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错 第66章

作者:柳碎夜 标签: GL百合

  但这仍然无法减轻沈错对母亲的怨念,究竟是有多大仇怨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错」?

  当初虽没见过柳容止,沈云破也从不曾在她面前说过柳容止的半句坏话。

  但沈错只从自己的名字便知道,她与那位母亲恐怕没有什么母女之缘。

  今日看到柳容止被自己母亲就此事训斥,她多少有种扬眉吐气,大快人心的感觉。

  沈云破低着眉眼,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意,声音温和地道:“无妄既是邪道不行,亦是灾祸变乱,端看世人如何看待。

  老子曰祸福倚伏,祸福既能互为因果,互相转化,那么对错也就没有明显的界限。

  对既可为错,错自然也有正途。错儿的名字有警醒之意,教她至今恪守正道,不曾行差踏错,我认为取得很好。”

  沈错甚少听沈云破唤自己的名,原以为她也是不喜欢的,没想她竟对此有这般高的评价,曾经那些对「错」的怨念立时消减了不少,竟真觉得这名字有几分悦耳。

  “姑姑说得对,错儿觉得母亲这名字取得很好。”

  太后深深地看了沈云破一眼,口中却对着沈错道:“小错喜欢就好。你母亲总是心系天下,便不怎么有当母亲的自觉,外祖母是怕她委屈了你。”

  沈错暗道这太后还挺了解自家女儿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幸有姑姑待我视如己出,错儿不曾有过委屈。”

  最委屈就是这几年了。

  太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柳容止与沈云破交握的手上。

  “沈教主果然出尘脱俗,光风霁月,所说之言句句真知灼见。难怪容止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执意要留你在身边。”

  “云破俗人一个,往事更已如云烟。不知何德何能让长公主如此看重,实在是惊惧惶恐,难以安心。”

  “我听说沈教主癔症在身,已不记得大多往事了。本宫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方丈,沈教主若有需要,本宫可以为你引荐。”

  “前尘往事亦是身外之物,云破并不执著,在此谢过太后好意。”

  太后虽拉着沈错,话却多是对着沈云破说的。沈错暗暗心惊,只怕自己姑姑仙姿佚貌,引得太后过分注意,适时出声接过了话头。

  “外祖母,您所说的方丈难道是清国寺的主持清远大师吗?”

  太后面露惊讶:“小错是如何得知?”

  沈错立时显出了几分得意与自傲,笑道:“我曾行走江湖,与不少武林中人打过交道。清远大师的医术是那些老秃……咳咳,和尚中最好的,德行也高。我与他交过几回手,竟没分出输赢。”

  她前头说医术,后面却提起了武功,太后果然被引开了注意,稀奇道:“我听说你自小跟着沈教主习武,武功不凡,没想到竟能与清远大师不分伯仲?”

  沈错在武道之上唯一服气的人便是沈云破,其余那些武林前辈即便是暂时不敌,她也能知晓差距,更能在落了下风时全身而退,故而说起这些毫不虚心谦逊。

  “清远大师德高望重,慈悲为怀,内力虽然高深,但招式每每手下留情,我也无法尽全力与他过招,拖拖拉拉便分不出胜负来,我不爱与他打。”

  沈错并不贬低高僧,言语之间却又颇为轻松,显然不曾将清远当作对手来看。

  太后跟着先帝吃过苦,年轻时与那些个江湖中人打过交道,见沈错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不禁真心起了一些兴致。

  “哦,那小错喜欢和哪些人打?”

  沈错原本只是随口找些话题,想让这位太后别再找姑姑说话。

  此时见她眉眼温和,目光慈爱,一脸认真倾听的模样,倒也不敷衍她,实话实说:“我喜欢与那武林盟主打,他武功路数蹊跷,我至今没有看透。当初我赢不了他,他也打不过我,不知如今怎样了。”

  沈错毫不介怀地说着往事,并不觉得自己曾为天明教少主有何不妥,也没表现出一丝对朝廷「剿灭」天明教的怨念。

  太后满脸笑容,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最后感叹道:“小错果然更像沈教主,率直天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你这些年在外虽没受什么委屈,外祖母与你母亲却没尽自己的责任。

  我与你皇帝舅舅已经商量过了,待春闱一过便将你封为公主,昭告天下,你看如何?”

第74章

  太后此言一出, 沈错顿时神色大变——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个公主当当。

  “外祖母,我本是乡野之人,实在当不了公主……”

  沈少主难得谦逊,心里想得却是景城那个目中无人的表妹。

  公主这名头听起来虽好,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责任和束缚。

  说实话, 母亲将她赶出京城历练,除了无法时刻见到姑姑以外,哪儿都比待在京城强。

  她可没那么傻, 被个公主名头冲昏脑袋。

  太后慈祥地拍了拍沈错的手, 轻叹道:“我知你不喜欢束缚,也不爱虚名,外祖母不是想让你有负担,只是想做一些补偿。你放心,我与你舅舅都不会干涉你的事。”

  沈错不知道这太后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要顶着个公主的名头, 就算皇帝不管她,也会有别的人来管。毕竟将来无论她做什么, 都关系到皇家的声誉。

  可另一方面,沈错明白这件事不是自己能够推辞的。她目光一转看向了柳容止, 眼中满是控诉——

  这么大的事太后肯定和母亲说过, 母亲却提都不曾与她提过, 显然是故意的。

  “母后,这件事我们应该已经商议过了。错儿过不惯这样的生活,我也不想将她束缚在内宅之中。

  对她有益的才叫补偿,公主的名分对错儿来说显然不是,今后我们还是不要提这件事了吧。”

  沈错没想到柳容止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疑惑不已。

  太后听后脸色微沉,对着柳容止道:“不问问小错,我又哪里知道她真实的想法?你说不要就不要,我是补偿小错,又不是补偿你。”

  柳容止面露无奈:“就算有所亏欠,也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失职,没道理由您和皇兄来补偿。

  其他兄弟姐妹的子女都按法礼封了郡主郡王,小错没有功绩在身,又怎么能封她当公主呢?”

  “你哥哥见了小错十分喜爱,封她当个公主又怎么了?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就只她一个孩子,你皇兄的女儿当得了公主,小错为何不行?”

  太后这话说得十分偏心,柳容止与她谈功绩,她却和柳容止说私心。

  幸好屋里没有其他人在,不会再传到第五个人的耳中。

  “外祖母,我是真的当不来什么公主,您还是别勉强我了。”

  沈错只能摆明自己的态度,反正到最后她还能跑,太后暂且不说,她那位皇帝舅舅看起来还是挺好说话的,总不会真强迫她接受。

  母女俩都不同意,太后满脸遗憾,看向沈云破问道:“沈教主,你是小错的姑姑,你以为此事如何?”

  沈错原以为自己已经引开了太后的注意,没想到兜兜转转,太后的目光还是又回到了她姑姑身上。

  她算是看出来了,今日太后与其说是见她的,不如说是见她姑姑的——难道太后也仍忌惮姑姑的名声与影响吗?

  沈云破思考了一会儿,反问道:“太后,我听容止说您是个非常疼爱小辈的人。那么,您想封无妄为公主,是为了让谁开心呢?”

  太后微微一愣,看了沈云破良久之后,突然道:“沈教主仙风道骨,原该是超然物外的世外高人,如今却囹圄困囿,着实让人惋惜。”

  沈错听出太后的言外之意,再看柳容止难看的脸色,一时惊疑不定。

  太后是在试探姑姑还是当真觉得惋惜?

  “云破既是世外高人,那么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泰然自若才是,又哪里会有囹圄之所?”

  柳容止面色铁青,语气也透着一股蛮不讲理。

  太后并不理她,对着沈云破继续道:“我这女儿什么都好,唯在情之一事上过于执着,致使造下一场大孽。

  老身吃斋念佛十余载,又在清国寺礼佛两年,想要为她和皇帝祈福,可仍于心不安,教主认为老身当如何做才能消除这笔孽债?”

  太后不以「本宫」自居,仿佛便是一位普通的母亲一般,话语极其真挚。

  沈错听着却颇有些不对味,翻来覆去地想,这柳容止哪有在「情」上过分执着。

  虽说这么多年,柳容止确实没有再嫁,但她回来后也没听柳容止提过半个有关她爹的字,更别提柳容止还给她取了个「错」字,怎么看都不像喜欢她爹的样子。

  在她看来,这位母亲根本就是位冷血无情的权谋家。

  沈错一边想一边看向柳容止,可当目光落在她与沈云破交握的手上时,一个可能灵光一现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前几日撞上了良乡,原没怎么放在心上,此时此刻却觉得那仿佛是个什么预兆。

  良乡是宗室女,她母亲也是,那良乡能觊觎她,她母亲不也能觊觎她姑姑吗?

  沈错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曾经那些不解却未曾深想之处全都有了解释。

  她姑姑天仙下凡,这群凡夫俗子见到她没有不神魂颠倒的,母亲自然不能例外,为什么她过去竟没想到?

  难怪母亲时时刻刻都要守在姑姑身边,难怪夜里也要与姑姑同眠,难怪……

  沈错越想脸色越是苍白,神情几经变换,内里犹如火烧。

  她仙人一般的姑姑与母亲同床共枕那么久,难道、难道……

  沈错心神不定,再看柳容止几乎粘在沈云破身上,当初只觉奇怪,如今却感到万分扎眼。

  姑姑这两年受的委屈比她想的多得多,她为何现在才发现?

  沈错想着想着便有些坐不住了,满脑子都是此刻立即将姑姑劫走的想法。

  沈云破却在此时道:“太后对在下似有什么误解,我天明教修道,讲的乃是入世济人。

  云破既非世外高人,也没什么仙风道骨,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佛家主张诸法因缘而生,我们却没有这样的说法,道法自然,万事万物都不过是顺着其自然的规律在进行而已,当然也就没有孽债一说。

  往事如烟,比起纠结过往,我更倾向于改变未发生的祸事。”

  太后点了点头:“那么教主认为该如何做,才能避免发生祸事?”

  “占卜问卦一事,于钦天监任职的司命更加擅长,太后若想知道,可以传她来此。”

  太后叹了口气:“教主不用防范老身,今日趁着容止与小错都在,老身想开诚布公地与你谈一谈。

  柳家与天明教颇有渊源,老身对教主也十分敬佩,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老身一定尽力而为。”

  沈错本还满心盘算着该如何救走姑姑,突然听到太后的话,不禁又惊又喜。

  柳容止再怎么有权势,总越不过太后去吧?

  沈错开心,自然有人不开心。

  柳容止此刻已是面无表情,起身便要拉着沈云破离开。

  沈错已经知道柳容止的惯用伎俩了,听到不爱听的,看到不爱看的,当场翻脸走人——还要拉着她姑姑一块儿。

  “站住!”

  然后此刻她面对的是太后,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压得住柳容止,那么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太后原本慈祥的面容此时显出了一丝威严,语调也严厉了不少。

  “本宫在与沈教主说话,你却是要拉着她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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