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隆小调 第60章

作者:飞鹤 标签: 近代现代

  轮椅前面,严景林头顶戴着一顶大草帽,严严实实地将他的面孔包裹,防止旁边有人看见。

  今天,他们特地换了与平时不同风格的穿着打扮,衣服是科尔顿借给他们的。为了防止他们被人针对,他们的一切都与过来的时候不太一样。

  唯一不变的只有轮椅。

  若有若无的视线围在希伯来和严景林的身边,人们猜测着,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只是在两人走过街道的时候背过身去和周围人交谈些什么。

  前几天,关于两个人的消息渐渐在网络上暴露出来,包括两个人其中一个腿部有问题,两人现在住在山上,猎枪好手“休伯特”的家中。

  一时间,村子里多了不少恶意的猜测,包括休伯特和科尔顿是否也是同性恋,或许山上就是同性恋的聚集地,之所以躲去那样偏僻的地方不过是因为那边没什么人去,而同性恋们想要苟且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休伯特的客人打来电话,说不愿意订购同性恋做出来的枪支,甚至说:“同性恋做出来的枪支,不会也跟你们一样娘娘腔吧。”

  电话是科尔顿帮休伯特接的,暴脾气的科尔顿在电话里臭骂了他一顿,直到休伯特出来接过电话,这段臭骂才稍稍结束了一段,后面的时间里,休伯特郑重而不失礼貌地“教育”了一下这位失利的客人。虽说教育并不是成功,因为客人在休伯特说到一半的时候挂掉了电话。

  为自己的朋友们带来如此大的麻烦,希伯来已经没有办法留下了,即便是他的朋友们并不在意,但希伯来仍然表示,即便是并没有找到是谁将这一切发布出去的,他和严景林也已经决定一起离开古德村了。

  在这一点上,严景林是站在希伯来这一边的。

  昨天晚上,贝尔玛奶奶也打来电话,说希望希伯来回去之后能和他谈一谈。

  一切好像乱了套。

  尽管已经料到了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但当事情全部迎面而来的时候,仍旧会让人觉得沮丧。

  尤其是,希伯来没有告诉严景林,他的同学似乎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卡尔森和克里斯汀娜着急地给希伯来建立了一个三人小群,将班里人的反应告诉希伯来。

  等到夏天结束,希伯来还要回到学校,他们很难想象那时候希伯来会经历什么。

  会是人们积攒了整整一个月份喷涌而出的恶意吗?亦或者冷漠与讽刺。

  即便是希伯来曾经的朋友,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开始指责希伯来的做法违背天主教的教义。尤其是作为一位从小就信奉着天主教的教徒,竟然也自甘堕落背叛自己的主。

  “不应当让希伯来回到学校里。”群里有人这么说。“那会导致学校里染上同性恋的风气。”

  很快,不能忍受这些的卡尔森忍不住上去痛骂了这位同学一顿。

  尽管作为希伯来的朋友,卡尔森似乎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但卡尔森意外的包容。

  “那没什么希伯来。”卡尔森说,“我早就知道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总要有一些新东西诞生,人们甚至可以在披萨里加菠萝,为什么男人不能和男人相爱?”

  希伯来很感谢好兄弟卡尔森的理解,但原谅他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

  或许总要遇见一些事情才能够看出人们的真心,在希伯来遭遇这些事情之后,来自身边各种这样的留言中,有些充满了关心与善意,有些是嘲笑讽刺,也有些是惊讶与不赞同。

  希伯来在睡前翻着这些留言,会不自觉地陷入失落,但第二天醒来,看见太阳的时候,他又会重拾信心。

  清晨的朝阳投进屋子里,像极了他才走进严景林家中的那一天,落在严景林窗边的日光。和煦的日光投在干净得反光的地板上,屋子仿佛陷入昏黄色,连暗影里都落在阳光的味道。风吹起薄薄的印花窗帘,在帘子飞扬的弧度里,大片的金色花朵印入眼睛,世界像燃烧在金色光辉的火焰里。

  希伯来静静地看着日光,直到眼睛刺痛闭上眼睛。温暖将他包裹,在这时候,他感觉严景林就在他的身边。

  这一切都让他生出勇气来。

  希伯来和严景林慢慢走出街道,没有人过来询问,也没有人阻拦,他们顺利地走了出去。

  在不远处有休伯特和科尔顿跟着他们,甚至那个男人也在一旁看着。

  希伯来和严景林走的时候本来是悄悄走的,他们甚至写了告别信,因为觉得这样看起来更加真诚一些。

  如果让休伯特和科尔顿知道自己要离开,想来他们一定会相送,只是那时候,古德村的人会怎么看待一直住在村子里的休伯特呢?休伯特以后又要怎样在村子里生活下去呢?

  只是休伯特是那样温柔体贴的一个人,最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还是追了上来。就在距离希伯来和严景林后方不远的位置,以至于希伯来和严景林轻易地就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但他们都默契地保持着静默,谁也没有上前,谁也不加问询。

  希伯来笑着和严景林说:“严先生您知道吗?卡尔森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听起来真是轻松,以至于我真的以为我和您在一起不过是件比在披萨里加菠萝还要小的小事。可您不知道,克里斯汀娜跟我说,在他打电话给我之前,卡尔森已经对着克里斯汀娜尖叫了几天。每一天都是:哦,主啊,克里斯汀娜你能想象吗?我的朋友!啊!是我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好兄弟,他竟然喜欢男人,还和严先生在一起了!这太疯狂了!”

  希伯来的语气太生动了,以至于严景林忍不住笑起来。

  “那他怎么接受的?是克里斯汀娜的功劳吗?或许我们该谢谢她。”严景林温和地接过希伯来的话。

  他知道,希伯来只是希望他们走出古德村的这段路尽可能地愉快。

  “是他自己分析出来的,听克里斯汀娜说,希伯来把我们的优点都列举出来,证明他不能失去两个朋友,于是让自己接受我们。”希伯来轻笑一声,乐不可支地说,“严先生,您一定不知道,卡尔森最后还纳闷说,那希伯来为什么不去选择他呢?难道他的优点不明显吗?这句话把克里斯汀娜气得不轻,现在他又在一边纳闷着克里斯汀娜为什么生气一边好言好语地哄克里斯汀娜了。”

  严景林闷笑出声。

  希伯来絮絮叨叨说着卡尔森在克里斯汀娜面前的糗事,一直到快要看不见古德村的路牌,希伯来才笑着说:“真好,严先生,我才不像卡尔森,我一直知道我爱您。”

  严景林在这声音中听出哽咽,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我也是,希伯来。我一直很爱你。”

  “那么别看我,您抱抱我吧。”带着泣音的话语从后方传来,严景林的心中泛起酸楚,他伸出手放在轮椅上,控制着方向转过身去。

  如同希伯来要求的那样,他没有看希伯来的脸。

  希伯来不愿意将这样的失落给他看。他明白的,因为他也曾这样。

  “别难过希伯来。”最终严景林张开手拥抱住希伯来,胳膊收紧,仿佛怀抱着宝藏,“我永远在你身边。我绝不会离开你。”

第111章 离开严先生除外

  在希伯来回到家中的第二天,贝尔玛奶奶就过来了。她过来时脚步匆匆,却仍旧没忘了带上给小辈的糖果。

  希伯来和严景林就站在院子外面的街道上等她。下车的时候,贝尔玛奶奶站在外面见到前面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她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地走上前去,提出来要单独和他们聊聊天。

  出于对贝尔玛的尊敬,两人谁也没有异议。

  贝尔玛奶奶最先推开了希伯来的房间门。客厅的墙上还挂着希伯来妈妈的照片,就在一进屋正对面的墙上。这位漂亮而温柔的女人贝尔玛是如此喜爱她,以至于当她过世之后贝尔玛忍不住地生出收养希伯来的念头。只是最终被希伯来婉言谢绝了。

  希伯来看似很好说话,大部分情况下,他也确实如此,然而当他真正下定决心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很少有人能够动摇他。

  但贝尔玛奶奶还是想试一试:“希伯来,虽然不知道在古德村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也知道现在你们的境况都不是很好。”

  贝尔玛奶奶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告诉希伯来教会已经注意到了这对情侣。目前,天主教对于希伯来的处置还尚未下定论,知道这件事的人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目前在法国整个大环境里,人们对于同性恋的态度似乎改善了一些,从原来的决不接受到现在适当放宽,允许同性恋们追求自己的爱情。但并不意味着这座城镇里人的看法也可以用整体数据来表示。

  希伯来不知道鲁伯隆里是否出现过其他的同性恋人,但此时此刻一切案例都不能够拿来借鉴,现在,他也必须面对贝尔玛。

  而希伯来更加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贝尔玛奶奶。”希伯来郑重说道,“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不能就这样停下。”

  “即便是你母亲的面前,你也还是这样的回答吗,希伯来?”贝尔玛严肃地看着希伯来,她扭过头望向墙上相册里笑着的女人,她和希伯来如此想象,希伯来继承了她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有着如出一辙让人喜爱的魅力。

  贝尔玛有时候会想,是否是因为他们都被主所眷顾着,为了带走美好的信徒,主选择了降下灾难。因而一个早早离开,一个饱受摧折。

  贝尔玛没有等到希伯来说话,她回忆起过去,慢悠悠地开口:“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带你出去玩的时候。那时候希伯来你的妈妈也还在,我们总喜欢带上桌布,铺在草丛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吃点心。有时候你会玩着玩着就跑回去躺在她的身边,然后在太阳下睡着。那些日子真安稳啊!然而,可能你不记得了,但那时候我们总是聊天,我们问你以后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说大概是个像妈妈这样温柔但又活泼开朗的女人。”

  贝尔玛奶奶回忆起过去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神情,希伯来知道这种温和并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自己妈妈的。

  然而希伯来摇摇头说:“我已经记不清自己说过什么了,贝尔玛奶奶。”

  “你怎么可以忘了对你妈妈说过的话呢?”贝尔玛斥责。

  “我什么也记不住了。”希伯来垂下眼眸,安静了会儿,他抬眼望向贝尔玛,眼神坚定,“我只记得我妈妈说过,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勇敢真诚地爱对方。或许严先生并不符合妈妈预料到的、将来我会喜欢的人,但他是现在我所喜欢的所爱着的恋人。我可能不记得我过去对妈妈说过会喜欢什么样的了,但我还记得我妈妈曾经也说过,要永远对自己真诚,不欺瞒自己的心。”

  “唯有自我的心愿不能屈从于他人。”

  房间里墙上相册里的女人静静地困在狭小的相框之中,她的目光看着前方,却又不实实在在落在任何地方。

  然而屋子里的人在这样的注视下静了下来。

  希伯来低声说:“可这不就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吗?”

  如果选择放弃,希伯来想此时此刻他不愿意,将来也是不愿意。他难道就可以在妈妈面前欺骗她也欺瞒自己的心吗?

  “我必须做出选择。贝尔玛奶奶。”希伯来声音不高不低,在寂静的屋子里,竟然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贝尔玛奶奶忍不住侧目,她惊讶地发现,希伯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到这样大了,大到足够坚强,也能够负担起男人的责任来。

  “如果我此刻逃走,严先生要怎么办呢?我难道可以丢下他吗?我在这座城镇里长大,这座城镇之中有这样多我热爱的人,大家也是,严先生也是,我从不愿意在你们之中做出选择,毕竟你们是陪伴我从以前到现在,构成我生命中每一个重要部分的人,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也或者是爱情,这些部分都成为我,深刻藏在我身体里成为我的一部分。可是贝尔玛奶奶,我要怎样割弃掉我本身呢?”

  希伯来的眼神黯淡下去,他垂下头,坐在贝尔玛奶奶的对面。

  贝尔玛奶奶也忍不住心酸:“希伯来,我知道你的痛苦,如果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可以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可是你要我怎么看着我照顾到大的孩子在别人指指点点的话语下生活?现在是言语,未来也可能是暴力。哪怕是现在人们对于同性恋的群体逐渐包容,那么又怎么能够确定不愿意接受的人不会对你施加恶意呢?你们一个没有家庭做依靠,一个身体不能行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什么极端的教徒想要做什么,你们又该怎么办呢?”

  贝尔玛奶奶忍不住叹气,她如此忧虑,在希伯来和严景林回来之前就已经担忧了许久。

  “我没有办法看着我的孩子遭遇可能的危险,即便这些都还没有发生。我曾说过,不需对其他人的品德抱有期待,因此在我这里,你也不能用万一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们作为回答。我只要你回答我,如果有人真的来伤害你们了该怎么办呢?”

  “那请让我待在严先生的身边。”希伯来抬起头说,“贝尔玛奶奶,将来无论发生我都会去面对它,但离开严先生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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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我才二十二岁啊

  贝尔玛奶奶离开希伯来家后又转到了严景林的家中,希伯来不知道贝尔玛奶奶会和严景林说些什么,他很想知道,但出于尊重他还是待在屋里。

  贝尔玛奶奶离开后,屋子里终于重新回归寂静,希伯来坐在沙发上,看向墙上的相册。

  尽管在贝尔玛奶奶面前表现得十分坚决,他却仍旧抑制不住地产生了愧疚。

  他因母亲的死亡入天主教获得幸福,又因为渴望严先生的爱而背叛教义。以至于希伯来无法不让自己产生一种背叛母亲的愧疚。

  希伯来闭上眼睛,玫瑰念珠还挂在墙上,和母亲的相框挂在一起,他不再向主祈求。

  来自我心中的魔鬼啊,你引诱我堕落,却又不告诉排解愧疚的方法。这是我必经的苦刑吗?

  此时此刻他也担忧着,尽管对他的恋人十分信任,却又忍不住地担忧严先生是否会与他分离。

  这样的胡思乱想让希伯来的心难以安定下来,他只能站起来走到窗边。

  很快,他又发现了站在窗子外面偷看他的孩子。在希伯来打开窗户的时候,他们扭头慌张地逃跑了。

  希伯来没有去追,也没有叫住他们。这样的情况他早就想到,只是这一切才刚刚出现在现实里,他的面前。

  不知道还有哪些会出现。希伯来叹了口气。

  他想贝尔玛奶奶或许说得对,不应对人们的品行抱有期待。如果有一天人们的恶意真的毫无保留地朝向他和严先生,他要怎样保护严先生呢?

  尽管希伯来信誓旦旦,但他仍旧难以安心。

  妈妈啊,妈妈,请告诉我该怎么办吧。要怎样才可以保护我喜欢的人呢?他就在我的隔壁,可此刻我又为何不敢去见他呢?

  贝尔玛奶奶离开了隔壁的房子,希伯来站在窗边看见了她的背影。在这一刻,他失去了上前打招呼的勇气。

  严先生就在隔壁,他会做什么呢?又会在思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