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第15章

作者:山河南渡 标签: 近代现代

第28章

  或许是出于报答的心理,或许是别的,总之虞砚第一次主动、且自愿地在早上七点出现在了温朝卧室门前,主动请缨去伺候温朝起床。

  敲开卧室门,温朝转头看到是虞砚也并不意外,只是噙着笑意和他说早安,低头接着系领扣时语气自然地唤他:“正好你过来,帮我个忙。”

  虞砚愣了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周筌已经自觉地替两人合上门,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温朝两个人,这样有意无意的机会制造,让清晨微凉的空气都染上暖调的暧昧气息。

  他定了定神,看似镇定地往温朝床边走过去,但离温朝越近,鼻尖嗅到的已经成为温朝标志性香气的味道越清晰,他心跳就越快。

  一向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困窘境况的温朝这次似乎一点也没发觉他的异常,只是叫虞砚帮着自己换了衣服、扶他去浴室洗漱。有过前几次的经验,虞砚这次协助温朝竟然也十分顺手,还能记得他的腿需要热敷,不等温朝吩咐,自己取了一条新毛巾用已经准备好的药水浸透了拧干给温朝敷腿。

  温朝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什么也没说,等虞砚去洗完毛巾回来缓缓开口:“待会儿去学校,我就不陪你进去了,有招生办的老师和系主任带你熟悉环境,他们知道你,过去了只需要和他们说你的名字,之后有什么需要的、不明白的就问他们。”

  虞砚知道自己是托温朝的关系才有这个机会,但他并不全是因为这事今天才主动来照顾温朝起床。

  按在轮椅推把上的手一顿,虞砚张了张嘴,却发现,站在温朝的角度,按自己一直以来处处和温朝作对抬杠的态度,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理由能解释今早这番行径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仔细想想,每当温朝需要利用自己做什么时,也会给自己一些好处,易地而处,当自己需要从温朝那里获得什么时,对温朝好点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他们本来就是签了合同,互利互惠的关系。但虞砚一想到温朝是这样看待自己,心口就有些闷闷的不舒服。

  他抿了抿唇,正要争辩什么,温朝已经自己操纵着轮椅离开卧室,虞砚望着他的背影,还是将那一瞬的茫然委屈和不忿咽了下去。

  温纯这段时间要准备月考,早上起得早,两个人到餐厅时,她已经坐在餐桌旁背了一会儿单词书了。

  “饿了就先吃,之前就和你说过不用等我,偶尔我走得早或者走得迟,和你上课的时间错开,你再等我就耽搁上课时间了。”温朝看到她,有些无奈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纵容溺宠态度地露出一个笑,“我记得你之前说是明天考试是吗?”

  “对啊,”温纯点点头,将单词本合拢放到旁边的椅子上,捏着勺子在自己的小汤圆碗里搅了搅,“不过明天月考,所以今天全天上自习,可以晚一点到。”

  温朝点了点头没说话,吃完早饭看了一眼时间,先送了温纯去学校,再让司机掉头开车去虞砚的学校。

  车停在校外的临时停车位里,虽然临近上课的时间,但有不少学生是周末回家、现在回校上课的,校门口人来人往,倒是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虞砚挎着自己的书包下车,犹豫了下,还是转回身,不太确定地看向车里的温朝,“那……我先走了?”

  “嗯。”温朝浅笑着点了下头,“系主任在教学楼301门口等你,你找不到地方就导航,或者打电话给他,联系方式已经发给你了。”

  虞砚捏了捏书包肩带,回过身仰脸望向学校大门时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这所学校他去酒吧驻唱那会儿听到周围的人聊八卦谈到过,是小有名气的综合类院校,温朝给他安排的学院虽然算是学校的弱势学科,但也是非富即贵的有钱人把自家孩子送进去读两年然后就送去国外镀金的地方,大多是外聘的教授,师资力量并不逊色。

  他抬头暗暗深吸一口气,抬步进校。

  新生开学比大部分的学校要迟一周的时间,开学一周后是紧锣密鼓半个多月的军训,学校的教官虞砚来的时候,军训也已经接近尾声,班上的同学在高强度的军训中相互熟悉了不少,但由于相处时间还不算长,虞砚的加入并不显得突兀。

  早上尚且还算凉爽,站军姿走正步不是难事,但到了太阳暴晒的午后,再在烈日下站着不动就成了一种酷刑般的煎熬。

  学校从行政班中挑选了一部分班级出去做军体拳的汇报表演,剩余的即自动归为方阵汇演班级,按常规练行进队伍。

  日头太毒,第二次解散休息时,连说话的力气都被过分炙热的阳光蒸发,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聚坐在树荫下恹恹地有气无力地聊几句。

  哨声由远及近响起,人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片低声哀叹,学生们见缝插针地抱怨,却又集合整队得井然有序。

  几个学生远远地拎着东西过来,客气地和教官说了些什么,便见教官往身后环视一圈,轻轻一点头,算同意了。

  学姐叫来班长交待了几句,让班上的学生过来分西瓜和水。

  这算是意外地为他们多争取了一点休息时间,学生们都很感激,恨不能做牛做马以身相许。

  “小宛学姐,又让你们破费了。”几个女生从对方手里接过水,不好意思地和她道谢。

  “没有,今天不是陪你们助班来的,是受人所托跑个腿,”燕宛笑着摇了摇头,抬眼时视线在短暂的寻找后落到虞砚身上,“要谢就谢你们班的小虞同学吧,是他朋友拜托我们帮忙送的。”

  虞砚虽然没参与对话,但也能听到她们的声音,对上燕宛的视线时愣了几秒,心里飞快地浮起一个猜测。

  燕宛没说更多,分完东西准备离开,走前和虞砚招了招手,领着他往旁边没人的地方走了几步,开口前不明显地打量了下虞砚,笑容婉和:“是朝哥拜托我来的,他说你第一天过来这边,恐怕有不适应的地方,让我多带你一下。我看了,你训练得还不错,这几天方阵队伍会选领队,你要是争取一下,多加点学分之后也好拿奖学金。”

  虞砚抿了抿唇,舌尖留存的西瓜清甜味道丝丝沁凉,却出乎意料地品出一点他熟悉不能得再熟悉的木质香气。

  燕这个姓氏并不算常见,虞砚知道温朝和燕游关系好,心里大概猜到燕宛应该是燕游家里人,故而也和温朝关系不错,能欣然应下温朝的请求。

  ——可是,温朝为什么要这么照顾他?

  就只是因为,他在外是温朝未婚夫的身份,一丝一毫的表面功夫都不能懈怠吗?

  虞砚目送燕宛笑盈盈地和其他人打招呼离开,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口冰水,胸口有点发闷。

  下午五点半结束训练,温朝派了司机在校门口接虞砚回去。虞砚已经独来独往惯了,也不打算和班上的同学结交出多么深厚的同学情谊,和班委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上班级群就带上自己的东西先一步往校外走。

  大一新生按例是应该住校的,不过温朝让年级破例给虞砚安排了走读,尽管虞砚猜不到、也不想猜温朝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什么,但仅在住宿这一点上,他和温朝是不约而同达成统一意见的。

  上车不到五分钟,司机开车进学校附近的一处小区里,虞砚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下车上楼,在603门口停下。

  “温总还有事要晚点来,这是钥匙。”司机将一只巴掌大小的纸袋递给他,看虞砚收下,转身走了。

  虞砚甚至没来得及叫住他细问,一头雾水地打开了那只纸袋,里面除了一把钥匙还有一张明信片,背面写着这套房的具体地址和一串电话号码,用括号标注了“房屋管家”四个字,卡片上的字迹有些许潦草,看得出字迹的主人是在匆忙间写下的,不过仍然赏心悦目。

  虞砚纠结了会儿,开门进屋——从房间内装潢精致明净的家具陈设来看,还是一间新房,不像是有人住过,就像是专程为他准备的。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个脑袋尖就被虞砚很有自知之明地按了回去——温朝能费工夫找关系让他去读书已经算是天上掉馅饼了,怎么还敢肖想他会为自己买一套房。

  虞砚的思绪被开门声打断,转头朝门口望过去——是温朝。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猝然相撞,虞砚下意识地想扭头躲避,却又被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缓缓凝起的温和笑意给定住了脖颈。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火燎屁股似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笔直地站在地毯上,像犯错等待诘责的小孩,不过他等来的却是温朝的一声轻笑。

  “房间是有点小,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暂且委屈一下,你看看还满意吗?”温朝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第29章

  虞砚脑子里像是忽然出现一只小铃铛被“叮”地一敲,嗡嗡作响地震开,叫他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温朝这句问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已经、已经很好了……”虞砚有点不知所措,似有千言万语涌到唇边想问,可他支支吾吾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

  温朝挑了挑眉,看了他半晌,失笑解释:“每天从学校和家里来回也太远了,没必要让司机增加疲劳驾驶的风险,你上学的时候就住这边,我不会管你,但周五还是要跟我回去的。”

  “哦,好,”虞砚讪讪摸了摸鼻尖,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心安理得接收温朝的“馈赠”,鼓起勇气发问时别开了视线没有看温朝,“那这里……租金多少?”

  温朝一愣,忽然朗声笑了起来,让虞砚愈发窘迫,耳根迅速被染红了半边。

  他没有多想,抬了抬下巴尖随口揶揄:“你把我伺候舒服了就不需要付,算抵债。”

  虞砚不知道被这话勾起了什么记忆,耳根的红瞬间晕染至脖颈,眼神躲闪得更明显了,咬牙用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小声问:“可是你、你上次……是不是、是不是……很难受?”

  温朝脸上的轻松笑意也微微一滞,睫毛不自然地扑闪两下,虞砚没能注意到他这难能可得的不自在反应。

  时间像是在这一刹那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突如其来的沉默吞没了两人。

  “你……”虞砚张了张嘴。

  温朝落在他脸上的目光轻轻滑向一侧,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指尖动了动,无意义地叩了几下,慢吞吞地拉长尾音:“托你的福,休了一天假。”

  “我……”虞砚更加语无伦次,“以前没有过……我不知道……”

  “没有要追究你的意思,”温朝被他的反应逗乐了,“下次努力进步一点。”

  虞砚只觉得自己脸烫得能冒烟,不能够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清了清嗓子,目光飞快地在房间里搜索一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好像屋子里挺热的……你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吧。”虞砚生硬地转开话题,没等温朝回应就自顾自往靠门的房间走去,大约十秒后,他满脸黑线走出来,嘴里嘟囔着什么,温朝留神听了听,听到一句暗自懊恼的“怎么是厕所。”

  温朝忍俊不禁,又目送着他迅速走进隔壁的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握着瓶刚拧开的矿泉水,“只找到一瓶这个,我看了生产日期,能喝。”

  若是往常,虞砚只会想尽办法逃离温朝,可是今天,他不仅没有“赶客”或者“逃跑”,温朝从他手里接过水时还忍不住频频往温朝的方向看。

  温朝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水,语气自然地开口问他:“今天第一天去学校,习惯吗?”

  虞砚一愣,有种偷看被发现的羞窘,但被温朝主动出言问话时他心里却好似安定了一块下来,某种他自己不愿意多想的雀跃情绪悄然探出枝芽。

  他抿了抿唇,强压下想看向温朝的冲动,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不显得积极热切:“还好,这几天是军训,教官脾气挺好的。”

  “嗯。”温朝颔首,没问别的,仿佛是例行公事般关照完便罢了。

  见他没有要接着询问的意思,虞砚心里忽然又有些怏怏的,舌尖抵了抵犬齿,佯作不经意地主动开口和温朝搭话:“今天下午训练的时候,有学长学姐过来送水……”

  温朝撩起眼皮,含着浅淡笑意看向他,“以前和我呛声的时候,你说话可不像这样拐弯抹角的。”

  虞砚:“……”

  虽然知道温朝很容易看得出来自己的异样,但被直截了当揭穿时还是有些窘然,虞砚眨了眨眼,轻咳一声:“有一个学姐说,是你让她们带水给我们班学生的。”

  “嗯,以你的名义,不算什么大事。”温朝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眼神略微带上些许微冷的探究,“虽然还没有举行订婚礼,但在外你还是我未婚夫,即便是不必大肆张扬,也该让别人知道你是有主的。当然,你我心里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可你也别太招蜂惹蝶,至少在我们的合作结束之前先暂且忍一忍。”

  捏在手心的瓶盖忽然硌得有点疼,虞砚垂着眼,悄悄鼓了鼓腮帮子。

  “不过,你初来乍到,稍微和身边的人打好关系对你以后不会有坏处,现在是同学,以后是同事,即便是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你不再与温家挂钩之后,你现在所积攒的人脉、势力都会成为你的助力。”温朝揉了揉眉心,摊开手掌伸向虞砚,“这话我懒得和别的人说,你聪明,相信你能懂,你爱听就听着,不爱听当我没说。”

  虞砚眼睫微动,将瓶盖放到温朝掌心,心脏好像被什么挤压了一下,淌出微酸微甘的细流,恰如他此时自己也捉摸不清的心绪。

  “你今天、你要留这吗……”虞砚一出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越来越弱的声音也不能阻止一片寂然的空气将他的话传到温朝耳朵里。

  他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现在已经不早了,可以留在这吃个晚饭……这房子是你的,你留不留我都管不……呃,我不是赶你,是说……”

  “不了,晚饭你自己点个外送吧,我得赶回去,”温朝摇了摇头,拎起水瓶向虞砚晃了下,笑着歪了下头,“谢谢你的水。”

  虞砚从门边回到落地窗前,目送载着的温朝的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他明明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可他现在却没有感到多少轻松欣喜。

  *

  尽管话不多、才加入训练没有几天,但虞砚自己给自己加训,不比旁的同学进度慢多少,何况他身姿挺拔,又有在温朝身边这段时日耳濡目染的气质变化,不出意料地被教官选作领队,下午解散后要单独留下来多训练一个小时,一直到周五下午汇报演出结束。

  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但还是在下午汇演结束时给洛瑄打了个电话,和她说明了情况。

  “嗯嗯温总知道的,”洛瑄语气亲切,“宛小姐有和温总提过您在学校里的事宜,说小虞先生在学校的表现很不错,温总也为您感到高兴。司机会在外面的停车场等您,您不用担心别的。”

  这几天温纯月考,温朝除了要忙公司里的事,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温纯身上。虞砚自觉地给洛瑄打电话汇报自己一天的行程时,不经意听见过她和温朝的交谈,知道温朝打算等温纯高考之后就送她去国外留学,也问过温纯的意见,但温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这件事也就暂时搁浅。

  每次各种各样的考试结束当天,温朝都会风雨无阻专程去接她放学,顺路陪她去买甜点和礼物,兄妹俩回家时脸上都不同程度地扬着融融暖意的笑容。

  温纯黏在温朝身边,像一只灵动轻盈的小鸟,欢快地和温朝分享着自己在学校里的学习趣事,温朝脸上也一如既往是在其他任何人面前都不会露出的、无奈但又极其柔软的神色。

  从进学校开始,虞砚如愿以偿地和温朝完美错开了大多数的会碰见的时间,只有周末会见短暂地碰个面,但也寥寥可数,这原本是他在最开始住进温宅就求之不得的。

  第一眼在那场酒会上见到温朝,他就比旁人更清楚温朝是个怎样城府极深、不择手段的人,不愿意和对方扯上过多的联系,能躲多远算多远,可是当他所期盼的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心中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一场军训规范了学生的行止仪态,无形中拉近了同学之间的关系,在隔绝大多忧虑压力的自由象牙塔里,年轻人能勇敢追求所想所爱、实现理想,这是虞砚曾经所憧憬却不得不放弃抵达的地方,但因为温朝,他又重获机会。

  汇演结束,虞砚穿着军训服坐在草阶上,只身被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笼罩,夜风一吹,满脑门密汗的热意都凉了下来。

  握在手机侧边的指腹无意识地蹭了蹭,虞砚下意识的一句“那温总过来吗”已经到了嘴边,还是被吞了回去。他沉默几秒,硬邦邦地“嗯”一声,挂断了电话,眼神空茫地望着学生熙攘的操场。

  如今他顺利地融入进他所期望的校园生活之中,在某些瞬间他会以为所谓的包养、结婚协议只是自己的一场怪诞幻梦,又或者,这样宁静舒心的学习生活才是虚幻泡影?

  他没有提前特意和温朝强调过自己会在周五汇演,事实上,他在学校的时候,温朝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也不会主动联系温朝。可他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起原本被他极度厌恶抗拒的人,会有那样荒谬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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