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隆小调 第36章

作者:飞鹤 标签: 近代现代

  他妥协地说:“我会注意的,希伯来,别生气。”

  最后一句“别生气”,严景林几乎用上了乞求的语气,他完全无法想象希伯来生他的气的样子,只是听见这个可能,他就感觉恐惧了。

  在这样的恐惧中,严景林终于能够去看希伯来的视线,像是确定希伯来真的没有生气一般。

  他回过头,眼前黑了下来。

  站在他前方的人起身拥抱他,严景林感受到一个轻柔的力度,一双胳膊正环住他的肩膀。

  柔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抱歉,严先生,我没有凶您的意思,请您不要害怕,我只是担心您。因为您总是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

  沉默片刻,小声的话语传进严景林的耳朵:“这让我感觉自己有些没用。”

  严景林呼吸滞住。他的眼睛闪过茫然,似乎对于发生的事情无法适从。

  力道那样轻,看着并不真心,大概也希望着前方的人感觉不到这推拒的力气。

  然而希伯来还是退开了,在他退开的瞬间,严景林的眼眸垂下,轻轻颤了颤。

  在希伯来完全退开之后,再看严景林时,严景林看起来已经与平时没有什么分别了。

  他只是坐在轮椅上看向希伯来的眼睛,认真承诺:“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注意的。”

  随后他看着希伯来笑起来,脸上幽深的黑眸凝望着对面,眉眼随着微笑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似有云朵飘过天空,遮挡了太阳,窗内的光影消失,屋子霎时暗了下来。

  在一瞬间的昏暗里,严景林更加直白地将目光投向对面。

  他想,要是能回到刚刚就好了,或者那个拥抱再长一些。

  我喜欢的……希伯来。

第67章 我在这里,严先生

  一场急雨在傍晚的时候来临,突然之间小镇街道的温度骤降,室内的空调已经关闭,留下的余温让人微微发冷。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般,站在窗前向外望去,院子里的花草都是朦胧的,看不太清晰。

  希伯来打开窗户向外看去,风将树枝压得很低,叶子经受雨打之后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偶尔一阵凉风吹来,叶子随着风飘起来,脱离枝叶,掉落在地上的水潭中,荡起一阵水波。

  鸟雀已然不见,街道外面不见行人。

  夜色已经降临,小镇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这个点已经到了希伯来睡觉的时候,他有点儿睡不着。

  贝尔玛奶奶今日告诉大家明天不用过去陪她,明日天下大雨她和萨维奥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不便,并且她更希望自己能一个人安静地送别萨维奥。

  从说话的语气上看,贝尔玛奶奶听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尽管没有亲眼确定,但这多多少少让希伯来觉松了口气,可对于贝尔玛奶奶他又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成年人似乎总是这样,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自己的情绪以面对接下来充满挑战的生活。只要想到这一点,希伯来就希望能给他们一个拥抱。

  希伯来关上了灯,他躺在床上做出已然入睡的样子。今天他才刚刚提醒严先生好好休息,希伯来绝对不想被严先生抓到自己也没做到。

  房间里寂静无声,雨水敲击窗户奏出一曲悠扬的乐曲,雨水的聚会如此热闹,却又并不嘈杂,只是唱一首歌给人听。在这样的夜晚里躺在床上,让希伯来觉得安心。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夜。在大雨的催眠声下,希伯来渐渐感觉到了困倦,或许再过一会儿,他就能够在屋子下如同其他人一般于夜晚中安眠。

  “砰”的一声,希伯来从睡意中惊醒。外面有什么突然倒塌了一般,声音震耳欲聋,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在屋子里睡着的人。

  希伯来忍不住起身,他打开灯,发现灯无法打开,准备出门去看看。

  匆匆穿上衣服,披上了外套,随手拿过放在门旁边的雨伞走到门口,希伯来听见外面的人声。

  “哇!太惊人了!”

  “真不可思议。”

  “这多灾多难的电线杆啊。”

  屋外似乎聚集了不少人,希伯来走出门的时候,仍有人群朝着街道前方走动。

  这时候无须问路,只需跟着人流走就好了。

  希伯来撑着伞,五颜六色的伞将这一块装点,看起来似乎混入了什么花伞的集市一般。

  是外面的电线杆断了,很早以前建立的木制电线杆从中间折断,周围的木屑掉了一地,围观的人离得远远的,絮絮叨叨在说着什么。

  “已经报警过了,大家不要站在这里了,别靠近这边。”站在前面的一位大叔说,他拿着板凳将那块地方隔开,防止有人过去,两个板凳之前用板子拦着,希伯来站在后面,见到前面的居民有条不紊地做事。

  居民们平静得不像是经历麻烦事的人。事实上,大家也的确都习惯了。

  无论是停电,还是偶尔出事的电线杆。但这回好歹不是醉酒的司机撞的了。

  人们没有在雨中停留多久,一来天气不好,二来八卦已经说完了,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的事情,完全不值得众人持续地讨论。人群附和着抱怨两句,就在前面人的驱赶下往回走。

  希伯来撑着伞回去的时候,听见身边居民说:“上一次停电似乎在一个多月以前了,这次法国电力局撑得有点久啊。”

  主啊,这些话让电力局的员工听见大概会哭的吧。

  回去时希伯来路过隔壁,隔壁的屋子里漆黑一片,他站在门前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严先生一声。

  然而毕竟是深夜,若是严先生没有听见,已经睡着了呢?

  想到这里,希伯来抬腿准备离开。

  “砰”的一声响。屋子里传出声音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希伯来愣住,反应过来慌忙走到屋子前,站在门前面的院子里大喊:“严先生?”

  里面没有任何回音。

  没有声、没有光,世界陷于寂静,仿佛刚刚的动静只是幻觉一般。

  希伯来不放心地走上前去贴在门后,听着里面的动作,慢慢地,他听见轮椅挪动的声音。

  糟糕了,严先生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希伯来大喊着,然而里面仍旧安静得令人心慌。

  无奈之下,希伯来跑回了家,翻出张管家离开前留给希伯来的钥匙。

  这是以防万一的情况下,让希伯来能够在严景林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因为无法开门而不能及时赶到严景林的身边。

  在整个取钥匙赶到严先生家的过程里,希伯来的心始终悬在空中,他不清楚严先生为什么不愿意回答,在他短暂的时间里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条理由,每一条都令他更加害怕。

  打开门的一瞬间,黑暗袭击了他。

  黑漆漆的客厅,只余下门打开时候透进去的光,希伯来呼唤着严先生,手中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手电筒。

  光线照在严景林身上的时候,见到对方坐在地上,地板干净整洁并没有出现什么血迹,希伯来的心终于放下。

  小跑着过去,希伯来走到严景林身旁。

  坐在地上的人弯着背,手垂在地板上握成拳。希伯来伸出手握住地板上冰凉的手,靠近严景林轻声问:“发生了什么吗?严先生。”

  轮椅倒在地上,希伯来扫过一眼,手伸出去准备将严景林从地上抱起来。

  然而他没有成功。

  整个严先生朝着他倒过来,依靠在他身上,紧紧拥抱住他,冰凉的身体触碰到希伯来的时候冷得令希伯来颤抖了下。

  严先生的身体竟然比出了门经受了一番风雨的他更冷。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希伯来伸手抚摸严景林的额头,果然,额头滚烫。

  当下,希伯来顾不上其他,抱起严景林进了屋子,他解开严景林身上湿衣服的扣子。

  “希伯来,你知道吗……”

  穿着湿衣服的人乖巧地坐在床边,任由希伯来帮他换衣服,他说着什么,声音并不大。

  看不清严先生脸上的表情,希伯来只听见严先生在小声说话。一刻不停的,充满愧疚地说着什么,仿佛在忏悔一般。每一句听着都充满了痛苦。

  “什么?”希伯来问,他听着严先生断断续续的话,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低下头对着严先生的脸说,“别害怕,严先生,我在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希伯来会和您一起面对的。不过,不过等我们先换好衣服好吗?我会待在这间屋子里,听您把所有想说的事情说完。我发誓,一定会耐心听着,等您全部讲述完毕,我依旧会陪着您,直到您不再需要我的安慰。”

  希伯来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低头亲吻严先生的额头,感受到唇间的滚烫,希伯来柔声说:“请照顾好自己吧,严先生。”

第68章 这样就不冷了,先生

  在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希伯来逐渐拼凑出故事的原型。然而在明白发生过什么,他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

  没有什么比失去更摧毁人意志的。希伯来想要拥抱严景林,他也这么做了。

  包裹在衣服下的是瘦弱的身体,身体的主人紧闭双眼,额头汗湿,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苦痛,连病中的喃语隐隐透露出崩溃。希伯来想,在久远的以前,这样的崩溃一定更加强烈地折磨了严先生的日日夜夜。

  可希伯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或许应该打电话给严先生的母亲,那位在经历难过事件之后勇敢站起来承担所有麻烦的后事,日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女士。

  法国与中国的时差大约是六个小时,这个时候是法国夜晚两点的时间,国外应该是晚上八点左右。如果打电话过去,并没有太冒昧。

  然而希伯来没有选择这么做。

  严先生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一定选择了把所有的事情压在心底,半点悲痛也不泄露出去。

  只身一个人去了国外哪能不遇见什么事情呢?希伯来回想起最初见到严先生,严先生还语言不通,艰难地与司机沟通事情的时候。

  明明并非他的过错,却因为语言不通被嫌弃。自那以后,严先生更加努力了,每日早早起来看书,没有一天停歇,做着希伯来怎么也做不到的事情。

  “希伯来。”严景林汗湿的头发垂在床 上,干燥的唇呼唤着希伯来的名字。

  希伯来听见了这声轻唤,垂下眼望见严先生紧闭的双眸,床头手电筒的灯光隐隐约约将这处照亮,不知是否是灯光浅淡,在它之下的人脸显得苍白脆弱。

  希伯来挪到了严先生身边,担心离得太远,严先生同他说话费力,希伯来离得很近。他感受着严先生的呼吸落在他的脸上,脖子上,似乎与呼吸也交缠在一起,让希伯来一时间有些恍惚。

  “严先生?”希伯来伸手扶在严景林的肩膀上,没有使力气,但他知道这样的动作使人安心。

  这表示,希伯来一定会认真倾听严先生的话。

  然而严景林并没有说出什么严肃的大事来,他只是微微张开眼,凝望着希伯来,眸光在昏暗的世界里仿佛夜空中闪亮着的星辰,让希伯来呆在原处,忘了动作。

  “上来一起休息吧。”希伯来听见严先生说。

  “……啊?”希伯来的脑中“嗡”的一声,他感到头脑发热,却又不清楚源于什么。

  希伯来将这归咎于对朋友突然的、过度亲密行为的不适应。

  但生病的人总有特权,严先生或许是希望有人能够陪伴他。希伯来认为这是合理的。于是并没有拒绝,而是脱下外套钻进了被子里。

  被子里很热,严先生的皮肤却仍旧是微凉的。药已经吃了,按照道理不应该这么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