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已经不喜欢你了 第35章

作者:Dusty G 标签: 近代现代

  清晨六点半,天还没亮透,闫飞航已在镇子上转悠了一圈儿。

  他在镇上的公园里碰见许多晨练的老头老奶奶,也碰见许多遛娃的奶爸和奶妈。

  他向这些人打听一户姓陶的果农。无果,最后还是一位练太极剑的老太太提醒他,——果农一般都住乡下,你在这人晃悠必然找不着人的。想找人的话,你得去乡下转转。但东山镇不大,东山镇下属的农村可就算得上广袤无垠了。

  噢,对了,去乡下之前,小伙子可以去菜市场看一看,说不定人家还兼职卖水果呢。

  一晚上没有睡,闫飞航的精神依旧亢奋。他朝那老太太道了谢,拿出手机,便兴致冲冲地开始搜索镇上的农贸市场。

  他搜到三个大型超市,五个农贸市场,以及大大小小的菜市场数十个。

  他挨个去跑,挨个去问。

  四个半小时之后,他在一个小菜市场,碰见一个姓陶的水果摊主。

  ……说来也是巧得很,大舅跟舅妈刚从卫生所出来,刚摆开摊子,准备做生意,就碰上来问路的闫飞航。

  嘈杂纷乱的菜市场里,呼来喝去的叫卖声里。舅妈端了一个塑料小板凳给闫飞航坐。等闫飞航委委屈屈地坐下来,大舅便将昨天晚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讲给闫飞航听。

  大舅告诉闫飞航奚星海给人撞到水里去了,又告诉闫飞航奚星海碰上了赖皮脸,被人家骂了给人家欺负了。

  闫飞航听得牙根直痒痒,咬得咯吱咯吱响。他的拳头也痒痒,迫不及待想要跟什么东西亲密接触一下。

  ……最好是哪个人渣的脸,当然,其他地方他也能接受。

  大舅没说完,他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大舅被他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啦。他丢下句回头再来照顾大舅生意,便急急跑来跑来镇上的卫生所。

  奚星海给人推到水里,又发了一晚上烧,此时的脸色必然是十分苍白的,神情必然是十分颓丧的,闫飞航揪心地想,兴许还会苦着脸,憋着嘴,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偷偷摸摸地抹眼泪。

  闫飞航被自己的想象刺痛了心脏,第一回 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他爸口中的【老公好想你啊,好想立刻飞回你身边,抱抱你嘤嘤嘤……】的冲动是什么滋味。

  他火急火燎地赶来病房外,病房里头出现的情形却与他想象之中的情形完全不同。……奚星海没有苦着一张小脸,没有憋着一张小嘴,没有可怜兮兮地垂着头,更加没有偷偷摸摸抹眼泪。

  三人间的病房里,他坐在最靠窗户的那张病床上。窗外绿意盎然,窗内,他心情愉悦,面色红润,神采飞扬,黑亮的眼珠眨啊眨,里头满是纯粹的依恋和信赖。

  最最重要的是,那里头的依恋与信赖,全不是给自己的!

  闫飞航的脑子嗡地一声响,头皮直接麻了。……他刚才得知奚星海单身,喜悦尚未完全成型,奚星海怎么又跟人勾搭上了?

  而跟奚星海勾搭上的那人,闫飞航也是见过的。……那日下雨,有一身份可疑的男子送奚星海回家,二人同撑一把伞,于雨中自在漫步。

  “没什么关系啊,普通朋友而已。”

  那会儿是普通朋友,那现在呢?

  闫飞航怔怔出神之时,病房里的两个人已然察觉出他的存在。他们齐齐转头看过来。

  陈谦之觉得闫飞航眼熟,拧起眉头。而奚星海,他已经完全怔住了。

  “飞航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于震惊的情绪令他几乎无法有效地组织语言。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无法转动,他的舌头也像是被什么绑住了,无法灵活地使用。

  思绪百转千回,奚星海木木地想,闫飞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待在S市,科创技术园,B3栋,13层,当他的CFO,管理他手下的几百名员工吗?他怎么会出现在东山镇,出现在这座小小的卫生所里,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想不明白,烧了一晚上的大脑也不允许他把眼前的情形与闫飞航可能喜欢自己这个猜测联系起来。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明明不久前闫飞航才毫不犹豫地将他开除出公司!

  他怎么敢做这样的联想?!

  太过不符合常理的情形令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无数个念头争前恐后地冒出,又被他一一否决,湮灭在他的脑海里。

  最后,他开始怀疑他其实并未睡醒,方才发生的一切,眼前的这个人,……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其实并不真实存在。他以及自己身处的这间病房,其实只存在于自己的梦境里。

  这就说得通了。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很多次他都做过这样的梦。

  他梦见闫飞航出现在他的班级,宿舍,工作场所。

  他梦见闫飞航陪他吃饭,聊天,睡觉。

  梦里的闫飞航成了他的同学,朋友和爱人。

  但是每一次,每一次,梦醒之后,闫飞航都还只是那个,厌恶自己,不愿与自己多说一句话,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不屑与自己为伍,与自己形同陌路的邻家大哥哥。

  他觉得他的猜测十分有道理。

  真实世界里的闫飞航正在S市的办公楼里当他的直男和CFO。

  而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分外狼狈,眼底一片赤红,神情亦分外憔悴的人,其实只存在于自己的幻想里。

  ……虽然他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幻想。

  他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想。他的左手受伤了。他试着弯了弯左手手掌。

  手掌边缘传来的尖锐疼痛,他情不自禁地拧起了眉毛。

  咦,他迟钝地想,原来做梦也会痛的吗?不然怎么解释眼前的场景呢?

  奚星海陷入自我怀疑之时。闫飞航也陷入了激烈的自我斗争。

  他觉得奚星海的问题问得非常好——

  “飞航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他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其实很明显啊,因为他喜欢奚星海,因为他想告诉奚星海他喜欢他,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奚星海,一刻钟都不能等,迟一秒都不行。

  可真到了这里,真见到了人,他又呆住了。他的心口像是梗着一团硬邦邦什么东西,上不去下不来。而他那像岩浆一样,沸腾了一整晚的大脑却在这一刻复现清明。

  ……奚星海不喜欢自己,甚至厌恶自己,他不愿接自己电话,不愿同自己见面。

  虽说他也曽真心喜欢过自己,同自己表白,可年少时的稚嫩爱意早已被自己的无礼、被漫长的时光消耗殆尽,磋磨得半分都不剩下。

  此刻的他,不仅对自己没有半分好感,甚至极度排斥自己的靠近。……虽然碍着一些东西,他不会将这种排斥的情绪表露出来。

  所以此时此时,他若是选择表白,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况且,退一万步讲,即使奚星海还喜欢着自己,即使他同自己心意相通,此时也不是表白的良机。

  抛开其他的不谈,此时的环境——城镇卫生所的三人间病房——与浪漫与爱情亦没有丝毫关联,一生一次的恋爱,一生一次的表白,闫飞航郑而重之,不愿轻易交付。

  况且,奚星海的病床旁边不是还站着个身份可疑的大号电灯泡嘛。

  “我……”闫飞航绞尽脑汁,艰难思索,终于给他想到了合适的理由,“我妈听说你出事了,让我过来看看你。”

第47章

  这个借口可以算得上十分拙劣了,可此时的奚星海也是一般无二的慌乱,所以丝毫没有察觉。

  “许阿姨?”奚星海语速很慢。他的眼珠滞涩地转动,目光从闫飞航的身上,缓慢地转移到陈谦之的身上,最后还是落在了他自己的左手手掌之上。

  ……掌心处已有血色蔓延,他却好像没有看见。他又试着弯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尖锐的疼痛一下子蔓延,一同蔓延开来的,还有更深程度的血色。奚星海疼得龇了龇牙。

  闫飞航看见了,顿时拧紧了眉毛。

  “你乱动什么?!你脑子坏掉了吗?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闫飞航下意识骂人。

  而在同一时刻,陈谦之也察觉出了奚星海的异样。他的态度则要柔和许多。……他轻轻拉过奚星海的手掌,慢慢地平方在床面之上,“怎么了?不舒服?”

  他抬手去探星海的额头。而奚星海,则因过于迟钝的大脑,没能在第一时间避开。

  听见陈谦之的问题,奚星海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目光也从凶巴巴的闫飞航身上,转到了温柔和善的陈谦之身上。

  他朝陈谦之笑了一下,声音稍显沙哑地回道:“我没事,我就是……”

  他试图组织起有效的语言,好清楚明白地朝陈谦之解释自己目前的状态。可是过于滞涩的大脑,没有给予他有效的支撑。

  好在陈谦之并不着急,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耐心细致地等待他开口说话。

  ……他们之间【亲密无间】,【旁若无人】的氛围令闫飞航太阳穴情不自禁地跳了两下。

  试图向前的脚步亦在此刻顿在了原地,数息之后,闫飞航平复心情,他道:“你们在这儿待着,我去喊护士。”

  护士很快过来。重新包扎伤口,再三嘱咐不可乱动,护士拉长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而直到这一刻,奚星海才从那种晕晕乎乎如坠五里雾中弄的状态中清醒神来。

  他抬眼看向闫飞航。

  坐了一夜的车,闫飞航现在的样子,着实算不上好看。

  ……他的衣服裤子变得皱巴巴的,完全没了平日里商务精英的派头。褶皱遍布的布料让他这一身价格不菲的休闲西装看起来好像一大块深色的抹布。

  他的头发很乱,乱糟糟的,一绺竖在天上,一绺搭在脑门上。

  他眼睛很红,眼底布满红血丝。

  他的胡茬也冒了出来,下巴和嘴唇上方一大片青色。

  ……

  奚星海不是很清楚,闫飞航这是做什么去了,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狼狈相。但他想,闫飞航此刻最最需要做的,应当不是站在病房里同自己大眼瞪小眼。他此时最需要的,应当是闭上眼睛,上床,睡觉。

  “飞航哥,我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先找个地方睡个觉吧。”奚星海慢吞吞地道。

  但他很快想起来,镇上的宾馆住宿条件大都普通,能做到相对卫生的已是极少。这样的宾馆大概率无法满足闫飞航对睡眠环境的要求。……据他所知,闫飞航这个挑剔的家伙对睡眠环境的要求还是蛮高的。

  奚星海苦恼起来,尚未来得及想出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闫飞航已经朝他勾了勾唇角,“不用那么麻烦。”

  奚星海微怔,闫飞航已在挑衅地看了陈谦之一眼之后,抬脚走向他病床旁的躺椅。

  奚星海拧眉,闫飞航已脱下他身上那间皱成了抹布的西装外套。他把外套搁在长椅的尾端,然后他将鞋子一脱,往长椅上一躺。

  “……我睡这儿就挺好。”

  闫飞航这一觉足足睡了八个多小时,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近日暮。

  暖橙色的夕照透过病房的巨大窗户照进室内,窗户旁边的奚星海闭着眼睛睡得正熟,呼吸间发出细小的噪音。身份可疑的男子已经离开,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奚星海。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这个认知以及这个认知所带来的的一系列联想,让闫飞航的心一阵慌乱地跳动。

  他从躺椅上,穿上鞋,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奚星海的病床跟前。

  夕阳的余晖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杈,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奚星海的身上和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