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42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香不香?当时还想说你暴殄天物,中原可见不到这么香醇的野味,你也不多吃一些。”秦红药咂咂嘴,似是依旧对那色泽红润飘香四溢的烤肉回味无穷,但她现在嘴里满满只有萧白玉的清雅淡香,这般一比较,好像那口味浓郁的烤肉都逊色不少。

  萧白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的确很香,当时看着那大盘的烤肉油光滑亮,还以为又肥又腻,便一筷子都没动。但从她舌上再尝味道时,只剩浓香馥郁,忍不住再去含住她的舌尖。秦红药看出她的期待,主动将唇送上,轻语道:“再来……”

  萧白玉对上她惑人的漆黑瞳孔,带着笑意的媚诱目光笔直的凝聚在自己脸上,再无犹豫的立即吻了上去。在亲密拥吻时连五感都模糊了不少,帐篷外偶尔有人走过的脚步声也随意从耳边滑走,无人再分去一丁点的注意力,只觉彼此的唇舌便是世间无上的美味珍馐。

  终于分开时气息都有些不稳,秦红药轻轻喘着气将她抱紧,就着拥抱的姿势埋在她肩头,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想起自己之前说道哪了,闷笑了几声道:“不说远的,当今朝堂也是如此,皇帝病重,他弟弟谦王连太子尸首都懒得管,想必连查都不查,只要知道是死了便好,这谋权篡位的心思还不明显么。”

  朝廷与武林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萧白玉虽从不关心京城朝堂之事,不过当日在傲海帮时听过凌崇抱怨着朝廷毫不作为,任由沿海海盗猖獗一事,再加上这回太子暴毙,京城却都不曾来人收敛太子尸首,大抵也是清楚当今朝政混乱内斗不休。

  她抚了抚秦红药的肩背,若有所思道:“别得便宜还卖乖,若不是朝廷内斗,你们修罗教杀了那么多人,还能安生的活到今日么。”

  秦红药不以为意的笑道:“朝廷若想管修罗教的事,那也得先穿过北漠再说,怕不是人还没见到就都葬身于饿狼口中。”

  所谓祸害遗千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罢,有那片荒漠成为天然避风港,的确没人动得了修罗教,萧白玉抹去了微微的担忧,放下心来。秦红药似是想起什么趣闻,拍了拍她的腰间道:“你应是不知,当今皇上同你们九华派交情匪浅呢,这座九华山还是他赐予你师父的。”

  萧白玉直起身来,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像是说笑,才将这话同师父联系在一起,猜测道:“莫非当今皇上就是平定辽国的那位王爷?”

  “不错,当年半路截杀自辽国凯旋而归的兵马之人,正是现今的谦王,这场兄弟阋墙权位相争的戏码演了都快有三十年了。”秦红药垂下眸,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满是不屑道:“所以这小小的鲜卑部落争个首领之位又算得了什么,就算见了血又能比得过朝堂血河的一分一毫么。”

  难怪江湖市井中都对那位王爷的描述语焉不详,只一笔带过说是同王妃浪迹天涯去了,原来是他们也都不知后续。有谁敢嚼皇帝的闲话,三十年前不敢乱说,这般一年年过去便再无人知晓此事。困扰萧白玉许久的疑团终于解开,她一直在思索师父怎么说都是对朝廷有恩,又怎么会落到被朝廷之人追杀的境地。

  师父十年前失踪被害,而皇上也恰好是十年前传出重病的消息,一直弥留至今,朝堂上下也全归谦王一手打理,能对师父和皇上下手的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师父以一己之力大破千人的围追堵截,平安护送着王爷同辽国俘虏回了京,谦王定是将师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萧白玉回想了一下师父手书的最后几页,大概猜想到许是谦王以辽国公主为把柄,逼迫着师父不得不受了伤,才会节节败退,又再逃回九华山后被陆坦之捅了一刀告了密,最后惨死在海外荒岛上。她忽的从秦红药腿上站起了身子,来回走了两步又停下,僵硬的立在帐篷中,双拳握紧到微微颤抖。

  蓦然间悲凉无力的心痛涌遍全身,若是武林中人害死了师父,不论是谁,不论武功高低,她都会义无反顾的为师父报仇。但要她拿什么去和朝廷抗衡,举九华派造反么,还是单枪匹马杀进京城,那样兴许连谦王的面都见不着便会死在数以万计的禁卫军手下。

  她不怕自己一人死,却担心连累了整个九华派,若她一击不得手,九华派定会被扣上造反的帽子被朝廷围剿,那样她又如何去保护九华派成百弟子和九华山附近的百姓呢。但她也绝不愿放弃,杀师之仇不得报,即使她善终而死,又有如何颜面同师父在九泉下相见。

  腰上环上一双手臂,打断了她一时纷涌而上的杂乱思绪,秦红药自背后拥住了她,微微在她耳边叹息一声道:“白玉,你一向最有耐心的不是么,你看这事我不主动同你说,你也从未逼问过我,所以再耐心等等,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萧白玉僵直的脊背靠在她怀里,感觉到另一份暖意自背心处传来,温热的气息随着她的话语流进耳中,柔柔的安抚着紧绷的四肢。心神终于略微稳定了下来,她松了力道向后靠去,两条手臂稳稳的撑住了她,给予所有她需要的力量支柱。

  只是思绪还无法从死胡同中绕出来,不管怎么做都左右为难,萧白玉目光放的很远,似是穿过帐篷远远眺望着中原,喃喃道:“等?为了找寻师父,我已经足足等了十年。”

  十年间师父生死两茫茫,寻到头来只剩一副枯骨,她还要再如何等下去,难道等到垂垂老矣白发苍苍之时便有法子给师父报仇了么。

  “那便再等两月,现在朝廷动荡,随手都会对武林下手,你一定要打败金铁衣当上武林盟主,才能毁掉朝廷妄想吞并武林的阴谋。到时你身为盟主,一呼百应,再想报仇也不迟。”秦红药心中通透,若想让萧白玉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只有正面迎敌这一条路可走,否则若只一味低头躲避灾祸,她们不去找麻烦,麻烦也终究会找上她们。

  萧白玉闻言更是苦笑一下,抬起手放在眼前仔细瞧着,修长纤细的玉指一如往常,她尝试着握紧拳,但丹田内能被她调动起来的内息着实不堪一击。她摇摇头,似是在憎恨自己为何这般无力,她神色灰落道:“可是我现在……”

  “来得及。”秦红药斩钉截铁道,没有丝毫迟疑,她之前打量长白山时就在想,若不能从山路上去,那只能从接满坚冰的山壁攀上去,这鲜卑部落中皮草铁器众多,想做出一条攀山的绳索轻而易举。唯一的难事便是如何将绳索固定在坚冰之上,若每隔几丈便将一柄短/枪插进冰中,再将绳索绕紧,的确可以一步步借力攀登上去。

  只是攀这冰山要比登上九华后山还要困难百倍,这法子想来是行得通,但途中定会遭受更大挫折磨难,这事便不能让萧白玉知晓了,否则她绝定不会同意。秦红药刚在想要用什么理由说服她先去休息,却不料萧白玉直起了身子,转头盯着她,用几乎肯定的口吻道:“你是想自山壁攀上长白山罢。”

  秦红药一句话卡在嘴边,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她何时也学来这么厉害的看人本事,先是沉默了片刻,但眼看瞒不过她,还是应了一声。她当然不知萧白玉并非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而只是同她相处久了,早已亲密无间心有灵犀,她随口说出几个字都能猜出她要做什么。

  萧白玉琢磨了一下,估计是除了这条路别无他法,便牵住她的手向外走去:“我同你一起去。”

  这一拉却没有拉动,秦红药仍旧立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萧白玉怎会不知她想说什么,用力握住她的手,坚决道:“我同你一起去,或者谁也不去。”

  秦红药知晓一般劝说定是无法阻拦她,便使出激将法道:“你不想恢复功力了么,得不到雪色蟾蜍你练金铁衣一招都接不下来。”

  “想。”萧白玉回答的毫不犹豫,不等秦红药露出轻松的笑意,又紧接道:“但你比这些都重要,我不能让你有事。”

  并非不愿或不想,而是不能,萧白玉连万一都不去想,直接斩断了所有伤到她的可能,要么同她一起去,若是脚下一滑或者短/枪支撑不住断裂,那也是她们一同摔下去,要么就干脆放弃,总之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任何危险。

  秦红药目光一晃,萧白玉坚定的面容全然映在眼中,双眸执着而认真的凝望着她,告诉她每一句都所言非虚。红唇抿了半晌,还是无奈的浮出笑来,不再一味阻拦,她语气轻快道:“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想到别的法子,不必冒这险。”

  见她终于肯松口,萧白玉也一扫之前的沉重阴霾,微微笑了起来,牵着她一同踏出帐篷。先前两人都各怀心事,生着闷气只顾埋头赶路,都不曾抬头看过周遭风景,现下心结打开后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两排常青树整齐的栽在道旁,空气中都漂浮着冰雪的气息,微凉而清新,隐隐有野兽吼声自林中传来,部落中篝火丛丛燃烧,噼啪作响,火上架着刚打回的野猪腿,皮肉已被烤到焦红。

  一路自部落中走出,有人瞧见她们也仅是微笑致意,妇孺忙着针线活,壮汉劈柴挑水,炊烟幽幽,一派自给自足悠然自得的淳朴景象,好像只是看着心情也一同缓慢了下来。

  萧白玉看着烤架上的猪腿,似是特地割下最肥美的一块肉,她轻笑一声道:“红药,看来你今晚又有口福了。”

  “好啊,那我多吃一些,方便你来尝我口中的味道。”秦红药也是笑,果不其然被身边的人瞪了一眼,她就是喜欢把萧白玉逗得又羞又恼,看她清冷的面上为自己染上红意,说不出的有趣。

  还没走出部落,便看见一人持枪背对而站,身影健硕,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黝黑的脸上立时浮出喜色,噔噔跑了几步,似是已经等了很久。阿骨打扬了扬手中短/枪,中气十足的下了战书:“秦女侠,我等你大半天啦,还请你亮一手中原武艺给我瞧瞧罢。”

  秦红药讥笑一声,这人当真是少根筋,他弟弟都在背后谋划好要怎么算计他,他能不能看见明日的太阳还是未知,就只顾着和人比武。不过看他也是犟牛一般的人,不同他比试一场怕是要一直被他纠缠,秦红药闲闲道:“我可不是中原人,这位萧女侠才是,你找她比去。”

  萧白玉不想她直接把摊子推了过来,不过也正好,的确不大喜欢阿骨打看她的眼神,便不容阿骨打再犹豫反驳,上前一步道:“请吧。”

  阿骨打本一心想着同秦红药比试,但他一向热血,绝不会拒绝同人比武,见萧白玉已做好准备,短/枪一挑便风风火火的直戳而来。萧白玉连刀都不必出鞘,单凭双掌同他对打,一交手就知他力道的确够足,外家功夫不错,但毫无内力,枪尖不带气锋,应付起来易如反掌。

  秦红药在一旁抱着双臂看的轻松,她知晓两人连五招都过不了便会分出胜负,若是让她来出手,那当真会把他打到重伤不起。虽说她对阿骨打没什么好感,却不想多管闲事,同萧白玉看个热闹罢了,若那阿里不答还敢招惹到她头上,那便再也容不得他活下去了。

  果然四招之后,萧白玉一掌拍落了他手持的短/枪,往后跃了一步拉开了距离,若是直接出掌拍在他肩头,一招便可让他手臂酸麻再抬不起来,只不过记着他或许还要同人比武争首领之位,便刻意不想伤他而已。秦红药见她跃了回来,只微微一伸手,她就主动握了上来,似是一时半刻都不想分离。

  阿骨打空着双手怔在原地,瞥了眼掉落在地的短/枪,沉默片刻后重重点头,脸色不见灰暗反而更加亮堂,大声笑道:“厉害厉害,果然是我差的太远,还要继续勤修苦练才是!中原武功博大精深,我日后定是要进中原拜师学武。”

  他的反应倒有些出乎两人意料,还以为这种嗜好与人比武之人,总会对失败耿耿于怀,但见他捡起短/枪沉思一阵,应是在思考方才交手的几招,也没有再要同秦红药比试的意思,看来他仅仅是想见识一下更高深的武学,并无其他念头。

  这人倒是有意思,秦红药信口道:“你可是要当部落首领的人,走得了么。”

  阿骨打楞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将短/枪抗在肩头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我可当不了什么首领,我只热衷于同野兽搏斗同人比武,我弟弟阿里不答才最适合当首领。”

  两人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此事有些好笑,阿里不答在那头绞尽心计想要夺取这首领之位,却不想阿骨打压根就没想同他争,只一心沉浸在武学中,当真算得上一个武痴。阿骨打郑重向两人拱手道谢,便头也不回的直冲去某处,许是又要继续练武了。

  萧白玉已对阿骨打大为改观,也放下了一开始的成见,携着秦红药向长白山走去,边叹道:“次子为了权势机关算尽,长子却瞧也不去瞧这首领之位,真是世事颠倒天意弄人。”

  “我看你还是忍不住想管这事吧。”秦红药弯了弯眼眸,光听她叹一口气就知道她心思又有了变动。

  萧白玉柔声道:“他们这事若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帮上一把也不费力,若瞧不见便随他们去吧,毕竟是他们的家里事。”

  秦红药赞同的点点头,两人对这此事的态度不谋而合,她眼角一斜,已然捕捉到远处立着一个身影,她紧了紧交握的手,示意萧白玉看过去。

  萧白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距离颇远,目力尚弱看不大清,只觉对方体格消瘦,不似部落中人。秦红药瞧得清楚,那男子轮廓同阿骨打有几分相像,但肤色白皙许多,添了几分文弱之气,她自鼻腔中溢出一声冷笑道:“看来我们不想管都不行,有人都直接找到头上来了。”

第81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站在道中的男子转过身来,对着两人微微一个欠身,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道:“我在此久候多时了,方才见两位女侠同我兄长对打,想必是同意助我一臂之力了罢。”

  阿里不答半点都不像这荒凉部落中的粗野男人,倒像是深藏不露的书生侠士,分明是看到眼前两人如何轻松地打败阿骨打,却还有胆量敢道中拦人。眼看两人越走越近,阿里不答还在等着她们的回应,却见她们脚步停也不停,视若无睹般将他撂在脑后,轻飘飘的擦肩而过,挂起的友善笑意登时僵在脸上。

  不料自己就这样被当做了空气,阿里不答生硬的扭头,只能看到两名女子依旧不慌不忙相挽前行的背影,她们连瞥都没有瞥他一眼。阿里不答勉强再撑出笑来,赶上几步追在她们身后叫到:“两位女侠请留步。”

  秦红药脚下不停,揉了揉耳垂,侧头挤眉道:“白玉,今日的风声很刺耳呢。”

  萧白玉闻言忍俊不禁,这般赤/裸/裸的轻蔑也只有她能表达的如此淋漓尽致,也不曾压抑自己的轻笑声道:“你啊。”

  阿里不答彻底阴沉下了脸色,奸邪之意自眼底暴露无疑,他狠狠一挥手,大声喝到:“给我站住!”

  随着他一声喝下,林中忽然传来呼呼风响,几支利箭激射而出,秦红药头也不回,转手轻挥,箭支立即倒飞回去。只听几声“啊”的惨叫声,跟着砰砰声不断,林中之人俱摔倒在地,阿里不答谨慎的后退几步,远远的与她们拉开距离,一击不得手却也在意料之中。

  两人终于站住了身子,萧白玉转过头来瞧了他几眼,即使对方下了杀手,她眼神中也不见怒意,似是不解般问道:“你既瞧见我同阿骨打交手,想来他的话你也听得清楚,何苦步步紧逼?”

  阿里不答见她目光虽是落在自己身上,但好像半点都不在意,全然不把他当成威胁放在心上,再看她身边的秦红药,这人却连抬头望一眼都懒得,反倒是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拨玩着另一人的手指。他何曾受过此等轻视,恶狠狠的瞪着两人,咬牙道:“阿骨打是长子,他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得安心,你们要么站在我这边,要么就去死吧!”

  萧白玉摇摇头,冥顽不灵,再无多言的必要。她淡淡的目光一挪回秦红药脸上,蓦地就柔和了下来,缀满星光,含笑道:“红药,他应是还有靠山,我们便动动筋骨罢。”

  “这些杂碎哪里用得着动筋骨,我倒想看看他能搬出什么靠山,若还是这么不堪一击就真让我扫兴了。”秦红药边说边不舍的松开了交握的双手,她与萧白玉对视时本还勾着笑,扫兴二字甫一出口,身影忽闪上前,只眨眼的功夫就掠到了阿里不答面前。

  阿里不答甚至都没看清她霎时冷却下来的面容,只觉她的眸光都化作锋利的毒刃,见血封喉,寒意顿时窜遍全身,直到肩膀狠狠一痛,才惊惧的意识到她手指成爪已然扣在肩头。秦红药指下微微用力,被刺穿的鲜血就汩汩溢出,她终于肯看一眼阿里不答,却是带着居高临下的睥睨之色,将他惊怒神情尽收眼底。

  她出手实在太快了,阿里不答呆了一下才大骇之下出声喊道:“大师!大师!”

  林中猛然发出巨响,惊起数十只飞鸟,道旁树干猝然断裂,足有二人合抱之粗的大树微微摇晃一下,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枝干摩擦声,大树轰然倒下,直冲两人头顶砸来。秦红药后跃一步,轻而易举的躲了开来,阿里不答也被人一把拽了回去,他捂着肩头血流如注的伤口,扭曲了原本的面容。

  阿里不答自诩智谋过人,从来都不屑像阿骨打学些粗野的外家功夫,他深信只有莽夫才会以拳脚争雄,是以他体质颇为虚弱,这疼怒交加下眼前都有些泛黑,断断续续的催促道:“大师……快,快杀了她们!”

  葱郁的大树倒下遮挡了视线,只听到有人沉沉哼了一声,脚步声极重,他一脚踏裂了粗厚的树干腾身而起,炙热的刀光迎面扑来,似是刀锋裹挟烈火。这时才瞧见来人头顶光亮,苍白短须,身穿袈裟,一副老僧打扮。

  秦红药反手抽出黄巢剑,剑尖一颤,霎时间便化作铺天盖地的剑光,全然罩住了直袭而来的刀刃锋芒。但一交手却发现那并非是刀,却是一团浓厚炽热的火气,被剑尖打散又团聚在一起,一招出手竟是拦不下来这凶猛火气。

  能将体内真气化作刀刃之力,此人内力已非凡俗,秦红药手腕一转,剑招忽变,一柄长剑似化成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长剑再刺进那团真气中,火气瞬时因灵动的剑光而散乱,喷洒而出,溅在地面树干上都深深凹陷下去一个坑洞,足见力道之强。

  老僧本见秦红药出手迅猛,料知对方武功深不可测,是以这一招毫不留情,使出了运用上十成之力的绝学火焰刀,笃定这一招出手对方非死即伤,却不想竟被她两招之内打破。火气散去后见她毫发无损的立在原地,老僧一惊之下便知是自己进攻的莽撞,但身子已跃在空中,下一掌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旋即又是一掌火焰刀大开大合的拍出。

  心知这一掌必定还是伤不到她,老僧尚在空中便开始盘算出种种后撤之法,看准了她身侧的空隙,打算落地便是一窜。秦红药旧招重施,依旧毫不费力的散出剑光,却见他借着一掌之力自一侧滑身而走,双掌一合纵身向身后的萧白玉扑去。

  老僧眼见伤不到她,但见她身后女子并无出手的意思,猜想应是较之武功低微,便以掌力先牵制住秦红药,欲要先擒她身后之人。他心中算盘打的精明,只想秦红药若挡下这一掌再回身必是来不及,但若不挡被火焰刀打中哪还有反抗之力,定能一箭双雕。

  萧白玉脚尖一动,随时能一跃而起,她参透了瑶光神功第二层,虽比之前还远远不及,但躲避来人已不在话下,她却又轻笑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必要去躲。老僧已欺至她身前,抬手出掌时竟看到了她脸上的笑意,心中一愕,力道还未聚起,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自身后排山倒海而来,压迫着他的骨骼都在噼啪作响。

  他猝然回头,只见先前拍出的火焰刀被秦红药卷在剑刃中,黄巢剑噌然一弹,掌力竟比来势更猛,直冲他背部而去,灼热的气息已侵上他背心的灵台穴,让他登时手脚发软。他惊骇之下使出全力向一侧扑去,但躲得了一半,另一半的火焰刀却是重重打在他身上,直让他在地上滚出几丈之远。

  习武数十年却伤在自己绝学之下,老僧伏在地上狂吐鲜血,一时心神俱颤,再不敢多看两人一眼,哆哆嗦嗦的向前爬去。见身后似乎并无后招,才踉跄的爬了起来,一头扎进森林中,慌不择路的向长白山方向而去。

  秦红药收剑入鞘,见他似是逃往长白山的方向,眉梢一挑道:“难不成还真有另一条路上山,白玉,我们跟过去看看。”

  萧白玉越过横亘在道中的树干瞧了一眼,阿里不答这种奸逆小人自是留不得,却见他不知何时已趴伏在地,动也不动,便知秦红药伤他之时毒功就已入体,许是早就一命呜呼。便也不再多看,同秦红药一起追进树林,老僧受了内伤逃窜的跌跌撞撞,没几步就看见了他的背影。

  老僧一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如影相随,更是埋头狂奔,几乎绕了长白山半圈后,自树木遮掩之处钻进小道,手脚并用的向上攀爬。但不管他怎么运功提气,都甩不掉追在身后的脚步声,那声音不远不近,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探手抓到他背心,却偏偏放他一路奔逃,直到他逃进四周高峰环绕的谷地中,那声音才消失了去。

  此路本也被积雪堵塞,但比起进入长白山的正路已容易许多,大半月前硬是被他用火焰刀劈开一层坚冰,便成了阿里不答谋划动乱之地。老僧受了半招火焰刀,又狂奔一路,此时再也压抑不住背上剧痛,扶着冰雪结成的山壁喷出一口血来,缓缓舒了一口气,这荒凉东北之地差点就成了他的葬身之所。

  “跑不动了?”声音如鬼魅般响起,老僧骇然抬头,只见正前方立着两名女子,衣裙飘飘,正是与他在林中交手之人。一人似是比周遭冰天雪地还要清澈冷淡,一人却带着足能融化冰山的潋滟笑意,神色各异的瞧着他,都无需再动手,足以把他吓的连退几步。

  蓦地脚下一滑,老僧失了平衡,身子歪斜的向后坠去,他仓皇的伸出手一抓,却只碰到光滑冰冷的山壁,只听一声沙哑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都滚进了深谷中,再瞧不见半点踪影。

  见他只因自己一句话便能坠落山谷,秦红药大笑了几声,才收回目光打量着她们身处其中的长白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还在伤神要怎样从山壁上攀登而上,却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引她们进山,实在妙极。

  这小路又窄又滑,只容一个人通过,秦红药不放心留萧白玉在后面,便让她走在前面,顺着蜿蜒盘旋的山路走到将近半山腰的地方。山腰处有一片平地,堆着大大小小数十个雪球,有滚石般大小,萧白玉见这些雪球不似自然雪崩下来的,便走到崖边往下一瞧,能瞧见部落中升起的炊烟,这片平地竟恰好在部落上方。

  “看来这是阿里不答最后一招,若硬来不成便打算将雪球推落下去,夷平整个部落。”萧白玉庆幸她们先行除掉了阿里不答,否则这些雪球滚落下去,无疑又是另一场雪崩,部落中定是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秦红药不感兴趣的扫了一眼,探手抓住她胳膊把她往回拉,嗔怪道:“人都死了管这些做什么,快点上山寻到雪色蟾蜍才是正事。”

  进了山萧白玉反倒不大心焦了,反正那蟾蜍就在山中,只有一步之遥,不过看着秦红药急匆匆的样子,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身处冰山积雪中,心里却是一暖,暗叹道: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同她一般着急自己的事了。

  两人一路跃至山顶,鞋子都覆满积雪,湿透的凉意自脚心窜遍全身,秦红药用力跺了跺脚,找回一些双腿的知觉,才掏出一直珍藏的引虫丹,掌心运功化开了丹药。引虫丹融化后并未化成汁水,只是浓稠的一团聚在掌心,她低头嗅了嗅,并未如想象般闻到什么古怪气味。

  孟湘所赠之物应是错不了,秦红药摊开手心高高举起,掌力不停,催动着引虫丹不断蒸腾而起,散在空气中。等不到半刻时间,忽听不远处传来隐约的骚动声,期间夹杂着猛兽的吼叫,似是虎熊一类的吼声。

  两人对视一眼,眉间都是喜色满满,同时蹬地而起,在山壁上连踏几步,秦红药见她无需自己助力也能腾跃在冰山之上,但还是放慢了几步,跟在她身后翻过一座峰顶,吼声与翻滚声越来越大,只见一只身形庞大的猛虎在地上滚来滚去,四爪乱挥,似是在驱赶着什么。

  大片大片的积雪被它翻起,雪花纷飞冰屑四散,晃得人什么都看不清。秦红药眯细双眸仔细打量,忽见猛虎身上像是有小东西跳来蹦去,只是那物又小又白,在大雪纷飞中看不清外表。她走进几步,双眸一亮,终于看清了那就是她们苦苦寻找许久的雪色蟾蜍。

  蟾蜍体态极小,动作灵巧,老虎虽威猛,但根本打不到身上的蟾蜍,又似是痛苦至极,只能狂吼的在雪中翻滚。直到老虎仰面躺倒时,秦红药才发现原来老虎腹上有一处脓疮,高高鼓起一块,附近皮肉恶化严重,血肉模糊,正是因为这处大疮才让它痛苦不堪无法奔跑,任由蟾蜍在它身上作威作福。

  “红药,那老虎伤处古怪,好像出自人手。”两人都不急着出手,生怕吓跑那小小的蟾蜍,萧白玉观察了半刻,发现老虎腹部的大疮方方正正,似是内里藏有什么,莫不是在这大雪深山中,还有旁人也在这里?

第82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贰)

  长白山上寒风刮过,带着飞雪扑在两人面上,扎的皮肤都有些微痛,蟾蜍丝毫不受寒意影响,蹦跳的欢悦,而那老虎却抵不过冷风和腹部的痛楚,挣扎幅度越来越小,最后都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任由蟾蜍啃食它的皮肉。

  秦红药也察觉出古怪,这只老虎并非此地应有的东北虎或是中原的华南虎,倒像是越过边关另一头的大金独有的纯白虎,通体白色没有条纹,也不知这老虎是如何越过边关进了长白山中。见两物争斗稍停,她一手捧着引虫丹,一边缓步靠近,只见埋在白虎皮毛中的蟾蜍探出个小脑袋来,前肢微微抬起,忽的一蹦老高,只眨眼的功夫就跳在她的掌心上,低头吮吸起融化的引虫丹。

  这小东西的动作比想象中还要迅捷许多,秦红药五指一合,嵌住了蟾蜍细小的身体,另一手已提起一把匕首,手起刀落,刺的一声便剖开了蟾蜍雪白的肚子。猛然一股瘴气自它腹部喷出,她担心有毒,下意识弯下腰挡住了瘴气扩散,自己屏息静气等待了片刻,蟾蜍双腿陡然蹬直,就这么僵硬住了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