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 第20章

作者:黄金圣斗士 标签: HE 近代现代

“不是啊经理,家里最近还行,就是我自己想多挣点钱……”郝立冬抬起胳膊给经理看,“你看,新皮都长出来了,胳膊已经好了。”

没几两肉的细胳膊白一块粉一块的,新皮薄薄一层,王德兴打开他手:“去去去,赶紧干活儿去!着什么急,月底有你忙的,到时候得加班,你回去弄妥当了再过来,可不能请假了啊。”

“好嘞经理,保证不请假!”

郝立冬回到工作岗位,戴上口罩开始干活,这几天喷的全是比他个高的大柜子,时不时高举喷枪,细节部位还得换细毛刷仔细上漆,一会儿站一会儿蹲,一整个下午做下来,累得脚跟发酸。

但想到入账的一百二十块钱工资,值了,月底除了加班费还有额外奖金,刨去请假的日子,这个月满打满算能挣小三千块钱,刘婶那边给一千二,再刨去日常开销和母亲的药钱,应该能攒下二三百。

买完菜回家的路上,是郝立冬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候。太阳慢慢西沉,看着橘色的天边,许是大脑太过放松,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连政,想连政昨晚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昨晚主动挂断电话后,他就纠结要不要把连政的联系方式删了,可纠结到迷迷糊糊睡过去,也没舍得删。

下班晚了半个多小时,一回到家,郝立冬直奔隔壁厨房,刚洗干净手,兜里手机响了。他甩了甩手,着急地掏出来,是通归属地为北城的陌生来电,赶紧接通电话:“喂?”

“立冬弟弟,还记得我嘛?我是连总的助理,林景禾。”

“……”差点忘了这茬,郝立冬客气地叫了声林姐,“记得的。”

“记得就好。我在你家这片的城中村里,实在找不到你住哪儿,你现在在家吗?”

“啊?林姐你在哪啊,我在,我马上过来接你。”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了,这边有一家关着门的盲人推拿。”

“你就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到!”

难怪回来没遇到,原来拐到城中村的另一边去了。郝立冬又骑上小电驴,左拐右拐再左拐,穿过四五条巷子,才到达林景禾所说的位置。

推拿店门口,林景禾穿着轻便休闲的夏装,背着背包,头戴鸭舌帽,长发梳成一马尾,除了手里提着的水果篮,背包肩带下方居然还挂着一把深色的长柄雨伞,他险些没认出来。

“林姐!”

“立冬弟弟,”林景禾抱歉地笑笑,“还麻烦你过来接我,连总说路过公厕往前再左拐就能到你家的,我这找半天,找到另一家公厕去了。”

“呃,这里头是有点乱。”郝立冬下车,接过林景禾手里的果篮,“林姐,你包和伞也给我吧,我骑车带你。”

林景禾将雨伞横过来拿在手上:“哎呀没事儿,这样就不拖地了,你先上车,我坐后头。”

一番你来我往,郝立冬拗不过林景禾,小破电驴载着他俩,晃晃悠悠地穿梭在巷子里。

此次公费出差,上司大方地给了一周假期和足够玩遍南城的奖金,林景禾的心情别提多美了,破败沧桑的城中村在她眼里都成了旅游打卡点,就是巷子里坑坑洼洼,颠得她有点屁股疼。

“立冬弟弟,我就叫你立冬了哈。”

“好。”

“我以前来过南城,没来过这种城中村,跟我们北城还有点不一样。这些小巷子挺有感觉的,我看你们家家户户的衣服都直接晾外头。”林景禾道。

“嗯,屋里太潮了。”郝立冬解释说很多人家里没有窗户,不通风,衣服只能晾外面,赶上下雨天,阴干的衣服都一股子霉味,放晴了还得重新洗一遍,晒晒太阳。

没聊多久,到家门口了。

郝立冬进屋拿出凳子,邀请林景禾坐,晚上没买什么菜,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客人,进口果篮不便宜,得去买点卤菜才行。林景禾并未坐下,见郝立冬局促不安地傻站着,笑道:“我来主要是给你送两样东西,一会儿就得走,还得去房子那边看看情况。”

“这把伞是给你的,”她将手中的长柄雨伞交给郝立冬,“连总说,你之前借给他的那把伞被他弄丢了,所以还你一把。”

不知道为什么,有钱人用的雨伞会给人一种特别高档金贵的感觉,一把伞而已。郝立冬刚才没注意,这会儿细看发现,高档来自伞布的质感,金贵是从竹节手柄的纹理和光泽上透出来的。

他甚至在这把伞上,看到了连政的影子,给他吓一跳。

“林姐,这伞……是不是很贵啊?”

“不算太贵,”林景禾担心郝立冬有心理负担,“以物换物嘛,你就收下吧,也不是新的,我直接连总办公室里拿的,特地托运来的,可别再让我带回去,连总会扣我工资。”

“……”郝立冬左右为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林景禾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礼品袋,交给他:“男士香水,连总特地交代的,一共就这两样,给你我就走了。那果篮是给你妈妈的,阿姨是不是在休息呢?我下次再来拜访她。”

“……”郝立冬怎么都不会想到,这辈子,有人会送香水给他。他低头,纸袋里装有一个黑色方盒,一股带着清凉的淡香瞬间钻入鼻腔,是熟悉的味道,也是大哥身上的味道。

拒绝过那么多次,唯独这样东西,他想留下。

他找到发短信的理由了。

远在北城的连政,此刻正跟自己老子顶嘴。难得自家人聚在一起,好好一顿晚饭都吃不安生,老太太念叨着忘记给他求姻缘,话题岔过去了吧,又过问工地倒塌事件后续,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扯到公司方面,他爸顺嘴提起杨鸣,说梅建良那边拖关系给弄了出来,这事就算了,怎么说也是半个亲戚,已经辞退了,劝他做人留一线。

“那是你的亲戚,跟我没关系。”

“你……”连绍宗不知道说什么好,公司出事,他比谁都生气,可有些事哪能一刀切呢?自己这儿子,各方面能力都很优秀,就是性子太冷,也不知道随了谁。

连政对未来的规划很简单,弟弟连卓若是争气,公司交给对方打理,他离开北城出去自立门户,哪怕集团旗下的其他产业都分给弟弟也没事,他个人持少数股份就行,前提是连卓听话上进。

但现在,暂且不提连卓烂泥扶不上墙,首先就不是连家的种,对待感情毫无担当估计随了始乱终弃的亲爹。他选择不说完全是为了家庭的安稳和老太太的身体健康考虑,家里不差钱,无非多养个孩子。

毕竟十多年,连政对弟弟是有些手足情在的,不过规划已乱,他索性当着老太太的面,道:“爸,我明着跟你说了,这个总经理,我当不当都无所谓。其他的事儿我管不了,连拓既然在我手里,一切由我说了算,甭跟我谈什么做人留一线,等哪天公司真垮了,你去留你的一线。”

连绍宗气得一摔筷子:“胡说什么东西!”

“政儿,快别说了,吃饭吃饭。”龚秀芳瞪着儿子,“你也是,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当孩子面摔什么筷子。”

“公司我最多再替你管两年。”

“你什么意思?!”

连政看着他爸,说:“我三十岁的人了,就想要点自己的空间和时间,这几年过得太累,想歇歇。”

“政儿也不小了,确实该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天天上班加班的,都没工夫来瞧我这老太太,哪还有时间谈恋爱啊?”龚秀芳委屈地嚎了一嗓子,“我的小重孙哟……可把太奶奶给等的……绍宗,你少说两句。”

被老母亲提醒后,连绍宗话锋一转:“想歇行啊,你什么时候结婚,公司就不用你管了。”

“拿婚姻拴我没用,”老太太受不了刺激,连政懒得掰扯,自己退了一步,“等遇上合适的,我会带回来。”

“哎哟,政儿可算开窍了!”长孙在龚秀芳眼里就是一台行走的机器,打留学回来就没见找过对象,她生怕宝贝孙子榆木疙瘩不开窍,光会工作不会谈恋爱。

“你好自为之。”连绍宗瞪了儿子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往家带男人。

连政无动于衷:“我吃饱了,先回去处理工作。”刚起身,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了两下,离开餐厅后他才拿出来,两条短信,均来自郝立冬。

“大哥,谢谢你送香水给我,我收下了。”

“伞我不能收,可林姐说我不收你会扣她工资,我只能收下来了,我那破伞不值钱,你这伞太好了,我舍不得用,你还拿回去吧,别扣她工资行不?”

工作这么多年,连政就没克扣过员工的工资,奖金都不知道发了多少下去。这小子还挺好糊弄,他回复道:“她没完成我交代的工作,扣她工资很合理。”

大哥真的回信了!

郝立冬迅速放下锅铲,调成小火,他乐呵地点开短信,嘴边的笑容逐渐消失,同情起才走没多久的林景禾,扣工资太狠了。

算了,还是把伞收下来吧,不能害林姐被扣工资。

第30章 30.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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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金芳倒在床上直哼气,下腹疼痛难忍,如千万条虫子撕咬一般,她知道自己作恶的报应又来了。住院的那阵子,她见过太多癌痛发作的病人,比起一瞬间的死亡,长久持续的痛苦才是最可怕的。

可她还不能死,好多后事都还没交代,她要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等房子过户,和儿子搬进新家。

“妈,吃饭了。”郝立冬轻脚踢开房门,两手端着的饭菜还未放下,就被蜷着的母亲吓慌了神,糊在墙上的报纸也被抠出一道道撕痕,他急忙放下饭菜,“妈你怎么样啊?还疼吗?”

“没事,”疼痛缓过劲来,郝金芳感觉又上鬼门关走了一遭,多亏老天有眼,没马上要了她命。她颤巍巍地伸出手,“立冬,你扶我坐起来。”

不通风的房间里,长期散着一股并不好闻的腥臭,是分泌物的味道。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郝立冬除了难受还是难受,他不敢表露太多情绪,怕弄得像生离死别,自己先哭起来。

他在床边坐下,握了握母亲的手,终是红了眼眶:“妈,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吧。”

郝金芳摇摇头,只道:“前阵子我天天跟你亲妈往新房里跑,她给屋里添了不少东西,说家电也要换新的,有个新家的样。她不嫌弃我,推着轮椅带我到处看,还问你喜欢什么,想给你也添点东西。”

郝立冬不想听有关生母的一切消息,等母亲说完才低声反驳:“你就是我亲妈,我不要她的东西。”

郝金芳笑了笑,回握住儿子的手沉默良久,又道:“立冬啊,妈有些话想跟你说清楚,现在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

“有机会的,我还要带你上东城旅游呢。”郝立冬垂下脑袋,说话逐渐哽咽,“肯定有机会的,妈你别胡说……”

交换孩子的细节之所以没和儿子说清楚,郝金芳藏了私心,孝顺的养子是她生前唯一的依靠,她身边离不开人照顾,她多怕孩子北城一去,会认祖归宗抛下她。

眼下不用再瞒着了,连家是有良心的大户人家,比她想的干脆爽快,那连政也确实说到做到,甚至记挂儿子身体的毛病,愿意提供资助,派助理来和她沟通。他们没有露出嫌弃的嘴脸,实实在在地为他们母子俩考虑,她总算可以放下心。

“立冬,你别记恨你亲妈,她在连家有自己的难处,现在想认你没法认……”往事不堪回首,郝金芳有些说不下去,又沉默了小片刻后,“她把你交给我的时候,给了我九十万,托我给你好好瞧病,找户好人家。”

“……”郝立冬惊讶地抬起头,不确定母亲说的是真是假,他不信那个女人会有这么好心,当年既然能拿出九十万,为什么还要抛弃他,不给他治病,什么难处能让一个母亲狠心抛弃自己刚生下的孩子?

“是我害了你,没给你找到好人家……”

此生没有遇过良人,郝金芳羡慕卓舒兰的日子顺风顺水,第一个负心汉始乱终弃,第二个负心汉让她人财两空,还因二次堕胎身体落下病根,第三个男人是她为了生活而不得不低头,甘愿给人当小三,可惜她没卓舒兰那么好的命。

这些话,她没有脸说。

她回忆着,自己也红了眼睛:“我把你送给第二户人家后,就带着钱回南城了,你亲妈她交代我的那些事,我一样没办成,我糊涂啊……我遭报应,又遇上个死皮不要脸的负心汉,那畜生说要做生意,把钱全骗走了……”

郝立冬呆滞地望着母亲,嗓子好像突然失了声,说不出任何话来。

能说什么?又应该说什么?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十九年前的事,以及那女人不得已的苦衷。

直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被抛弃的原因。

生母是个寄人篱下的小三,奶奶封建迷信,生来就畸形的他只会给连家带来不祥之兆,是绝对不能被发现的存在。

“她也不容易,为了留住你,大学还停了一年,生你的时候没到日子,提前破水紧急送的医院,早了半个多月。”郝金芳叹了口气,“妈之前没跟你说实话,我俩都在医院住了几天,她剖腹,我应该先出院的,她花钱托关系留了我两天想一起出院,又弄了两张出生证明,换了你和那孩子的信息,哪晓得你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就抱着你赶紧出院了。”

“我现在说出来,就是想告诉你,她也心疼你啊,当时抱着你都舍不得松手,我走时她还哭了。她心疼你嘴巴豁口,把自己的钱全给我了,二十万给你瞧病,二十五万供你上学,剩下四十五万是买我孩子的钱。是我没把你养好,没给你好好瞧病,好好上学。等我走了,你愿不愿意认她都随你……妈只是希望你别记恨自己亲妈,体谅她的难处,她以后不会亏了你的,跟你大哥也搞好关系。”

“我自己生的那个嫌弃我,我知道,他不愿搭理我就不搭理我吧,我让你上北城,主要为的还是你,你现在年纪还小,以后就懂了,不能跟他们家断了联系。”

饭菜不再冒热气,郝立冬松开母亲的手:“妈,你躺会儿吧,我去给你把饭菜热热,还得做壶热水。”

“不吃了,”郝金芳知儿子一时难以接受,转移话题问,“这两天有没有跟你大哥联系?他怎么想到送你香水的,你是男孩子,那东西不能多喷。”

“男孩子怎么了,男孩子就不能喷香水吗?”话一出口,郝立冬才发现自己语气有点冲。

面对母亲愣住的表情,他下意识想认错,不该发脾气的,母亲病成这样还能剩下多少时间,太不应该了。可是他心里委屈,他的人生本不该如此,谁来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他不是随意交换的物品,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连政回到公寓刚歇下没两分钟,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短信来了。自“扣工资”事件后,他连着两晚收到郝立冬的短信,前天问他香水怎么用,昨天问他怎么保存,会不会挥发,之后又向他道谢,谢什么,谢谢他的助理林景禾。

林景禾昨天过去拜访郝金芳,自然是有任务,没什么好谢的。但这小子意外地懂分寸,有界限感,短信里不会说很多乱七八糟的,得到答案后也只是礼貌地回一句“谢谢大哥”,没再打扰他,数量基本控制在两到三条。

今天倒早了些,他点开信息。

“大哥,我有点难过。”

简短的七个字背后,是开闸泄洪般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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