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隆小调 第30章

作者:飞鹤 标签: 近代现代

  拼图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摆在旁边的沙漏也只余下不多的沙砾。

  “严先生,时间快不够了!”希伯来生出一种紧张感来。他的视线扫过桌上乱摆着的拼图碎片,极度的紧张感下,拼图碎片似乎在瞳孔里无限放大了,以至于他伸出手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就像是他考试时不会做题时候的状态。

  “别紧张,希伯来。”还在与拼图作斗争的严景林见着希伯来的动作缓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

  所有的比赛似乎都是一样,参赛者总在最开始的时候容易紧张,而后在比赛的一分钟后渐渐放松心态,到了临近赛末的时候,就重新恢复到紧张的状态。

  在看见希伯来的表情的时候,严景林已经能够理解希伯来停下来的原因了,于是出声安慰。

  沙漏无声无息掉下沙子来,饶是严景林再努力,但在一个人努力的情况下还是失败了。

  沙漏瓶子中的沙落完的瞬间, 希伯来的脸色苍白下来。

  “希伯来?”严景林轻唤希伯来,他侧过头望过去,见到希伯来的表情脸色严肃下来,说,“镇静些,希伯来,这不过是场游戏。”

  所以,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第56章 你是下落的太阳

  希伯来坐在座位上,头微微垂下盯着面前整洁的桌面,棕色头发没精神地耷拉着。窗外的日光斜射到这边,希伯来像是一株被晒蔫儿了的花。

  服务员走过来担忧地看着桌上的两个人。谁也没想到一场善意的活动会是这样的结局。

  感受到服务员的无措,严景林伸手拿起桌上的沙漏笑着递给她,道谢之后,回头对希伯来说:“希伯来,和我一起把拼图整理好吧。”

  拼图还有最后几块没有完成,全是希伯来那一边的。零散地散落在桌面,距离拼图并不远,如果再有一分钟一定能够拼好。

  希伯来沉默地抬手将拼图拼好,站起来礼貌地递给服务员。将拼图送至服务员手中的时候,甚至低声向她道谢。

  严景林向服务员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她离开。桌子附近,只余下严景林和希伯来。

  “就差一点儿了,希伯来很棒了。”严景林说,然而这句话只得到了对面青年一个虚弱的笑容。青年的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雾,委屈似要凝成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不应该,严景林还是“噗”的一声笑出来。惹来对面青年哀怨的眼神。

  严景林手握拳抵在唇边,忍笑说:“抱歉抱歉,只是会因为拼图失败而难过的希伯来有些……噗……要知道我上一次这样还是小学时候,出去玩的时候因为没抽到喜欢的塑料小人而不高兴。”

  眼睛微弯起,严景林笑着说:“希伯来想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吗?”

  说话的人一脸神秘的样子,沉浸在失落里的希伯来也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好奇问:“发生了什么?”

  “我和我的朋友在玩射击游戏,那时候有个抽奖箱,里面有各种小球,不同颜色的小球对应不同的奖品,如果抽到红色小球就可以自行选择一个礼物盲盒。藏在盲盒里面的多是塑料小人。那一次我非常努力,射击游戏只要上场就没有失败过,每一次打中十个我就可以拿到抽取盲盒的机会,然而……”

  “然而什么?”希伯来专注地看过去,他沉浸在严景林讲述故事一样平和的话语中,急切地想要听见后面的事情。

  严先生会以怎么样的故事安慰他呢?

  “然而每一次我都没抽到,我想要的那个塑料小人并不好看,现在来看样子甚至有些蠢,他是一个头上顶着太阳花的男人,但我就是没有抽到他。我的朋友则不是,他的射击游戏和我一起,但他只赢了一次,就是那一次的抽奖抽到了我想要的小人。”

  “这种事情非常戏剧性,可它就是会发生。”

  希伯来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倔强的男孩儿,他站在公园射击摊的抽奖箱前,手中拿着数个塑料小人,却仍然不开心地盯着抽奖箱。他的眼睛如同严先生一样黑得发亮,却承载着满满的不开心。似乎在问:为什么总是抽不到他喜欢的?

  在这一瞬间,希伯来对他充满了怜爱。

  或许严先生是想让他知道,即便努力了也会有得不到的东西。

  “但是我很笨的。”希伯来小声说,他的声音很低,也并不想让严景林听见。严先生只是运气不太好,他确实实力不太行。在学校里也是那样,杰拉尔德总是看不起他。

  “同样都付出了努力,同样都是失败。你会觉得我笨吗?”严景林笑起来,他的目光望向希伯来。

  摆在窗边的百里香散发着香味,嫩绿的叶子上星星点点冒出来紫色的小花。日光下它们招摇着伸出去,一半隐匿在墙壁的阴影中,一半伸展出去盛放在太阳下,好像花朵不甘心似的,朝着光出现的地方走去。

  希伯来就在这样的芳香中望见了严先生的眼睛。如同夏日的清泉一样温和,眼中的光芒像在池水中跳跃的光点。池水安静地躺在人来人往的公园中央,等待有些路过的人走近他。

  走近他,站在他面前,接受他身上的祥和与安宁。

  在这样的注视中,希伯来渐渐平静下来,从情绪中走出来,再回想刚刚的事情,他的脸红透了。

  浓烈的羞耻让他无法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甚至连坐在位置上都如坐针毡。严先生竟然因为这样的事情耐心安慰他,希伯来的眼睛左看右看,避开严景林的注视。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躲进窗边的花里。

  屋子里热气弥漫,似乎每一丝热度都朝着希伯来所在的地方涌来,希伯来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水是冰凉的,专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喝下去从喉咙一直凉到胃,冰凉的感觉驱散身体中的燥热,希伯来终于好受了一些。

  好在餐盘来得及时,待食物端上来之后,希伯来重新恢复了热情,他一一向严景林介绍桌上的美食,甚至包括食物后面的故事。

  他细致地安排好一切,力图让远道而来的严景林体验到最佳的用餐。

  如同希伯来所说的那样,严景林品尝到羊排的第一口就爱上了这道菜,鲜嫩柔软而不带任何腥味,酱汁完美地融合进羊排里面地每一处,小葱点缀在羊排外面,使得羊排鲜而不腻。

  “怎么样,严先生?”希伯来满是希冀地看过去。

  “很好。”严景林点头。在他点头之后,希伯来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老板终于满意了。尽管经历了一些波折,故事最终仍是圆满结局。

  临到离开的时候,服务员还是为希伯来与严景林送上了两瓶包装好的桃子酒作为礼物。

  “这是送给两位远道而来客人的礼物。愿两位旅途愉快。”

  服务员与老板笑望着门口的希伯来和严景林,说:“下次再见,希伯来。”

  希伯来惊了下,转而惊喜说:“下次见,尼古拉先生。”

  外面出了太阳,远处天空一角高高的教堂塔尖深入空中挤在白花花软绵绵的云中,飞鸟衔着树枝掠过天空,街道上满是青草与泥土的清香。

  某一处,亮丽的色彩将道路上的土黄色打破,闯进人的视线之中。红黄蓝绿各色的玩偶挂在线上一一摆开,玩偶看起来是针织而成的,样式漂亮而可爱,与身后画上彩色墙画的房子一起融进梅纳村特别的风景。

  横拉在两根杆子的黑线上有一个玩偶吸引了希伯来的目光,那是一个小人,头上顶着一朵大大的向日葵。

  希伯来的目光向前方的严景林望去。

  风温柔地吹过,带着微弱的热气,希伯来停下自行车,在严景林疑惑的目光中将车停在了路旁。

  “等我一下,严先生。”希伯来大喊着,匆匆跑开了。

  顶着向日葵的男孩儿带着灿烂的笑容,黑黝黝的大眼睛用漂亮的珠子穿成,看过去的时候清晰地映出希伯来的模样。

  “送给您,严先生。是夏季出游的礼物。”希伯来腼腆地笑着,送出手中的玩偶。

  针织的毛线柔软,轻轻一捏就凹险下去,严景林翻来覆去捏了几下,哭笑不得地收下这个礼物。

  轮胎继续向前,碾在地面发出细碎声响,阳光也温柔,风也温柔。

  早年没得到的礼物早已忘却,又在今年拿到。仍然是惊喜。

  太阳下的希伯来背着阳光,骑在自行上向前蹬着脚蹬,他的头发在风中蓬松地晃动,光如同金箔一般落在车的后座。

  后方被主人抱在怀里的男孩儿,在鲁伯隆花朵盛放的季节,顶着一头向日葵朝向前方,追逐自行车座后落下的璀璨太阳。

第57章 等等我,萨维奥

  从梅纳村回来后,严景林带上希伯来和礼物前往贝尔玛奶奶家,感谢她在希伯来训练期间对于自己的关照。

  做客多日,贝尔玛奶奶和萨维奥总是注意着他的情绪,从未让他感到枯燥无聊过。

  有时候贝尔玛奶奶带着严景林一起修建花枝,穿过花丛间留下的小道,左右的蔷薇花从两旁大方地伸出来打招呼。贝尔玛奶奶耐心而温柔地教他怎样修建,需要注意什么。他拿着一把剪刀,在微风中剪下蔷薇花丛中的枯枝烂叶。

  休息时,桌椅上摆放着夏季的水果和冰镇的饮料。贝尔玛奶奶不喝冰镇的,这些都是留给他和希伯来的。

  还有的时候,贝尔玛奶奶带着他和萨维奥一起外出买东西,带着朴素的布袋子,旁边的萨维奥蹦蹦跳跳闹个不停,没走几步路就跑出去蹭着过路人让对方摸摸他的头。

  附近的人渐渐和严景林熟悉起来,见到他时也会热情地打招呼。

  严景林明显地感觉到,在希伯来和贝尔玛奶奶的帮助下,自己似乎在无形之中与这座小镇产生了奇妙的羁绊。他在鲁伯隆的晴空之下,路旁总有不间断开放着的花,迎面走来提着袋子的人微笑朝他挥手。待来人走得近了,便弯下腰给予他一个夸张的拥抱。

  严景林终于不再排斥外出了。

  然而希伯来的学业却在一系列的外出中耽搁了不少。待严景林再次打开书的时候,希伯来竟把之前学的不少单词忘记了。

  于是之后的一周里,希伯来开始了严景林的魔鬼训练。

  希伯来苦着脸埋头看书,他深深怀疑,国外的学业压力真的已经这么大了吗?怎么可以有人从早学习到晚的呢?

  可严先生的法语确实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一直到与希伯来流畅地谈论了一整天,无论什么话题对方都能够顺利接上去的时候,希伯来开始怀疑是自己不够勤奋亦或者不够聪明了。

  严先生的学习进度太可怕了!

  这天天气燥热,天一直热了几天,每天都是三十多度将近四十度,花园里的花被晒得萎靡,弯下花枝不愿面对大太阳的热情。希伯来和严景林在室内将空调打到了22℃,窗户已经关闭,虽然两人仍在窗边,但明显没人愿意受到一点儿的热气了。

  街上的狗也不叫了,趴在家里吐着舌头哈气。到处乱蹿的猫也躲进了椅子下。明晃晃的太阳赶走了一切路上可以见到的生物,不幸需要外出的人走在路上时甚至不愿抬起头来。

  这就是夏季。

  小镇中的人除非邻居和游客,没有太多的人愿意出去了。走亲访友的活动似乎一下子按下了暂停键,人们都不再热衷于这项活动。无论是前去别人家路上遭受的炎热酷刑,亦或者去了别人家让别人再下厨遭受一次出汗的酷刑,对于鲁伯隆的居民来说都是让他们极其想要逃避的事情。

  只有在夜晚的时候,被燥热的太阳关在屋里一整天的人才终于出来透透气。

  严景林和希伯来已经一周没去贝尔玛奶奶家了,这意味着,太阳挂在天空整整一周,而这一周内,每天的温度都非常高。

  正因此严景林和希伯来接到贝尔玛奶奶的电话也是惊讶万分,因为就在上一周,贝尔玛奶奶还说天气炎热,让他们少跑出去,以免在夏季晒伤了皮肤,并提议晚上凉快下来的时候去附近散散步。

  电话里贝尔玛奶奶没有作出过多的解释,只是说希望严景林和希伯来能够到她家一趟看看萨维奥。

  听见萨维奥名字的时候,严景林和希伯来对视一眼,心中同时生出不妙来。

  顾不上炎热的天气,两人匆匆出了门。

  路上太阳很大,焦急之下的希伯来没有带上自己的草帽,严景林也没有带上防护的装备,阳光直射在皮肤上将皮肤晒得火辣辣的疼。轮椅的皮质扶手滚烫,好在轮椅开得很快,还有些风,缓解了太阳光带来的伤害。

  希伯来一路上一句话未说,咬着牙加快脚上的速度,拼了劲地向前驶去。

  谁也数不清经过了多少街道,路边又有多少种花。没人管那些东西,只在轮椅碰到石子发出一声响的时候,惹来一记担忧的眼神。

  “别看我,专心,希伯来。贝尔玛奶奶和萨维奥都等着我们呢。”作为“风险”之中的严景林比没事的希伯来还要镇静,他的目光沉沉的,脸上失去笑容的样子让希伯来几乎以为他回到了最初和严先生见面的时候。

  他的心“砰砰”直跳,只希望萨维奥的时间也能够回到过去的时候。

  抵达贝尔玛奶奶家需要经过一个草坪,这座草坪平日里是贝尔玛奶奶义务打理的。严景林和希伯来经过这里的时候,草坪上的草已经长长了许多,杂乱的样子看起来有一阵无人打理了。

  这不过才过了一两周的时候。

  严景林和希伯来看了一眼,两人的心都沉了下来。什么不用说,默契地加快速度。

  这时候,惹人烦闷的太阳似乎也并不干扰人了。轮椅碾过路上的叶子,将叶子碾得粉碎。

  一直到能够看见贝尔玛奶奶家门口熟悉的蔷薇花丛时,严景林和希伯来才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