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欺诈 第16章

作者:领养的那只黑猫 标签: 近代现代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的命,谢谢。”科恩说,语气十分诚恳,“我欠你个人情。”

  艾伦怔了一下,然后说:“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

  可内心里,他知道这才不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应该是叫上一打增援,或许再弄个谈判专家过来,想办法逮捕卡特文奇,再从他嘴里撬出和“黑猫”的那宗交易,来个一箭双雕,而不是一看到那人身上发信器的位置变了,就头脑发热不管不顾地单枪匹马闯过去,然后情急之下一枪打穿了凶手的太阳穴。

  这一系列行为里,没有一个举动是专业的。从他选择把人从警局放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变得不专业;又或者是在更早以前,从他遇上科恩·劳伊的那一晚开始。

  艾伦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水。作为一名警察,没有什么比追了几年的罪犯就坐在旁边,而自己非但不能逮捕他,反而还在为他心烦意乱更糟糕的了。

  “至于人情,”他听到自己说,“如果你是认真的话……”

  说着,他稍微偏过头来,发现旁边人正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竟是就这么睡着了。

  艾伦看着他,后半句话顺着嗓子滑了回去。

  很好,他想,这坏蛋在干完一系列缺德事后,现在正窝在他车里,睡得一脸舒服。而他还得打起精神来,边开车边思考如何应对布莱克的怒火,并准备写上好几页的报告,祈祷自己不会因为开了枪而被上头停职。

  他觉得自己是有点心理不平衡的,可不知怎么,下一秒他却鬼使神差地把车停了下来,盯着旁边人低垂着的眼睫看了好半天,然后脱下自己的衬衫,盖在对方露出大半的腿上。

  疯了,他想,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人敞开的领口。真是疯了。

第17章 不速之客

  科恩的伤虽然看着挺惨,但都是些皮肉伤,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好了。杰西卡倒是因为后脑挨了那么一下,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在医院躺了将近一周。

  于是他到底还是忍了好几天的消毒水味。

  这期间警察来过两次,科恩巧妙地避开了所有重点,只说卡特文奇如何可怕又变态,绑架了他妹妹,恐吓他不让报警,莫尔森警官又是如何英勇地救了他一命云云。一番话说的绘声绘色,几乎把在场的警察都感动了,只有布莱克怀疑他纯属在胡扯。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不止一次望向病房门口,想着或许这次艾伦也会过来。可不知为什么,那个警察一次也没来过。

  他很想问问对方怎么样了,可是嘴唇张开又合上,到底也没问出口。

  反倒是杰西卡有些遗憾地说:“那个金发小帅哥呢?我以为他会过来的。”

  “呃……”卡欧警官看了眼旁边的联邦探员,说:“如果你说的是莫尔森警官,他在进行心理评估,暂时抽不开身。”

  他这么一说,科恩就懂了,看来他是要被停职了。

  “你在愧疚,”等那群警察走后,杰西卡从床上支起身,有点惊奇地说:“天呐科恩,我已经有十年没见过你这表情了!上一次是你偷吃了我蛋糕的时候。”

  “那蛋糕本来就是我的,”科恩说,“我的词典里没有愧疚这个词,尤其是对一个警察。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帮了咱们一把,稍微感激一下总是没错的吧?”

  “我可不觉得这事有这么简单。”杰西卡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他哥哥的表情,然后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哇哦,科恩,你喜欢他。”

  科恩连个白眼都懒得翻:“杰西,他是个警察。”他又强调了一遍。

  “那又如何?”

  “我记得一个月前,你还在极力阻止我和他一起吃饭,告诉我这样的行为有多么作死。”科恩无奈地说。

  杰西卡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你说过的,”科恩说,决定不跟他妹妹争论这件事。“你要喝水吗?”

  “好吧,也许我是说过。”杰西卡说,看都没看那水壶一眼,“但是你要知道,警察和警察是不一样的——艾伦·莫尔森就和别的那些警察完全不同。”

  “你才见过他一面……”科恩还是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他哪里不同了?”

  “他长得帅,”杰西卡说,“英俊阳光,像个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

  科恩:“……”

  果然是这样,这女人只看脸。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毁了容,她会直接不认他这个哥哥。

  “如果你不要他,就把他留给我。”杰西卡咕咚咕咚灌完一杯水,这么说道。

  “别想了,”科恩把杯子拿走,“等你明天一出院,咱们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鬼地方。”

  “好吧好吧,”杰西卡摊手,“但在走之前,你至少该去看看他,送个小礼物什么的。还记得我说过的、关于做个有良心的贼的话吗?”

  科恩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吧,我考虑一下——不是指良心那一部分,我是说我可以考虑送个礼物过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杰西卡忍不住笑出声:“乖孩子。”

  科恩瞪了她一眼。“你知道吗?我觉得医生的诊断可能出了点问题,你的脑袋压根一点事都没有。”

  杰西卡闻言,突然痛苦地皱起眉头,揉着太阳穴往枕头里一躺:“噢……哥哥,我的头好痛……”

  科恩见状,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跑到门外大喊:“医生!”

  ***

  卡欧警官只说对了一半,艾伦的确在进行心理评估,可却没因为这个抽不开身。

  连着写了几天报告后,斯宾瑟和卡特文奇的案子基本算是告一段落了。洛杉矶警方在卡特文奇的两个落脚点发现了大量不同受害者的血迹,同时找到了杀死斯宾瑟的凶器,优盘里的虐杀视频也坐实了两人连环奸杀的罪名。总部的刑事调查组特意发来邮件,感谢他在此案中给予的帮助;于此同时,他的顶头上司从纽约打电话来,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要求他写完报告后立刻去做心理评估——不管结果如何,不做够两个礼拜不准回去上班。

  所以名为心理评估,实为带薪休假。

  尽管如此,这天早上艾伦还是准时出现在了FBI洛杉矶分部的办公室里,用一上午翻完了自己手头几份卷宗后,又把魔爪伸向了布莱克桌上的。

  棕发探员立刻皱起眉头:“喂,这些案子可不归你管。”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漫山遍野都是。

  在布莱克看来,办案子这事虽然经验是第一位的,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某些人的确会在这方面显露出过人天赋,比如他旁边这位探员就是如此。尤其在那些凶杀案上,不知为何嗅觉特别敏锐,常常能给出一些很有价值的见解。

  说真的,他觉得这家伙过来调查凶杀案,比他天天去查那些永远也查不完的白领账户,能为社会做的贡献大多了。

  艾伦一直对凶杀案很感兴趣。早些年,在他刚进FBI那会儿,这人倒是也提过几次转组的事。刚开始自己还故作矜持地说要跟组长商量,转组也不是那么好转的,结果一眨眼的功夫,这佛就被一只猫绊住了脚步,想请都请不动了。

  想到这儿,布莱克不由得发出了一声世事难料的叹息。

  他一口气没来得及叹完,艾伦已经翻开了最上面那份卷宗,边喝咖啡边说:“啊,这是你说的那个,凶手喜欢把受害人一刀割喉,然后眼睛挖出来的案子……到现在还是没有头绪?”

  布莱克这下把那口气叹完了:“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混蛋杀了十二个人,半点痕迹都没留下。我相信在这十二个之前他肯定还杀过人,才能练出这样利索的手法,要么就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训练?比如职业杀手?”

  “谁知道呢,他可能曾经是个职业杀手、雇佣兵、甚至警察……但不管怎么说,我不觉得他现在是为了钱在杀人——他的手法太招摇了,谁会愿意冒这个风险、花钱雇这种人去杀人?”

  艾伦没接话,目光定在面前鲜血四溢的照片上,那些尸体的眼窝处只剩下一个个猩红的空洞,他看不出他们临死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或许凶手也不想看到这个,他突然想。或许他也不喜欢那一双双濒死的、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所以干脆把它们挖了出来,让那些人再也没法盯着自己看。

  “我想看看这个,能把它借给我看两天吗?”

  布莱克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拿去看好了,别弄丢了就行。反正那卷宗里的东西我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也没什么卵用。”

  “谢了,”艾伦说,拿着卷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副打算继续战斗个通宵的架势。

  布莱克打量他一会儿,道:“说起来,今天那人的妹妹……叫什么来着?好像要出院了。”

  “嗯,”艾伦应了一声,依旧低着头看卷宗。

  “你不打算去看看?”

  “为什么要去?”他说,手指翻过一页。

  布莱克一时有些尴尬:“呃,我也不知道……你看,连我都去了两次医院,可你却一次也没来。我以为你很关心他,至少……”

  “我很忙,”艾伦打断他,“反正他呆在医院里,就不会出来惹事,也就轮不到我来‘关心’了。”

  布莱克沉默片刻,然后叹道:“伙计,我知道你在生他的气,所以才不肯见他的。但说真的,你不觉得他这次虽然干的有些过火,却也不是那么不能原谅吗——不,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吧,就算不能原谅,也还是可以稍微理解一下的吧?你想想看,要是你妹妹——抱歉我忘了你没有妹妹——要是你弟弟被个变态绑架了,你也会做起事来不考虑后果的,不是吗?”

  他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来这人的弟弟是不可能被人绑架的——他还在蹲监狱呢,而且是被他哥哥亲手送进去的。

  不过艾伦并没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他只是继续看卷宗,然后半晌说了一句:“我没生气,不是因为那个。”

  这下布莱克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不是因为那个?那是因为哪个?”

  当然,他没有得到艾伦的回应。

  ***

  艾伦的确没怎么生气——要是他顺着那人做过的破事挨着气下去,早就气绝身亡了。他只是需要点时间理清他和科恩·劳伊的关系。

  本来这没什么好理清的,他们的关系再简单不过——那就是一个执法、一个犯法,一个抓人、一个被抓的关系,就是最单纯不过的兵和贼的关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也不该有什么别的,至少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遇上对方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让他不得不承认,这理应简单的关系正无可救药地往复杂的方向发展而去,那势头如此之猛,他想拽都拽不回来——这话不太准确,他仔细反思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没太努力去把它给拽回来,至少努力得不够。

  然后他又告诉自己,这事也不见得有他想的那么离谱,毕竟他盯那人盯了三年了,就算是条猫猫狗狗,天天这么盯着也能盯出点感情来,何况是个人,而且还是个长得很漂亮的人。见着对方倒霉了,不有点什么同情啊心疼啊想帮一把的想法,那都说不过去是不是。

  是的,说不过去。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由人类大脑共情能力发挥作用所致,绝不会是什么别的。

  艾伦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直到他把科恩救出来的那天夜里,做了个简直疯狂透顶的梦——疯狂到他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的想象力竟能够到这个边。

  他梦见自己举着枪站在那个地下室里,卡特文奇的尸体躺在他脚边,面前不远处是那个人坐在椅子上,被剥到只剩下内裤,脸上全是血,却依然满不在乎地、开玩笑似的喋喋不休。

  他说伙计你枪法可真好,可是你干吗不看着我,你不好意思吗,你没见过同性的裸体吗,你是不是不敢看我,是不是不想抓我,是不是?哈哈,你看看你自己的表情,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他梦见自己在那话语中大步走过去,用枪顶着他的太阳穴,一遍遍说你闭嘴,同时把他的双手铐在了背后。

  然后他梦见自己突然倾身上前,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亲吻他的嘴唇,把那些令人烦躁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梦见那人完全愣住了,自己便开始舔舐他脸上的血,抚摸他的身体,把手伸进他的内裤、揉捏他的性器,直到他疯狂地挣扎、发出难耐的呜咽呻吟。

  他梦见那双绿眼睛蒙上了一层惊慌和无助的泪水,梦见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开始粗鲁地、毫无章法地骂人,可最终那些话都变成了喘息和求饶,变成了叫他的名字。然后他梦见卡特文奇不知何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看呐警官,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原来你也没比我高尚到哪儿去。

  艾伦不确定那个梦里他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只记得自己喘着气醒过来时,一身的冷汗和腿间的粘腻,记得他去冲了半个多小时的冷水澡,后半夜都没敢再合眼。

  本来第二天他是打算去医院看那人的,可那之后他连别人提他的名字都想把耳朵捂起来。

  他要求自己不去见他,要求自己只能看卷宗的时候想他——你看,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卷宗堆起来都有半米多高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出格,他就是个唯利是图、无法无天的混蛋——他要求自己多想想这个,而不是别的什么有的没的。

  坚持了一个星期,他觉得自己已经做的不错了,或许还可以继续做下去,直到他能好好认清对方的身份,也认清自己的身份。

  然而这天晚上,当他把车停在路边,抱着一摞卷宗朝自己那栋房子走去,并且看到了那个坐在他家门口台阶上的身影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周来的努力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

  事实上,大晚上的看到个大活人坐在自家门口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当时他手都放到枪上了,对方却抬起头来冲他打了招呼:“嗨,警官。”

  他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科恩·劳伊的脸——那张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看上去和往常一样俊美,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甚至带了点迷人的忧郁气质。

  艾伦站在那里看着他,过了好久才抬腿走过去,同时把手里的卷宗护得更紧些——那里面有一半以上都是眼前这人的——然后状若无事地掏钥匙,一边说:“科恩,你怎么来了?”

  “我去警局找过你,可是你不在,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电话也打不通。”科恩站起身,露出个有点无奈又有点委屈的表情,“所以只好过来这里拦你了——你不会是在躲我吧?”

  艾伦手一抖,差点没把钥匙掉地上,不过好在最后它还是顺利插到锁孔里去了。“躲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科恩摸摸鼻子:“我不知道……也许你在生我的气?呃,我是说,我知道你可能要因为这件事被停职了……”

  不知为何,他的小动作和说话的语气让艾伦逐渐放松下来。他冲对方笑笑,说:“不,科恩,我不会被停职,只是简单的心理评估而已,每个警察的职业生涯中总会遇上那么十几二十次的。”

  “听上去还真不少。”科恩说,“所以你没有躲我,也没有生我的气?”

  “没有,”艾伦说,侧身冲他偏了偏头,“进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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