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私 第14章

作者:回南雀 标签: 近代现代

  “需要找个镇得住的。”

  “是啊,需要找个……”

  办公室诡异地安静下来。光明正大听着他们谈话的我感到奇怪,从手机里抬起头,就见许汐和蔡聪聪两人一同望着我,目光炯炯。

  我皱了皱眉:“怎么?”

  许汐笑着走到我身后,殷勤替我按着肩道:“是这样的,客户是禾子时装……”

  郑解元的父母在他十三四岁时就离婚了,郑母辛禾子中年创业,成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现如今虽不能比肩郑父的商业帝国,但也算是事业有成。

  之前因为郑解元的关系,我与这位辛阿姨见过两面,算是有些交情。

  “以你的身份,在旁边坐着应该就能镇住场子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卢岁哪怕耍些小脾气,对方也不会真的发飙给我们难看的。”

  原来在打这样的算盘。

  好歹也是在艾丽娅挂了“经理”头衔的,卖个人情给她,也没什么不妥。

  “只此一次。”我伸出食指。

  “好的,宝贝儿。”

  许汐欢呼着从后面抱住我,长长的黑色卷发蒙住我的头脸,呼吸间全是浓烈的女士香水的味道。

  是寻常女人的香味。但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接触,竟然觉得陌生到难以接受。太浓郁了,鼻子感觉都要废掉了。

  午餐是与许汐一起吃的,单方面听她说了许多与莫妮卡还有三只猫的事。

  走时,她终于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又没睡好,看起来很疲惫,胃口也不好。

  我知道她在担心我,然而我的烦恼她帮不上忙。敷衍了两句,我开着车离去。本来要回公寓,结果在经过十字路口前,临时改变了主意,改换车道朝着宠物医院的方向驶去。

  周及雨说得轻巧。游刃有余的猎人,必定有许多备选的猎物。可我只有纪晨风一个,他如果不进我的套,一切假设都是白搭。

  进门第一件事,去看三号诊室,纪晨风不在那里。

  我来到前台:“纪医生在吗?”

  前台护士已经认识我,指了指小办公室的方向道:“您来看小乌龟的吗?纪医生在办公室休息呢,您要不要……”

  她还没说完,我就迈着大步往纪晨风的办公室走去。

  差点忘了还有只小王八。那就说自己是来看乌龟的吧。

  没有敲门,直接拧开把手推开了门。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间,纪晨风躺在一张躺椅上,睡得很熟,身上趴着一只上次视频里看到的单眼白猫。

  见到陌生人,白猫娇柔地喵了一声,无声跃到地上,擦着我腿边出去了。纪晨风也被这动静惊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我反手关上门,落了锁。

  侧着脑袋睡觉的关系,纪晨风一边脸上被压出了红印子。

  “……桑念?”仿佛还没有完全清醒,叫我名字的声音格外含糊。

  用寻常音量说话时,在某几个特别的音上,他的吐字会有些怪异。而如果是这样的轻声呢喃,更是会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变得黏黏糊糊。

  只是听一次,耳朵都跟要黏住了一样。舌头分明就很灵活,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抱歉,吵醒你了。”看了眼玻璃缸里缩着脑袋的中华草龟,我说,“我来看看小草。”

  他静静注视我半晌,应该是逐渐清醒过来了,意识到我不是他的幻觉,连忙要起身,被我上前按住了。

  “不用起来,继续睡吧,我过会儿就走。”

  他以坐着的姿势仰头看着我:“要带它走吗?”

  身体抵在身后的办公桌上,我闻言笑道:“不走,你忘了吗?我家在准备装修。因为之前被狗咬了,所以一直耽搁着。这几天伤口愈合,也该动工了。”

  到时就住到酒店去吧,这样就算和纪晨风在一起,也不怕许汐、唐必安他们突然找来我的公寓。

  不过离这里或者纪晨风家近一些的,似乎都没有什么五星级酒店,这点让人很头疼。

  “那天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这些天也不联系,是生气了吗?”一直按在肩膀上的手抬起,拇指轻抚着纪晨风脸侧的红印,视线怎样也不能从他的唇上移开,等回过神,指尖不自觉探进去了一些。

  纪晨风偏了偏头,避开了我的纠缠。

  “没有。”

  真的是喜欢不是讨厌吗?周及雨要是敢骗我,就死定了。

  “那是……在害羞吗?”手指落到后颈,那块地方迅速地开始发烫,白色的灯光下,从正面甚至可以看到透出肌肤的一点粉色。

  回想起来,那天晚上我的表现确实有些差劲,不过也不是没办法补救。

  “很累吗?放松一下吧。”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对他的耳朵呼气的同时,手指准确落到了他的裤腰带上。

  嘴是绝没有可能越过的障碍,但手姑且可以借他用一下。在狭小的,随时都会有人进入的办公室偷情,要是被人听到奇怪的声音,他的脸色应该会很精彩吧。

  “你的身上……”耳边的呼吸陡然一沉,纪晨风一把抓住我的手,制止了我的动作,力道大到甚至让我的骨头都隐隐作痛。想要抽离,也不被允许。

  搞什么?

  纪晨风的上半身往后倾斜了一点,得以与我对视。

  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他的语气比往常还要冷冽几分。

  “你的身上,好臭。”

第14章 对你不存在戏弄的心思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认真到仿佛我的身上真有个巨大的恶臭源。

  疑惑捏住西装外套闻了闻,明显的女士香水的味道。应该是上午从许汐身上蹭到的,经过几个小时的挥发,已由最初的浓烈转为淡雅。臭味难道就是指这个吗?

  狗鼻子。

  “哦,这个。”我笑着解释,“是不小心蹭到的。不喜欢的话,我把外套脱掉吧?”

  纪晨风良久地看着我,松开了力道。

  我直起腰,将西装外套脱在了办公桌上,顺便解开了自己的衬衫袖扣。

  “你……为什么突然又出现?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解扣子的动作微微停顿。拒绝?是指这两天不联系、不回消息的态度已经是他在“拒绝”我了吗?

  我被拒绝了?开什么玩笑。

  这家伙……性格扭曲也要有个度吧。把头埋下去,像狗舔肉骨头一样舔我的时候,可没见他多不情愿。怎么,只是过了两天,身为男同性恋的自尊心就发作了吗?

  “那天我可没有强迫你……”

  “因为拒绝了见面的信,以为你不会见我了,结果突然就出现了,还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那天晚上确实是我自愿的,是我个人的报恩行为,把你当做恩人才会那样,可你好像……只是把我当做无聊时的消遣。”

  他从躺椅上站起来,与我平视:“三十万会尽快还给你的,请不要再戏弄我了,桑先生。”

  这是纪晨风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用他一贯平静的表情,连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波动。然而这短短百来字的陈述,却好比从天而降的原子弹,直接在我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你怎么……”为什么会知道三十万的事?严善华说的吗?那女人不是说什么也没告诉他吗?还有那见鬼的信是什么意思?

  有很多话要问他,怕他知道三十万,也知道了身世的秘密。可大概是大脑一时接收到太多讯息的关系,变得很难组织语言,只是徒劳地抓住他的胳膊,喉咙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可以。

  我不可以失去现在的一切。

  虽然本该是他的,但已经给我了,就应该是我的。什么也没有付出的人,凭什么就可以得到一切?不会还给他的,绝对不会。

  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混乱的大脑开始被暴力情绪控制,甚至思考起了用角落的玻璃缸袭击对方的可能。

  反正,桑正白会搞定的。像三年前那样,我不是也什么事没有吗……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逐渐失控的想法,叫我骤然回神。

  “纪医生,有只小泰迪情况不太好,你快点过来看一下。”

  纪晨风看了眼关住的门,回道:“就来。”

  一点点将我的手拨离,原子弹爆炸后,他没有要管伤亡情况的意思,什么话也没留,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开了又关,室内一片寂静,我靠坐在办公桌上,短短几秒钟,不止掌心,连后背都被冰冷的汗水覆盖。

  妈的,差点就成杀人犯了。

  “真是疯了……”受不了地捂住脸,咬牙呼吸着,后怕着,直到恐惧褪去,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将折起的袖口抚平,重新扣上扣子,再穿上西装外套。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我拉开门,穿过走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宠物医院。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将刚刚取下的,夹在雨刮器上的罚单揉皱,我压抑着怒火质问电话那头的严善华,“为什么他知道那三十万是我给的?还有信,什么信?”

  “我……我真的没跟他说过你的任何事。”严善华颤颤巍巍地保证,“我绝对没提过你的名字。”

  纸团被我握进拳头里,胳膊用力砸在车窗上,我低吼着:“那为什么他知道是我?你以为你养大了他桑正白就会放过你吗?你少他妈做梦了!我一旦暴露,你也得跟着一起死!”

  “小念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我发誓我肯定没跟他透露过你的事。那个信是这样的,每次还钱,晨风都会在信封里夹一封给你的信,我怕你看到不高兴,就每次都会拿掉……”

  但没有回应,她又怕纪晨风会怀疑。因此每次还完钱,都会在我公寓楼下的礼品店里,买一张贺卡,请老板随便写一句话带回去。就这样骗了纪晨风三年。

  “顺利植入人工耳蜗后,他就一直想要亲自感谢你。但我跟他说你是我以前的老主顾,借钱不为了别的,就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最好不要打扰你。他相信了,之后也没怎么提。我以为他放弃了,可几个月前,他毕业找到了实习的工作,突然又在信里提出想要见你……”

  严善华当然不可能让他见我,为了彻底打消纪晨风的念头,当日便退回了信,也没再给他贺卡做安慰剂。

  随后,纪晨风好像彻底打消了见我的念头,或者说被打击到了,不再给我写信,只是老老实实地还钱。

  怪不得他今天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原来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这女人,自作聪明什么?

  “那些信呢?”我问。

  “在……在家里,我放好了,放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找时间给我。”我厉声警告严善华,“别再做多余的事。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给我闭嘴,我好过了,你才能好过。”

  丢了电话,在车里坐了许久,电子烟已经无法缓解心头的烦躁,于是驱车去了之前经常去的酒吧。

  虽然还没开始营业,但因为是大客户,时间也就不再重要。老板亲自招待了我,拿出之前在他这里存的酒,一杯杯替我倒着。

  改掉一个习惯很难,但改回来要容易得多。

  烈酒入喉,没什么难以下咽的感觉,就那么非常滑順地沿着食管落进了胃里,很快身体就热了起来。

  怎么结束的记不清了,如何回家的也没什么印象。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公寓的大床上,手机好好放在床头,外套放在床尾,头疼得像是只熟透了的西瓜——随时随地都要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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