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遁形 第20章

　　周知君当即问都没问，在林仁欲言又止的视线下直接就要给他满上了。

　　突然，一只手温和的扶住酒瓶，劲儿不大，但稳稳的按住了周知君的手臂。

　　醇香浓厚的液体停止了流动，卫恒轩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待会儿吧，太满不太好拿。”

　　周知君没觉得不对，顺势就给杨书义倒酒去了，卫恒轩扫了一眼季璟阳只有半杯白酒的杯子，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季璟阳说话的时候，语气里似乎带着点犹豫，这种情绪和他有些不搭。

　　卫恒轩悄悄侧目看向他，季璟阳正懒散的靠着椅子，气定神闲的刷手机，看不出半点毛病。

　　应该是他想多了。

　　室内开着空调，一行人坐在桌前谈天说地，酣畅淋漓，杨书义随口附和着，脸上的笑意挑不出瑕疵，只是酒杯挡住嘴角时，才忍不住冷下脸，垂眸挡住眼中的情绪。

　　气氛明显不对，他又不是傻子，虽然表面上大家都很正常，但是分明昨天卫恒轩还是那个众人不愿提及的存在。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杨书义眼中闪过烦躁。

　　原本相安无事，可谁他妈知道半路来了个季璟阳，此人绝对不是善茬。

　　与那些小少爷们最根本的不同是，他年纪轻轻就代理了季氏集团，虽说有洛家和林家的帮助，可他是正儿八经出席会议晚宴，在酒桌上与诸位老总四两拨千斤的人物。

　　杨书义状似不经意的抬眸，视线恰好与季璟阳对上了，那双眼睛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一般，透着丝极淡的嘲讽，比三九天的风还要凛冽。

　　他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垂下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暗沉的光在眼底闪过。

　　只可惜这样的人，没能站在他这边。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

　　没什么不醉不归的讲究，大家点到即止，卫恒轩少说也喝了有四杯白酒，这酒度数挺高，他愣是跟喝白开水似的。

　　听见周知君他们问起，卫恒轩也就笑笑，只说是天生如此，只是垂眼时心头还是忍不住涌上几缕落寞。

　　老巷里人尽皆知，卫建功是个酒鬼，还好赌，传闻老婆因为受不了才跟别人跑了，家里一团乱糟。

　　但其实笑人者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住在老巷里，哪有一身清白的呢。

　　卫恒轩目光放空，但谁能知道呢。

　　酒鬼曾经也能称得上是个好父亲，他们还在村子里时，小孩子也可以拿着小碟子讨碗酒喝，妈妈不赞同，每每都要为此和他吵架。

　　但卫恒轩那会儿什么也不管，有一次趁着他们吵架，偷偷把一整瓶酒都喝光了，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

　　夫妻俩吵完架谁也不服谁，回过头一看吓傻了，还以为他喝的农药，急得都快哭了，抱着就上县里的医院，谁料半路卫恒轩醒了，傻乎乎的抱着两人的手啃，还喃喃自语，“好大的蹄膀，咋没味儿勒……”

　　第二天醒来，他鞋都没穿就哭着窜出二里地，便跑边哭，后边跟着个提着棒槌的身影。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卫恒轩从回忆中醒神，侧头望去，骨节分明的手放松的垂在他耳边，带着醇厚酒香的气息凑近了些。

　　“你看上去很开心。”

　　低沉慵懒的声音近在耳边，似乎染上了一丝暗哑，清越又温和，不是平日里的毫无情绪，却更令人窒息。

　　卫恒轩僵硬的转头，对上了季璟阳毫无瑕疵的脸，下一刻他薄唇轻启，或许是离得太近，他愣是品出了一丝委屈。

　　季璟阳微微低下头，小声说，“可是我好像有点难受。”

　　“头晕。”他将脑袋搁到一个正好能放的下的地方，满意的不动了。

　　卫恒轩莫名觉得，自己也头晕了。

　　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陡然一僵。

　　卫恒轩没敢动，他试探性的喊，“季哥？”

　　季璟阳没动，懒懒的哼出一个音节，“嗯？”

　　周知君和另一边的俞陌同时看向失语的林仁，林仁徒劳的抓了抓头发。

　　“我也不知道……”

　　虽说季璟阳没有显露出什么醉态来，但这异于往常的行为举止显然有些吓人，周知君无从下手，卫恒轩偏头看了看搭在自己肩膀的脑袋，“应该没事，你们继续就好。”

　　众人瞧他确实没有别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林仁见也吃的差不多了，便道，“周哥，该许生日愿望了。”

　　“等着呢吧，想吃蛋糕直说。”周知君笑了声，按铃叫来了服务生，餐车上的蛋糕点好了蜡烛，双层黑森林看起来极为诱人，服务生对他们礼节性的弯腰，然后贴心的带上门。

　　俞陌仪式感十足的唱着生日歌，杨书义纵使千般万般的难熬，也不得不笑着跟着唱，林仁去关了灯。

　　一时间只有烛火微弱的光芒，照在他们带笑的脸上。

第26章 你如旭日

　　卫恒轩察觉到身侧的人动了一下，他伸手虚虚的扶住，迁就他的动作拍着手，身侧的人顿了顿，迟疑的抬起手学着他的样子拍。

　　周知君刚要闭眼许愿，见此也顾不上了，用手狂拍林仁示意他录视频，俞陌也加入战局，几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卫恒轩低头就能看见季璟阳不太娴熟的拍着手，喝醉的男生眼角泛红，将近一米九的身姿挺拔，头低垂着，莫名有些……可爱。

　　虽然这个词和他真的扯不上关系。

　　卫恒轩心中骤然聚起一股微妙的情绪，平日里的季璟阳太冷了，这种样子实在是难得。

　　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遇见第二次。

　　于是他拉住眼底透露着茫然的人，季璟阳默默的看向他，眼眸清亮一点儿也不像醉了，看的卫恒轩差点打退堂鼓，稍微犹豫了一下。

　　但或许是其他人的鬼叫鬼喊将气氛推向了高潮，卫恒轩盯着这张惊艳十足的脸，突然有点上头，他指了指怼着他们拍的手机，清了清嗓子，嘴里哄道，“要拍照了，笑一个好不好？”

　　季璟阳盯了他一会儿，似乎有些犹豫，反应迟钝的点点头，众人屏气凝神间，他保持着被卫恒轩拉住的姿势，没有看镜头，而是看着卫恒轩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恍若雪山之巅绽放的烟火，连余烬都带着将散未散的温度。

　　卫恒轩愣了愣，捏住他衣袖的手指微紧，都忘了收敛表情，眼神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专注。

　　“卧槽真他妈绝了！”林仁吼了一声，卫恒轩瞬间元神归位，被吓得一抖。

　　俞陌和周知君凑过去看，嘴里也忍不住蹦出几句国粹。

　　“你说说咱季哥要是平常会笑，至于到现在没个对象吗？”

　　“此言差矣，咱季哥那是不急……卧槽这张真的绝了，不行我都呼吸一窒！”

　　卫恒轩回过头看他们三个凑在一起，但说实话这黑灯瞎火的几个人凑在一块嗷嗷叫还真就挺不体面的。

　　林仁把手机屏幕转给他，上面正是季璟阳对着他笑那一幕，昏暗的光线下男生成了唯一的焦点，那笑容干净纯粹，像是混着清冷感的柠檬坠入酒液。

　　醉意四溅。

　　他脱口而出，“发给我。”

　　说完卫恒轩自己都愣了一下，刚想补一句“麻烦了”就听见其他两人猛拍林仁的肩膀。

　　“快快快，发群里！”

　　“好东西就是要分享的知道吗，万一将季哥出名了咱还能靠这张捞一笔！”

　　“呸，咱季哥出名是必然的！”

　　显得他那句“发给我”是那样的淡定，卫恒轩莫名心虚，悄悄松了口气，视线无意间掠过站在三人身后是杨书义，他目光一凛。

　　杨书义的脸被烛火照的晦涩不明，和卫恒轩对视时，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他嘴巴一张一合，卫恒轩看清了那句口型。

　　他说——“你等着。”

　　卫恒轩眼神一冷，错开视线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将默不作声的季璟阳往身后藏了藏。

　　最后周知君重新郑重的许了个愿，大家都是体面人，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蛋糕大战”，只点了些奶油在脸上，拍了照片发朋友圈。

　　季璟阳也没能幸免，但没人敢动他，是他看别人都这样，自己犹豫了一下也就跟着做了。

　　卫恒轩觉得他乖的有些过分，季璟阳表情冷漠，不难看出他其实不太想做这些，鼓掌也好，奶油也罢。

　　放在他清醒时，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眼见着大家闹得都有些累了，周知君就打电话喊来了司机送他们回学校，季璟阳安静的站在一旁，不再挨着卫恒轩，自己跟着人群走。

　　出了门远远就听见喧闹的声音，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林仁他们被温热的晚风一吹，反而有点上头了，口齿不清的勾肩搭背，互诉衷肠。

　　卫恒轩走到门外，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季璟阳，不太放心的伸手拉住他往自己身边带，他没有挣扎，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丝毫看不出醉意。

　　“这是醉了还是没醉……”卫恒轩打量着他，嘴里嘟囔着。

　　季璟阳扫了他一眼，“嗯。”

　　声音半点也不含糊，卫恒轩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但其实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他的目光是放空的。

　　忍不住摇摇头，觉得有点好笑，“没想到喝多了能这么听话。”

　　身边的人没了动静，卫恒轩也没指望他会回答自己，领着他站在众人的身后，周家的司机很快就到了，他自然不会跟杨书义一辆车，林仁他们正挑着照片，回头不忘嘱咐卫恒轩照顾好他哥。

　　卫恒轩看向他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怜悯。

　　你最好祈祷你哥什么都不记得。

　　司机想要为他们拉开车门，卫恒轩抬手拒绝了，礼貌的朝司机笑了笑。

　　他自己伸手拉开，先让季璟阳坐进去，然后自己也跟着上车，车门关上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季璟阳，他微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狭长的眼尾已经红透了，正微微眯着，有些朦胧的样子。

　　“会不合群……”

　　低而小的声音响起，像是主人在喃喃自语。

　　卫恒轩背脊一僵，侧目去看又重新闭上眼睛的人，季璟阳长睫垂下，眉目有些折痕，像是不太舒服。

　　他安安静静的，好像卫恒轩刚刚无意间听到的话其实是个错觉而已。

　　可如果不是错觉呢。

　　他方才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那句话。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令无数人艳羡的存在。

　　卫恒轩听到那句话的刹那，心底就有了个莫名其妙的猜测，他甚至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那句——“会不合群。”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回应卫恒轩那随口一句“没想到喝多了能这么听话”。

　　或许也不全是，卫恒轩突然有些难过，他觉得季璟阳其实是在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