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39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随着埙鸣声不断,聚集在附近的九华派弟子都被引了过来,片刻后峰顶已跪满身着白衫的弟子,足有一二百人,俱是萧白玉这十年间亲手教出来的。他们重重磕了一响头,齐声喝道:“恭迎掌门回山!”

  喝声震彻山谷,连山间枯枝都在微微颤抖,身后奔涌而下的瀑布狂浪也随着哗哗作响,萧白玉立在山头,目光一寸寸掠过跪在峰顶的弟子,似有波涛巨浪在胸口翻涌奔腾,满心慰藉与畅快。早在她想通陆坦之迟迟登不上掌门之位就是因为这群弟子一直在坚守相信自己,便再不会怨他们,当日毕竟是当着武林盟主的面,而她又拿不出任何凭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实在怪不得他们。

  沈绘自山路的一头窜来,灵巧的穿过人群,站在两人面前一脸骄傲的挺了挺胸,似是在说自己不辱使命俱都办妥了。她身后追着陆坦之请来的杀手刺客,泱泱的一群人全都从山路涌来,陆坦之跨在最前面,看见跪在萧白玉面前的弟子,顿时一脸滔滔怒火,暴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给我起来!”

  但跪下的弟子们却无一人听他命令,只充耳不闻的瞧着他们的掌门,萧白玉抬了抬手,声音不高却传遍峰顶:“大家都起来。”

  众弟子唰的一声齐响,直挺挺的站在萧白玉面前,身体一转右手已扶上腰刀,各各目光严峻怨恨的盯着陆坦之。陆坦之一呆,之前低眉顺目的九华派弟子却像是忽然换了个面目,似是把他当做眼中钉一般,他神情更加怒不可遏,大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反了不成!”

  “陆师兄,想反的是你罢。”萧白玉掏出怀中信件,远远一甩,那薄薄一份信竟似有千钧之力,自山头重重射来,破空之声尖锐刺耳。陆坦之心里一惊,往旁一闪,信件啪的一声打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埃,他几乎都顾不上看那封飞来的信件,手指颤抖的指着萧白玉,怒火生生小了一半:“你……你不是武功尽失了吗?”

  萧白玉理都没理他的问话,甚至都未曾向他走近一步,她偏头看了眼秦红药,见对方也一直凝视着自己,那份目光带给她无尽的勇气与信心。笑意一闪而过,转头又是寒意满面道:“这信上说你打算率九华派归顺朝廷,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陆坦之惊慌的扫了眼面前的众弟子,却见他们脸上无一丝诧异,似是早已知晓,只有少数还肯跟在他身后的九华派弟子们面面相觑,这些弟子都是被他花言巧语笼络而来,只是信了萧白玉是九华派的叛徒,却对归顺一事一无所知。身后的弟子怯生生走上前,状着胆子问道:“陆师伯,掌门说的可是真的?”

  陆坦之回头怒瞪了他一眼,直压的他不敢再出声,这一回头看见了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底气不由得足了起来。他向洛王爷要了十万两纹银,许诺有这十万两定是能将整个九华派收入囊中,他花了重金请来江湖杀手,又怎能在此时惧怕了萧白玉。

  此时萧白玉同修罗教妖女站在一起,难道不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最好时机么。陆坦之心中镇定下来,脸上浮起冷笑道:“同修罗教勾结的叛徒,不过在胡言乱语,怎可相信。修罗教杀了武林多少豪杰你们难道不清楚么,还不快快去擒下逆贼。”

  秦红药一手绕起自己的鬓发,余光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发丝在指上绕紧又松开,悠悠道:“若修罗教是逆贼,那你这种为了武功秘籍害死自己师父,又能为了荣华富贵毁掉整个九华派的人,又称得上什么呢?”

  她话中甚至带着笑,但妩媚中透出的丝丝冷意似是有刀子架在颈后,皮肉被一寸寸割开,陆坦之在陡然的惊惧下脸色发青,口齿都不甚利索,好像在摩擦着牙关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陆坦之憋出这一句,生怕秦红药再说出什么惊天之语,他一直迟迟不肯动手就是担心失去九华派人心,但眼看着局势已快脱出掌握之中,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狠狠挥了挥手,下令道:“给我上,捉拿逆贼一个不留!”

  周城时刻都盯着他的动作,见状也是一抬手,急急道:“众弟子听令,摆阵迎敌!”

  百来人立即呛的一声抽出刀来,身影瞬移,按天干地支站定方位,摆出了六十甲子阵。江湖杀手武功较他们是要高强,却未曾见过此阵,一入阵中终觉四面八方都是刀刃,几十人在阵中左突右撞,始终寻不到安定的出口。

  吴均杀气腾腾的持着刀,双目血红的瞪着陆坦之,脚下一移便要向他砍去。萧白玉身形一动,一步跨在他前面,沉声道:“均儿,此人留给为师,为师定要亲手把他斩于刀下。”

  吴均一滞,有些担心的回望着师父,不是说师父武功尽失么,就算这几日里重新练过,又怎能打得过师伯。但见师父面色肃然,眼神冷如坚冰,便也不再多言,转身踏进阵中,帮着众弟子抵御杀手的一波波突围。

  秦红药也不拦她,手腕一翻,刀鞘自袖中滑出,使力一掷,高喊道:“白玉,接刀!”

  萧白玉探手一接,阎泣刀不偏不倚的落在她掌中,她缓缓将刀刃抽出,一步步向陆坦之逼近。陆坦之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眼神紧紧黏在她手中的细刀上,忐忑又惊慌的等待着刀刃出鞘,他深知这必定就是阎泣刀,莫非当真像传闻所说阎泣刀出鞘便是血雨腥风黑天蔽日。

  噌的一声萧白玉已挥刀抢上前,陆坦之无措下随手抬刀一挡,竟轻而易举的挡了下来,他大吃一惊,定睛细看才发现她手中之刀平钝无比,丝毫不见寒光利刃,完全是一柄平淡无奇的钝刀,比那柴夫的镰刀都不如,而她挥刀的力气也并不强硬,甚至称的上虚软。

  陆坦之又喜又怒,喜得是萧白玉当真没有恢复功力,也许是之前那一掷信件的力道耗尽了她这几日攒起的气力,怒的却是她竟拿一把钝刀便妄想同自己交手,害的自己还以为那是阎泣刀,吓出一身冷汗。陆坦之挺刀便向她咽喉挑去,怒喝道:“放肆!”

  陆坦之料想她手中无半分力气,若她举刀来挡,这一招足可以震飞她的细刀,却不料萧白玉不假思索,连挡也未挡,直接提刀也向他喉头刺去,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她出刀并不迅捷,刀尖所向之处却是精妙到分毫,正是冥河十刀中凶猛霸道,出招即毙命的刀法。

  陆坦之怎肯与她同归于尽,但眼看刀尖已刺向咽喉,情急之下他就地一滚,直滚出丈许之外,才惊险至极的避开这一刀。再弹身而起时一身白衣都处处脏污,发髻都有些凌乱,足损了他大半颜面。

  秦红药那边嗤笑几声,她抱着手臂立在峰顶,似乎毫不担心的看着他们过招。陆坦之自然也听到了她的嘲笑声,更是羞怒交加,却又再一次印证了萧白玉当真没有任何内力,否则那一瞬只凭刀气便能割伤他的喉咙,断不会让他安生的立在这里,深吸一口气,登时脚尖点地,劈砍出连环七刀,一刀快过一刀,如风雷般攻上。

  萧白玉脑海清明,往日她运起冥河十刀,往往都是占着内力高强的上风,却并未参悟到刀法本身的精妙之处,此时手中握着阎泣刀心里还有些迟疑,不知内力再度灌入是否又会失去意识。便干脆抛去内力不用,只以精妙的刀法克敌制胜,冥河十刀中繁复奇妙的招式霎时间历历在目,再去瞧陆坦之使出的刀法,只觉处处破绽一击必破。

  但此刻若硬是挺刀直刺,定会被他刀气挡下,便想先引他泄气,一时冥河十刀如碧海潮声般倾泻而出,时而灵光一闪,想到往日师父教导过的刀法,也随手使出,挥洒自如。

  陆坦之越斗越惊,分明听她呼吸粗重,定是气力不支,但刀法却又瞬息万变,神妙招数层出不穷,有几招他瞧出名堂来,知是九华派刀法,但举刀去接时却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其余更多的招数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他一时挡的左支右绌,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

  拆了几十招后,两人长刀都未曾相碰,陆坦之自然是想追上她的钝刀,想着干脆一刀将她刀刃劈断,但萧白玉所使竟是精微奥妙至极的刀法,他甚至连她的刀尖都碰不到。陆坦之脑中忽闪,大为惊惧的猜想道“莫非这就是师父始终不肯交我的那套刀法?她竟不知何时偷偷传给了师妹!”

  陆坦之恼怒不甘夹杂,怒吼一声,放弃同她无休止的游斗,势如疯虎般连人带刀扑将上前。他这般扑上去却不是胡乱出招,他就是抓着萧白玉没有内力动作缓慢,定是躲不开他这一扑,若想挡下来势必要举刀格挡,她便会露出下盘的破绽,到时横刀一扫即可大获全胜。

  但他这一扑落在萧白玉眼中,却是将他后续几招都算的一清二楚,她果然不闪不避,只刀尖斜挑,先他刀势之前指向他小腹。陆坦之眼看自己将腹部撞上刀尖去,忙挥刀向她刀尖斩去,只盼着这能借着一撞之力推开她或是让自己有空躲避。

  萧白玉早料到他这一招,手腕微抬,刀尖只向上挪了两寸,却恰巧避开了他斩来的一刀。陆坦之一刀斩空,再收不住前冲的力道,只听扑哧一声,钝刀已在他肩头贯穿了个血窟窿。

  陆坦之又惊又痛,惶惑害怕的看着萧白玉近在咫尺的面容,她一向温润如玉的面上现在却只剩寒霜飘雪,在她清澈冰冷的眼底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狼狈不堪惊慌失措的模样。他终于服软求饶道:“师妹,我知道错了师妹,求你饶我一命。”

  他这边在苦苦求饶,阵中的杀手却是在缠斗中渐渐摸清了门道,不再胡乱冲撞,几十人聚在一起,只冲着一个方位猛攻而去,乱剑洒下,守在这一方位的弟子一时支撑不住,沉闷的痛哼一声,身上刹那间出现数十道血痕。

  萧白玉闻声望去,目光刚一离开,陆坦之双眼猛地瞪起,双手握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刀尖突刺向她胸口。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萧白玉即使感觉到刀风逼近,却因阎泣刀卡在他肩头,一抽之下竟是纹丝不动。

  却听震耳欲聋的轰隆一声,晃眼的剑光自眼前一闪而过,身前几寸的地面骤然开裂,裂缝足有一丈之长,瞧不清有多深,但整个观音峰都好像微微一颤,山间簌簌的落下碎石去。这一剑震得缠斗中的九华山弟子同江湖杀手都是一愣,皆转头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见陆坦之跪在地上,双手被齐腕斩断,面前血流成河,鲜血顺着地面淌进裂缝中,有似是溪水流淌的淙淙声。他呆滞的神色被这声音打扰,缓慢的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被砍断的双手,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渐渐腾起的青筋布满他的面上,他蓦地惨叫一声,一边口中哇哇大叫,一边在地上打滚扑身,只把自己弄的泥泞满身。

  秦红药就站在萧白玉身边,垂下的手中握着黄巢剑,剑身透亮,不沾一丝血迹。她静静的瞧着陆坦之面目狰狞的趴在地上,惨叫中带着模糊不清的狠话:“萧白玉!我一定……要让你同你师父,啊!……一个下场!”

  山谷忽地巨震,不同于方才被剑光劈出的微颤,而是山峰当真摇晃了起来,山壁上滚下大块大块的岩石,扑通扑通的坠进江中。所有人脚下都站不大稳,甚至有几人手中的兵器都被震掉,除了早已知情的三人,其余都面上大惊,生怕山崩地裂。

  只见自悬崖中腾起一只似牛非牛的庞然大物,背部巨翼展开,怒吼一声便是天摇地晃,一个身穿与九华派样式相同的藏青色衣衫的老人坐在那物上,腰上配着刀,白发苍苍。众人俱都看呆了,连陆坦之的惨叫声都小了许多,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一幕,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待巨物吼声停歇,山中落石也不再滚动,老人在一片目瞪口呆的寂静中高声道:“逆徒陆坦之,十年前害死为师,而今又想害死你师妹么!”

  陆坦之双臂剧痛,视线本就模糊不清,抬眼一看只见师父常穿的那身藏青色衣衫,又见她腰间佩刀,一时三魂便吓掉了两魂。再听她如此喝道,都不曾去辩思为何以师父的高深功力,说话的声音却如此微弱,只浑身哆嗦,脸上涕泪交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猛然想到莫非师父是从地下回来找自己报仇,要把自己投进森严地府中饱经折磨,一时心神俱裂,连痛意都抛在脑后,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响头:“师父饶命,都是徒儿一时鬼迷心窍,求师父不要把徒儿抓去地府,师父饶命师父饶命……”

  他不断低声念叨着,额头结结实实的撞在地面上,不到十几下就已经血流满面,看上去狰狞可怖,无比吓人。秦红药踢了踢他的身体,总算问到了正事上:“喂,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把朝廷想要的那东西藏在哪?”

  陆坦之已神智错乱精神模糊,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又被秦红药踹了一脚后才茫然的抬起头,怔怔的啊了一声。秦红药琢磨着他不是傻了罢,虽说是想给他点刺激才叫沈绘去古涧中将孟湘请过来,也只有孟湘能出现的如此惊天动地,叫他受惊之下把事实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但若是直接傻了岂不是整个点子都泡了汤。

  好在陆坦之还会说话,秦红药又重复问了一遍后,他才断断续续答道:“我不知道……只偷听到师父说把那东西同阎泣刀藏在了一起,让朝廷翻遍整个天下都找不见……还说要把阎泣刀传给师妹,我……我不甘心,才找上洛王爷……”

  秦红药沉思了片刻,若是同阎泣刀藏在一起,莫非还在黄巢墓中?可当时她分明也是想到这一点,在另外几人查看阎泣刀的时候就仔仔细细检视过墓中,并未见到任何相似之物。萧白玉定定的看着她思索的模样,她知道太多自己不曾知道的事,直到她问出那一句时才发现,她要的一直都不是阎泣刀,而是同阎泣刀藏在一起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秦红药虽已答应在她功力恢复后就完全告诉她,却忍不住去猜想秦红药到底所想何事,欲往何处。

  注意到萧白玉落在自己身上的落寞目光,秦红药收回思绪,偏头覆在她耳畔轻声道:“白玉,你放心,不论怎样,我都是同你站在一起的。”

  秦红药在她耳边微微呼了一口气,满意的看着她小巧白皙的耳垂染上红色,才扬声笑道:“孟前辈,辛苦你了,下来吧。”

第77章 使我沦亡(贰)

  穷奇巨翼轻展,微微一震后四爪落了地,孟湘紧抓着穷奇脖颈上坚硬的羽翼,声音已极为虚弱:“你这丫头说得倒轻松,还不快来帮我,真是要吓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从悬崖下直飞而上着实令人惊恐,偏要装出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漂浮在空中,她还能强撑着说出话来已经很不容易。秦红药还在一旁偷笑,萧白玉一胳膊肘拐到她肋下,秦红药一时吃痛,一面捂着腰一面腾身而起,携着孟湘轻缓的落在地面上。孟湘脚踏上了实地,身子还在摇晃,只觉满眼金星。

  萧白玉扶住了她,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孟湘还没缓过气的询问打断:“九华派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去找我?我……我听沈姑娘说你还失了内力?到,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如何了?”

  她喘不上气,又急切的蹦出一句接一句,时不时得停下来深呼吸几口,话中明明有间隙,萧白玉张了张嘴还是无奈的笑了一下,并不去打断她。秦红药也是扑哧一笑,揶揄道:“孟前辈你到底是要喘气还是要训斥,先选一个,要是害你一口气上不来我可担当不起这罪过。”

  孟湘一眼瞪了过去,她一句话插来,倒是把矛头都引了过去,孟湘挣开萧白玉的搀扶,手指头直直的戳上秦红药的肩膀,显然是真的生了气:“她不知道来找我难道你也不知么,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么,竟还有人敢逼上九华山?我真想看看是他们的功夫高还是我这好孩子的爪子硬!”

  秦红药又不能还手,只能被她戳着肩膀连退几步,尝试辩解几句让她消消气:“我这不是把前辈您找来了嘛。”

  “那之前干什么去了?我听沈姑娘一说才知玉儿受了那些腌臜多少欺凌,玉儿武功到底是怎么没有的,是不是在成都之时还受了伤,现在伤势如何了?”她和沈绘本在黄巢墓中就相处甚好,来九华山这一路又听小姑娘谈天说地,只把武林中最近的大小事说了个干净,怒气在心里憋了老久,她怎舍得让岚妹唯一的徒弟遭受如此苦难。

  秦红药无话可说,萧白玉的武功的确是为了救她才失去的,也是为了她才不得不被迫离开九华山,不管她之后做了多少补偿都难辞其咎。她神色黯淡下来,抿了抿唇也不再躲闪,即使周遭的人群都盯着她们,还是低下了她的傲然风骨,认错道:“对不起,是我……”

  “前辈,不关红药的事,都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萧白玉不着痕迹的挡在两人中间,拉着秦红药的手腕把她往身后扯去,不论怎样都不想看到她落魄的样子。脸上挂起温和的笑意,缓和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安慰前辈道:“而且我也是因祸得福,失去武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之后我会同前辈细说。”

  孟湘扫了她们几眼,见她们垂下的手不知不觉转成交握,两人好的似是能穿同一条裤子,玉儿一颗心还是向着秦丫头。她也是听沈绘说了这几日秦红药如何细心照料玉儿,为了救出玉儿也是吃尽了苦头,其实也只是一股气涌到脑子里来,并未对秦红药有过多埋怨。

  孟湘怒气淡了些,但还是不肯松嘴,最气的还是玉儿遇了这么危险的事,竟没有想着把自己找来,硬是自己面对了。这般一想,玉儿倒是同岚妹像了个十成十,都如此固执坚强。沈绘瞧了瞧几人的脸色,揽住孟湘的胳膊晃了晃,像是小女孩撒娇的口吻道:“婆婆先不要生气了,大老远跑来也累了罢,我们坐下再说话。”

  只有小姑娘会说暖心话,孟湘欣慰的笑了一下,又瞪了眼面前的两人,故作悲凉道:“还是沈姑娘知道心疼人,你们这两个丫头,真是非得把我气死。”

  沈绘怕她们几人再吵起来,又好言好语的哄了孟湘几句,半拖半拽的拉着她走出人群,远远的喊了一句:“我先带婆婆回正殿休息,你们处理好这烂摊子再过来。”

  见着一老一少絮絮叨叨的走开,沈绘一句话就能逗得孟湘合不拢嘴,萧白玉目光跟着她们走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瞧了秦红药一眼,笑道:“让你麻烦孟前辈跑一趟,挨骂了吧。”

  “她本来要骂你的好不好,我帮你接过来不谢我也就罢了,还笑。”秦红药皱了皱鼻子,余光瞥见在场之人的眼神都凝聚在她们身上,狠狠飞去一眼,众人被她吓得一哆嗦,急忙缩回头去,但都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是要继续打还是怎样。

  被重金请来的江湖杀手也是一脸尴尬,面面相觑,雇主都被吓得一副屁滚尿流神志不清的模样,他们还要为谁去打。但不论是秦红药方才震颤山峰的那一剑还是立在一旁不断喷吐着鼻息的巨兽,他们谁都打不过,有没有命离开这九华山都是未知。

  周城显然也是被这闻所未闻的巨兽吓得不清,但看起来那位老人同掌门关系匪浅,巨兽应是不会暴起伤人,才大着胆子走近问道:“师父,我们要怎么处置这些人?”

  萧白玉瞥了一眼还在不停磕头念叨的陆坦之,他失了双手又陷入疯癫,这条命有没有都是一样,便下令道:“给他包扎一下伤口,丢进暗室中关着,永世不得再见天日。”

  立即便有弟子领命上前,将陆坦之拖了下去,萧白玉忽然想到什么,叫停了弟子的拖拽,俯身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偷听到师父说话的,当时师父身体如何?”

  秦红药被她一问也是灵光一闪,当年在东山上她的确逼迫着九华婆婆跳了崖,却不管在崖下如何搜寻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非是那日逃脱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返回了九华山,才被陆坦之听去交谈私报了王爷。

  陆坦之回不过神,秦红药又踹了他一脚,才逼得他开口道:“是……是师父失踪的半年后,还带着另一名女子,浑身,浑身都湿淋淋的,好像是从……从后山急流中游出,我见师父身受重伤,就起了歹意……”

  萧白玉直起身呆呆的站了半晌,才挥了挥手示意弟子把他拖下去,他不再有丝毫反抗,鲜血从断臂中流出,被人拖拽着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却似是连痛都感觉不到,只不断低念着“师父饶命”。

  心中一时悲喜交加,她本有机会救下师父,师父失踪半年后她正巧得了消息出山去寻,只留师兄坐镇九华山,却不料阴错阳差之下错过了师父回山,才害的师父被陆坦之所害,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当真是天意难违。却又欣喜于师父并非死在秦红药手中,被她逼迫从东山跳崖后依然撑着一口气顺着江流游回九华山,一直以来禁锢在心中的枷锁猝然崩开,让她心脏猛跳了几下,再无芥蒂。

  只是这巧合与错过让她百感交集,既沉重又轻松,都不知自己是喜是悲。秦红药也是略微出神,想象了一下那副场面,不禁惊叹于九华婆婆真乃神人,身负重伤还能带着一人游出大江,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放眼整个武林江湖,也仅此一人。

  萧白玉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为师父报仇,除掉九华派一大害面上也无甚喜悦之情,并非心软,只是无奈,相伴长大十八年的师兄,却因着贪图武学富贵下手害死了师父,武林俊杰落到如此田地,可恨可惜。

  至于其他人,秦红药倒是替她下令道:“余下的便放了吧,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就说陆坦之叛师背门,已被就地正法,萧掌门也已回山,两月后将亲临盟主大会。”

  弟子犹豫的看了萧白玉一眼,见她点了头,才缓缓放下兵刃,给包围中的人让开一条出山的路。杀手们互看一眼,想不到竟能死里逃生,郑重的抱拳向萧白玉行了一礼,鱼贯下山而去。

  一切都尘埃落定,祸患已除,但众弟子却并未散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还有个巨大的疑团未曾解开,终于有人上前一步问道:“掌门人,我们九华派当真要和修罗教结盟么?”

  萧白玉闻言看向秦红药,的确未想过要如何同弟子们解释她们的关系,修罗教已经改邪归正这种亮堂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口,想让她放下屠刀正气凛然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唯一能确认的也只是她再不会伤害自己。也不能直说自己同她已经拜堂,日后她就是你们的掌门夫人,那弟子们没有被巨兽吓死,反倒是她这一句话就能吓死几个。

  秦红药接到她的目光,又抬眼瞧了瞧众弟子的表情,见他们只是满脸困惑,倒不见多少厌恶嫌弃,许是也大略知道自己帮着他们的掌门人做了多少事。心中有了底,便放声道:“众位应是知晓,朝廷想招安的不仅是九华派一门,而当今武林盟主金铁衣早已同朝廷暗通款曲,随时都会勾结起来对武林下手。武林各门各派不能再各为其主,当务之急便是联手抵御危机。”

  众人先是哗然,又是恍然大悟,难怪金铁衣对掌门人穷追不舍,硬是要扳倒她,就是忌惮着有掌门人坐阵的九华派会成为他的拦路大敌。众弟子再不多言,向掌门行了大礼后纷纷退去,加紧赶去练武和布置九华山的防线,不让他人再有机可趁。

  方才还熙攘的观音峰顶眨眼只剩两人,萧白玉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调侃道:“冠冕堂皇的话说的还挺流利,也不想想你们修罗教灭了多少武林门派,联手这话说出来也不脸红。”

  秦红药牵着她的手跃下峰顶,萧白玉许久未曾观赏过九华山,这般堂堂正正的回了山,一草一木都看起来如此亲切,见她目光留恋在山间,便也不急着回正殿去,两人在山间小路上携手漫步,好不惬意。在风声瀑布声中只听秦红药轻言慢语道:“那不都是同你在一起之前的事么,同你一起后,我一心向善……不对,一心向白玉。”

  萧白玉回看的眼眸波光流转,笑意嫣然神情慵懒,同她笑着说着走在宁静干净的小路上,日光暖洋洋的映照下来,正值深冬,却因着交握的手而半点不觉寒冷。两人都再无顾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萧白玉也随口道:“你这般遮遮掩掩,莫非是在寻什么藏宝图,就像古时候的宝藏岛一样有万两黄金白银么?”

  秦红药大笑道:“哈哈,我的好掌门这般奇思妙想不去当文人真是可惜了,唔……其实那物寻不寻得见都不大要紧,只要不落在他人手中便可,所以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你,我都不会让朝廷吞并武林。”

  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安心不少,萧白玉反手拔出阎泣刀,上下打量了一番,既然师父说同阎泣刀藏在一起,但她们又确实未在黄巢墓中寻到,莫非是藏在刀刃中?她指节扣了扣刀面,极为厚实的咚咚声,不见任何空响,刀刃中并非虚空,也就不可能藏匿任何东西。

  秦红药知她心中所想,不以为意道:“不打紧,阎泣刀已经落在你手中,连你我都寻不到的东西更遑论他人,许是已经被你师父临死前毁掉了。”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正殿前,沈绘同孟湘坐在堂上,看起来孟湘已经被逗得怒意全消,脸上深深的褶皱中都堆满笑意。见着两人进来她本还想板起脸,奈何沈绘哄人的本领还是一等一的高强,笑了这么久便再聚不起气来,只好不再追究,挥挥手道:“玉儿来,你之前说的因祸得福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白玉坐过去一五一十将在山洞中的奇遇讲了出来,沈绘本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忽的后脑被人狠敲了一下,还没惊呼出声,就被秦红药拉到一边,避开那聊得正起兴的两人,直被拽到后堂去。

  沈绘来不及责问她做什么动手,秦红药就恶人先告状:“你到底同孟前辈说了我多少坏话,让她见面就是劈头盖脸一顿。”

  沈绘揉了揉后脑,眼珠一转坏笑道:“咦你居然会担心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吗,我还以为你作恶多端都被骂习惯了。”

  秦红药作势又要敲她,沈绘脑袋一缩就躲到一旁,站的离她有八丈远,不愧是自诩轻功卓绝的飞贼,一眨眼就能窜出这么远。她的确从未在意过他人说法,但孟湘不同啊,毕竟那算得上萧白玉唯一的长辈了,万一她对自己印象恶劣,萧白玉那种尊师重道的人难保不会受到影响。

  秦红药现在倒是想起人家是长辈了,之前把人家呼来喝去直言老太婆的时候也没这么多顾虑,更别提她还是直接把人家绑来,去黄巢墓一路也没少给脸色看,对她的印象要说不好早就恶劣到地心去了。沈绘站远了胆气就足了起来,嘿嘿的笑道:“放心吧,不会让你在岳母大人面前难做的,我可是把你为了萧姐姐抛头颅洒热血的事都同你岳母大人讲了呢。”

  她还是这么用词不当,秦红药刚想纠正她,就听到前堂传来一声唤:“红药,过来一下。”

  听见萧白玉的声音,沈绘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仗着有旁人在更是笑的张牙舞爪,时不时的挤眉弄眼挑衅一下。秦红药慢吞吞的走出来,只来得及再瞪她一眼,就被孟湘抓了过去,硬按着坐在她的身旁,她神色已全然不同,只笑呵呵的上下打量着,还伸手拍了拍秦红药的肩头,满面赞许之色。

  孟湘态度恶劣时她还有些心忧,却不想刚转了个头这态度就是天翻地覆,秦红药觉得闪开身子不大好,只能受着孟湘突然的亲近,既别扭又困惑,悄悄瞥向萧白玉,只希望她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却见到萧白玉也是垂手端坐在那里,面上红晕满满,嘴角一抹笑藏也藏不住。

  孟湘欣赏够了两人的困窘模样,才露出慈祥的笑意道:“我听玉儿说你们已经拜过堂了,这种胆识气魄着实厉害啊,岚妹恐怕都要自叹不如。既然岚妹嘱咐我要好生照顾玉儿,我便托一声大,饮一杯你们敬来的茶,也算是周全了礼数。”

  秦红药一怔,不想萧白玉当真同孟湘说了此事,还以为对于一向循规蹈矩的她,能同自己在天地间拜堂已是爱到最深,却不料她能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感动温暖。沈绘也是一惊,虽早知这两人之间缠绵相亲,但想不到两人竟能挣开世俗枷锁光明正大的拜了堂去,她目光惊叹,又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立时便提议道:“不如我再去寻些爆竹来,好好庆祝一下,也顺带为萧姐姐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