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钩 第10章

作者:阿阮有酒 标签: 近代现代

  林原野突然就意识到,他似乎有点喜欢被程燎这样注视着。

  歌曲唱到间奏部分,林原野停了下来,侧耳认真去听身旁鼓点的节奏。鼓手坐在架子鼓后方,手中松松握着两根鼓棒,动作看起来驾轻就熟。

  显然对专业的鼓手来说,这是一段比较简单的演奏。

  余光飞快扫过台下站立的男人,林原野忽然笑了一下,指尖从话筒上松开,转身从鼓手手中拿过鼓棒,凭着脑海中已经不算清晰的记忆,将右手那根鼓棒轻轻抛向空中。

  鼓棒在空中顺利完成头与尾的翻转,林原野伸出右手,稳稳地接住鼓棒的尾部,踩着吉他始终未停的弹奏,在大鼓上落下完美的节奏点。

  林原野操纵着手中的两根鼓棒,在鼓声短暂地出现断层过后,又顺利地合上了吉他声中的节拍。

  台下的娃娃脸忍不住张嘴惊呼了一声,望向林原野的眼睛里缀着憧憬与向往的光芒。

  他的架子鼓其实敲得有些滞涩生疏,但即便是这样,沐浴在明亮灯光里的林原野,也依旧看上去明媚灿烂,而又熠熠生辉。

  程燎就那样站在台下看着他,从头至尾未给出过只言片语的评价,身侧自然垂落的指尖却难以自抑地动了动,望向他的那双黑眸里,似有藏在月光后的潮浪无声缓慢地翻涌而起。

  承载着男人注视的目光,在酒意的教唆之下,林原野大着胆子尝试了一下转鼓棒。

  然而他本身就未系统学过架子鼓,加上多年以前的身体记忆早已消失,林原野的尝试失败得很彻底。鼓棒从他的指尖翻滚而下,朝着前方一路滚了出去。

  林原野嘴唇微微抿起,遥遥朝着站在台下的程燎,露出耍酷失败后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他的笑容砸得程燎心中微微一动,男人眉眼不动地迈出脚步,走到舞台边捡起了那根滚落的鼓棒。

  林原野自觉将剩下那根鼓棒,交还给了架子鼓后的鼓手,老老实实地回到话筒前唱歌。然而余光里却瞥见,从舞台边捡起鼓棒的程燎,并未归还手中的鼓棒,而是大步抬脚跨上舞台,拿走了鼓手的另一根鼓棒。

  他心中微愣,口中唱着倒背如流的歌词,视线却情不自禁地追向了程燎所在的位置。

  后者轻轻活动手腕,似乎是为了快速熟悉手感,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夹住长长的鼓棒,同时张开无名指与小指,将那根鼓棒夹在指间旋转起来。

  林原野眼也不眨地怔在了原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就连歌词也忘了唱。

  下一秒,对方轻松接住逆时针转回的鼓棒,带着少许漫不经心的神色垂眸,手腕位置稍稍施力,严丝合缝地踩着歌曲的节奏,用手中的鼓棒敲出密集而又有力的鼓点来。

  那鼓点不似敲在鼓面与镲片上,倒像是直接敲在了林原野的心上。害他胸腔内那颗本该安分守己的心脏,也不受控制地跟着怦怦跳动了起来。

  林原野从未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觉得,喝过酒以后的心脏是如此滚烫与澎湃。

  这大概是他经历过的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演出。歌手竟然因为被鼓手吸走了全部注意力,临时中断歌曲的演唱,最后在吉他手与鼓手的联合后奏中,沉默地终结了这场意外不断的演出。

  从满堂喝彩中走下来时,林原野的心跳频率仍然还没有恢复正常。他站在舞台旁的台阶上等程燎,看对方放下鼓棒起身,缓缓朝自己走来时,忍不住轻声开口问:“你学过架子鼓?”

  “学过。” 程燎停在他面前,嗓音低沉地回答,“因为看了一场很喜欢的演出,所以自己上网搜了教程。”

  林原野下意识地追问:“什么演出?”

  程燎却看了他一眼,不再回答了。

  敏锐地从对方反应中察觉出了什么,他克制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也许以他们如今的普通关系来说,问题的答案还不足以能够说给他听。

  关于这个小小的插曲,林原野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他很快又仰起脸来,朝面前的男人露出漂亮的笑容,“程哥,” 他其实并不清楚程燎的具体年龄,可有的时候,他也想学着别人那样叫对方,“下次可以教我打架子鼓吗?”

  他站的地方恰好迎向舞台旁的灯光。在程燎的角度看来,他那张脸就像是白得近乎剔透发光。流淌的光线投落在他的瞳孔里,似有点点星光闪耀,程燎难以克制地回想起了,他失手丢落鼓棒时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可以。” 喉结轻轻滚了滚,程燎眸光微暗地看着他回答。

  手把手教也可以。

  林原野分毫未察地点了点头,“那——”

  发觉对方仍是在看自己,他蓦地止住话锋,神色困惑地扬起眉来,“怎么了?”

  “没怎么,” 从他脸上收回视线,程燎淡淡解释,“大概是酒太烈。”

  “我有点喝多了。” 他说。

第15章 耳钉

  看来男人的酒量并不好,林原野很快在心中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们在台下与其他几人汇合,众人转身回到了卡座区。娃娃脸眼中的兴奋始终不曾褪过,对程燎的兴趣显然已经远远超过林原野,他眼神发亮地追着程燎问:“程哥,你什么时候学的打架子鼓?”

  程燎说:“几年以前。”

  娃娃脸又问:“架子鼓很贵吧?”

  “初学的时候可以先不买。” 程燎告诉他。

  听到不用花钱,娃娃脸顿时就来了兴致。他将这件事悄悄记在心里,转头叫上大家继续喝酒玩游戏。

  程燎的手机上有电话打进来,他拿着手机起身,去酒吧门外接电话。林原野坐在原地没有动,又配合地和其他人玩了几局划酒拳。

  七八局游戏玩下来,林原野又喝掉了几杯酒。程燎出去打电话的时间有点长,心中惦记着对方怎么还不回来,他渐渐对游戏失了兴致,最后便借着输游戏喝酒的机会,趴倒在桌子上装醉。

  没有再将他叫起来,剩下的几人自己喝了起来。林原野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脸朝下埋在手臂里,没有再抬起来过。大约是早晨起床太早的原因,他听着耳朵里轰鸣的音乐声,最后还真就睡着了。

  就连程燎什么时候打完电话回来的,也半点都未察觉到。

  程燎回到卡座里坐下时,桌上的酒瓶大多都已经被其他人喝空。瞥见林原野脸朝下趴在桌子边,他抬眼看向娃娃脸问:“他喝醉了?”

  后者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对,林哥喝醉了。”

  程燎余光扫过桌上那些空酒瓶,“他喝了多少?”

  “也就五六杯的样子。” 娃娃脸歪过头认真算了算,最后不太确定地给出答案。

  程燎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但也不算太晚。留意到他看手机的举动,对面的李哥抱着酒杯开口问:“小程,现在几点了?”

  “不到十点。” 程燎回答。

  李哥转而看向其他人问:“我今天要早点回去,你们打算几点走?”

  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娃娃脸主动出声接话:“不如喝完最后这瓶就走?”

  在座众人皆是没有任何异议。

  他们将最后那瓶酒喝完,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娃娃脸从桌边站起来,伸手去推还在睡觉的林原野。

  林原野睡得并不深,对方只是轻轻推了一下,他就从沉沉的睡意里清醒了过来。胳膊被自己的头枕得微微发麻,他虽然已经睁眼醒过来,却仍旧趴在桌边没有动。

  伴随着手肘边继续传来的推力,娃娃脸的说话声钻入他的耳朵里:“林哥,我们准备回去了。”

  两条发麻的手臂轻轻抵着桌面,林原野从臂弯里缓缓抬起脸来。恰逢有刺目的灯光扫过来,林原野不自觉地眯起双眸,看向视野里娃娃脸面朝自己垂下的脸。

  记忆混搅着思绪,渐渐涌入他的大脑里。他终于想起来,程燎出去接电话没回来,自己趴在桌上装醉,却不小心睡着了。

  那么现在,对方应该已经回来了。甚至极有可能,就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对于是否还要继续装醉这件事,林原野脑中尚未做出明确的打算,身体就已经先于大脑,朝后方缓缓仰倒了过去。

  身体放松下来的那个瞬间,在轻眯的双眸彻底睁开以前,他又慢慢将眼睛闭上了。

  下一秒,他的肩头在半空中被人稳稳环住了。

  林原野的后背轻轻撞上了身后人的胸膛,属于程燎的熟悉气息,霎时就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于其中。

  娃娃脸匆忙伸出的那只手顿在空中,语气有点惊讶地问:“林哥这是酒还没有醒?”

  并未否认他的话,程燎双手环住林原野的肩头,将人从沙发里扶起来道:“出去再说。”

  他们将林原野从酒吧里带出去,其他人就等在酒吧外的马路旁,见程燎和娃娃脸从里面出来,李哥转过头来问:“你们知道小林家住哪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而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程燎。似乎在所有人看来,工地上目前也只有程燎,是和林原野走得最近的。

  “我不知道。” 程燎扶着面前喝醉的人,淡淡出声道。

  李哥有些为难地皱起眉来。

  不等其他人想出办法,娃娃脸就笑嘻嘻地接话道:“程哥不是一个人住吗?他家离酒吧也不远,让林哥去程哥那里睡不就好了。”

  李哥闻言,神色探询般地看向程燎。

  后者点了点头,语气简洁地答:“行。”

  林原野当晚的去向,就这样被定了下来。李哥走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回家,剩下的几人里,除开程燎与林原野以外,都是住在工地上的宿舍里。

  十五分钟以后,程燎在工地附近的路口与他们分开。担心他照看不好喝醉的人,娃娃脸又自告奋勇地追上来,陪着程燎一路走回家,最后甚至跟着进了对方家门。

  他从晚上出门开始,就始终背着个帆布挎包。帮程燎扶林原野在沙发里躺下,娃娃脸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从挎包里掏出一袋东西来。

  趁程燎转身去倒水的时间里,他动作利落地将那袋东西放上桌,接着便迅速小跑到门边,抬手扒住门框朝里喊道:“程哥——言言让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的路上人太多,我也不好直接拿出来给你。东西既然已经带到,我就先走了。”

  说完,唯恐东西被程燎拒收般,不等屋内的人回答,他就逃也似地跑向了院子门口。

  东西就摆在沙发前的矮桌上,程燎却对娃娃脸的话没有太大反应。对方离开以后,他仍旧站在电视机旁没有动。

  男人身后的沙发上,林原野眸色清明地睁开眼睛,悄无声息地抬起压在身下的那只手,取下了戴在耳骨上的碎钻耳钉。

  他捏着那枚耳钉轻轻一抛,亲自目睹耳钉滚入沙发左侧的角落里,才从沙发里翻身坐起来,垂眼看向摆在面前桌上的袋子。

  程燎听见动静回头,瞥见他面上神色镇定清醒,不似在酒吧里那般困倦混沌,不由得抬了抬眉毛,语调低沉而缓慢地问:“酒醒了?”

  林原野在他的话中抬起脸来,朝他笑了一下,“我没醉。” 早已提前备好理由,他轻耸肩头解释,“游戏输太多次,我就只能装醉了。”

  对他的解释不予置评,程燎垂眸看向他问:“要喝水吗?”

  林原野不客气地朝他点头。

  程燎用干净的杯子接了水,送到他面前来。林原野接过那杯水喝完,只字未问桌上的那袋东西,从沙发里站起来道:“谢谢,我回去了。”

  男人不咸不淡地嗯一声,视线从他空荡荡的耳朵上掠过,并未出声阻拦他,也没有主动提出来要送他。

  林原野绕过他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抬脚跨了出去,朝院门的方向走过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甚至都没有走到院门口,就再次从屋外折返了回来。

  他停在屋子门边,右手指尖摸在自己柔软的耳骨上,脸上带着不似作伪的茫然与意外,“我的耳钉好像不见了。” 他蹙眉望向站在屋内的男人,“程燎,你看见我的耳钉了吗?”

  听闻他的问话,男人抬步缓缓走向他,眸中似有笑意闪过,“没有。什么时候丢的?”

  林原野心中微怔,定睛去细看时,发现那只是灯光落在对方眼里,折射出来的错觉。“我不知道。” 他面容困惑地看向程燎的眼睛,“你还有印象吗?”

  “回来的路上还在。” 程燎说。

  “应该是掉在了你家里。” 林原野顺着他的话往下猜。

  男人神情淡然地点头,视线很快就落向屋子里的沙发,“去沙发上找。”

  踩着他的尾音从门外跨进来,林原野径直走向摆在里面的沙发。耳旁紧跟着响起对方的脚步声,程燎也从门边走了过来。

  林原野并未回头,抬起一条腿压在沙发上,俯身跪在沙发边,低头在沙发中间认真翻找。程燎停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低沉的嗓音从他头顶淡然响起:“找到了吗?”

  “没有。” 林原野垂着头回答,他开始用手去扒拉沙发坐垫中间的缝隙。

  没等他将缝隙完全扒开,属于程燎的熟悉气息,毫无预兆地从身后笼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