉在马背上直起腰身,撑住了她的重量,身下的马儿也静悄悄的一动不动,两人隔着马匹相依在一起。

  她闭着眼睛在萧白玉脖颈间蹭了蹭,嗅到这些日子已熟悉至极的香味,恍然又犹疑的呢喃了一句:“我许是真的醉了啊。”

第27章 四海求凰(贰)

  那一半壶的烈酒对秦红药来说不过浅尝辄止,远远谈不上要醉的地步,却恍惚到心头思绪纷杂,定定的在她肩上靠了半晌,好像才缓过了神。靠着的细肩纤弱又挺拔嶙峋,不曾想就这样一个并非雄壮有力的身体也能牢牢的撑住她,让她安心的闭眼依靠。

  “我有句话说错了。”秦红药伸手环住了她精瘦的腰,低低的气音扑朔迷离又妩媚动人。萧白玉以为她难受的紧,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随口嗯了一声。

  秦红药却不管她敷衍的回应,借着醉意,也许是借着她以为自己醉了,自顾自的说道:“你若是男儿之身我便会为你叛出修罗教,这句错了啊,你现在已足够迷人。”

  背上的手顿住不动,秦红药在心底默数,足足十秒后才听到那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声如寒潭之水:“醉了便闭嘴休息,哪来这么多胡话。”

  怀中的人没了声息,许是睡过去了,萧白玉搭在她背上的手僵了半晌,还是缓缓挪开垂落在身侧。杭州城外悄无声息,昭示着方才那一场屠戮的鲜血也渐渐没入土地,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们相依相靠,看似形影不离。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师父的那些手书,愈想便愈心惊,许多场景竟和自己的处境相照呼应,为何在秦红药的面前会喜怒不定情绪起伏如大浪,又为何再不抗拒她的靠近见她不适还会心疼。自从师父失踪后,她如古井般寂静平淡的过了十年,每日只想着寻师,习武,光大九华。

  可秦红药却像一团突然闯入她眼中的烈火,在她广阔无边的草原上肆意燃烧,甚至席卷过那口古井,驱赶了井底埋藏许久的厌倦和冰冷。与她对站交手时,总是调动起全部的注意力,全神贯注,眼中只有她和她的剑。与她携手迎敌时,又会放心将后背交于她,进退有度从未慌张。

  仿佛有什么地方在慢慢变化,不知不觉她占据了一块地方,原本引以为傲的沉着冷静在她面前总会土崩瓦解。这种感觉萧白玉并不喜欢,陌生的脱离掌控的感觉,总让人心生退踞。

  喜欢她么,那自是不必说的,否则又怎会由着她一而再的触碰。可难道对她还有男女间的情爱,如此荒唐无稽之事,怎么可能!枕在肩上的人浅淡的呼吸着,每一次气息吹佛过来心都会收紧一寸,渐渐胸口紧的有些酸麻,萧白玉攥紧手指,撑着她的身子一动不动。

  秦红药时辰算的很准,不多不少半柱香的时间,便慢吞吞的直起身,揉了揉有些模糊的双眼,故作讶异:“我竟睡着了么,你肩膀累不累,我给你揉揉?”

  她象征性的抬手,果见萧白玉扯过缰绳隔开了距离,脸色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偏过头勾起丝自嘲的笑,转瞬又消失不见。她若无其事的牵起缰绳,双腿狠夹了下马肚,骏马四蹄奔腾,眨眼便在身后踏出一条尘沙飞扬的土路。

  两人再无他话,各怀心思,向着竹叶村飞驰而去,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到了竹叶村悬在路口大大的招牌。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以美酒闻名的村落,不大的村中少说有三家酒馆,每家每户门口都摆着大大小小的酒坛,可奇怪的是鼻中连一丝酒香都嗅不到,

  两人放缓了马速,刚一踏进村口,一名戴冠身着锦衫的老伯迎了上来,只见他满脸愁容,却还是勉强挤出丝笑容,拱手道:“对不住了,现在村中暂不卖酒,请公子女侠稍待几天。”

  萧白玉还被之前的那一句醉话搅得心绪不稳,也不多话,直截了当的问道:“我是来寻人的,村中可有一位姓晋的老前辈?”

  老伯一听她们并非来买酒,笑容倏得收了回去,打量了一下两人,谨慎道:“有是有,不过他这几日……出村了,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