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解质 第39章

　　“致青，我遇到了一个人，我很羡慕他，他潇洒自由，坦荡赤诚，他不像我，看世界是灰蒙蒙的，他的世界有数不清的颜色，作为旁观者都忍不住感叹他生活的精彩，更何况我还短暂地参与了一下。他有理想，热爱，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能阻止他心动的理由。他比我小几岁，大多时候有些幼稚，但其实他很温柔，他会的很多，尤其架子鼓玩的特别好，”步融想到什么，表情柔和下来，“他前一阵子，送了我一对鼓棒，眼睛亮晶晶地说要把他的信仰送给我，”

　　步融垂下眸一笑，“哪有这么偷换概念啊，你说他怎么能这么狡猾。”

　　可笑完，步融的表情又带上了落寞：“我本该与他相配的，可因为你，我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害得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

　　“我时常想，对于我们最好的归宿是不是不要相遇，你看，你害得我这辈子无法骄傲地抬起头，我的舞蹈我的大学我的亲人我引以为傲的将来都离我而去了，甚至遇到一个捧着一腔赤诚真心对我的人我都自卑地不敢接受；而我呢，也让你失去了生命继续的权利。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在耿耿于怀，但追悔莫及多少年都没有用，我总觉得是我的过错，可要认真算下来，我们都是受害者，也都付出了代价，所以你看，其实我也不欠你什么对吧？”

　　“我原本打算，等找到我妈，看看她，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很好之后，就去自杀来着，我挺懦弱的，缩着脑袋不敢面对现实，我只要想到我曾经可以拥有的一切瞬间在我面前破碎崩塌我就觉得很难继续活下去，我当时想，像你一样死了挺好的，至少不会那么痛苦；但我在遇到他之后，突然就不是那么想死了，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让我留恋的，他是个心很软的人，只听我讲过去的事都会哭，更何况是我死了呢？我可舍不得。”

　　步融侧过头看着墓碑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跑过来跟你说这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挺奇怪的？就当我报复你一下吧，致青，我有喜欢的人了，你曾经说你会一直爱我，但我不需要了，你也别想再用这句话来折磨我。”

　　“我决定要和你划清界限了，纹身店之后我会交还给卓钰，就让他来决定怎么处理吧。”

　　步融轻吐一口气，只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密布在他头顶的厚厚的云层终于散了，阳光顷刻铺洒，连带他心间的阴翳也被扫去，苦苦纠结执拗的过往，也该被覆盖上了。

　　步融站起身直视着墓碑上方致青的照片，轻轻笑了笑，柔和的嗓音随着风飘扬到远方：“致青，对不起，以后……我就不想你了。”

第64章 熔点

　　林宥不知道岑理理家的地址，只能在店门口等她，等了有一个小时，岑理理终于懒懒散散地出现在林宥面前。

　　刚一看到林宥岑理理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了然，面上换上了惊喜的笑容：“林宥？”

　　林宥心绪混乱，只挑起嘴角笑了一下，与岑理理打招呼：“姐。”

　　岑理理看着林宥：“你等我呢？”上前一步打开门，“进来坐。”

　　林宥却摇摇头，问：“姐，你知道步融去哪了吗？”

　　岑理理手上的动作一顿，过后笑着看向林宥眨眨眼：“不知道呀，你联系不上他？”

　　“嗯，他手机一直关机。”

　　“所以才找到我这来了啊，”岑理理面上不在意，“没事，你慌什么，步融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岑理理揶揄道：“不能这么沉不住气啊弟弟，这才一天没见面嘛。”

　　不是说黏糊的一天没见就过不下去，林宥就是觉得很不对劲，步融平时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与他相处了几个月，步融会去的几个地方屈指可数，所以突然不见人也联系不上才反常。岑理理虽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林宥直觉她是知道的，如果岑理理大大方方告诉他，让他知道步融没事，那他也不会不依不饶地追着问，可岑理理有种不自然的掩饰。

　　林宥直接问：“步融去哪了？”

　　岑理理啊一声：“我真的不知道。”

　　林宥突然有点生气，就像步融和岑理理两人商量好了什么事，一个把他排除在外，一个帮着瞒着，他参与不了也无从得知，像个外人一样。

　　林宥生气之余还觉得无力，皱着眉问岑理理：“姐，你也觉得我不该和步融在一起吗？”

　　岑理理没料到林宥会这么问，愣过之后正色道：“我没有这种想法，相反我比谁都希望你们在一起。”

　　“可能你不知道，但自从有了你之后步融变了很多，他以前不爱说话，我问他他才会说一些关于他的事，但最近他和我聊天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提起你，也爱笑了很多，林宥，步融和你相处时才最接近他原本的样子，我当然希望你们在一起，只有你能救他的。”

　　林宥说：“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步融也一定是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我不是不依不饶一定要步融跟我报备，也不是要侵占步融所有的时间，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万一他又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呢？”

　　岑理理想到什么面色一变，林宥抓住了，又一次问岑理理：“所以，他到底去哪了？”

　　岑理理犹豫地看林宥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说：“峄山公墓。”

　　林宥站在那一下就愣住了。

　　几乎都没怎么猜测，林宥脑中就跳出了方致青这个名字。

　　他想过步融临时有事，或者去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然后忘了跟他说，却唯独没有想到在他为步融担心坐立难安的时候步融摒弃了所有的人去看他死去的前男友。

　　林宥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可笑，像是独自出演了一场滑稽的默剧，他什么都不知道拿他的自以为是去关心一个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人，演的闻者落泪，他自己都要被感动了，像是全天下他最爱步融，可最爱步融的人另有其人，爱到可以献出生命，那么他的爱又哪里比得过与步融经历过生与死的方致青呢？

　　所以才从一大早就见不到人，没有任何消息，就连打电话都关机，因为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该在今天出现，不该去打扰步融对于死去挚爱的缅怀。

　　林宥一瞬间觉得几分钟前对于岑理理的那番说辞突然就站不住脚了，岑理理也对他说了一堆谎话，什么希望他们在一起，什么步融能被他救，林宥甚至荒谬地感觉岑理理在嘲笑他，笑他的不自量力，还跑过来说了一堆不痛不痒的屁话，其实呢？别妄想了，你比不上的，识相点今天不要出现，不要打扰步融和方致青的时间，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地过完今天之后，继续为了步融许下的一个空头支票，滑稽地吐舌头讨好。

　　林宥又想到在海边看日出时步融说会给自己一个答案，那么这个答案到底会是什么？亦或者说，他还能等到这个答案吗？

　　“林宥？林宥？”

　　岑理理在林宥面前挥了挥手，林宥回神，岑理理看林宥的脸色变得难看，面带担忧地说：“你别多想，步融虽然没跟我说他为什么要去，但肯定不是你以为的原因。”

　　林宥扯了扯嘴角，说：“我来这就是想知道步融去哪了，现在也知道了，姐，那我回去了。”

　　岑理理一时间有些后悔，还是不该跟林宥说的，对林宥提了挽留：“要不在店里坐一会吧，等步融回来我们一起去找他。”

　　林宥维持着快要撕裂的笑容：“步融回来让他给我回电话吧，姐，我学校还有事，得先走了。”

　　岑理理迟疑：“……好。”

　　林宥两腿虚浮地走出店，短暂地茫然之后，决定回家，他掏出手机叫车，在输地址的时候输错了好几次，叫了之后林宥拿着手机的手垂下，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看着对面的高楼，眼睛被阳光照的酸涩。

　　林宥感觉等了很长时间，他不能自主地从情绪里挣脱出来，直到有车停在他面前鸣笛，林宥才回过来神。

　　好像司机也跟他过不去，要回他家的路线还要经过步融的家，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线，步融家所在的那栋楼就在前方，林宥不可抑制地想到曾经和步融一起走过这里的画面。

　　步融对自己到底有没有过真心实意？没有过？那为什么会冒着大雨来接他，为他煮面安慰他，说因为以前的事没办法和自己在一起时又哭的那么伤心；有过？那为什么永远对自己有所保留？因为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一次次推开自己？

　　汽车已经驶过居民楼，林宥没来由的觉得不甘心：“师傅，就停这吧。”

　　司机说：“没到地方呢，在这停可不退钱啊。”

　　林宥嗯一声：“停这吧。”

　　下了车之后林宥又步行着返回去，执拗地要在步融家楼下等，拿出手机给步融打电话，冰冷的女音一遍遍重复已关机，林宥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荒唐，跟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较劲，也跟自己较劲，他突然想到阮星舒说过的那句死人的地位不可超越，林宥想，他今天还就是要争个高低了。

　　步融告别完之后准备下山，途中拿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按了半天屏幕就是不亮，他这个手机还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功能老旧，用了这么些年总是断断续续地会出各种毛病，步融以为是没电了，没当回事，收起来继续走。

　　他没进监狱那会手机支付还没有现在这么普遍，在监狱里待了三年，也是与社会脱节了三年，出来之后仅仅三年的时间手机的功能就多的让他眼花缭乱，步融还是用的以前的手机，就也还是保留着以前的习惯，手机支付很方便，但他还是习惯出门带着现金。

　　下山时步融觉得时间过的快了些，他早上没吃饭中午也没吃上，现在整个人饿的不行，等下了山之后步融先去找了个面馆，要了碗面填填肚子。

　　吃完步融去等公交车，但这里地处偏远，公交车便没有城市里那么繁忙，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姗姗来迟了一辆。

　　可能是这里很偏，也可能是下午人少，上了车步融发现整个车厢里加上司机一共就他们俩人，步融乐得清静，走到车厢后节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路程有一个多小时，下了这辆公交车步融还得再倒另一班，一路上晃晃悠悠，等到了他家附近的站牌也快要傍晚。下了车步融不经意间抬眼，一眼就看到了对面树下站着的熟悉的身影，步融笑了，正好他也十分想见林宥。

　　步融笑着向林宥走去，林宥也注意到了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步融走近，发现林宥的脸色阴沉，联想到刚一下车就看到林宥站在这里，步融想林宥是不是等了好长时间了。

　　“你等好久了吧，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宥冷声打断：“你去哪了。”

　　林宥的脸上一丝笑意都看不见，紧皱着眉，双眼阴鸷地盯着他，步融担忧：“你怎么了？”

　　而林宥只是问着：“你去哪了。”

　　“我？我去……”要说出口的前一刻，步融突然想到了什么，再结合林宥此刻不对劲的神态，步融知道是林宥误会了，忍不住想要去碰林宥的手，“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你去哪了。”这是林宥第三遍问步融。

　　步融嘴唇动了动，他还没见过林宥这个样子，想着待会得好一会哄林宥，乖乖交代：“峄山公墓。”

　　步融听到林宥冷笑了一下，问：“方致青在那里，对吗？”

　　步融说是，随即又着急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为了说清楚……”

　　林宥却听不下去了，他看着步融的脸，漂亮又残忍，林宥后退一步，前后不搭来了句：“曾经有人说过我是无畏的天真，”

　　“时隔多年我早就听懂了那不是夸我的话，这个形容用到这里又特别的恰当，就像是我以为可以改变的人和事其实从来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步融，我曾经跟你说过为了自由我不会要求过度拥有，但其实我错了，有了贪念的人注定得不到自由，过度拥有都不够，只会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据。”

　　“你说喜欢应该讨价还价吗？你给我一点，我还你一些，我以前挺看不上这种的，我认为只要喜欢，付出多少我都不在乎，但我又错了，不在乎是因为还没达到那个域限。”

　　“我自认为我对你已经有了足够的耐心，你说你放不下过去的事，我帮你，你说你忘不了过去的人，我等你，我以为总会有等到的那一天，而我等到的是在我满世界找你联系不上你的时候你在缅怀死去的爱人。你只是允许我在他不能陪伴你的时间里短暂地出现，却不允许我成为替代他的存在，我该斥责你不能这么作践人心吗？但我想我没有那个立场，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我心甘情愿我自作多情。”

　　步融愣在原地，脑子几乎转不了弯，只能听林宥一句一句的话砸在他身上。

　　“你从来没应允过我什么，也没给过我什么承诺，这不怪你，是我不会审时度势，我无畏的天真让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抵得过真心以待，现在我终于意识到了，我比不过生死的刻骨铭心。”

　　“不是……不是啊……我没有……”步融的指甲在掐着自己的手掌，想逼迫自己稳定下来跟林宥讲清楚，但林宥似乎压抑太久，等不到步融一句完整的解释。

　　林宥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了眼暗的发沉的天空，今晚云层密布，很难看到星星的踪迹，林宥的语气是妥协的无奈：“也许我真的不是能救你的那个人。”

　　“步融，把鼓棒还给我吧。”

　　步融脑子嗡了一下，一瞬间血液倒流压迫到了全身的感官，步融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求证：“什么？”

　　林宥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把鼓棒还给我吧。”

　　林宥的话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了他的耳朵里，经由已经混乱的大脑组织最后形成一个他要留不住林宥的信号。步融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不明白怎么才短短不到一天林宥突然变得这么决绝。原本他在路上已经计划好了的，等回来之后找到林宥，告诉他自己已经整理好了，如果你愿意那么我们此时此刻就开始谈恋爱，如果觉得仓促那自己也可以再追求他一段时间，可林宥最后一句话把他所有的计划打乱，让他心生畏惧，他已经迈出的脚又犹豫地收了回来。步融直觉他应该留住林宥，跟他解释今天的一切，可他想说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字：“好。”

　　步融的话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语无伦次：“我……我那个、鼓棒，鼓棒还在我家，我……我，找到了就还给你……”

　　林宥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在与步融相反方向的道路，沉默的背影消失在夜幕，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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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响耳不会写虐文的（确信）

　　终于跟老婆闹掰了哈哈哈哈哈哈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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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感谢宝贝们的评论和打赏么么

第65章 无疾而终

　　步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等回过来神时他已经背靠着门在地上坐了好一会，窗户正开着，夜晚的凉风探进窗内，吹的他指尖发凉，心就好像在不断坠落，那种近似于失重的窒息感让步融难过的想要流泪。

　　步融坐在地上，脑子里不断地重放林宥说过的话，想为今晚开脱出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回来的太迟了？为什么不早一些？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林宥？步融拿出手机，依然按了半天屏幕都不亮，步融看着没反应的手机，不知道从哪来了一股怒气，抓着手机扔在了对面的墙上，客厅里突兀地传来破裂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赶在今天？

　　步融埋怨时机，又迁怒到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跟林宥好好解释清楚，为什么就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走掉，林宥说的没错，一点错都没有，是他总是迟疑又犹豫，明明有过那么多次机会都被他视而不见地错过，等想要追上林宥时，林宥却不等他了。

　　步融又突然有点怨恨方致青了。他活在方致青的阴影和折磨下几年，是方致青间接打造了他所有的噩梦，他本意是想和过去告别，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方致青又成为了他和林宥之间破裂的因素，手机也恰巧关机，组成了一个完美又合理的闭环。

　　步融忍不住想是不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掉这片阴影了，每当他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拥有的时候就会有方致青的影子跳出来说你休想。

　　步融甚至都怀疑方致青死前那句话其实是用来咒他的，诅咒他这辈子一无所有。

　　步融在床上躺了一夜，失眠，到后半夜开始头痛，林宥说过的话也在他脑里重放了一夜。

　　到快要天亮时步融闭上了眼，幻想他只是在做噩梦，无论梦境有多糟糕，只要睁眼醒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步融这个荒诞的梦境持续了几个白天几个黑夜，自那晚之后林宥没联系过他，也没有过任何消息，终于令步融意识到，这一次的林宥再不是跟他耍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