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第196章

作者:蓝色青花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GL百合

  “是啊。”这时,夜色中忽然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众人身上的汗毛蓦地炸了一下。已经恢复了真面目的庄篁忽然自夜色中出现,有些欣慰和意味深长地远远看了庄清流一眼,轻叹道:“能理解为师的,果然只有你。”

  梅笑寒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身侧下意识攥住了公主的手,一副你不要冲动、你不要生气的样子。

  祝蘅:“……”

  庄清流脚步戛然止住,无声伸开两臂,将所有人都挡在了身后,默然地看着庄篁不语。

  庄篁带着闲适的姿态和睥睨的目光在那些人脸上缓慢巡梭了一圈儿,接着庄清流的话道:“最主要的是,那家人本来还一贫如洗,穷得快要背锅去赴死了。然后我看到了,伸手去帮忙。可他们想要的不是帮忙——”

  “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全部。”

第159章

  裴熠浓眉深蹙,听得十分无言,于是选择握剑上前一步,耿直认真道:“这位庄少主的师父阁下,你的做法恕裴某不能赞同。冤有头,债有主,你一个人几百年前受了委屈,就要现在全部的人都为你陪葬吗……”

  庄篁手中攥着一个散发倒垂,似乎已经晕过去的人,缓慢瞥向他:“是啊,怨有头,债有主……”

  她话音未落,“砰——!”一声,环着长庚仙府白玉大门的旁侧山壁上多了一个人形的大坑,裴熠像大铁锤一样镶嵌到了里面,瞬间就不知死活。

  “……”所有人都被这简单粗暴的手法惊呆了。

  庄清流目光在她手中攥着的人上瞥了一眼,并没有动。

  庄篁这才慢条斯理地转回视线,冲他们说完后半句话,道:“所以近数百年以来一直出海探找仙岛的、近四十年以来暗中筹谋又毁掉了故梦潮的,近十日以来争先恐后赶去桃花源想杀了我们烛儿邀功的,都不是你们这些人吗?”

  一个刚出屏障便迫不及待燃符传讯联系家人,对面却一片死寂的人崩溃了,脱口愤怒道:“……你少空口白牙,血口喷人!那都是那个假的虞辰岳煽风点火,如何能算在我等头上?!如何能算在无辜之人的头上!!”

  “——砰!”又是一声炸响,这人并没有被镶嵌进石壁,而是原地爆开,在夜色中升腾出了一片血雾。周围一圈的人乍然尖叫着纷纷踉跄退开。

  庄篁脸上其实并未有一丝半点的愠色,但眼里明晃晃的低视却毫不掩饰,欣赏一般地仰头送那片绚烂的血雾散开,道:“你们都摸着良心说,那些人到底是无辜的陪葬,还是本来该死?”

  庄清流眼睛轻轻眯起,刚刚手指一动,一道叹息似的声音就随之响在了耳边:“烛儿,你没小时候乖了。”庄篁说完,忽然大喇喇抬步走了过来,边走边语气平静地冲众人道,“诸位这是要去哪里?”

  “……”一片冷寂的风吹过,无人敢开口跟她说话。

  庄篁似乎很满意地轻笑了一声,眼角勾勾道:“既然不说话,那不如,就都自觉地转身回去吧?”

  “……”所有人仍旧难言紧张地盯着她看,尴尬地握着剑既不敢出手,也不甘心动脚就此返回。

  庄篁笑着等了他们一会儿,松手放开攥着的人,伸手虚虚从半空一抓,当所有人的面攥出了一把和庄清流的逐灵一模一样的长刀,缓慢抽出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动手了。”

  “唰拉唰拉!”无数道剑光和刀影纷纷闪动了起来,尽管所有人都抽出了兵器,但是面对着眼前这个鬼一样的人,许多人还是未战就双手颤个不停。

  然而这时,寂静的夜色中滚云一翻,天空忽然毫无预兆的变了色。所有人猛地抬头一看,一大片紫色的蜿蜒雷电已经冒着滋啦的电光悬在了庄篁头顶。

  和之前见过的可怖雷劫不同,这些雷电看起来……居然似乎有点像鞭子。

  祝蘅瞳孔下意识闪了一下,忽然偏头转向了庄清流。

  庄篁脸上的神色也无声敛了下来,好像颇为忌惮地戛然止步,一时站在原地,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从头顶收回视线后,有些复杂琢磨地看了庄清流两眼:“原来……你是这样察觉到飞升的不对劲的。”

  “可不是。”庄清流平静地站在被招来的一片紫电和大风之下,“传说中被雷劫到处追着劈的燃灯老道,故梦潮将雷电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罚过我和祝蘅数次的引雷鞭——”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掩藏得滴水不漏。

  庄篁忽然轻轻叹了声,脸上似乎诡异地浮起了一丝欣慰,上下端详着庄清流,道:“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得很好。”

  庄清流道:“你没有教,这个是我自己学会的。”

  “……”气氛好像陷入了某种对峙的凝滞,庄篁不敢贸然过来,他们也走不出一步。

  如今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裴煊心底百感交集,只是指尖轻颤了一下,便飞速转身掠向山崖,用手中一把品质低劣,几乎不算灵剑的剑撬开山石,将里面的人挖了出来。

  裴熠额头已经烂西瓜似的破了,满脸都是鲜血混合着斑驳的灰土,头不受控制地歪在一边,已经昏了过去。只是周身居然裹着一条毛乎乎的碎花小毯子,将一瞬间的冲击力都抵消缓冲掉了,所以还好好活着,没当场去世。

  梅花昼在夜色中估摸许久,试图找到带人冲出的空隙无果后,目光转回,有礼地冲庄篁稍微低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抬眼温和道:“这位……庄前辈,我们仙门这数百年来一直是什么情形,你应当都是最清楚的,敢问如今却为何要忽然就这样对我们赶尽杀绝?”

  “是啊。本来那些人都死了,这世上再无仙门,该邪祟横行,一片阴诡。”庄篁意味深长地瞧他一眼,“而我救了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懂得报答我,之前还要杀我弟子,毁我家乡呢?”

  庄清流丢给将裴熠抱出来的裴煊一瓶药,无声端详着庄篁的目光,确认道:“所以这个修界的仙门之人一开始,都是你选的?”

  “可说呢。”庄篁诡秘地微笑了一下,负手冲她身后的数千人都颇具深意地巡视了一遍,“传授礼教的当世大儒,倾尽家底的施粥富户,在国破时仓促登基又愿意以自戕来换取子民平安的国君,独身一人进山川除邪祟的无畏侠士——如今,都成了这样。”

  半晌没做声的祝蘅忽然抬眼,有些复杂地凝视向庄篁的面容。

  无论出于什么心态和原因,她杀光了上一代的修仙之人之后,又挑选了许多仁义侠善之辈来重坐仙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有着美好的品德。所以一开始,她心里也许还是怀着某种息事宁人的期望和憧憬的。

  可是即便这样,梅思霁还是有些许皱眉不快地坦言道:“无论如何,你还是不该在背后操控搅弄。”

  梅笑寒忽然一溜烟儿从旁边踱到了祝蘅身后,完全把自己鹌鹑一样地缩了起来。

  祝蘅有些诡异震惊地转头往后看:“……你干什么?”

  梅笑寒冲她坦诚地微笑:“可怎么说呢,我还怪害怕你师父的,好像她每次目光一扫过来,我就会受到迫害。”

  祝蘅:“……”

  她这么一闹,庄篁目光果然被她吸了过来,只是有些微妙地轻笑了一声,大方道:“没关系,童言无忌,我不会跟小崽子计较的。”说着果真没怎么样梅思霁,只是冲她上下打量了两眼,“你以为我很闲吗?”

  梅思霁:“……??”

  “你这种年龄的扁毛小辈,应该是还被家里人护在身后的。所以有些事你不清楚,但并不代表别的人心里不清楚。”庄篁说着目光一绕,转向正在地上给裴熠包扎伤口的裴煊,似有深意道,“每一个人手上和心上的这些龌龊事,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们自己?”

  尽管只是背身,可这缕不容忽略的视线落在背上的时候,裴煊还是仿若被火燎到了一样轻轻颤了一下。

  庄篁以裴管家的身份活了几近三百岁,送走了数代裴氏的宗主,不光如今裴氏仙府的事,这几百年下来见不得人的阴诡之事,她都心知肚明。甚至当日的裴煊算计裴煌,后来入主裴氏仙府又杀裴启,意图清算一千多人,这些事里面的弯弯绕绕,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因为她是对的,当年最早的时候,裴煊心里所起的一切仇恨和谋算都并没有人怂恿,他设计巴结裴煊进入裴氏仙府,暗中杀死看不惯的族人,秘密谋算弄死裴启以图替代,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是他自己生出的心思,没有人比他心里更清楚,庄篁到底有没有故意谋算。甚至彼时的裴管家还多次劝过他,他却自以为是的一直把这样一个人当成他手中利用的棋子……

  所以无论是燃灯老道,还是镇山僧,还是裴管家,这五百年以来,庄篁只是在冷眼旁观着这些仙门自己的发展。她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以“一把刀”的身份,这些如裴煊和虞辰岳一样尊贵的主人安排给她什么事,她便以相应的身份去做什么,不掺杂任何个人的主意在里面。

  恐怕不仅没有搅弄,没有推波助澜……连因势利导都算不上。

  庄清流忽然想起,她近六百年前被庄篁第一次带来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个仙界才刚刚建成的时候,那时候她对这里也没什么别的印象,就是记得熙熙攘攘和热闹繁华的市井。

  之后很多年,她都因为庄篁刻意的不准出岛而没有再来过,再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

  门派与门派间明争暗斗,人与人之间也掺和着落水下石,你明着排挤,我暗中攻讦,表面一片尊贵祥和,大义除邪,背地里都是暗痤脓疮,徒有虚表。

  “就像那些古国王朝一样,统治的时间长了,无论对国家还是对百姓,都很难说是幸事。”庄篁十分有深意地巡视过整片夜色,“只要时间一长,你们这些愈觉天生尊贵的人,胃口总会越来越大,事情就终归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管是六百年前的灵岛,还是二十年前的故梦潮,最后终将会燃起一场大火,谁都拦不住。

  也许是出于某种诡秘的联系,尽管段缤并没有看到过那些壁画,可对于庄篁,他似乎有一种天生的难以言喻的亲近,所以敛在银色面具后的面孔沉默了许久后,有些仰头地看向她轻声道:“所以你的目的……是杀死如今这些人,再创造一个新的仙界吗?”

  庄篁目光似乎轻轻闪了闪,并没有回答地默认了,然后转向庄清流,道:“所以我的好徒儿,你还要跟我作对吗?”

  夜色中的庄清流垂眼笑了笑:“人都被你杀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四周一片诡异的寂静,庄篁还未开口,这时,被她攥在手里的人忽然出声了,这人声音嘶哑,难以分辨,道:“庄少主,还没有完。”

第160章

  庄清流目光忽转,朝庄篁手上瞧了一眼,在场众人的视线也一齐纷纷投了过去。

  看起来,这个嘶哑说话的,似乎就是方才裴煊所说的故意引走了庄篁,让他们得以有时间逃出来之人。梅笑寒目光落在那坨蓬松遮掩的头上凝视了一会儿,忽地定睛扫定在他的腰侧——那里似乎有一枚碧绿的玉色小葫芦,正在夜色中流转折射着柔和的光晕。

  碧绿的小葫芦……这是兰颂?这居然是兰颂??

  梅笑寒有稍许诧异地低眼道:“呃……兰宗主,你又活过来了吗?”

  兰颂似乎受了重伤,浑身上下血迹斑驳,以至于他金丝兰的家纹服居然都没人认出来。后颈衣领也被庄篁轻轻松松勾抹布一样拎在手里,所以低垂着脖颈时,头发会从后蓬到前面,将面目掩住。

  不过他低低缓了一口气,抬起头时,依然如往昔般脸色白皙,轮廓清秀,甚至目光也十分平稳地冲众人道:“我没有死。”

  可是在大家的心里,这人好像已经去世了,活与不活区别不大。甚至因为又算是被他救了,所以在场诸人都不约而同地更沉寂了几分,只有昏迷了半天的裴熠忽然幽幽转醒,蓦地从裴煊怀里坐了起来,瞪大眼睛嗖得转头道:“兰怂?!是嘞吗?嘞又佛了?!”

  他说话漏风,才抬手一抹,原来是门牙掉了两颗,舌头方才也磕破了,肿了起来。

  兰颂:“……”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荡而过,本来无雪的夜空中好像被庄清流勾引过来的雷电带来了大片大片的云,天上开始下雪了,刚开始还是细小的雪粒,没落多久,棉絮似的雪花就开始在风中恣意旋转。

  庄篁低头看着手中的人笑起来,又微有深意地勾起眼尾,远远瞧了梅花阑一眼,道:“你们这些小辈有时候做起事来,还确实让人有点想不到。”

  她的意思是——她知道了当初在灵璧山洞躲避那一晚,庄清流无知无觉地梦游出去将兰颂捅成植物人之事,其实是梅花阑做的。

  她用了庄清流留给她的梦貘,又在她刀上抹了特殊的东西,刻意让她出手出去捅了兰颂。因为如果是自己也无意识的话,庄篁那个时候再翻她的记忆也没有用。

  庄清流挑挑眉,自然而然地伸手,将擅长背后打辅助的梅咩咩往身后揽了揽。庄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们几眼,也没怎么样。

  只是,“你们两个在暗中藏起来的那点儿人……”她目光转回来沉吟片刻后,索性放下手中的兰颂,冲他和裴煊语重心长地轻声道,“算了,既然如今已经说开了,那些人也不一定非要死不可——至于他们能不能活,如今就要看你们的了。”

  她话音落,裴熠立刻大着舌头警惕问道:“嘞什么意西?”

  “话说不清楚就不要说,也没有问你。”庄篁目光无声一转,落到蹲在他身边的裴煊身上,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裴煊:“……”

  “上梓裴氏的道貌岸然之辈有多少,你比我更清楚。当年宣州裴宅的那场大火,可以说上上下下所有裴氏之人都是你的仇人,有些人吸了你全家的血,如今却还体体面面地活着。”庄篁问他,“你就这么不管了吗?”

  她话里的意味毫不遮掩,十分明显,但涉及到这种血与泪的事情,置身其中的人也很难一笑了之。裴煊好像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须臾,只是低低吸了一口气,垂眼搓搓手指上沾染的土道:“死都死了,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了吧。”

  “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庄篁忽然看了一眼裴熠,冲裴煊挑眉示意道,“当年相距最近却故意关闭了城门,不愿出手去宣州救火之人就是他的父母祖父,如今偏偏代替了你的宗主之位的也是他,比你活得更好的还是他,你却只能流放到深山毒瘴之地落魄镇守,甘心吗?”

  裴熠立马生气地跳了起来,一时半会儿摸不着佩剑去哪里了,于是抬掌就轰了出去。他向来热爱一言不合就动手,然而这会儿踉跄的花拳绣腿还不够庄篁用眼角看的,所以人刚离地一指,就又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重新掀飞,镶向了方才的崖壁人形坑里。

  裴煊这次动作很快,先一步掠起,直接等在崖洞前伸手把他接进了怀里。然而裴熠重重摔飞过来的力道还是让他猛地后退几步,后背在崖上重重撞了一下。

  他低头放下人,手在嘴边抹了一下,冲庄篁道:“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带上你藏下来的那波人,归顺我。”庄篁冲他道,“你知道我当年愿意帮你,就是觉着你做的事都该做。等新的仙界重新建立起来以后,你还是上梓裴氏独一无二的宗主。最重要的是,你可以按你想要的塑造一个真正辉煌干净的宗门。”

  裴煊也不知道是不想理还是真的陷入了沉默在考虑,一时居然没有出声,而是低下头,撕了缕袖摆,给又晕过去的裴熠擦了擦嘴边的血。

  “……”祝蘅十分诡异难言地出声道,“你在干什么?”

  庄篁目光顺势转向她,隔着飘飞的大雪似乎叹了声,道:“蘅儿,你也是一样,我要想除掉你,早都能动手——所以以往你当了那么多年的随从,现在可以不当了,你身边的人不乖,要跟我作对,你却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你要是好好的,便可以继续当我的弟子,以后故梦潮的少主也是你。”

  祝蘅:“……”

  不做声瞧了半晌,于是被开除了少主之位的庄清流终于忍不住挑眉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拉拢他们到底还有什么用?”

  庄篁扬了扬眉,没接她的话,而是目光忽然又转向了季无端,冲他似笑非笑道:“你胆子不小,居然敢阳奉阴违——不过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立即动手带人杀了身后那五千人,我可以既往不咎。”

  季无端似乎十分无奈地摊摊手,冲她油盐不进地苦笑了一声,道:“你还是咎我吧,我从小浪荡孤儿一个,不管对性命还是什么宗主大位之类的,其实都也不是很在意的。”

  “哦?那你在意我的烛儿吗?”庄篁冲季无端道,“我知道你心里暗中很喜欢她。”说着忽地掠瞧了一眼梅花阑,道,“至于你羡慕的这个人,我对她一点都不满意——你现在要是帮我杀了身后这些人,我让你入赘进故梦潮。”

  “……”庄清流揽着梅花阑的腰,几乎把她搂进了怀里道,“我觉得很不必吧。我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