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 第66章

作者:爱看天 标签: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近代现代

  有人过来打了一块豆腐,来的也是个小孩,自己捧了碗来,站在那等的时候也没走,反而一直往雷东川那边看。

  雷东川喝完豆浆一抬头,对方立刻冲他咧嘴笑了,带着点山里孩子的腼腆,没主动过来说话。

  雷东川认出是去年暑假在村里认识的小伙伴,挺热情的跟他打了招呼,雷东川脾气带了几分霸道,但在男孩子里这也不算什么,他们一帮人凑在一处玩儿,肯定要有个领头的,如果那个人厉害,大家伙也都乐意听对方的话。

  雷东川就是这么一个人。

  白子慕喝完了一碗豆浆,雷东川已经和那边的男孩勾肩搭背商量好要去哪里探险了。

  白子慕坐在那撇嘴,吃了一碗豆浆也没见多高兴。

  贺老头看小孩嘴巴上挂油瓶,过去哄他:“小碗儿,咱们再吃点别的吧?豆皮你爱吃吗,还是卤豆干?”

  白子慕摇摇头。

  他也不吭声,就坐着不走。

  好一会,雷东川才走过来,村里那个男孩捧着一碗豆腐往家跑了,边跑还边回头喊:“大雷,你等我们啊,我这就回去叫人——”

  雷东川摆摆手,一副在这等的样子。

  白子慕眼巴巴看他,喊了一声“哥哥”。

  雷东川走过去道:“怎么又没喝完?”

  白子慕其实就剩了个碗底,已经比以往好许多了,雷东川过去端起那点剩下的豆浆仰头都喝了,擦了擦嘴道:“小碗儿,你先跟爷爷回家去,我有点事,一会回去。”

  白子慕道:“哥哥,我也去。”

  雷东川摇头:“太危险了,等我探好路再带你去。”

  贺老头也跟着敲边鼓,哄了好一会,才牵着白子慕的手回家去。

  雷家老宅里没有电视,但是有一个收音机,运气好的时候能够多收两个台,这天上午,白子慕就搬了小板凳过来,挨着贺老头坐在那听了一上午评书故事。

  贺老头逗他:“子慕啊,你哥哥不带你玩,你生气不?”

  白子慕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跟老人说还是在跟自己解释,认真道:“哥哥是大孩子,可以去,但是我太小了,哥哥怕我受伤。”

  收音机里讲得十分热闹,单田芳沙哑的声音正在说一件天蚕宝甲,说到兴起时猛地一拍醒木,把白子慕都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小朋友就羡慕起故事里讲的“天蚕宝甲”来。

  白子慕咬着手指道:“爷爷,我也想要。”

  贺老头没听清,问他:“你要什么?”

  “天蚕宝甲~”

  陆平正搬了贺老头那边房间的被子出来晒,听见了笑道:“子慕要这个?好办啊,伯伯给你做个!”

  白子慕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跟着陆平去看天蚕宝甲了。

  贺老头坐在那咳了一声,也不见人过来,也有点等不下去,自己起身走过去瞧了瞧。

  陆平坐在一张小桌前,拿了一个烟盒拆开铺平了,认真在反面空白处画了图,然后翻找出一些细铁丝、铜丝,在那拧来拧去。

  贺老头刚开始还站在后头看,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推开陆平道:“你这弄的什么玩意儿,好好的线扭成这样,绞丝错嵌就没这么胡来的!”他自己坐下,把那些铜线拆了重来,陆平那几个步骤弄错,看得他冒火。

  “这铜丝太粗……”

  “师父,我带了细的!”

  贺老头不过随意嘀咕一句,就听见旁边陆平接话,大徒弟转身跑去搬了自己的竹篓来,在里面翻找出好几卷粗细不同的金属丝线,还有一把绞丝剪刀。

  贺老头看他一眼,陆平也没回避,还在那讨好地笑着:“师父,子慕等着‘天蚕宝甲’哪。”

  白子慕仰头,眼巴巴看过来,小声喊爷爷。

  贺老头没吭声,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低头捣鼓了一会,又吩咐道:“陆平,你去隔壁屋里,把昨天喝剩下的那几个健力宝易拉罐拿过来,我有用。”

  陆平眼睛亮了,连声答应:“哎!我这就去拿!”

  陆平急急忙忙起身出去,在门口的时候差点撞到人,笑着道:“抱歉,抱歉,先让我一下!”

  雷爸爸让开一些,等他出去之后,又走进来围着一老一少转了两圈,最后靠近白子慕那边,低声哄道:“子慕啊,昨天那个印章你还记得吗?雷爸爸找了一天了,床上、床底下翻遍了都没找到……你把它藏哪儿啦?”

  他可太揪心了,这金疙瘩一样贵的东西,他找到的时候胆战心惊,找不到的时候更是提心吊胆,生怕丢了啊。

  白子慕一心在看自己的天蚕宝甲,雷爸爸问了两遍小孩才听见,仰头道:“不能告诉雷爸爸。”

  雷爸爸:“??”

  “这是我和哥哥的秘密。”

  雷爸爸哄了一中午,小孩都摇头,再问就躲在贺老头身边,寻求保护。

  贺老头手里拿着剪刀,忙抬高了手,一边护着小孩一边道:“小雷,你就别问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哄孩子玩的东西,随便他弄哪里去吧。”

  陆平已经拿了易拉罐过来,贺老头吩咐他打下手,帮着打磨去颜料,露出银白泛光的罐身,裁剪成大小均匀的鳞形小薄片,陆平全都照做,其间几次紧张地用手抚了抚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不像是一个已成名的宝华银楼大师傅,而像是一个努力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的小学徒。

第75章 天蚕宝甲

  贺老头嘴里一边嫌弃铜丝太粗不韧,一边手里来回搅缠,借了一个木框随意当作架子,把手里的金属丝绕在上面,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形状,等到丝线多一些之后,阳光照射过来,能看到泛起深浅不同的光泽,模糊可见一只兽形。

  白子慕看见了,伸手想摸。

  贺老头握着他小手,挪到一边叮嘱道:“子慕,这个可不能摸啊,你手太嫩,这金属丝又这么细,碰一下要出血口子。”

  白子慕收回手,但是看到贺老头自己手指灵活地穿梭在丝线中时,又疑惑了,小孩还记得他的话,不敢去碰那些金属细丝,就伸手摸了摸老人的手:“爷爷的手没事。”

  贺老头笑道:“爷爷的手当然没事了,你瞧。”他翻过来给小朋友看,“这么多茧子哪。”

  白子慕碰了一下,低声问:“爷爷,什么是茧子?”

  “唔,就是,干活干多了就有了,你不用知道这个,以后爷爷疼你,你不用干这些,读读书写写字就行啦……”贺老头一边忙碌一边跟小朋友说话,两边都不耽误。

  陆平在一旁听得很有感触:“师父说得对。”

  贺老头看他一眼,问:“你家里那个孩子,今年该上初中了吧?”

  陆平挺高兴,点头道:“对对,您老人家还记得他呀。”

  “怎么不记得,依你的性子一定照顾得很好,孩子在家都不怎么干活吧?”

  “那倒没有,我怕他以后不习惯,在家天天让他干活。”

  “……”

  贺老头用的手法叫金筐宝钿,手法古早,有正式名字的时候大约要追溯到唐代。这手艺是宫廷技艺,极少外传,即便偶有出现也大多为炫技之作,贺老头今天手痒,难得白子慕跟他要个什么东西,特意用了最拿手的技法。

  他先用金属细丝绕成边框,后又让陆平把那些打磨好的易拉罐鳞片拿来,缠绕镶嵌,层层叠叠,用手编织。

  白子慕看不懂,但瞧着爷爷一双粗糙的大手略微抬了抬手指头,立刻就变化了一种花丝,银白的小鳞甲哗啦啦跟随起伏,小嘴微微张开都未曾发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素丝为界,反转花丝做了底纹,后又用了拱丝把那些薄片小鳞甲支撑住,很快就编制成一件银光闪闪的“宝甲”。

  他招手让白子慕过来,对他道:“看好了啊。”

  白子慕高高兴兴站在那看,就瞧见贺老头拿了把水果刀来,干脆利落地砍了两下。

  白子慕:“!!”

  贺老头把水果刀放下,拿起那件小宝甲,抖了抖,纹丝未坏,给小孩炫耀完了之后,这才给他换上。

  白子慕伸手摸了一下,还在震惊:“爷爷,它好软呀。”

  贺老头心里得意,但嘴上依旧道:“那当然,要不然怎么叫‘天蚕宝甲’,又贴身又软才行!”

  看起来冷硬的金属丝和细小鳞片,完全没有影响小宝甲的柔软,即便是一个孩子穿着躺卧翻滚,也不会碰伤。这也是贺老头最得意之处,以往匠人做的都是饰品,而他做出的东西不同,除了装饰性,若是他想,使用功能也能兼顾。

  贺老头又对他道:“子慕,挺胸抬头!”

  白子慕站在那,努力挺起胸脯,像个骄傲的小将军。

  贺老头乐了,道:“对,就这样,进里屋去,那边有个镜子,你转着照照看。”

  白子慕绷着身体,同手同脚走进去了,过了一小会小朋友就从里面跑出来,小卷毛都开心得飞起来,蹦蹦跳跳牵着老人的手要他进去一起看:“爷爷,我胸口有只小老虎呀!”

  贺老头心知肚明,但还是跟他进去瞧了下。

  镜子前,小朋友得意地转来转去,他身上的小鳞甲大小不一,最小的不过米粒大小,大一些的也不过鱼鳞大,此刻驯服地贴在他身上,随着转动而泛出深浅不同的光泽来,侧面向左,隐约可见到一只侧卧的老虎,侧面向右,则是猛虎回首,威风凛凛。

  白子慕可太喜欢这件天蚕宝甲了。

  爱惜地摸了又摸,都不舍得脱下来。

  贺老头也不吭声,就在那看着小孩,满眼都是笑意。

  陆平在一旁夸道:“师父您这手艺就是不一样,咱们宝华银楼的老师傅至今还念叨呢,哪怕给了同样重量的金银,也打不出您这样富贵的效果。”

  贺老头道:“我做这个又不是为了卖钱。”他就是觉得好看,瞧见漂亮的金属细丝薄片,就想捣鼓成什么物件摆着,光是这样就很满足。

  陆平跟了他许多年,知道贺大师的喜好,又改口去夸这件宝甲,还有穿戴上更显漂亮的小朋友:“对对,这宝甲摆着就好看,咱们子慕穿上就更漂亮了,回头伯伯给你打一把竹子做的弓箭,你拿着就是小将军啦!”

  “伯伯,是和哥哥的弹弓一样大的吗?”

  “比那可大多了!”

  “哇——”

  贺老头在一旁都听乐了,他特别喜欢看白子慕一脸期盼的小模样,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跃跃欲试的样子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崽,围着人打转。贺老头从事这个行业,接触的金银珠宝多,喜欢漂亮事物,自然也喜欢白子慕这样漂亮的孩子,光是瞧着就觉得有灵气。

  陆平趁机在一旁敲边鼓,小声道:“师父,这件瞧着好,但那也是靠您的手艺,依我说还是缺了点东西,您看哪,这金丝不够细长,不够韧,这上头几个铝片看着也太寒酸,要是换成金珠,做成连纹珠,这在阳光底下一照,咱们子慕胸口的那只小老虎可更威风了……”

  贺老头看他一眼。

  陆平吓得闭上嘴,小心翼翼瞧了老爷子神色,见他没发怒的样子,又露出一个憨厚笑容来,喊了一声师父。

  贺老头摆摆手道:“你这心思太重,好好干你的活儿吧,我有安排。”

  陆平一颗心怦怦跳动起来,他很想问一问老师是不是要出山,但又不敢去问,生怕刚才得到的那一丝希望被打破,也不知怎么的,心口热气涌上,把眼眶弄得泛红湿润。

  贺老头瞪眼,低声训他:“哭什么,我今儿又没训你!”

  陆平哽咽道:“师父,我这是高兴……”

  贺老头催他走,赶着他出去做饭去了,陆平拿手背擦擦眼泪,起身去了。

  他今儿要烧一桌好菜,有师父这一句话,他这趟就没白来。

  陆平系上围裙的时候,心里的感慨已经换了一个方向,他觉得白子慕可真是他们兄弟的小福星,甭说之前的那八万块钱是入股制衣厂,就算白给董玉秀,也花得值了。

  雷家老宅后院里有棵高大乔木,夏日乘凉最合适不过,午饭就摆在了树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