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26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眨眼间,秦红药身体一闪,手指已扣在紫衣女子的吼间,五指卡住的命脉,虽没有下狠手,也是要她动弹不得。这一下来的突然,孟湘并未看懂她为何要向一个言笑晏晏的女子动手,但见萧白玉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手也探上腰间,随时弯刀都会见光。

  沈绘垮下脸来,一副委委屈屈的可怜的模样,咽喉被卡住说话都有些困难:“喂我可是救了你们两个一人一命,你们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秦红药不为所动,冷冷的瞥着她,齿间闪动着杀意:“你先把手伸出来再说话。”

  沈绘嘴角一撇,知道自己举动都已落进这两人眼中,干脆破罐子破摔的伸出手来,手指一松,暗箭飞镖叮当落了一地。秦红药瞟了一眼地上的暗器,数量之多令人咂舌,她自己尽力而为也不过能一次发出八枚暗器,眼前的女子随手一抓竟是握了十几二十发暗器在手中。

  虽然她抛下了暗器,但以防万一秦红药还是没有松手,毕竟方才从她口中说出九华派三字,再看这暗器模样,很有可能就是她隔断悬崖上的那根绳索。于是便一手钳住她喉咙,一手探进她怀中,确认她衣袖中是否藏有其它暗器兵刃。

  沈绘在她手指下不敢扭动脖子,身子下意识向后缩去,一张脸略微胀红起来:“哎你摸我做什么,你想摸就去摸那边的姐姐啊,你们方才不还吻得难舍难分吗。”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神色各异,震惊的打量着她,孟湘感觉到萧白玉扶着自己的手突然僵硬了起来,心里长长的噢了一声,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们这么久才回来是因为在下面寻了个地方那样么,害的自己在上面提心吊胆的喊了那么久。萧白玉一面是为私密之事被人说破而羞窘,一面却又诧异她是如何跃过陷阱机关至此,又为何要救下自己。

  秦红药眼眸一暗,不知她看见多少又听见多少,但下意识就觉得萧白玉半分都不想让他人知晓此事,若是她跑出去乱说自己是无所谓,萧白玉还怎么在江湖中立足,便指上发力遇要将她毙命于爪下。

  “好了,先放开她吧,她好像知道这黄巢墓的所有机关。”眼看着沈绘一张脸已经充血胀红,萧白玉还是出声拦住了她的杀招,看起来这姑娘并没有在她手中反抗的能力,待问清楚再做决断也不迟。

  秦红药心知此话有理,手下一松让沈绘的脸色慢慢恢复如常,但她被卡着脖子如此之久,也不见一丝气喘咳嗽,好像是不用呼吸一般。沈绘揉了揉脖颈,皱起眉吐苦水:“哪有这么样的人,要没有本姑娘你们早就淹死了,真是农夫与蛇东郭救狼,诗里说的真准。”

  这两个是诗吗,秦红药有些无语,细致入微的打量了她一番,她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丝毫不知自己只要微微一动她就再说不出一句话。但她说话间胸口却毫无应有的呼吸起伏,就连那胀红的脸色也是因为命脉被压迫,血色上涌,并非是因为憋气所致。

  孟湘也注意到这一点,心中一动大概猜到了这女娃的身份,能在黄巢墓中来去自如,还不知在潮水中憋了多久依然神采奕奕,也只有一种可能。她眉头微挑道:“没想到还能见着江湖失传已久的鲸息功,鬼谷派果然名不虚传。”

  沈绘面上褪去几分嬉闹之色,正眼看着面前的老人家,自言自语道:“鬼谷派么……竟还有人相信这个门派真实存在。”

  秦红药倒是听说过鲸息功这门功法,传言修炼此功者如深海巨鲸,气息几乎静止,屏息几日几夜也不是问题,也难怪她能在潮水涌来时潜藏那么久都不被发现。按理来说她不闻气息,若真想出手躲在暗处应是更容易得手,但她却是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你从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秦红药想确认到底是不是她在悬崖外割断绳索,看样子是不大可能,想要她们的命又何须出手相救。

  “就那片空地啊,我看着那位姐姐陷入阴阳倒乱之阵,想你们可能还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来到这里,我就在梁上睡了一觉,后来被潮水声吵醒了而已。”

  孟湘失笑出声,在黄巢墓中还有心情睡上一觉,不愧是鬼谷派的传人,各各都是奇人。萧白玉也是不知该说她是灵动还是迷糊,不过听她的意思似是一直在等着自己,略微欠身道:“多谢沈姑娘出手相救,我是萧白玉,九华派中人。”

  沈绘双眼一亮,一蹦一跳的跃到萧白玉身边,毫不见外的挽起她胳膊,惊喜道:“你就是九华派的?我等你好久啦,萧姐姐快来,这最后一扇门只有你才能打得开。”

  萧白玉不习惯和人贴的如此近,动了动胳膊却因为另一人抱得紧没抽出来,欲要出声让她先放开,半路却被她的话引去注意力,只有自己才能打开的最后一扇门?秦红药觉得这一幕不舒服到极点,明明只有自己才能碰的人,她都不和孟湘那个老太婆计较了,怎么又蹦出来另一个。

  秦红药探手搭住沈绘的肩膀,手上用力把她揽到自己身侧,顺势让她松开了萧白玉的手臂,脸上挂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你看你脖子都青了呢,我看你还是老实待在这里别乱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脖子还在不在。”

  沈绘在她臂弯中缩了缩脖子,好像被她一说才觉得脖颈处隐隐作痛,她心里暗道这两人真是有趣,一个冷冰冰的见面到现在也才说了两句话,一个却动不动就要杀人的,然而她们却能亲密的靠在一起接吻,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萧白玉皱了皱眉,秦红药分明就是把沈绘揽进怀里还不自知,她生硬的开口:“那门后有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才能打开。”

  沈绘这才从秦红药手中逃开,又站到萧白玉身边,感觉还是这个人安全一点,她也很识趣的没再抱上去,答道:“门后不就是你们九华派的阎泣刀么,当然……还有我们鬼谷派的典籍,当年鬼谷派之人建造黄巢墓,将典籍一并锁了进去,也是现在唯一还能寻到的鬼谷派秘术。”

  难怪这人一再相助,原来是没有自己就得不到鬼谷派失传的典籍,这最后一道门想必也是师父设下的。萧白玉心里有了底,放下对沈绘的戒备向前走去,终于,阎泣刀就在眼前了。

第58章 慰我彷徨(叁)

  沈绘引着两人来到最后一扇门前,玄铁的两扇大门矗立横绝在古墓中,上接山体下压大地,绝无一丝空隙让人瞧见门后景象。大门中央牵着一块四方的棋盘,俱是玄铁打造,棋盘上嵌刻这数枚棋子,一眼望去直觉黑白二子死死包围交缠,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花五聚六,复杂无比。

  但即使再复杂,也不过是一盘棋,为何偏偏要等九华派之人来解,也从未听说她们九华派是以棋艺才名扬天下。萧白玉心下困惑,真说起这棋艺高低,虽然自小闲暇时常常与师父对坐弈棋,但她也不过只学了围棋十手,会一些双车胁士海底捞月等一些在任何棋谱上都能寻见的手法,再怎么自傲也算不得棋艺高超。

  沈绘也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有些头晕目眩,她知自己已是极限,连忙撇开目光道:“你们也别瞧太久,这棋局古怪得很,这几年但凡有人进墓我都尾随其后,也有奇人能闯过机关来到此处,但对着这棋局片刻不知怎地竟自相残杀起来,不死不休的。”

  听她这么一说秦红药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神了半晌,挪开目光后都不知方才脑中空空在想什么,她不通棋艺,却也知这棋局定非凡俗,她皱起眉,强迫自己集中起精神。转头看见萧白玉依然注视着棋局,似是没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伸手便将她拉了过来。

  萧白玉冷不防被她一拉,双眸缓慢的凝固到她脸上,神情茫然的嗯了一声。秦红药想她不会已经迷失在棋局中了吧,试探的挑眉道:“你嗯什么?”

  “你方才不是在同我说话么。”萧白玉倒是有些奇怪的反问道,她明明听见秦红药在她耳边唤了一声白玉,下意识的便接了一声。可这时被她一拉,才想到心底分明已和她划清界限,怎么她这般熟稔的一叫自己还会应下来,心中起了几分懊恼,默默远离了她几步。

  秦红药沉下脸色,现在倒是躲得够快,方才别人又抱又搂的怎么不见她躲。可是这火气又不能对她发作,硬生生憋下来都觉得控制不住自己手指,非要见血才开心。秦红药骨子里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浮起阴冷笑意时旁人看的都心里发寒,她眼波一转就像是毒蛇亮出獠牙:“你不是说只有九华派的人才解得开么,要是这棋局连萧掌门都解不开我就把你脑袋给扭下来。”

  沈绘平白无故被威胁了一顿,真是好生无辜,她一半的身子都藏在孟湘身后,眼睛一眨就落下清泪。孟湘怜惜的把这小姑娘护在怀里,温柔的摸了摸她后脑,缓声道:“别怕,来和婆婆说,这棋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绘躲在孟湘怀里,抽抽搭搭的说道:“婆婆真好,我从小就被师父告知,黄巢墓中藏着我们鬼谷派失传的典籍,但直到五年前师父去世都没能破解这局棋,只告诉我有一位九华派的高人曾在此处来去自如,于是我就在这里盼着那位高人再度前来。”

  萧白玉见她此话掏根掏底的,便不忍她这般可怜,也出声劝道:“她也是救了你我一命,你别老欺负她。”

  秦红药总算收回杀人般的眼神,冷哼一声:“我不欺负她难道欺负你吗?”

  那犹如千刀万剐的目光一离开,沈绘似是精通川剧变脸的高手,眼泪忽的就收住了,嬉笑着靠在孟湘怀中,有恃无恐道:“我看在萧姐姐面前,你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吧。”

  这小妮子当真会看人,一眼就瞧出只要有这位婆婆护着肯定是安然无忧,甚至还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博取同情,只是这做戏做到一半就破了功,想来也不是什么心机深重之人。秦红药觉得有些好笑,这做戏本领倒是像了自己一分,气也就生不起来了。

  萧白玉见她竟不曾发怒,似是把这句话默认了一般,不禁回想了一番自己到底何时欺负了她,忽然间秦红药那双含着珍视和期待的双眸撞进心底,撞得她坚守的心神一阵摇晃,默想道如果这是在欺负她的话自己怎么也逃不过反噬,欺负这等事莫不是一把双刃剑。

  她摇摇头,抛去心中杂念,目光重又落到棋盘上,师父定是知晓如何破解这局棋,法子也是写在地图上留给自己,奈何地图被毁,什么法子都落了一场空,只能靠自己来解。她忽然想到师父曾用“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形容孟前辈,孟前辈才是棋中的顶顶高手,怎么还会有她不识得的棋局。

  孟湘自然识得这局棋,只是一直按捺不说,欲言又止了半晌后才又问道:“沈姑娘,你应是知道出墓的路子吧?”

  沈绘点头道:“自然,我也不可能五年都呆在这破地方,我住在七鼎山附近,某天听到你们说……”说到这似是才发觉自己偷听的行径半点都不光明磊落,尴尬的咳嗽一声才继续道:“我只是有天无聊四处走走,你们也知道嘛这鲸息功百尺之内有根针落地我都听得到,嗯总之听到你们说要来黄巢墓,我便提前一步在此等候了,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一路花了近两月。”

  孟湘只当没听出她话中的尴尬,沉默片刻道:“玉儿,我们还是出墓罢,这局棋也不知岚妹是如何解开的,但……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待我再琢磨琢磨说不定有破解之法。”

  孟前辈果然是知晓这局棋的,只是听她说话犹豫似是有实情不肯透露,许是又暗藏另一份危险。萧白玉瞧了眼紧闭的玄铁大门,决心已不可动摇,她摇了摇头道:“孟前辈你说过,想要回九华山只能往前走去,我想带着师父的刀一齐回去。”

  孟湘无奈的叹了口气,似是早知她的回答,终于完完整整的解释道:“这局棋乃是春秋末年一位棋手摆出,取名摄心棋局,当年我同你师父也一起钻研过这棋局,但我们都陷入了恍惚之境,各想起平生憾事,若不是忽然有好友前来干扰了棋局,我们怕早已举刀自尽了。”

  萧白玉闻言一笑道:“孟前辈大可不必担心,我此生还尚未有什么憾事,方才在阴阳倒乱阵中遇见了师父,也算是聊解了思念之苦。”她顿了一顿向秦红药望去,若说之前还有遗憾未能表明心意,现在也是彼此心意相通,再无遗憾。

  秦红药知她决定的事决计不会改变,只是听闻这棋局如此古怪,免不了担心她是否会失了神智去寻短见。见她目光望过来,不带一丝迷惑,并非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只是想寻得一分肯定,秦红药一时没有答应,想阻拦却又了解她的执念,她仅仅是想取回师父的物事,完成师父留下的最后嘱托。

  她不像自己或其他武林中人,只垂涎于阎泣刀以一敌千的无穷威力,得武林得天下,她丝毫没有称霸武林的邪心,拿到阎泣刀后也只会在九华山一生再无欲无求。秦红药沉默的与她对望,眼中担忧和愁虑表露无遗,没有人先挪开目光,这一望短过交睫,又似长过寒来暑往。

  半晌后,秦红药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在玄铁大门前盘腿打坐下来道:“你尽管去解棋局,我在这里守着便是。”

  随着她一点头萧白玉便放下心来,也随着她盘腿坐下,双眼直直凝视着眼前的棋局,指上运功点在棋盘上,第一子便落了下来。孟湘和沈绘两人各站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她们不能长时间望着棋局,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萧白玉,生怕她突如其来的异动。

  萧白玉落下一子后眼前的棋盘好似有了生命般,在她眼前不断放大了起来,似是一颗黑子落下,封了她白子的去路,棋盘左下角的一条大龙被拦腰卡住,再落子下去已是徒劳。萧白玉皱起眉,手中似是捻起了白子犹豫不决,她不管反扑或收气,都觉是一片死局,棋盘上密密麻麻的落着棋子,留给她的空位已少之又少。

  既要保全自己白子的大龙,又要遏制黑子迅猛的反扑,怎么才能想出两全的法子,当真是绞尽脑汁。萧白玉越看越觉得棋盘庞大了起来,黑子白子竟微微浮动,好似蛟龙浅游大龙盘旋,隐隐从棋盘上飞腾起来。她一怔,手中的棋子忽的掉落在棋盘上,这一声轻微而清脆的碰撞声吵醒了沉睡的棋子,棋子猛地游动而起,化作一尾潜蛟,头一抬爆发出震天吼声。

  此时黑白交错流动,萧白玉眼前已花了一片,再不知下一子该落在何方,吼声又响,这一声传进耳中似是黄钟大吕猛然落地,巨大的声波传遍全身,脑海中嗡声一片,意识瞬间被这巨响震散。

  许久后,嗡嗡声渐渐平歇,神智好不容易拢在一起,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半晌都不知身在何处,只朦胧的意识到自己还是活着的,难道是棋局解开了么。

  “掌门人,掌门人!”忽的传来门被拍响的声音,萧白玉许久未听过这个称呼,艰难的撑起眼皮去看,却发现自己竟躺在九华山的房间里,四周摆设布置一如自己几月前离开的模样,她目光缓缓往旁挪,看着桌上还有一盏冷掉的茶。

  又是幻境么,自己居然回到了九华山,萧白玉叹了一口气,鬼谷派俱是一些摄魂夺魄的阵法妖术,也无怪会被后人越传越像鬼神。她不去应门,只是平静的坐在床上等待,想要看看这次幻境中又会出现什么。

  敲门声止住,又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这次却是听到自己大弟子周城的声音:“师父还未醒来么?”

  “大师兄!是啊,掌门人自从寻祖师婆婆回来已经睡了两天两夜,弟子担心有什么差错,正要禀报大师兄进去看看。”

  “师父这次寻祖师婆婆将近十天未合眼,应是累坏了,不过这次两天都不见醒来的确不同寻常,我还是唤两师妹再进房看看吧。”

  萧白玉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蹙起眉,她的确有一次得了消息出山十天探寻师父的踪迹,怎么会有那段时间的幻境,她细细回想一番,好像就是这次出山错过了金盟主的五十大寿,她还派了二弟子吴均去贺寿,后来才从他口中得知修罗教来人闯了寿宴,灭了兽王庄全庄上下。

  门忽然被吱呀一声推开,沈垚探了半个脑袋进来,见师父好端端的坐在床上,担忧的神情瞬间转为喜色,扑将上来跪在床边道:“师父你可算醒了,都把师兄和我担心坏了,昨晚我进来看师父还是沉沉的睡着呢。”

  萧白玉不言不语,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有一段时间没见着这个小徒弟,也不知她现在在九华山上好不好。沈垚见师父摸着自己的头,却一句话不说,眼神也像是穿过自己再看别的什么,脸上的笑意又沉了下来,战兢的试探道:“师父,你没事吧?”

  萧白玉心里倒是不大急,知晓正坐在棋盘前的自己有秦红药守着,便左右看了看寻到放在枕边的弯刀,探手垫起刀握了握,反手便横在自己脖颈间。经历这么多幻境,大概也明白只有在幻境中死了一条心才能真正醒过来,她虚虚的在颈间划了两刀,心想若现实中的自己也横刀架在颈上秦红药定是会拦下来,然后用尽一切办法把自己推醒。

  然而却没有任何事发生,刀锋割破了皮肉,痛楚如此鲜明,甚至能感觉出鲜血短暂的停顿,随之争先恐后的涌出。沈垚瞪大了双眼,双手急切的将她弯刀抢了下来,不顾刀锋甚至割破了自己手掌,眼泪已滚滚而下:“师父!这次没有寻到祖师婆婆还有下次啊,何必要寻短见呢!”

  萧白玉一怔,刀已经被沈垚硬掰了下去,又看着她慌慌忙忙的跑出去,大声喊起师兄:“师兄,快拿伤药来,师父受伤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的场景如此普通无常,没有任何需要她抉择的,没有她惧怕的,没有她求之不得的,这些徒弟的反应也毫无异样。萧白玉又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觉自己内力好像薄弱了几分,她试着提气,同自己浑厚的内力相差甚多。

  在她提气运功时,沈垚已带着周城慌张的跑了进来,周城手中抱着金疮药和绷带,一见她脖颈间鲜血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声音都有些发抖:“师父,让弟子为你上药吧,往后日子那么长,弟子定会陪着师父寻到祖师婆婆。”

  萧白玉睁眼看向他们,这时才发现他们脸庞还带着些许稚气,渐渐同两年前的回忆重叠了起来,心中终于泛起涟漪,清明的思绪也混乱起来,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渴万分,沙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沈垚见她遇要说话的模样,连忙将昨晚倒下备着给师父用的冷茶倒掉,重新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端到她面前。

  周城抖着手上前一步,见师父并没有拒绝自己,才手脚麻利的将师父脖颈处的两道伤口上药包扎好,又退到一旁,紧紧盯着师父的一举一动。萧白玉饮下一口茶水,只觉喉咙干涩的好像真的了两天两夜不曾喝水般,半晌后她才勉强开口道:“你们……现在是何年何月?”

  周城和沈垚对望一眼,都是满脸的担心,最后还是周城开口道:“是建康五十六年。”

  五十六年,的确是两年前。萧白玉眸色一暗,忽的站起身,双腿有些软,似是许久下地走路。她顾不得那么多,身影一闪已出了房门,运上轻功腾身而起,几个转折来到了师父的书房,她一把推开大门,完全失了往日来师父书房的小心翼翼,抓起师父的一本手册就翻看起来。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上面没有她所看过的内容,只是普普通通的记事,将她的记忆完全颠覆过来。师父的手册上根本没有记录她的爱恨情仇,也不见那三位好友的踪迹,倘若这手册上原本就未写着师父失踪的前应后果,那自己又是如何一路寻得三位前辈呢,她所经历的一切,又是从何开始?

  周城和沈垚气喘吁吁的跟在她身后,站在书房外垫了垫脚尖,不敢贸然进入,只是在门外轻唤着她。萧白玉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着自己两年前的两位徒弟,声音轻的微不可闻:“你们认识秦红药么。”

  “嗯?弟子不知。”

  萧白玉手一松,书册悄然落地,震起薄薄一层尘土,很快又重归平静。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又和两位徒弟说了什么才勉强让他们先行离开,只是静坐在房中毫无目的的四处环顾,所看到的一切都放佛是镜中水月,触碰一下都会立即破碎。

  哪怕是躺在床上,一整夜的醒醒睡睡,每次一睁眼看到的还是熟悉的房顶,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人在耳边呼喊,没有突如其来的冷箭伤人,平静的仿佛她当真是安安稳稳的活在九华山上,只是沉睡了两天而已。

  她绝不肯相信这过往的两年只是她沉睡这两天中做的一个梦,怎么可能,这两年她有血有肉的活过,第一次发现了武林正道也有的险恶用心,第一次遇到险些丢掉的性命的难关,第一次遇到那么一个为之动心的人,怎么会是一场梦。

  但她推门而出,见到的却是九华山弟子有规有距的在山间练刀,沈垚也是自从她挥刀自伤后一步不落的跟在她身后,就连周城都每日向她汇报九华山上大小事宜,一切并无半点不同。她这般坐在房中,一面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景象,一面不断回想着这两年间所经历的一点一滴,最终所有的思绪都落在秦红药身上。

  她在九华山上半痴半活的过了几日,日子每过一分她的心都往下沉一分,如同活在十八层炼狱中一般,每分每秒都变得极为难熬和漫长。她反复想着过了如此久为何秦红药还没将她推醒,为何她明明横刀自尽也没有人来阻止,除非那棋盘并不存在,也没有坐在棋盘前的自己,也没有……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人。

  不久前她还如此殷切的盼望着回到九华山,还心心念念着在九华山上安然无忧的生活,现在九华山就在眼前,生活也平静的没有任何打扰,她却像是失了魂魄般,不知自己在世间的何处游荡,宛如孤魂野鬼。

  她急迫而不可抑制的想念着秦红药,如同溺水的人用上全部力气渴求着一丝空气,想念到极致时便如坐针毡,可冲出房门,看到的又还是九华山,只有九华山,她甚至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秦红药,也不知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着。

  于是只能颓然坐回,将脸庞深深埋藏进手心,默默等待着胸口这股疼痛快点过去,可是那痛犹如细密的毫针漫进身体,随着血液流淌窜遍全身,头一次知晓,原来想念一个人是可以到这般田地,想念到连空气都化成烈火,多呼吸一口心中都会泛起炙热的灼痛。

  房门被轻轻敲响,许是沈垚那丫头又来了,萧白玉这般想着,没有从掌心抬起头,只是疲惫不堪的应了一声:“进来。”

  “师父。”二弟子吴均小心的迈进房中,他也是听闻师兄师妹说师父最近心情很差,便也如履薄冰的开口道:“弟子准备动身去金盟主的寿宴了,师父是否还有吩咐。”

  萧白玉呼吸一停,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道:“金盟主的寿宴?”

  吴均谨慎的点头,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得师父生气:“师父出山前就嘱咐弟子前去参加,只是师父这次回来的比预期要快,弟子……”

  “我同你一齐去。”萧白玉忽的站起身,极少见的打断了他人说话,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吴均皱起眉,他瞧着师父脸色极差,想必身体还是不适,便犹豫道:“可是……”

  “一齐去。”萧白玉语气中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强硬,她甚至一刻都不想耽搁,急急的迈出门去,连该有的行李都忘了准备。她一定要去确认,是否秦红药还会出现在寿宴上,到底她所经历过得哪些年是真的,到底哪个才是一场梦。

  她衣角都带起一阵风,吴均一愣,也失去了阻拦的时间,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根本拦不住师父,只好吩咐弟子再多备一匹马。此次武林盟主的五十大寿在万塔山上布置宴席,大招天下宾客前来贺寿,萧白玉一路累死两匹快马,才在开宴时将将赶到。

  吴均这一路是有苦说不出,他本只是代九华派送上贺礼,想着既然师父不出面他一人也不必参加寿宴,只在宾客散尽后赠与厚礼即可,所以选的日子都是不急不缓的。谁料到师父突然要一同前去,还要赶在寿宴开始前,他这一路连吃喝都是在马上匆匆进行,就更别提落脚休息了。

  一到山脚就有下人在那候着,但一见萧白玉都是心里一惊,暗暗嘀咕道不是说九华派掌门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么。但还是半点不敢怠慢,匆匆上前牵了马匹领二人上山。一路上不断拿眼睛去扫传闻中的九华派掌门,这位掌门人鲜少出山,他们这些下人也只是在画像中见过,不想真人更为清丽绝俗,只是整个人冷的像一块寒冰,不闻人气。

  早就有人先行通报了金铁衣,上山后就看见他亲自迎了出来,拱手道:“萧掌门有要事在身还赶来为老夫庆生,欢迎至极啊。”

  萧白玉冷眼瞧着他,如果自己没猜错那屡次下杀手的灰衣人就是站在面前这位武林盟主,现在还笑的这般亲和,转头又是种种招数至自己于死地。她思绪忽然一卡,如果她真是的回到两年前,那与她交手过数次的般若也再不存在,面前的人仅仅只是那个备受敬仰的金盟主么。

  吴均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他们此行是来贺寿,为何师父面无表情表情阴沉的像是来送葬。萧白玉被他扯回神,欠身道:“愿金盟主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金铁衣大笑起来,将二人引进堂内,早就吩咐过下人再摆一张桌上来,此时再进堂果然已有九华派的桌席。萧白玉坐在桌后,目光一寸寸掠过前来赴宴的各门各派之人,不出意外的见到了长青门门主谢三扬和点苍派掌门年墨,两人也是象征性的向她行了一礼,一脸陌生。

  吴均环顾四周,附耳道:“弟子瞧见了我一极好的兄弟,去同他叙叙旧,片刻就回来。”

  萧白玉允了他,目光却跟着他一路到兽王庄众人面前,庄主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怀中搂着他的美人,正兴致高涨的饮酒作乐,倒像是比今日的寿星还要高兴。众人都是觥筹交错,大声谈笑,一片热热闹闹的场景。

  这般热闹的气氛若是之前的萧白玉,纵然不喜闹腾也会静静的处在一旁,不让主人翁失了颜面。可现在她却觉得一刻都不能忍受,吵闹声中心底压抑的烦躁感越来越强,她紧握着手中酒杯,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