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男人(烟猫与酒) 第23章

作者:烟猫与酒 标签: 破镜重圆 现代架空 近代现代

  姥姥知道自己外孙子心善,配合着催促言惊蛰:“快去。去贴个创口贴,弄一脸不好看,再吓着孩子。”

  言惊蛰还想拒绝,段从迈上两阶楼梯,回头面无表情地盯他一眼,言惊蛰无声地张张嘴,心里一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小时候每次走在段从姥姥家的楼梯上时,言惊蛰的脚步都放得很轻很慢,那时候段从姥姥家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代表着“好”。

  不论是宽敞的屋子,和睦的亲戚,还是能和段从呆在一起的时光。

  即便到了现在,这些对于言惊蛰来说仍然很好。

  只不过那时候段家的楼梯又长又多,从小孩子的视角来看,上下一趟需要要很久。现在重新从楼梯上走过,才发现早就不是记忆里的感受了。

  一前一后的两人谁都没说话,段从直奔卫生间的橱柜里拿药箱,言惊蛰就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几米,默默站在门外愣神。

  直到段从沉着嗓子喊他:“进来。”

  水龙头被打开了,段从站在洗脸池的台子前翻着药箱,流水声与翻找声交织在一起,缓解了狭窄空间里让人局促的距离。

  言惊蛰在靠门的那侧贴墙停下,还走了个神,闻到段家卫生间里的清新剂是橘子香型。

  可当段从高大的身型一转过来,他立马又浑身紧绷,躲避着垂下头。

  段从看他两眼,嘴角与流畅的下颌线条也一点点绷起来,他捏着蘸了酒精的棉球杵在言惊蛰面前,语气不容抗拒:“抬头。”

  言惊蛰的脑袋抬起来点儿,依然不与段从对视,想伸手接棉球:“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他眉骨上方倏然传来凉丝丝的辣意,段从直接将棉球摁了上去。

  两人上次这么直接的接触,还是言惊蛰断腿的时候。

  他顿时就重温了那天的反应,同时想起的仍是那句“我嫌你脏”。

  言惊蛰心底一慌,下意识想躲,可他的脚后跟已经贴墙了,抬眼就跟段从深不见底的目光撞在一起。

  “躲我?”段从嘴角动动,就这么盯着问他。

  “生气了?还是伤自尊了?”段从声调平静,眼都不眨,“你有资格躲我吗,言惊蛰。”

  言惊蛰无声地张张嘴,棉球里的酒精像是顺着伤口流进了血管,从心口到手指尖都蛰疼得厉害,圆睁的眼皮哆嗦着,鼻根不受控制地发烫。

  段从毫无起伏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反应,将棉球丢掉,扫了眼伤口大小,偏头在药箱里翻翻,又拿出一瓶紫药水。

  收回去的胳膊减轻了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言惊蛰重新埋下头,后背紧贴着墙,手指尖还在细细地颤。

  “……房租和住院的钱,我会还你的。”他嗓子嘶哑,透出难得的倔强,“可能时间会久一点儿……我会还完的。”

  段从将泡完紫药水的棉签摁上言惊蛰的头,嘴角扯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然后呢,”他故意加重了手劲,语气里满是无所谓,“光韩野的钱你还了多久?我的钱你又打算用多久来还?”

  言惊蛰被摁疼了,转转脖子想扭头,被段从用手指一推就挡了回来:“别乱动。”

  如果他只是纯粹的冷漠,只说刻薄的话,言惊蛰都能承受。

  他最受不了的偏偏就是这样的段从。

  言惊蛰从小到大吃惯了苦,明确知道自己和段从没有可能后,这一丁点不经意的温柔,对他而言恰恰是最难以背负的重量。

  在段从面前,言惊蛰的心思从来都遮掩不住。

  复杂的情绪从眼底漫出来,他没有再躲,在段从手底下愣着神看他。

  

  言惊蛰一露出这样的表情,段从突然就感到了烦躁。

  他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像是很嫌弃,把棉签往言惊蛰手里一丢,转身洗手:“自己抹。”

  言惊蛰捏着棉签,眼睛重新黯淡下去。

  成年人的世界或许就是一部完善的情感处理机器,没有汹涌起伏的情绪,也没有电视里那么多的歇斯底里,没可能就是没可能了,现实的意义唯有接受。

  流水的声音填充了空白的无声,楼下言树苗的声音若隐若现,段从洗完手点了根烟,率先离开。

  “是言瘸子吗?”走出去两步后,他又停下来问。

  言惊蛰透过镜子望着段从鼻梁高挺的侧脸,知道他问的是伤口,这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嗯”一声

  “言树苗额头上也是?”

  段从又想起言树苗站在那所小破学校门口,满身是土,孤零零的模样。

  言惊蛰对于自己的伤口无所谓,他早就习惯了。但提起言树苗,他的神色飞快地晦暗起来。

  “不是,”他告诉段从,“老师说在学校跟别的小朋友闹着玩,磕着了。”

  言树苗的性格别说言惊蛰了,段从都清楚,只有挨欺负的份儿,几乎不可能主动跟人闹别扭。

  这一点随铁了言惊蛰。

  段从没再说话。

  又抽了口烟,他将烟头捻灭下楼,不咸不淡地开口:“跟我回去,这边的学校不行。”

第 25 章

  刚上大学时有一段时间, 言惊蛰喜欢上了有关心理学的东西。

  中学的六年住校生涯,并没能为他的大学交际打开基础。避让集体的习惯被刻在了骨子里,他内向温和、喜欢独处的性格,让他能与室友们和平相处的同时, 也不可避免地与大家产生了距离。

  虽然有段从带着, 可两人毕竟不在同一个专业, 不在一起的课余时间, 言惊蛰除了去打工兼职, 图书馆就是他最爱呆的地方。

  他记得有天下午, 他看了一本有关性格的书,书里用词深奥又专业,有些术语光是解释他都看得一知半解,却莫名想了许多他和段从的事。

  如果一个人性格的形成,先天与后天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比例, 当时的言惊蛰觉得,先天所提供的影响或许更大。

  因为他想到了小时候给他扔袜子球和手机的段从——即便将他与段从的家庭条件互换,言惊蛰也不认为自己能做出同样的事。

  有些人的光芒就是骨子里的, 如同他的自卑, 影响着成长过程中的每一道关卡。

  “你会烦我吗?”那天晚上一起吃饭时,言惊蛰突然问。

  “谁烦你了?”段从的第一反应都没把这问题往自己身上代, “宿舍有人欺负你?”

  “没。”言惊蛰换了个问法, “那你以后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段从其实有些想笑, 但看言惊蛰一副迟疑又认真的模样, 他只好憋住笑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言惊蛰摇摇头:“不知道,突然想到了。”

  当时的言惊蛰撒了谎。

  他比谁都明白“人以群分”的道理, 他知道相似的人们才会互相吸引,没有人会不喜欢发光的人。

  段从太好了, 好到他在情感方面发育迟缓的大脑,终于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段从喜欢的地方。

  当时的段从也没有把这个问题当回事。

  喜欢一个人或许需要理由,但他对言惊蛰没有。

  这种感觉很奇妙,仍然像养猫:好看的猫数不胜数,可再漂亮的猫也比不上自己家里的那只,即便它没有华丽的皮毛,性格胆怯还又瘦又小。

  所以段从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他选择问言惊蛰:“你会吗?”

  言惊蛰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就少想有的没的。”段从往他碗里扔了块肉,“踏实在我身边呆着。”

  “那如果我喜欢别人了呢?”言惊蛰突然好奇。

  “你还真敢问啊。”段从笑着一抬眉毛,随意的语气中透着认真,“丢掉的东西我从来不捡。所以你给我清醒点,白眼儿狼。”

  他靠坐进椅子里,借着桌面的遮挡,抬起小腿压向言惊蛰腿间。

  言惊蛰脸一烫,忙把手伸下去推他,小声承诺:“我不会的。”

  过往美好的旧画面,在畸变的现实中磨成了锋利的刀,从脑海中割过去,每一帧都生疼。

  十年前认为先天因素更加决定性格的言惊蛰,突然且剧烈地意识到,他真的走不出后天环境带来的牵制与影响。

  他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也想有尊严地直接拒绝段从这句“跟我回去”,他明白自己没那个资格,但凡有点儿骨气,他都不该再影响段从的生活。

  可言树苗真的不能再走一遍他走过的路了。

  言惊蛰愣在镜子里,心中翻涌着滔天的五味杂陈,拒绝的话在喉头滚了一千遍,终究没有能力说出来。

  两个大人各有各的烦闷,只有言树苗是真的开心坏了。

  小孩子才不管那些复杂的因果纠葛,言惊蛰稍稍询问他想不想搬家,就连忙点头答应。

  他实在太害怕爷爷了。

  段从没在姥姥家久待,该说的说完,陪了老人半天就先开车回去。

  言惊蛰纠结好几天,在言瘸子又一次喝完酒摔摔打打的骂声里,他咬咬牙下了决心,等言树苗这学期的课上完,就给他办转学手续。

  他把想法编成短信发给段从,那边没多久就发来回复,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嗯。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言惊蛰真的没脸继续给段从发消息,问他:我还能租你的房子吗?

  怕段从以为他想占便宜,连忙又补一条:房租不用减,该多少就多少。

  段从的回复仍是淡淡的:来了再说。

  一个月后,言惊蛰去快递站辞了职,趁言瘸子不在家,在桌上给他留了些钱,带着言树苗再一次逃走。

  像年初过来时一样,父子俩正好又赶上今年的第一场降雪。

  不过这次的雪小,从车站出去,言惊蛰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段从。

  “段叔叔!”言树苗也看见了,抬起胳膊亲亲热热地喊。

  他抬头征询地望向言惊蛰,等爸爸点完头,他立马欢腾腾地跑过去。

  段从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他今天有个会,收到言惊蛰车次的信息后,将事情解决完后掐着点过来,大衣里还穿着挺拓的正装。

  摁着言树苗的脑袋晃晃,他拉开车门,拿出一盒从咖啡店里打包的甜点。

  “哇!”言树苗很开心,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抱住盒子,“叔叔好好,每次都请我吃好吃的。”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还是很可爱的,段从微微笑了下,见言惊蛰来到面前,他的嘴角又压回去,什么也没说,打开后备箱让他们放行李。

  重新坐进同一辆车厢里,密闭的空间隔绝开车站嘈杂的声响,言惊蛰一时间被羞愧和尴尬裹遍全身,胳膊都不知道怎么摆。

  “谢谢你。”他只能道谢。

  段从发动车子,低沉的音乐从音箱流淌出来,他扫了眼言惊蛰,说:“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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