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28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萧白玉瞧着这一老一少仿佛心意相通的笑容,都开始疑惑她们二人是什么时候党同一派的,私会这个词一进耳中脑海便浮现起她附耳轻声道“待寻个没旁人的地方,我再好好同你说”,脸上就不可抑制的腾起热度。偏头又看到秦红药眼波流转的双眸勾了她一眼,当真是勾魂夺魄的媚意舞动,心几乎都被这一眼勾走了。

  幸好墓中黑暗,她们带来的火把早就燃尽,她才能勉强藏住面上的薄红,故作镇定问道:“红药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秦红药漫不经心的叹了口气,仰头思索了一会儿,有几分不肯定得道:“先回一趟修罗教吧,哥哥这两年让我踏进中原寻阎泣刀,估摸也是为了传说中得阎泣刀者得天下,把这柄黄巢剑带回去哥哥应是满意的。”

  修罗教远在北漠,萧白玉心里默算了一下日子,这一去一回至少一月,将近有一月都见不到这人了,两条细眉沉沉的压了下来,还尚未分开就开始忧虑这空洞苍白的离别一月。手忽然被人牵起,秦红药侧身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神情也是压抑的难捱:“我会告知哥哥因般若一路的追杀没能拿到阎泣刀,你也将此刀藏好,别让人知道阎泣刀在你手中,等我回来找你。”

  想来世间最美的情话也不过是一句等我回来,知道她一定会来,所以会盼望着等,分别的日子虽漫长而难熬,但明白终归是有尽头,抱着她一定会来的信念去等待,也再不觉有多少苦涩。萧白玉回握住她的手,走近两步与她挨在一起,肩并肩的往前走,脚下幽深的小径已能隐约看到出口,恍然觉得出墓的路怎地如此短小。

  萧白玉从来都不是什么喜欢家长里短的人,每次出山时也不过对弟子吩咐一句为师要离开数日,可是眼前重见天日的亮光越来越近,她还是忍不住道:“你路上小心,般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秦红药已是刻意放慢步伐,速度几乎都和孟湘这个老人家饭后散步差不多,闻言也蹙眉道:“他目的不在我,分明是处处要置你于死地,你才是要当心。说起这个,上次我被他打伤后,我就怀疑般若是……”

  “金铁衣。”萧白玉接话道,秦红药微微一诧,又点了点头,她之所以一直怀疑不说,只是当时萧白玉还半点都不相信她,这话说出来平白像挑拨她们关系一样,便一直放在心底,只想着日后去金府好好探一探,没想到她早就同自己心有灵犀。

  秦红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似是担心没有自己她一个人能不能保护好自己,可又清楚她这么多年撑起九华派绝非靠着他人帮手,应是对这些危险游刃有余。秦红药仔细回想自己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没叮嘱她,边想边道:“哥哥说在九华山下也发现了几具道尸,你在九华山上也要警惕些,金老儿这厮铁了心要杀你,可能顾不得在明在暗便直接动手。”

  萧白玉点了点头,又舒心笑道:“九华山上师兄徒弟都陪着我,不会有大碍,待我将刀藏在九华山上便去金府登门拜访,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底细。”

  “不行,等我回来再一起去。”秦红药不容推拒的下了决定,萧白玉本要说些让她放心的话,告诉她自己只是假借拜访之名瞧瞧金铁衣的脚踝是否受伤,但见她一脸紧张,张了张口还是收了回来,轻笑着默许了她的决定。

  “你来见我时不许大张旗鼓的,引来的人多了我很难护你。”萧白玉一想到秦红药平常的张扬行径就有些头疼,走到哪都是风风火火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可这人再怎么伪装自谦都很难称得上平庸无常,招蜂引蝶似乎也怪不得她。

  秦红药歪头凑到她耳边细语道:“当然,毕竟我是要同萧掌门私会,怎么能让别人瞧见。”

  萧白玉瞪了她一眼,也不见她一脸笑意有丝毫的收敛,将她身子推开后又黏了上来,最后还是无奈的随她去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似是有千叮咛万嘱咐,孟湘夸张的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努力的挤进两人之间,才勉强把她们分开,嫌弃道:“好好走路行不,你侬我侬的话等我消失再好好说,赶紧出墓,我这个老人家都快饿死了。”

  秦红药被挤开也不恼,双手背在身后调侃道:“孟前辈你这块老姜怎么会饿死,叫你的好孩子出来给你寻点人肉骨头也足够填饱肚子了。”

  孟湘假装惊恐的挽起萧白玉的胳膊,话里憋不住笑:“玉儿玉儿,她居然叫我前辈了,你快出去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还是她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啊。”

  秦红药低啐了一声为老不尊,一时几人的笑声混在一起,高高低低,在小路中回荡出一片愉悦,踏出古墓后笑声依旧未歇,忽然倾撒下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三人身上,久违的呼吸到新鲜空气,各自都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久在古墓中的冰冷身体被太阳热热的烘着,不由赞一句活着真好。

  “妹妹如此开心,想必是得胜凯旋,可真让为兄苦等这么久。”柔和沉稳的男声响起,却像是一道破空而来的惊雷,秦红药笑意一僵,眼中狠辣之意一闪而过,抬头去看时笑容尽收。只见夜诀沉散漫的侧卧在山间一块巨石上,一臂枕在脑后,漆黑长袍伏在巨石上又纤尘不染,那只雪白小貂依旧卧在他肩头,蓬松的巨尾铺展开来似是为他肩上裹了一块纯白披肩。

  夜诀沉半抬的眼扫过面前两人,缓缓坐起身,他动作分明如此缓慢,可忽然人影一闪,方才卧在巨石上的男子却陡然站在眼前。他先是欠了欠身子,竟是在道歉:“我叫人割断悬崖旁的吊索只是想让你们从正路出来,不想手下没把握好时机差点让萧掌门殒命,我本答应妹妹不取你性命,这实在是我的过错,我候在这里专程为萧掌门赔罪。”

  他伸手一抓,竟不知从哪里飞出一个人来,被他钳着衣领吊在空中,一个八尺高的汉子在他手中双脚离地,瑟瑟发抖到脸上一片土色。夜诀沉轻轻摆了摆手,那大汉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划出一道弧线,伴随一声惨烈的叫声被他掷下悬崖。

  他极深邃的眼眸又转了回来,人命在他眼中只是蝼蚁,他合掌淡淡笑道:“妹妹,萧掌门应是原谅我了,把刀拿过来,我们要回家了。”

  秦红药站在原地没有动,手握上悬在腰间的剑柄,但夜诀沉的目光始终凝在萧白玉腰间,显然是将阎泣刀所在之处看的一清二楚。萧白玉心知一场恶斗已在所难免,眼前的男子心机太过深重,即使她们在路上拖了一个半月之久,他依然能在此等候并深信她们能将阎泣刀带出。她瞥了一眼秦红药的动作,暗想就算今天平安走出泰山的希望渺茫,也决计不能仗着情谊叫她转头对付夜诀沉,她肯把刀让给自己已是仁至义尽,毕竟那是她哥哥。

  孟湘忽然笑了出声,她摇摇头道:“那日我落在你手上只是因为我愿意,想瞧瞧你将我捉来到底想做什么,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么。”

  她站直了身子,眼中猛地暴出精光,一只手缓缓抬起,刹那间山间剧烈的晃动起来,块块巨石从山头滚落,炽烈的火气盖过初冬微冷的空气,密集的爆响声自地下传出。几人脚下踏着的大地都发出轰轰的摇晃声,一只似牛非牛的巨物猛然破土而出,毛发如刺猬,背上翅膀展开撞在山体上,整座泰山都好似崩裂起来,落石不断砸下,穷奇一声吼,天地抖三抖。

  夜诀沉那日在幽兰古涧就曾见过此物的真面目,他眼皮一动,双手依然静静垂在身侧,他凝视着眼前巨物,轻轻叹了口气:“妹妹,你是要帮谁。”

  秦红药抬步向他走去,在只有几步的地方停住,黄巢剑一寸寸出鞘,她牙关死咬,面上却粲然一笑:“我当然是站在哥哥这边。”

  她剑光才一动,点点清辉就洒遍山间,剑势如陡然被惊飞的鲲鹏一般,转身变向萧白玉铺天盖地压去。萧白玉脚尖一点迅捷的后退几丈,阎泣刀腾起墨色光芒,鬼神的面容在刀面上熠熠生辉,刀剑甫一相撞就明了她的用意,这套招式她们已拆解过无数次,深知谁也伤不到谁,便随着她的剑招出刀,旁人看来只觉处处惊险万分,刀刃剑锋都是紧贴着对方身体刺过。

  秦红药有意将她带离山间小径,便引着她跃到空中,避免巨石落下砸中二人。萧白玉接她剑招并不吃力,却不知她这般拖延时间所谓何意,又暗暗担心孟前辈是否真的能应付过来。

  穷奇前爪猛地一扬,攻势如风龙云虎,力道突然迸发时周遭山体巨石都化成粉末,杀气凛然腾起,如十丈之高的惊涛骇浪席卷而来,这山间小路本就狭小,这般如山如岳的杀意铺展开来竟是毫无躲避之处。夜诀沉面色终于凝重起来,黑色长袍凌空飞舞,就连肩上握着的雪貂都有些承受不住的哀鸣起来。

  他不能闪躲,也无处可躲,目光逐渐灼烈起来,他掌影缭乱,似是整个人都模糊了起来。但上古凶兽的攻势是何等锐利而凶猛,一爪不偏不倚的寻到他头顶,犹如整座泰山般沉重的威压重重落下。夜诀沉一掌接住了这轰啸的爪风,一掌一爪悄无声息的重叠,却猛然爆发出如火如荼霸道刚猛的内劲,山间又是一声巨响,半山腰处被轰出一个宛如山洞的深坑。

  穷奇踏前一步夜诀沉身体便被推后一步,如此退了十步,他双腿忽然内劲鼓动,硬是顶住了这份长天之力,深深扎根在地上,半步都不再后退。穷奇放声大吼,力道源源不断的涌来,屡次就差一点便能将眼前得人击垮。可夜诀沉内力如同山间浮云,虽轻但连绵不绝,总是在撑无可撑之时又爆发而出,始终无法被击碎。

  秦红药虽身处缭乱刀光中,但彼此招数早就烂熟于心,是以剑随刀走,并无需废多少心力。她抽空向脚下一瞥,见哥哥已经将穷奇攻势完全挡了下来,一人一兽僵持在山间,穷奇不断怒吼,巨爪却无法再下压一寸,而夜诀沉虽是稳稳站着,波澜不惊的脸上却蒙上一层汗珠,这般打下去只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秦红药忽的借剑招倾身上前,她手下一顿萧白玉的刀也虚虚的停了下来,只听她在巨石滚落的轰轰巨响中极低的在耳边说了一句:“等我。”

  萧白玉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她似是脚下忽然踩空,身子直直往下坠去,下意识便伸手去拉她,却看她左眼暗示般的一眨,似是早有打算,手便僵在身侧,提心吊胆的看她向下直落。

  电光火石间夜诀沉忽的撤下掌力,随着穷奇一推之力脚下硬生生倒退几丈,穷奇巨爪印下,他身影瞬间腾空而起,在爪力震起的漫天灰尘中稳稳接住了秦红药。秦红药靠在他肩头咳出一口血,面上已转成了淡金色,垂下的手指不知何时泛起青黑。

  萧白玉随着她缓缓落地,见着那一口血心中猛地一紧,那不是装装样子就能做出的。她抢前几步想去抓秦红药的手,夜诀沉身影模糊一闪,再落地时已在十丈之外,他终于皱起眉,探手摸了摸怀中人的脉搏。

  “哥哥……我在墓里中了剧毒,尚未化干净,方才一运功便反噬了出来……”秦红药咳嗽一声断续道,之前那毒被她从萧白玉的身体里吸出后就一直蛰伏在体内,其实只要用内力逐渐去化解也不会有大碍,只是她刻意引毒攻心,再以内力护住心脉不至于真的丢掉性命,做出了中毒颇深的模样,却不料这幅模样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惨烈一些。

  夜诀沉看了她半晌,又远远的扫了一眼萧白玉手中的阎泣刀,方才对敌时的凝重神情淡了下来。

  “也罢。”夜诀沉叹息一声,身体忽然拔地而起,抱着秦红药在空中几踏,眨眼间便消失在层峦叠嶂的山脉中。

第61章 愿言配德兮

  臂上有滑腻之物慢慢爬过,在手臂上一圈一圈缠紧,手腕忽的一下刺痛,尖锐冰冷的獠牙嵌进腕中,清晰的感觉血液被吮吸出来。秦红药甫一恢复意识就被这滑腻之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下意识五指去抓,握住了寒冷柔软的蛇身。

  秦红药睁开一只眼去瞧,恰好和一双圆溜溜的小眼对个正着,漆黑的瞳仁似残月半弯,紫色的长蛇在她手中嘶嘶的吐着信子,一闪而过的獠牙上分明染着她刚被吸出的血。扁平的蛇头不慌不忙,绕了个弯又钻到她手腕上,一口口将她的毒血喝了下去。

  “想找死就请去死个痛快,别搁在本姑娘这死了还得给你收尸。”硬邦邦的话语冷漠的语气,一个身型娇小的姑娘立在床边,面上拒人千里人外的蒙上一层寒霜,一双眼却含着极重的怒气似是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剥一般,冷哼一声道:“傻紫儿,过来。”

  紫蛇听到主人的声音,身子一扭一扭,轻而易举从秦红药手中扭了出来,顺着主人的手指爬了上去,最后卧在她手臂上悠闲的眯起细眸。蛇身扭动后在掌心都留下一层滑腻,秦红药嫌弃的在被单上擦了擦手心,随口问道:“傻紫儿?你之前不是还吹嘘这条是最聪明的蛇么。”

  “吸了你这个蠢货这么多血,再聪明也傻到极点了,你真厉害啊居然能想到引毒攻心,你怎么不直接把脑壳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团浆糊!”这连珠般的炮轰若是让别人听到定是要瞠目结舌,秦红药都能看见草屋前来往的行人俱目不斜视的加快脚步,片刻后都狂奔了起来,生怕迟一秒就被卷入万丈深渊中。在修罗教这片广袤的沙漠中,敢这么骂修罗教护法的也只有北漠怪医一人。

  秦红药心情却是极好的,环顾四周都是熟悉景象,还是活着回到修罗教了,那萧白玉她们想来也是平安无事。便不仅不像平日去争这口舌之利,反而笑道:“流霜啊,你这坏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小心病人都被你吓跑了。”

  姜流霜被她一笑气的快吐血,手用力拍在床上,咔啦一声便震断四根床角,秦红药轻巧的一动,在床榻完全轰塌前悠然的站在地上。这时一动才发觉到左腿裹着微凉的草药,那里的伤明明已愈合的差不多,这人还能发现此处的伤,想来是好好给自己检查了一遍。

  秦红药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她自是相信姜流霜定是能把自己救回来,当时两边对峙的场景只能出此一计,毕竟两边她谁也不想让受伤。她懒洋洋的寻了把木椅坐下,随手一撑下巴就是妩然一段媚意,早知眼前的人一定会气到冒烟,便含笑不语的看着她痛骂。

  真想叫萧白玉也过来看看,让她再说自己没朋友。

  “你知不知道自己内力已是极虚,要是沉哥哥再晚一步把你送过来十个紫儿也救不了你,早知道当时就不应助你练什么万毒冰火功,干脆让我的宝贝们把你吃个干净算了。”姜流霜咬着牙一副狠狠的模样,缠在她臂上的毒蛇也受到主人情绪干扰,立起蛇头四处瞪着,血红的信子不断吐出。

  旁边大桶上的草盖被顶开,似是也听到主人说有食物一般,蜘蛛蝎子蟾蜍通通冒出头来,蹦到地上寻摸着食物的踪迹。姜流霜一跺脚,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给我滚回去,就知道吃,你们跟这个蠢货都一起蠢上天了吗。”

  地上蹦跶的活物一个哆嗦,忙不迭的跳回自己的木桶里,还吃力的挪动小胳膊小腿想把草盖移回来。秦红药帮了它们一把,将草盖严严实实的盖在上面,听着里面细细索索声音不断,若是自己也能听懂它们交流,大概里面都是在疯狂呐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吧。

  前一句还喊着宝贝们下一句就变成了滚回去,当真是春天女子心,这心情变化的比春天阴晴不定的天气还要快。秦红药瞧着她额间青筋都爆出来的模样,本想着还是暂时别招惹她,可腹中不断穿来空响声,提醒着自己大概已有数日未曾进食了。

  那声音清楚的连姜流霜都听见了,一双柳眉皱了皱,冷冷的指了指一旁的小桌,再不愿意多说一句。秦红药顺着她手指看向桌上,饭菜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是刚做好没多久,她心里莞尔,姜流霜明明就是算着她醒来的时间备好热饭,看来这人刀子嘴豆腐心的功力也是修炼到极致了。

  姜流霜也坐到桌旁,左手摊着一包金针,她右手掠过抽出一根细长的金针,蘸了蘸一旁的药罐,冷冰冰的下令道:“腿抬起来。”

  秦红药也不管她动作,左腿抬起担在椅子上,眼睛里只看得见热气腾腾的饭菜,连上在墓中的两三日,她是当真饿的前胸贴后背。她边夹菜边算了算日子,哥哥将她带回修罗教就算全力用上轻功也得三天左右,又不知她昏迷了多久,萧白玉应是回到九华派了吧,有孟湘那几只毁天灭地的“好孩子”在,她倒是不大担心节外生枝。

  腿上传来轻微的刺痛,秦红药余光瞥了一眼,原本烧伤的皮肤都已脱落,露出底下鲜红的嫩肉来,这一个半月嫩肉上已长出一层薄皮,看起来还有不留疤的希望。姜流霜一根一根将金针刺进她曾经断裂的脚踝上,虽然口中再怎么嫌弃秦红药,她终究还是个大夫,见着伤处就不大舒服,硬要那伤愈合的完美无缺。

  “说起来,这回我进中原途经了七鼎山,那边有个大夫用的金针同你一般。”秦红药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见她动作忽然顿住,一根针悬在空中半晌不落,便压住笑意继续道:“有一个中了三尸旱魃虫的小孩,那大夫不知从哪拿来月色睡莲,还要嘴对嘴的喂给那病人。”

  “胡闹!”姜流霜唰的站起身,辛亏秦红药闪的快,不然刚好的左腿估计又要被掰折。她往出急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住步伐,转头一把夺过秦红药手中的竹筷,紧紧盯着她的双眼问道:“多久前的事,潭……那大夫怎么样了,中毒了么?”

  “两三个月前。”秦红药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话语刻意的一顿,见她双眸越睁越大,才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没事,我们已经灭掉了三尸旱魃虫。”

  姜流霜眉头一松,眼帘垂下轻舒了一口气,又听秦红药事不关己的悠悠道:“姜潭月,姜流霜,你同那中原小医仙还真是同姓,你们认识啊?”

  姜流霜听出她话中绷不住的笑意,忽的反应过来这人分明就是在调笑自己,以她的脑子这么明显的事何须问出口。瞬间姜流霜面上的表情褪了个干干净净,她一手攥紧金针布包,一手狠狠指着大门口,咬牙切齿道:“出去。”

  秦红药这时才能从她手中拿回自己的竹筷,低下头将一脸的笑都埋进碗里,嗤嗤道:“不好吧,我身体的毒素还没清干净,万一刚出去就晕倒在你门前,岂不是辱没了你怪医的名号。”

  两人相识数年,姜流霜早就领略到她气人的本领已是炉火纯青,不想这次去了中原一趟回来竟变本加厉,不过隐隐感觉面前的人有了很大改变,连心情也是明媚光亮起来,似是遇上什么喜事。之前两人虽也是这般相处,但她不时会忽然阴沉下来,沉默的思索什么,这会儿却一扫之前阴毒狠辣之意,当真是开怀而笑。

  “你……”姜流霜刚想问出口,门口却袭来一片阴影,她偏头望了一眼,不甚在意的唤了一声:“沉哥哥。”

  夜诀沉缓步走近,看着秦红药生龙活虎的模样,低声笑了起来:“妹妹,这一招用得好,以退为进,流霜的毒技也是一日千里啊。”

  秦红药本就没想瞒过哥哥,似乎心里清楚地意识到,没什么事是能骗过哥哥的,即使当下不拆穿,他心里也是通透的很。她终于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的放下竹筷,站起身道:“我带回来的那把黄巢剑,哥哥瞧过了么。”

  夜诀沉点头道:“看过了,果然是一把绝世宝剑,看来江湖传言此剑饮过八百万人的鲜血并不虚。”

  “此剑同阎泣刀应是不相上下,或许比之更强,哥哥可以收手了。”秦红药终于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哥哥如果要的是神兵利器,她也做到了,只希望修罗教不要再盯着阎泣刀不放,这样她同萧白玉也可以毫无芥蒂无忧无虑的在一起。

  夜诀沉只是笑,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容易满足,妹妹你不是一向想要的都要得到手么,我可不知你还懂收手这个词。”

  秦红药一只手在桌面上无意识的轻点着,脸上浮现出朦胧的笑意,目光远远的看过去,似是在空中看到了她想念的脸庞:“在中原的这两年,我的确没有失过手,但这段日子来,我断了一条腿才真正站了起来,濒死过数次才真正活了过来,险些失去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的确满足了。”

  两年间出生入死的经历被她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总结,夜诀沉终是长叹一口气,也坐了下来,姜流霜自顾自的捣弄着毒物草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她八年前刚来北漠时秦红药还练不会万毒冰火功,夜诀沉也不是什么教主,三人也总是像这样坐在简陋的草庐中闲谈。

  转眼间八年过去,她们两兄妹成功把控住了修罗教,姜流霜自然清楚前一任教主就是死在秦红药的万毒冰火功下,被溶的渣都不剩。沉哥哥当上教主后便把前任教主的亲信除的一干二净,剩余的都是她们二人亲手培养起来的弟子,近几年来又广招天下奇人异士,修罗教一步步从一个从未有人听说过的小派走到了如今横距北漠威震一方的邪门大派。

  她们这一路来没什么互相隐瞒的,姜流霜对她们行径也不以为意,修罗教将北漠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硬是从一块原本荒无人烟的沙漠演变成如今风调雨顺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本来自己就是钻研毒术痴迷才被众人惧怕,家中虽没有明确驱赶过她,但也总是处处流露出毒术和医术水火不相容的态度,她一怒之下才千里迢迢来到北漠,这八年来也是逐步证明毒术也能救人,在北漠也是名动一方的怪医。

  北漠这里几乎与世隔绝,除了修罗派周遭百里的这个自给自足的城镇外,其余都是茫茫一片黄沙,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不想出去,姜流霜当年也是迷失在这片沙漠中九死一生,被秦红药在半路上捡了回去,扎根一活便是八年。这里没有人对她的毒术闻之色变,秦红药甚至还兴致勃勃的研究了她那些毒物好一阵,最后语出惊人“我的毒功只差最后一点便能突破,叫你这些小东西来咬我罢。”

  三人沉默了好一阵,夜诀沉再度抬眼时目光都带上了些许怜悯,他悠悠询问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开始回忆往事的老翁:“妹妹,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被派出去寻一件物事么,当时那人交代的模糊,只说是一块黄色的布料,还说带着此物的那两人藏在最东边的山中,不管杀了还是埋了都随我们。”

  秦红药眯细双眸回忆了一阵,实在太过久远,又是一桩不起眼的往事,那次任务着实简单,在她们之前已经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去追杀那两人,其中一人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另一人又是丝毫没有武功,只能一路躲躲藏藏。当她们兄妹二人寻到东山上时,那两人已被逼迫的无处可逃,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她们还一步都未动,那两人却是对视一眼,相携的纵身跃下悬崖,眨眼便被滚滚江水吞没。

  这般回去禀报时,坐在上位之人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可惜还是轻松道:“死了就好。”

  夜诀沉见她似是想了起来,目光中的怜悯之色更深,叹息道:“我叫你去寻阎泣刀,却一直不告诉你原因,只是想让你负担少些,在江湖上行走的快活一些,随心所欲,却没想到你走到了这一步。”

  秦红药浑身一震,轻扣在桌面上的手陡然僵住,缓缓收紧,指甲抠下几块木屑。木桌承受不住她的力道,吱呀了一阵,轰的碎成了粉末,桌上的饭菜掉了一地,盘子叮咣作响,碎了一片狼藉。夜诀沉不再去看她如土色的面庞,似是要她心中仅存的希冀同碗盘碎成一般,偏头继续道:“不错,当年被我们逼死的两人,其中一个就是九华派的祖师婆婆,那东西许是同阎泣刀藏在一起,关乎我们的大事,关乎我们的……家国天下,若是那东西被旁人发现了,我们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就全是徒劳。”

  秦红药猛地站起身,一时却有些头晕目眩,向后跌撞了几步,脚绊倒了地上的木桶,活生生的毒物窜了一室。她脊背紧紧顶着墙壁,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着,不知眼下的两件事哪个更令人心神俱颤,是这些年来不断捶打加固的根基忽然摇晃起来,被哥哥告知她们这些年的努力很有可能被一瞬间颠覆,还是十年前那极不起眼的两人竟和现在的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居然亲手逼死了萧白玉的师父。

  楼岚想来是被人追杀前就将阎泣刀藏在黄巢墓中,至于身受重伤的她是怎样带着另一个人掉落悬崖后游到荒岛上便再无人知晓,修罗教苦寻的那东西许是埋葬在海底,也许是被她一同藏了起来,但这一切的秘密都随着那两人纵身一跃散在虚空中,没人能确切的说明,只能靠自己一再寻找。

  秦红药像是喘不过气般的大口呼吸了几下,勉强稳定了心神,这事只要她不说萧白玉是无从知晓的,不必如此惊慌。可越是这么告诉自己,心中的慌张恐惧就越发的强烈,她完全不敢想象若是萧白玉忽然间知道此事,那温润的面庞会怎样变得如坠冰窟,在耳边叙说过得软言细语又会变得如何狰狞可怖。

  夜诀沉抚了抚一尘不染的袖袍,翻手拿出一直放在袖间的黄巢剑,向前递去,似是自言自语般:“我听闻近日武林各门各派齐聚九华山,似是被中原的那位武林盟主带领要去讨个说法。”

  秦红药目光放在黄巢剑上,耳朵听到了什么,在混沌的脑海中慢慢理解着,夜诀沉也不收回手,只淡淡的补了一句:“这是个好机会拿回阎泣刀。”

  眼前人影一闪,夜诀沉平摊的掌心中已是空空如也,室中再不见秦红药的身影,他缓缓叹了口气,转头道:“流霜,你是不是也想回中原呢,真希望我能将你们一直护在北漠,让你们不问世事。”

  姜流霜看了他一眼,眼前似是浮现出七鼎山那间阔别已久的药庐,还有那张清清丽丽的笑脸,终是沉默不语,轻轻摸了摸盘在臂间的紫儿,方才还活生生的室内陡然冷却了下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萧白玉同孟湘在半路上分别,一个回了幽兰古涧,一个拍马往九华山赶去,实在是许久未归家,即使在幻境中短暂的回来过几日,还是忍耐不住真正瞧见九华山喜悦之情。只是刚走到山脚小路上,萧白玉却忽然勒停了马匹,低头打量着这条小路。

  小路上布满马蹄和车辙的痕迹,似是不久前有人山人海经过,萧白玉心中一紧,抬眼眺望了一下九华山,思索片刻后将阎泣刀解下藏在马腹下,再将马匹隐秘的拴在道旁的森林中,徒步走上了山。山门前不见守山的弟子,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忽的吊起她的心,一面想着莫不是在她离去这段时间九华派遇上什么大事,一面运起轻功在山间飞跃,不出半个时辰就接近了山顶。

  越是接近越能听出人声鼎沸,萧白玉身子在空中一折,翩然的落在山顶上,她皱眉望着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不少熟悉面孔,各门各派都来了人,九华山上还从未容纳过这么多人,一时广阔的山顶都有些拥挤,群雄高举着刀剑叫喊着,陆师兄和九华派弟子们都被人群挤成了一团,嘈杂声中都辨不清再争论什么。

  场中有一人瞧见了她的身影,忽的大喊了一声:“萧白玉!在上面!”

  在哄闹的嘈杂声中有些人听到了抬头去看,见着萧白玉飘然独立的身姿时瞬间噤声,大部分人还在场中拥挤着,争着要踏破九华派弟子的最后一道防线冲进去。

  萧白玉眉头皱的更深,她运起功法,声音混上内力,一波波远远的传荡出去:“众位大驾光临白玉有失远迎,不知各位来我九华派有何指教?”

  她声音犹如水激寒冰,纵使挺高音量也不觉丝毫尖锐或刺耳,一人的声音足以盖过场上数百豪杰的哄闹,一时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俱在她身上,俱被她不断回荡的话音笼罩下来,似是被一盏倒扣过来的钟钵严严实实的压在下面,所有人的气息都堵在喉头,再说不出一个字。

  萧白玉身子一动,身影竟模糊不清,众人再一眨眼,却发现她已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身姿挺拔面容微冷,显露出的威严仪态让他们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她目光扫过人群,见他们面上惊怒之色交杂,便知来者不善,她双眸停在金铁衣晦暗不明的脸上,一字一顿说的清楚:“我竟不知金盟主何时同粗野村夫一般,喜欢这般踏破别人家门。”

  这嘲讽的已足够明显,金铁衣面上一沉,身边的长子金义楼已上前一步,仗着父亲就在身边,顶着萧白玉极重的威压喝道:“你同修罗教狼狈为奸残杀武林正道,还敢在此处口出狂言,速速束手就擒!”

  众人在他这一喝下似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也不敢再迈步上前,只能在人群中仗着人多势众再度大声叫喊起来。陆坦之犹豫的唤道:“掌门师妹,莫要对金盟主如此不敬,金盟主说刀剑门上下都死在掌门师妹手中,这到底怎么回事?”

  金铁衣伸手虚虚一按,身后群雄声音顿息,他自怀中掏出一块玉牌,赫然是九华派掌门专用的玉牌,九华派弟子各各都识得,脸色瞬变。金铁衣沉痛道:“老夫得到消息,说刀剑门徐骞徐门主在荒郊野外惨死,老夫急急赶去,却在尸首边发现了这块玉牌,敢问萧掌门,此物是你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