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糟粕 第39章

作者:匿名咸鱼 标签: 近代现代

  兰玉叫了太久,嘴巴也干,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水,眼睛竟也没有全然张开。李鸣争屈指擦了擦他嘴边的水迹,将杯中剩的一点儿水喝了。床上的被褥已经不能用了,李鸣争没有叫银环,轻车熟路地从屋内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床干净的新被褥,他囫囵地将兰玉裹着,让兰玉靠着床头昏昏欲睡地坐着。

  兰玉大抵是困倦了,丝毫没有挣扎,李鸣争抱他,他就靠着李鸣争的肩膀,坐在床头时,脑袋晃了晃险些栽下床,就挨着了李鸣争的掌心。

  李鸣争意外地有耐心,捏了捏兰玉的耳垂,说:“坐会儿。”

  兰玉闭着眼睛应了,等李鸣争松开手,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睁开眼,就看见李鸣争抽走了那床已经脏了的被褥,不紧不慢地铺上一床崭新的褥子。男人已经穿上了亵衣,身材修长,背对着烛火,兰玉只能看见男人轮廓分明的冷峻侧脸。

  他心中微微一动,恍惚地想,李鸣争竟然为他铺床。

  兴许是这人太过高高在上,波澜不惊如一汪深沉的古井,这些琐事做来,违和可又不违和,实在很微妙。

  似乎是察觉了兰玉的目光,李鸣争偏过头,就对上兰玉的眼神,四目相对,在那一刻,二人竟不似悖逆人伦偷换的嫡子和姨娘,生出几分同床爱侣的意味。

  兰玉怔怔地看着,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刚想开口调笑两句,就听门边响起了敲门声,童平在门外道:“爷,有急事。”

  二人都回过神。

  李鸣争没有说话,伸手将床铺抚平,又将兰玉连被褥一起抱起放在床上,拉下床帘,才说:“进来。”

  吱呀一声,童平推门而入,他只走了两步就停住了,低声道:“爷,济宁传来急讯。”

  李鸣争若有所思,道:“说。”

  童平犹豫地看了李鸣争身后的床帐一眼,说:“三少爷和五姨娘在兰陵县遭遇土匪,被他们给劫走了。”

第65章

  “李三少爷,请吧,”说话的是个瘦高的男人,三角眼,嘴唇薄,笑起来也有几分刻薄相。

  李明安被推搡着按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桌上是一张纸,纸上还压了支笔。李明安用力挣开拧着他胳膊的两个男人,恼怒地看着面前的人。

  李明安没想到会碰上土匪。

  那是一支百来人的悍匪队伍,持着枪支器械,为首的人是个年逾四十的男人,断眉厚唇,高踞马背呼喝而下,直接将李明安一行人包围了。李明安是随着自家的商队走的,虽带了随从,可哪是这些亡命之徒的对手,一番苦战之后,就被他们捆着拿黑布蒙上眼睛带上了山。

  三角眼男人笑道:“您别这么瞧着我,我们也没办法,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李明安沉沉道:“你们是哪个山头的,竟然敢劫我们李家的商队?”

  “劫的就是你们李家,”一旁有人冷笑道,“都成肉票了还摆什么少爷架子,赶紧写。”

  李明安抿了抿嘴唇。

  那三角眼的男人是寨子里的三当家,见状抬了抬手,说:“别吓着我们的财神爷,三少爷,您配合我们,也少吃些苦头,是不是?”

  李明安冷笑一声,说:“你们以为劫了我们上山,就能得什么好处?别妄想了。”

  三当家也不恼,一只手撑在桌上,道:“三少爷,我们既然敢劫你,就是打听好了的。要是在北平,我们还真不敢动你,可这儿,不是北平。”

  “您就别和我们磨了,我们都是粗人,没什么耐心,”三当家笑了一下,说,“和您一起被我们请上山的,那位坐马车里的,是令堂吧,您不愿意写,我们只能请令堂来写了。”他说得客客气气的,想起什么,微笑道,“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漂亮。”

  李明安瞳孔紧缩,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你敢!”

  三当家道:“您早写完是好事。您要知道,我们寨子里都是男人,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难免红眼,我们管得了一时,时间长了,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李明安手指紧攥成拳,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瞬,才压下了那股怒气。他重重地拉开了那张木椅子,提着笔,冷冷道:“写什么?”

  三当家笑道:“我说,三少爷写。”

  他所说,无非是一些绑匪惯用的话,李明安字迹清隽,落了笔,在听男人张口就是二十万大洋时,顿住了,三当家说:“三少爷和令堂身娇体贵,区区二十万,不亏。”

  李明安冷笑道:“就怕你们没这个命花。”

  “这就不劳三少爷费心了,”三当家看着李明安落了款,抽走那张赎单,笑道,“我们兄弟风里来雨里去,什么阵仗没见过,敢要这个钱,就不怕阎王索命。”

  说罢,他看了左右的匪徒一眼,那人抓住李明安的肩膀,李明安恼怒地推开他,说:“滚开,我自己会走。”那两个匪徒还年轻,最见不得李明安这样的作派,登时就恼了,想动手却被三当家拦住了。

  本就是一墙之隔,他们将李明安押回了关着肉票的小屋子,屋子很破旧了,门一开,赵氏就急急忙忙地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上来,“明安!”

  李明安道:“娘。”

  他握住她的手,赵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见李明安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将他往自己身后拉,警惕地盯着那些匪徒。

  那几人目光瞧着赵氏,眼神露骨,看得她后背发凉,却仍旧紧紧攥着李明安的手。李明安上前了一步,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那几人冲他挑衅地咧了咧嘴,都是悍匪,手上沾过人命的,越发肆无忌惮。他们扫了眼赵氏凌乱裙摆下隐约露出的一双小脚,又意犹未尽地看了眼赵氏身旁的两个丫鬟,三当家慢悠悠说:“按规矩,这信上还得留下一点东西,来证明身份。”

  李明安说:“你们还想要什么?”

  有一人不怀好意地笑道:“手指头啊,以往我们都是手指头和信一起送的。”

  赵氏一听,脸都白了,说:“你们不要斩我儿的手指,要斩就斩我的。”

  李明安看着对方已经拿出了刀,到底没见过这阵仗,一时心底也有些发毛。屋子里昏暗,隐约夹杂着腐朽和血腥气,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你们无非是想示威,”他拉出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那长命锁做工精巧,镶嵌了几颗宝石,熠熠生辉,一看就价值不菲。

  李明安摘下长命锁,道:“这个长命锁我从小戴到现在,剁一根辨不清是谁的手指头,还不如拿这个。”他看着那三当家,二人目光对视了片刻,三当家拊掌道:“三少爷爽快人。”

  几人心满意足地拿着那长命锁和赎单转身走了出去,门也上了锁,隐约传来几人的声音。

  “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伺候人的丫鬟都长得水灵灵的。”

  “可不是,”有人应和着笑,“三当家,那大的不能动,那几个丫鬟,总能碰吧。”

  三当家笑骂道:“管好你们身下二两肉,大当家的没发话,都别碰。”

  两个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姨娘,少爷……”

  李明安扶着赵氏,看着那两人,又看向一旁身上带伤的随从,他们走时有三四十人,如今只剩了四五人,就连赵家来的人都死在了那群悍匪手中。李明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别怕,他们只是求财而已。”

  这话说得他自己也有些茫然,这群悍匪显然和寻常的悍匪不一般,寻常的悍匪求财,却从来不敢对他们这样的大族下手。

  而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李明安轻轻拍了拍赵氏的手,低声道:“娘,别担心。这里是济宁,济宁有咱们家的分店,只要筹齐钱给他们,就没事了。”

  赵氏看着李明安脏兮兮的脸,勉强地笑了笑,“娘没事。”

  “那个长命锁,可是你出生的时候,你爹特意请工匠打的,保佑你平平安安……”

  李明安宽慰道:“都是外物而已,我现在不是平平安安的吗?”

  赵氏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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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济宁和兰陵只是因为地方合适而且好听,没有任何黑的意思。

第66章

  “那伙土匪为首的叫雷天,早些年混迹津口漕帮,后来杀了漕帮的一个主事,抢钱跑了,为了躲避官府,领着一伙人上山占上为王,”说话的是李家的一个管事,缓缓道,“这些年,雷天带着这伙土匪打劫过路客商,求财,还杀人,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官府倒是想剿匪,可雷天太狡猾了,就连官府也屡屡铩羽而归,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威风。”

  李聿青嗤笑一声,说:“我看是官府也不想尽心去剿吧,说不定,还收了那伙儿土匪的好处。”

  管事苦笑,说:“这就不知道了,也不知三少爷怎么就被那群煞星盯上了。”

  是夜,李家的书房内。

  李明安手写的那封信翌日就被土匪送到了李家在济宁的分店,事关李明安,店里的掌柜也不敢妄自拿主意,只好飞快地传讯回了北平。李老爷子坐在主位,下头是李鸣争,李聿青,屋内灯火通明。

  李鸣争屈指摩挲着拇指的戒指,没有说话。

  李老爷子说:“他们要二十万大洋?”

  管事应道:“是,这伙土匪向来贪心的很,被他们劫住的客商大都得脱一层皮才下得了山。”

  李老爷子一巴掌用力拍在桌上,冷笑道:“还真是敢开口。”

  管事垂下眼睛,也不敢再出声了。

  李老爷子沉沉地盯着桌上的笔架,说:“兰陵的县长是谁?附近有守备军吗?”

  李聿青混迹军部已久,记性又好,想了想,道:“县长还不清楚,守备军应该是郑怀义的部队。”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李老爷子一眼,说:“郑怀义曾经是薛明泉的副将,请他帮这个忙不是难事,不过——要是交手,老三和五姨娘可还在他们手上。”

  李老爷子淡淡道:“李家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吩咐下去,把钱筹备好,”他对管事说,“务必保证三少爷的安全。”

  管事忙道:“是,老爷。”

  李老爷子突然看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鸣争,道:“老大?”

  李鸣争抬起头,神情很平静,说:“的确不能便宜了他们。”

  “否则各个地方的流寇马匪都会盯上李家。”

  李聿青道:“你这说的不是废话?”

  李鸣争没看李聿青,他坐也坐得板正笔挺,不紧不慢道:“你们听说过赵培昇么?”

  李聿青目光落在李鸣争身上,神色渐渐认真起来,说:“赵培昇是赵家人?”

  “是,论资排辈,老三还要管他叫一声舅舅,”李鸣争道,“你是军部的人,应该知道他。”

  李聿青心想,他岂止是知道,赵培昇这个人名气颇响,他的名声和他出身赵家无关,此人以寒门之身从军,他的功勋都是自己一枪一炮打出来的,就是李聿青在北平也听说他的悍勇之名。北平城里几位大帅都想将他纳入麾下,可赵培昇这人桀骜不驯,只推说自己顾念旧主许程青,不愿意来北平。

  李鸣争说:“与其让郑怀义去剿匪,不如请赵培昇。”

  李聿青眉心皱了起来,说:“赵培昇不是离家出走的吗,都快和赵家恩断义绝了,肯为了这么个外甥出手——”他顿了顿,想起什么,抬起眼睛看了李鸣争一眼,二人心照不宣。要只是一个李明安和赵氏,未必能请得动赵培昇。可这些年许程青和赵培昇盘踞山东,如今北平易主,已经盯上了各地的军阀,尤其是离北平近的这些大军阀。

  李鸣争和李聿青并未将话说透,可这三言两语间,李老爷子也足以将李鸣争的打算猜个七七八八。他极满意长子的冷静镇定和运筹帷幄,旋即,又敏锐地反应过来,这封信是今日送来的,李鸣争却已经将山东的局势查了个七七八八,还查出了一个赵培昇。

  李鸣争比他还早就知道李明安遇上了盗匪。

  李老爷子深深地看了李鸣争一眼,李鸣争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他父亲,父子二人对视着,半晌,李老爷子道:“老大,就由你去走一趟吧。”

  李鸣争说:“好。”

  李明安已经被抓上山三天了。

  他们被关在那幽暗的小破屋子里,门紧锁着,只开了一扇木窗能望见日升月落。李明安一行人于雷天这伙盗匪而言,是罕见的肥羊,干这么一票,比得上他们劫掠普通客商几年了。利益当前,他们选择了铤而走险。

  第四天的时候,雷天盯上了赵氏的那两个丫鬟,赵氏到底是李家的姨娘,他们不想和李家彻底撕破脸,不能动赵氏,可这两个小丫鬟,他们就不看在眼里了。

  是夜,破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走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粗莽汉子,径自地就朝女眷处走去。李明安登时清醒过来,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他冲将过去,一个肌肉虬结的匪徒直接拦住了李明安,嘲道:“三少爷急什么,我们大当家的想请这两个姑娘去坐坐。”

  说话间,两个匪徒已经抓住了两个丫鬟的手臂就要拖出去,姑娘吓坏了,脸色惨白,挣扎着哭叫起来,“少爷,救我们……不要,我们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