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第23章

作者:陈隐 标签: 近代现代

  唐蕴瞄了一眼匡延赫,这人似乎没听见似的,继续吃着饭,但唐蕴能感觉到他心情极差,吃着红烧肉,眉头却是皱着的。

  这也难怪,这就好比被人当面指责业务能力差,换作是唐蕴,恐怕连饭都吃不下去,非得跟人掰扯清楚。

  挂了电话,唐蕴关心道:“‘朝云’那片楼盘是你负责管理的吗?有听说过这种情况吗?”

  “没。”匡延赫摇摇头,十分笃定地说道,“我们的房子肯定不存在漏雨和供暖不行的问题,在交房以前,工程部都要从头到尾检验好几遍,而且我们跟消费者签的合同里也会列明,如果是因为这种最低级的问题导致客户体验感不好,我们是可以提供免费上门维修服务的,修不好的直接换房。”

  唐蕴还是第一次听他讲这么长一段话,能感觉到,刚才老妈说的那番话,触到了匡延赫的逆鳞,他赶忙安慰道:“那就肯定是我妈她们搞错了,说不定是景明的问题,她们都不太懂这些。”

  匡延赫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放下勺子说:“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唐蕴的反应也很快:“你是怀疑有竞争对手故意造谣吗?”

  “嗯。”匡延赫点点头。

  唐蕴忽然替他感到一阵憋屈,就像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被人扣了个臭气熏天的屎盆子。

  房地产行业怎么这么乱?

  假如他们的猜测是真实的,那这种恶意比较、商业诋毁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如果向恒可以拿到充足的证据,就可以通过民事诉讼的方式来维权,要求对方停止侵权,赔偿损失。

  不过关键问题在于,他们现在很难确定到底是谁造的谣。

  “你有怀疑的对象吗?”唐蕴问。

  “实验校区周边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房子,二手房数量都没多少,近五年来新造的小区就景明、朝云和墨香。”

  “哇……”唐蕴敬佩不已,“你这都知道啊?”

  “要是连这点都记不住,就别在这行里混了。”匡延赫说,“就像你们律师办的案件多了,各种罪名也全都印在脑子里了。”

  每个行业都存在恶性竞争行为,像房企这样动辄百万千万,甚至上亿的生意,更是不可能避免。

  向恒遇到过各式各样的造谣,匡延赫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小区发生里凶杀案,对手甚至高调地买热搜来抹黑小区物业,警方那边还没出声,网友们已经把罪名定在物业安保身上。

  那三天三夜的紧急公关花掉了好几百万。

  相比曾经大动干戈的竞争,这种口头式抹黑就显得低级了许多,大概也是因为费用收紧,没钱去买黑通稿了。

  如今的向恒分公司也不同于以往,法务部裁员后都没有人盯着这些竞争对手了。

  匡延赫花十分钟做了个决定,问唐蕴:“明天有时间吗,陪我去墨香和景明看看。”

  他想亲自去实地考察一下,好确定究竟是谁在背后造谣,不过他对如何取证,哪些属于有效证据并不是很了解,只能委托律师陪同。

  唐蕴是个聪明人,立刻会意:“明天我有两个庭要开,后天陪你行吗?”

  他能这么快做决定并不完全因为请他帮忙的人是匡延赫,另一方面,向恒被人恶意造谣抹黑的可能性很高,如果真能拿到证据,匡延赫大概率会把这个案子交给他负责,这又将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匡延赫点头道:“可以,那等你空了联系我,我去接你。”

  唐蕴瞥了一眼他受伤的手:“还是我去接你吧,到时候我们就各自扮演消费者,看看他们销售的口径是不是都统一,如果是的话,就可以用作证据了。”

  匡延赫说:“你跟我一起吧,别分开了。”

  唐蕴听了有一点儿高兴,但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啊?”

  匡延赫面不改色地说:“因为我不会撒谎。”

  “什么啊!”唐蕴既委屈又想笑,“搞得我好像很会撒谎一样。”

  匡延赫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是律师。”

  这又是什么理由?

  唐蕴瞪大了双眼,脸都要气热了:“我是律师,我又不是骗子!”

  匡延赫开玩笑说:“你们不是很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

  唐蕴还真没少听见别人说这话,尤其是他给犯罪嫌疑人作辩护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有,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会生气,后来就无所谓了,但他还是佯装出愤怒的样子,将筷子横过来,拦在匡延赫脖颈前,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匡延赫赶忙地往后退了一点,笑道:“夸你口才好呢。”

  “我谢谢你啊,你太能在律师的雷区蹦迪了。”

  匡延赫不再逗他,望着唐蕴的眼神颇为真诚:“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组队?”

  既然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唐蕴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只是……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结伴去买房,销售会不会觉得有点儿奇怪?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得伪造个身份?”

  唐蕴知道房企销售都会全方位无死角地把客户信息打听个遍,好精准锁定目标。

  “看来你很专业嘛。”

  “一般一般啦。”唐蕴很谦虚地吃了口水果。

  匡延赫的食指和中指支着下颌,很认真思考片刻说:“要不这样,我是土大款,你是我在外面包养的纯情大学生,你觉得怎么样?”

  唐蕴惊呆了。

  这是不会撒谎的样子吗!啊?

第二十一章 宝贝

  说是计划,但大多数时间,两个人就只是坐在一起胡侃而已。

  身为律师的唐蕴一直被人误解成擅长颠倒是非,临场反应迅速,演技封神的那类人,但实际并不是这样,每一次上庭前,他都会花很长时间的准备辩护意见,预设对方辩护人、检察官、甚至是法官的反应,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罗列一遍,想好应对的方案。

  唐蕴很担心自己露怯,所以让匡延赫配合着演一下销售员的角色。

  然而两个人的脑洞太多,话题无数次跑偏。

  到最后,匡延赫实在是困得不行,眼皮都快要掀不开,撂下一句“算了算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后,目送唐蕴离开。

  临睡前他刷了个牙,身体微微前倾,对着镜子检查脸上的伤口,液体创可贴微微地翘起一点边,令他这个强迫症感到十分难受,只好撕了下来,从医药箱的最后一层翻出普通的防水创可贴。

  他一直都知道家里有这种普通创可贴,即使只有一条胳膊也不难操作,但他几个小时前,还是鬼使神差地找了那瓶从来没用过的液体创可贴出来,下了楼。

  至于目的是什么,他自己也难以描述,大概是被闫楚那一下砸坏了脑袋,亦或是唐律师老家是苗族的,给他下了什么蛊吧。

  他的手脚变得很不听话,自顾自地下去了。

  不过他也不后悔,毕竟得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赞美。

  虽弄不清楚“刻薄”和“好看”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一想到自己用开玩笑的口吻让唐蕴扮演他的小情人时,唐蕴那瞬间红透的耳朵,实在可爱。

  匡延赫回想着这一天的种种,飘飘然地笑起来,摘掉隐形眼镜躺到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周二这天,唐蕴出乎意料的忙碌,不过这也是他习惯了的日常。

  执业律师四个字听起来相当高大上,但说白了,就是相对体面一些的服务行业,有时候唐蕴甚至觉得自己和健身房的销售差不多,永远都要用笑脸面对那些神经兮兮的客户,同时还要忍耐客户在一天之内转变八百个想法。

  有位客户上周就加了他微信,说周一到律所找他,但到了周一又说临时有事不来了,推迟一天,周二上午准时到。

  可是唐蕴一直忙到中午吃饭也不见有人来找他,于是在微信上问了一下那位客户,那人也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来,只承诺一句:下午三点之前一定来。

  可去你妈的吧。

  即使是标的金额两百万的案子,唐蕴也不想接了,他生平最烦这种不守约的客户,这样的人脑袋里并不存在时间观念,把律师当成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佣人,亦或是在各家律所间比价。

  根据经验判断,这样的客户很难伺候,唐蕴把这傻缺客户转给前台,直奔停车场。

  在出发前,唐蕴把囤在车里的奶茶和零食袋子全都清理了一番。

  垃圾并不全是唐蕴的——有位同事的汽车前几天被刮蹭了一下,送去4S店补漆,这两天都坐唐蕴的车上下班,这位英雄上庭前十分容易紧张,需要摄入大量甜食,所以副驾车门把手下的空间就成了垃圾储藏区。

  丢掉垃圾袋,唐蕴又往车里——尤其是副驾驶位置喷了点香水。

  以免被匡延赫闻到什么异味,误以为他是个邋遢脏鬼。

  他依然很清楚自己和匡延赫是没可能的,就像橘子树永远不能开出桃花,但一想到要见面,总忍不住想要在对方心里留个好印象。

  快到帆船大楼时,唐蕴给匡延赫发消息,匡延赫回了个“嗯”。

  很凑巧,当唐蕴的车驶向保安亭时,匡延赫从旋转的大门走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贴合他们今天作为购房者的身份,匡延赫并没有穿他经典的衬衣和西裤,而是换了件较为宽松的短袖,斜跨一个运动背包,腕上那块三百多万的百达翡丽换成了三千多的新款Apple Watch——这也许是匡总家里能翻出来的最便宜的配饰了吧?

  短袖和表带同色。唐蕴发现匡延赫好像很喜欢那种暗暗的绿色调,家里的窗帘、餐具、沙发、地毯、甚至是手机壳……

  唐蕴能想起他家中很多带绿色的细节,并且协调出一种很高贵的味道。

  就像他本人一样,即使套了件很素的衣服,那款款步伐,乱中有序的发型,器宇轩昂的姿态,都在悄悄告诉别人,他很有背景。

  匡延赫的右手露在外面,纱布拆了,伤口用体育生们常用的肌内效贴布卷了一圈。

  也亏他想得出来这办法。

  这么压着伤口,会不会疼啊?

  “等很久了吗?”匡延赫钻进车里时,问了一句。

  “没有,我也是刚来。”唐蕴今天很难得的,没有在匡延赫身上闻到什么味道。

  “你车里很香。”匡延赫扣上安全带说。

  那可不,专门为你喷的。

  唐蕴满意地笑笑说:“车载香薰的味道吧。”

  匡延赫:“感觉很像是乌木沉香后调。”

  “……”这人是狗鼻子吗?这么灵!

  不过转念一想,一些很经典的香水味是很好辨认的,想必匡延赫也用过这款。

  唐蕴装傻充愣,转移话题道:“你胳膊上的纱布怎么拆了,已经好了吗?”

  “没事,本来就是一点小伤。”匡延赫甚至动了一下手腕说,“我怕被那边的销售认出来。”

  唐蕴定了个目的地,启动汽车:“又不是一个楼盘,销售也不可能是同一批啊。”

  “那天活动现场拍视频的人很多,保不准有人录下来传到了网上,保险起见吧。”匡延赫从包里拿出一顶宽檐渔夫帽,还有一副墨镜。

  “嚯,你这装备够齐全的。”

  唐蕴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匡延赫的鼻梁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基因,又高又直。

  唐蕴之前曾经听一位研究面相的老人说,男性鼻梁高挺是财运撅起之象,这样的人往往很有自己的主见和逻辑,同时责任感也比较强,在工作上,他们会以最认真的态度去对待,由于自身能力强悍,眼光也比较高,且注重精神与名誉。

  唐蕴因此注意过身边那些鼻子格外高挺的男人,第一个就是他师父江峋,这人办事出了名的严谨高效,一天只需要睡三四个小时就能精神满满,能力强悍到让同行望尘莫及,年纪轻轻做到律所主任级别,声名远扬,随随便便给人介绍案源都能抽几十万的提成。

  还有不少富商客户,即便是老了,面部肌肉松弛,可他们的鼻梁骨还是比普通人高出不少,显得格外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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