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隆小调 第80章

作者:飞鹤 标签: 近代现代

  走到贝尔玛奶奶的房间外面,希伯来站在门口,听见了里面的笑声。刚刚过来的女士正在和贝尔玛奶奶聊着运动,听起来两人聊得十分投机,并且非常愉快。希伯来这才发现这位女士十分健谈。

  在这一瞬间,希伯来产生了自己不该进去的想法。他的脑海中闪过女士冷淡的注视,闪过奥玛瑞叔叔,枯败的花朵散落在荒芜的花田之上,原野少了一大片之后表现出难看的模样,像是有人将头发生生从一个人的脑袋上挪走。

  希伯来没有进去,他静悄悄地从门口退开,他回头看了看,不愿站在人群来往的走廊上,最终,他决定退到走道里去。

  那里少有人经过,因而不必承受任何人的打量。在靠近那扇门的时候,门口看起来较走廊更暗,希伯来踩着走廊地板的冷光,一路向着光渐渐消失的地方走去,可那一处竟然莫名地让人安宁。

  门轻轻打开了。

  待在走道上的人回头望见站在门口的希伯来,露出愕然的模样。而在就他的对面,坐在轮椅上的人也露出与希伯来如出一辙的表情。

  走道上的两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几乎是转瞬间两人都想明白了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因而更觉得有些难为情。

  希伯来耳朵发烫,他在慌乱之中语速更快:“我刚刚上来,只是觉得不好打扰贝尔玛奶奶和客人聊天这才没进去。”

  轮椅上的人看着希伯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说:“正巧,我也是因为不想打扰他们才来的。”

  说完这两句,走道上的两个人就一同沉默了。短暂的沉默之后,对视的两人忍不住一同笑出来。

  在看见严景林之后,压在希伯来心头的难过渐渐消散了些。

  希伯来抬腿走上楼梯,坐在走道上方的阶梯上。如果是平常时候,严景林或许还会阻止,这一次他默认了一般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将目光投在坐下的人身上,带着别样的柔和。

  希伯来清楚地知道在他对面的严先生一定懂得他的心情,因而这时候也不用任何的伪装。

  希伯来的脸上不再是灿烂的笑容,他微微垂下头,低落说:“其实这样已经好很多了,严先生。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希望更多的。她要比我之前遇到的好很多,没有说过不好听的话,更没有冲动地用暴力解决,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情况了不是吗?”

  走道里一片沉默。

  沉默将这里的生气淡化,只余下若有若无的伤感,浅淡的光线将楼道里的影子拉扯,变成细长的一缕,而后甩在了墙壁上。白色的墙壁映照出人的轮廓,黑色的影子与白色的墙壁交织,在这一瞬间,主从此诞生,在黑与白之间再不存在其他色彩,因而希伯来被抛在了安全牢固的墙壁之外。

  “这里,大概没有人会欢迎我了。”希伯来说。

  除了那些本来就深爱他的人,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余人都匆匆逃离希伯来的身边,像逃离一场瘟疫,也像躲避厌恶的虫子。

  严景林什么也说不出,他挪动轮椅上前,将希伯来拥入怀中,轻柔的吻落下希伯来的额头、鼻翼、脸颊。

  炽热的呼吸将希伯来包围,犹如潮水一般袭来,浅淡的香气从严景林的身上传出来。希伯来认出来,这是房间里熏香的气味。

  第一次希伯来从严景林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强势的力量,密不透风地包围着他,让他的心也跟着平复下来。

  然而随之升起来的是另一种汹涌的情绪,他如此强烈地渴求着对方的气味。希伯来追逐着潮湿的吻而去,如同沉浸在深海之中,日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在靠近海面的地方,是流光的日光,灼热而璀璨的日影随着海水翻滚流淌,靠近上面的一片都是沐浴在日光下的澄澈的水。

  只有希伯来在靠近海面,距离日光最近的阴影里,前方触摸不及,他所向往的一切都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海水之外。可海里突然出现一条像他一样的鱼,拉扯着日光朝着他游动过来。

  于是紧密缠绕着他的海草在灼烧之下断裂,希伯来又重新获得了自由。

  他的尾巴还刻着海草留下来的深痕,然而他终究是自由了。

  获得自由的鱼没有前往他曾经向往的海洋和日光,而是带着阴影逃开了,远远避开了这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地方。

  希伯来将头埋进严景林的胸前,他的双手抓着严景林的衬衫,最终,他哽咽地说:“严先生您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一切就好了。”

  不是出门后人们的指指点点,不是街上偶尔投过来的异样的目光,不是时常发现的,被损坏了的或者喷上漆的东西,也不是故意的无视,世界别样的“暴力”似乎在一夜之间加诸在希伯来的身上,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严景林的安宁,却在见到走道上的严景林时溃不成军。

  他所粉饰的一切都被他所爱的严先生无声地包容着。

  他全部都知道。希伯来难过地想着。

  “我们走吧,严先生。”希伯来抬起头认真凝望着严景林的眼睛,手紧抓住面前人的手掌,一副生怕拒绝的模样。

  前面的人静静地望向希伯来,抬起手轻轻擦过希伯来的眼角。

  “好。”希伯来听见世界的回声。

第153章 物是人非

  在贝尔玛奶奶的病好转的时候,贝尔玛奶奶的儿子终于赶了回来。

  他急匆匆赶来医院的时候,希伯来正推着严景林走出大厅,正巧与他碰面。

  这位先生在见到了两人之后,视线在希伯来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向下方看去。在视线停在严景林身上的时候,他则显得“优柔寡断”许多。看起来似乎在纠结什么一般,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新抬起头想着希伯来的方向扯住一个笑容,匆匆地朝着里面跑去了。

  在某一刻,院子的花坛中有一处是光秃的,里面才刚刚种植下新的种子,还需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新的花盛开。日光铺在花坛前面茂盛的绿草地上,更显得那一处光秃的花坛凄冷。

  旁边的树木将暗影投在土地上,遮住一小片阴影来,或许再过些时候,这片阴影就会挪到新的地方去,让花坛重新恢复光明,然而此时此刻,它正在阴影里。

  希伯来和严景林没有上楼,他推着严景林慢慢地走出医院的大门。

  “我们去逛逛吧,严先生。”希伯来说。

  这座小镇度过了旅游旺季之后正渐渐地恢复到以往的安宁中去,如果不是假期和活动日,是不容易看见大量人聚集的。轮椅碾过石板路咯吱作响,这边的房屋是以前修建的,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住在这里的人将房子翻修了一番,却不曾推倒重建。走进去的时候,仿佛跨越了时间。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希伯来感叹说。

  “你小时候经常过来这里吗?”严景林左右看看,望见狭窄的小道,从房屋外面向外伸展的植株攀爬到道路上来,每一家都种植有花束,每一家的花种类都不相同。这些不同的花就像是符号一样标志着每一个家庭。

  希伯来回头看看房子,眼里流露出怀念与微微的不舍,他轻声说:“小时候我和卡尔森总是能跑很远,那时候我们才学会骑自行车,很喜欢大街小巷的溜达。过去的时候,这里非常热闹,很多店都开在这里,而且家家户户院子外面都很漂亮。这里很多小巷子,我们会经常选择在这里捉迷藏,还跑去人家店里躲藏过。”

  希伯来的眼中带着笑意:“这里原先最大的超市就是奥玛瑞叔叔的兄弟开的。”

  “奥玛瑞?”严景林的眉头微皱,就是那位向他们院子里投垃圾的长辈。

  “是的。”希伯来感叹,“奥玛瑞叔叔年轻时候脾气其实不像现在这样的,那时候他脾气非常好,假期的时候他会过来超市里看看他的兄弟,然后一坐就是一天。这时候小孩子们最喜欢到这里玩。因为小孩子跑到超市里玩耍的时候奥玛瑞叔叔从来不禁止,只会提醒大家不要撞到其他人。有时候他看我们玩累了,还会请我们吃冰淇淋。”

  “奥玛瑞的兄弟是个健谈的人,他幽默风趣,并且很好看,当时在小镇里也很受欢迎。但后来他突然离开小镇里,在那之后,超市就关闭了。奥玛瑞叔叔也变得不爱笑了。”

  “啊!”希伯来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说,“我当时问妈妈,妈妈没有告诉我原因。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奥玛瑞叔叔。但他以前确实不是现在这样的人。”

  希伯来的内心里没有怨恨,如果有的话,在即将离开之际,再次走过这条街道之后也全然消散了。

  小时候他和卡尔森穿过大街小巷来到这里,在超市、餐馆、甜品店、书店……的包围下度过童年,附近的小溪可以钓鱼,奥玛瑞叔叔带他们捉过鱼,在他和卡尔森打闹受伤后,奥玛瑞叔叔也偷偷帮助他们处理过,并且愿意帮他们保密。

  那时候他和卡尔森狼狈地待在超市的收银台后面,奥玛瑞叔叔穿过超市,在里面拿了两块巧克力和绷带药酒走到他和卡尔森的面前。超市的门还是大开着的,因为进来得匆忙,奥玛瑞叔叔第一次忘记了关上超市的门,因而燥热的风吹进超市里,整个收银台后面都热乎乎的。

  他们三个人待在后面热得流汗,每一阵风的热气使得身体也耐不住跟着颤抖一下,汗滴从额头上方流下,经过脸颊落在手臂上,落在皮肤上的时候也是热乎乎的。

  “男子汉可不能哭啊。”奥玛瑞叔叔说,“我帮你们保密,不过你们可得跟我做个约定。以后不可以去挑战危险的事情了,能做到吗,小勇士们?”

  希伯来推着严景林走过街道口,向着空荡荡的地方遥望一眼。那一处在希伯来的记忆里是家超市,现在变成了咖啡馆,已经有人在里面小憩。希伯来没有进去,只是慢慢走过门口。

  树影将遮挡住门口的日光,希伯来从树荫下走出去,后面的咖啡馆在阴影里变得黯淡,而希伯来走在日光里,明亮的光将他与后方的咖啡馆划分出一道清晰的界限,也将过去伴随着阴影一同分离出去。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那道高大背影也曾轻拍我的肩膀,带我走过河边的草丛、山里的小道和有些老旧的桥。这些所有的记忆,使得很多很多年以后的我得到释怀。

  直到这一刻,希伯来才发现,他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如同奥玛瑞叔叔那个突然消失了踪影的兄弟一般。

  “往事不再来。”严景林轻叹说。

  物是人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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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伯来终于转回了医院门口,他停在了外面没有进去。在那里面,贝尔玛奶奶和她心心念念在外工作的儿子正在愉快地交谈着,希伯来停在外面,没有踏进去半步。

  医院里面的人仍旧来去匆匆,从外面看过去的时候能够看见急忙走过来走过去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

  希伯来遥遥望着,风吹来的时候他仰起头望向右边那栋楼的窗户,那边正对着院子,能够望见花坛,是贝尔玛奶奶所在的楼。

  只一会儿,希伯来带着严景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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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完结了,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下个星期彻底完结(〃?ω?)

第154章 诚挚之心

  晚一些的时候贝尔玛奶奶打来电话,希伯来和严景林还在外面,贝尔玛奶奶邀请两人和她的儿子一起吃个饭。希伯来以他和严景林走得远了为由婉言谢绝了。

  贝尔玛奶奶的儿子千里迢迢赶过来,这个时候正是母子相聚的时候,希伯来也完全没有打扰他们的想法。除此之外,他也已经不愿意再猜测其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了。

  这时候天已经暗了,希伯来和严景林都没有急着回去。两个人走在了河边,这时候河边的人已经不多,微弱的灯光在夜色里若影若现,从近处一直延伸道看不见尽头的远处,犹如架起了一座通往月亮的天桥。

  河里的鱼这时候还没有休息,徜徉在河水之中,某一刻“哗啦”一声响,河岸的人只能看见模糊的鱼尾巴,很快,那条鱼就消失不见了。

  身旁的严景林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伸出手去把希伯来的衣服拉好。

  这河岸是寂静的,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细小的水珠扑在脸上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冷得颤抖几下。隐约的歌声从河水对岸的草丛后面传过来。

  希伯来只需要听见几个词就能够辨认出来,那是天主教的歌曲,就在一个月以前希伯来还唱过。他每周都会重复相同的吟唱,直到他再也不去教堂。

  “这首希伯来也会唱。”严景林说,他的声音平静,与平常毫无区别。听起来就像在说“今天的饭菜有点咸”。

  然而希伯来却忍不住惊讶:“严先生您听我唱过这一首歌吗?”

  “在原野上的时候。”声音顿了下,又继续说,“在你的花田附近。”

  那时候希伯来已经不再去教堂,在每个教徒们匆匆前往教堂弥撒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原野。视线穿过遥远的云层,落在教堂最醒目的尖顶上。

  那是他的主所在的地方。

  那时青绿的草与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严先生正在他的身边。

  希伯来感受到手背一阵温热,他转过头去,望见就在他的旁边,一双温柔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灯影倒映在那一双明亮的瞳孔中,远处虔诚的歌唱仍在继续,在夜幕之中游过河水,跃过鱼的后背抵达希伯来所在的岸边。

  有些粗糙的掌心给手掌带来温热,驱散鲁伯隆夜晚所带来的寒意,远处的人影模糊看不分明,只能见到一团黑影,在这样的情景里,一切的人都被模糊化,擦去了性别、年龄、身份、种族,只是作为简单的人而存在着。也因此不再有一样的眼光投过来。

  希伯来望向远处,在熟悉的歌声里,掌心里的温暖突然地带来一种勇气。

  他偏过头轻唤严景林:“严先生。”

  “嗯?”在呼唤声中,严景林回应着。

  很快,他感觉眼前渐渐黑了下去,似乎有什么靠近。河边的风平息下来,鱼在水中游动发出的响声也不见了,远处的、河对面的人影化为夜晚的一部分,在恍惚的灯光之下,严景林只听见微有些急的呼吸声。

  呼吸由平缓变得急促,滚烫的热意燃烧,沸腾,湿软的吻在触碰的一瞬间转换,变换了温和的样子变得热烈凶猛,夹杂着青年的勇气汹汹而来,迅速占据中心的位置。草地上的青草地散发浅淡的香气。

  在袅袅歌声里,希伯来听见主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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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开学的第一个星期里,贝尔玛奶奶已经出院,并且邀请了希伯来和严景林、以及在贝尔玛奶奶住院期间前来探望的人们一起,同贝尔玛奶奶的儿子进行了一次盛大的聚会。

  聚会在贝尔玛奶奶的院子外面,餐桌也摆放在花丛之间,过来的人很多,希伯来和严景林在一众朋友们的保护下躲在了角落。

  这里人烟纷杂,即便众人看在贝尔玛奶奶的面子下不会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但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也仍然让希伯来感觉不自在。

  聚会还没有全部结束的时候,希伯来和严景林看向忙得团团转的贝尔玛奶奶,向卡尔森找了个理由,请求卡尔森帮助他们向贝尔玛奶奶作出说明。于是两人悄无声息地在花丛的掩饰下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