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第39章

作者:山河南渡 标签: 近代现代

  温朝含笑不语,随着他的视线也望向了正笑着和温立聊天的温阑,戒指默然无声地在他掌心烙下红痕。

  “得了,我不管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真是油盐不进的家伙,”燕游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提醒道,“说好了啊,你要是哪天突然像中蛊似的,要和他结婚,我是不会来吃你的喜酒的。我这人就这样,任性,我爸都管不住我,你到时候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来。”

  “离婚手续还没走完呢,不急。”温朝慢吞吞说。

  宴会在假日山庄的夜晚举行,宴请的宾客都是温家人,比起之前婚礼的规模更像是一场随性自由的家庭聚会。

  温阑坐在温朝身边,主动牵头给温朝敬酒祝贺他生日快乐,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温朝身上,很显然,有半数的注视都在讶异于虞砚的缺席,而本该坐在温朝身边的虞砚的位置,如今坐着的是温阑。

  “趁着生日,也有一个消息要告知一下家人朋友们,”温朝先是举杯示意,随即平静道,“我和虞砚,准备离婚了。”

  席间陡然一静,所有的声息都在此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温朝宣告离婚的声音还留在空气中。

  这实在太突然,温朝结婚甚至还不足两个月,温家的人连虞砚到底长什么样都没来得及认清,现在却传出要离婚的消息,简直是一场不负责任的儿戏。

  “太胡闹了……”不知是哪位长辈先出声,温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们便义正言辞地讨论开了,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关切得好像温朝就是他们自己的亲生子女。

  话题不知什么时候扯到了温朝是不是移情别恋,有了婚外情,于是开始现身说法劝温朝,像他们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以有情人,但台面上的配偶不能轻易换,如果很喜欢,大不了多给点钱就行了。

  作为话题中心的温朝却好像置身事外,慢悠悠地低头将酒饮尽,转头不经意般注视着温阑脸上转瞬即逝的、难看的表情,他无奈又忧愁地低低唤温阑:“阑哥……”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温阑耳边不时传来诸如“情人”“外人”“先来后到”“随便养养”的字眼,搅成一团,让他的心情直线下坠。

  ——若是论先来后到,他才应该是名正言顺坐在温朝身边的人,而不是那个虞砚!

  温阑眸光一沉,忽然生出一种自己不应该拖延太久、以至于回来迟了的后悔。

  “叔叔婶婶们的建议我都有听,”等他们热火朝天临近讨论尾声,温朝不慌不忙开口接过话茬,“但这是我自己的婚姻,我自己会负责。”

  有人愤慨反驳:“你的婚姻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还关系到公司,你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做决定?!”

  也有人若有所思:“离了也好,还是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我看陆家的三女儿就很不错,他们家这些年虽然不如以前,但根基在……”

  “依靠别人不如自力更生,”温朝很耐心,语气听起来带着友善的商量意味,没有丝毫不耐烦或是不悦,笑吟吟地朗声道,“何况现在有堂哥帮我——我决定,年后请他来总部入职,协助我一起管理公司运作,各位姑姑、叔叔们明年的参股分红,想必也会更丰厚。”

  席间的激烈争执戛然而止,像一群被突然掐住了脖子的鸭鹅,齐齐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始至终没有得到他们注意的温阑。

  温阑没料到温朝会紧接在离婚消息之后宣布这事,心里划过一瞬的不安和蹊跷,但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散,但这点喜悦没能维持太久,他又一次明晃晃地、毫无阻碍地感受到了来着他厌恶了数十年的、温家人的审视。

  “温阑这孩子不是被老爷子送出国读书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不是上个月才接手了老三原来的那个分公司……”

  议论声不绝于耳,揣测打量的目光纷纷投向温阑或是本无存在感地坐在一角的温立,一直到这场生日宴会在喧闹中散场,温阑都还能听到挟着嘲弄的问话在不远处的温立身边响起。

  “还是二哥有远见,提前领了个好儿子回来,”那人语气怪异地慨叹着,“早知道我当年也领个小女孩回来了,说不得也能分杯羹呢。”

  温立面露尴尬,一向不温不火、仅次于温朝父母的大家长身份此时忽然立不住了,他无力地解释着温阑只是结束了学业、和温朝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温朝看中他的能力才这样安排。

  然而没有人听,温朝的亲昵态度已经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和揣度,温阑沉默地站在温立身旁,时不时替父亲辩解几句,温朝托词身体不舒服先让燕游推他走了。

  “你们家这些亲戚还是这么恐怖。”燕游推着温朝沿着主干道的无障碍通道从树下慢悠悠往停车场走,同温朝说话时习惯性地往四周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感叹道,“我倒是也有点理解你那个堂哥当年怎么能这么忍受你了,他要是不抱牢你的大腿,早被这群人的唾沫星子冲回福利院去了。”

  “阑哥刚来的时候,明明比我年长两岁,身高却比我还矮一个头,”温朝笑了笑,眯眼回忆起被岁月斑驳的从前,“那时候我爸妈还一门心思提携亲戚们,来往得也多,总有人当着他的面问他在福利院是怎么生活的,又问他是不是被买来给我做小跟班。”

  “我很肯定我全部驳回去了,既然是立叔认的养子、改姓温,那就是温家人了,干嘛总要说戳人心窝子的话呢?何况他只是和我年龄相仿,所以来我家和我一起读书玩耍搭个伴而已,我不喜欢小跟班这种说法。”

  “但你使唤起他来可不手软,”燕游无情地揭穿他,“虽然每次你都主动担责承认错误得很快,不过谁都知道,你要是不使尽浑身解数拽着温阑,他可不会跟着你漫山遍野的跑。你家这些亲戚那时候可不敢背后骂你,都骂他这个野孩子带累坏了你,不在你面前说罢了。”

  “我以为他喜欢和我们一起玩的,只是不好意思提。”温朝几不可闻地轻叹着,揣在兜里的手指一下下地拨着被他取下来的戒指,“但过了很久才知道,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而温阑也总是温温柔柔、眉眼带着一点无奈地看着温朝,让桀骜不驯的少年温朝身处于一种永远会有人无条件跟随他、陪伴他、容纳他的恣意放肆的错觉。

  温阑很喜欢装饰华丽的东西,或者说,看起来就精致贵重的物件,彼时的少年温朝以为是极简主义和巴洛克式的审美差异,很久之后温朝才明白,其实只是不甘、嫉羡和对曾经缺少的畸形渴望。

  临到上车,燕游单手扶在车窗上沿,压低身子看向车内的温朝,轻声问他:“你是真的还喜欢他吗?像当初一样?”

  温朝没有回答,低眉笑了笑,揣在外套里的手指却又不知不觉地蹭过那枚戒指内圈的字母镌刻,戒圈顺着手指一寸寸地卡在无名指的末尾,与原本曾存在的印记再次重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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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就财产分割方面,两位也已经协商好了是吗?”工作人员再次询问。

  “是。”温朝应声。

  工作人员看向虞砚,虞砚却沉默了一秒,眼睛没有看温朝,话是对温朝说的:“碧澜郡的那套房子我不要,我会和学校申请住校,那两百万也不要。温总大可不必为了摆脱我下这种血本,没必要。”

  “这点钱还谈不上血本,”温朝语气平静,“那套房子本来也是为你读书买的,我用不着,空着也没人住。”

  工作人员听得有点糟心:“……”

  “两位如果就财产分割没有协商好的话,建议达成一致意见了再来,”工作人员委婉道,“实在没办法协商,可以走诉讼离婚。”

  “诉讼离婚需要多久时间?”温朝倒是顺着她的话开始咨询。

  “快的话半年,时间长的话一两年也是有可能的。”工作人员提醒他,“而且如果没有确实的感情破裂的依据,第一次不会判离。”

  “不行,太久了。”温朝皱起眉。

  饶是做了充足心理准备的虞砚,听到他这句话也还是狠狠一窒,凉凉道:“温总心急得很啊。”

  洛瑄眼观鼻鼻观心地陪在旁边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虞先生,温总只是希望最低程度地降低对您日常生活的干扰,房子和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和平分开之后,您的生活也会过得好一些而已,还希望您能收下,如果有别的要求,您可以和我们提。”

  虞砚不说话了,冷嗤一声,抱臂往远离温朝的方向站了一步。

  “两位决定好了吗?”工作人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有关财产分割以及其他离婚事宜双方都已经达成一致、确认要提出离婚申请是吗?”

  “是。”温朝礼貌地颔首示意。

  工作人员看向虞砚,虞砚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好的,”工作人员低头熟门熟路地操作程序,嘴上一口气连贯道,“自收到双方离婚申请开始,三十日内,有任何一方要撤回申请便视为撤销离婚,三十日后需要双方亲自来确认离婚并领取离婚证,如果有任何一方放弃,同样视作撤销离婚申请。”

  两人走出民政局大厅,虞砚从始至终没有向温朝身上投过目光,径直就要往地铁站的方向走,被洛瑄叫住了。

  “虞先生,温总说,今天既然有时间,就顺路一起去把房产过户也办了,以免夜长梦多,之后也不用再劳烦您单独出来一趟了。”

  “我说了我不要,”虞砚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洛瑄,“我讨厌甲方自作多情的施舍,不需要。现在合作结束了,桥归桥,路归路,三十天后我会来拿离婚证,别的时候我不来烦你们,你们也别再找我。”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温朝清晰地听到,说完头也不回地顺着人群进了地铁站。

  “温总,”洛瑄回到温朝身侧,蹲下身放低视平线,略有些忧心忡忡地低声询问他,“虞先生执意不收的话,您看要怎么处理……?”

  “直接去过户吧,我签一个赠与协议是一样的,至于他要不要、又怎么处理,是他的选择,我干涉不了。”温朝的目光还落在早已消没了人影的地铁口,唇角微微提起的弧度有些苦涩,眸中划过一丝落寞黯然,“约一下黄仲元,我周六晚上亲自和他谈个合作。”

  温朝沉吟片刻,补充道:“对了,这几天我都留公司。”

  洛瑄心领神会:“明白。”

  ——温朝是否真的工作忙到留公司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消息得传递到该知道它的人的耳朵里。

  *

  “温总,好久不见,”黄仲元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包间,见到推门进来的温朝,一脸受宠若惊地站起身迎了过去,殷勤地取过一旁的手提篮中的净手帕子,双手递给温朝,“您最近身体还好吗?这几天又降温了,您可得注意身体,既要工作也要休息。”

  “劳你挂心,”温朝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帕子,随意地擦了擦指尖便放到了一旁,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我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别太拘谨,请坐,今天就是想随便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合作的机会。”

  他抬起手指向后轻轻挥了挥,身后的保镖会意地退出包房守在房间外,离开时细致地关上了门,只留下洛瑄在温朝身旁的位置坐下。

  几番觥筹交错,黄仲元扛不住未知的压力和惶恐,战战兢兢地先抛出了疑问:“温总今天找我,是想了解虞砚的消息吗?我这边的确有了解到有娱乐公司和他合作的信息。”

  温朝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提起酒瓶斟满酒杯,似有若无地笑道:“黄先生的消息很灵通啊。”

  黄仲元拿不准他这句话是褒是贬,额头上不禁渗出一点汗来,连连赔笑道:“都依仗温总提携,我也只是想报答温总,看看能不能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就等温总发话,我肯定第一时间站出来为温总排忧解难。”

  “黄先生太客气了,”温朝懒得跟他兜圈子,随意地客套了几句就直入正题,“既然知道我想问什么,那就希望黄先生能坦诚地和我聊一聊。”

  确定了温朝的来意,黄仲元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了温朝:“虞砚没和我联系过,我知道他也是因为有另一个娱乐公司的我认识的经纪人,从他那买了几首歌的词曲,给手下的艺人用,虞砚好歹在我这里呆过一两个月,又是您亲自点来让我培养的人才,我就多问了几句。”

  “版权全部买断了?”

  “是的,包括署名,也都直接换成了我朋友手下的艺人。”黄仲元小心地觑着温朝的表情,以此来随时调整自己的叙述语言和方式,揣度着温朝接下来的意图,“您是也想要买下来吗?”

  “不。”温朝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低头慢慢地啜着酒,似乎陷入某种深思。

  房间里逐渐冷落下来的安静让黄仲元坐立难安,他求救地看向洛瑄。

  洛瑄先是礼貌地对他笑了笑,随即善解人意地替温朝发问:“虞先生的所有词曲都被买下来了吗?”

  “没有,”黄仲元赶紧回答,“他现在的作词作曲虽然好,但还是太稚嫩,也是因为符合那个艺人刚出道的才子人设才挑订了三首,其他的都没有收。”

  “价格怎么样呢?”

  “他毕竟也没有出道,没有名气,”黄仲元的语气拿捏得很小心,“但因为我带过他,和那位朋友提了提,所以也没有太压价,三千买断一首的词曲。”

  洛瑄没接着问了,温朝放下酒杯,意味不明地兀然笑了声,落在耳中像一把高悬在头颅上的利刃,随时会伴着一道劲风斩下,惊得黄仲元一颗心高悬起来,他看向温朝,对视的瞬间顿时明白了温朝的笑声含义。

  “因为、因为他还是个学生,对商用价没有概念,而且听起来很急着要钱用,”黄仲元赶紧澄清以摘出自身,“我了解到的时候不知道他已经和您结婚了,而且、而且那边的经纪人也不知道还有您这边的一层关系,我就以为您不知道,是他擅自去联系的,所以……所以没有多嘴提到您,价格也就……只能这样了。”

  温朝对此不置可否,在黄仲元冷汗直流的注视中慢悠悠地开了口:“你没做错什么,别紧张黄先生,我说了是想和你合作的。他和任何娱乐公司的合作我不干涉,不过有没卖出的作品,你得帮我这个忙都买下来,价格我这边出,每成交一笔你都会有提成,不会让你白白辛苦的,以及,只准买使用权,别的都不准动,明白吗?”

  “明白明白。”黄仲元抽过纸巾悄悄地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另外,我和虞砚已经离婚了,但与之相关的消息,我不太希望从任何人的嘴中听到,”温朝笑容亲和地凝视他,“不然,您的金牌经纪人位置,我会考虑换一个嘴更牢靠的人来坐。”

  “这笔合作,你觉得如何呢?”

  “那是再好不过了。”黄仲元哪敢说一个不字,连连笑着应下,眼尾堆叠起谄媚的纹路。

  “菜快凉了,”温朝敛回视线,温和一笑,“别浪费了。”

  “哈哈,吃菜吃菜。”黄仲元忙不迭地打哈哈,微/博/小/金/布/谷/推/荐一顿饭吃得三魂吓散了七魄,好不容易捱到了散席目送着温朝的车消失在夜色里,黄仲元狠狠松了口气,惊觉自己裹在羽绒服里的贴身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又被体温烘干过一次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钱真不好赚呐。

  黄仲元一边翻找出微信里的虞砚的联系方式,一边感叹,看着时间还不算晚,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小砚呐,嗐,这不是很久没听见你消息了,好歹当初也带了你一段时间,关心关心么。”

  “是有人让你给我打电话的吗?”虞砚的语气很凉,听起来很不好惹。

  “那怎么可能呢,我是前几天遇到个朋友,他说早些时候买了一批歌,反响还不错,我发现其中有你的,看了一下感觉很不错,就想着打电话问问你,”黄仲元语气热切,煞有介事地问虞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当初你在我这儿不是还挺喜欢上练习课的,你现在这么有才华,也可以和我合作合作,刚好我手下有一批新签的小孩,也想用。而且咱们这么熟了,我肯定不会坑你对不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合作共赢嘛对不对。”

  “再说吧,”虞砚的语气和缓了些,没有完全回绝,“我要上课,没那么多时间写,要是有的话我再联系你。”

  虞砚很快挂断了电话,他还在卧室里收拾自己的行李箱,转头望着床,脑海里不知不觉地浮现起一个多月前,温朝突然过来补眠的那个下午。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觉得自己刚刚的问话真是多此一举。

  ——温朝急着要摆脱和他的关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联系黄仲元来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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