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 第13章

作者:矫枉过正 标签: 破镜重圆 HE 强强 近代现代

  “可以是可以...”唐珵犹豫道,“不会太麻烦别人吧。”

  “不会不会,顺道的事儿不麻烦。妈妈把你姑父的手机号给你,你明天早上坐车到市里以后联系他,和姑父碰面以后记得给妈妈发个消息,好不好?”

  “好。”

  “珵珵...”

  准备挂断电话的唐珵停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回耳边,“您说,我听着呢。”

  唐珵听到手机对面的人叹了一口气,隐隐有抽泣声,忽然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啦,明天不就接回来了吗,怎么还哭了?你让孩子赶紧收拾收拾早点休息,有什么话见了面再说。”

  窸窣的声音过去,男人的声音变得清晰,“唐珵,我是季叔叔。”

  “季叔叔好。”

  “你妈妈太想你了现在情绪不太好,我就不让你们聊了省得你担心,明天见了面你们再好好聊,行吗?”

  “好。”

第14章 去北京的梦都已经醒了。

  夜里热得睡不着,唐珵推开阳台的门,坐在凉席上抬头看了会儿月亮。

  房顶上的野猫忽然传来婴儿啼哭一般的叫声,六到八月正是发情的季节,欲望和交配都很疼痛,声音可怖得让人生怯。

  求偶的欲望和求生的欲望一样无二,当初去北京的梦做了有好些年了,等不来秦淑容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尤其是十五岁那年,他就想秦淑容要是再不来接他,他可能就要找个楼跳了。

  秦淑容没来,他也没跳。

  到底是唐建业的儿子,都出奇一致的窝囊。

  这些年,对秦淑容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

  关于秦淑容的事,多数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真假不知也无处佐证。

  秦淑容出嫁前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唐珵没那个好福气遇上个可以拼的爹,但秦淑容的运气却是顶好的,一投胎就是秦溪堂的女儿。

  听说家里面的三个孩子,大多都见过文革时期秦溪堂天天被闹着批斗,被打个半死的日子。

  秦溪堂性格强硬说话直率,得罪了不少人。

  挨批斗的时候都从不低头,要不是一身硬骨头不至于被人折腾得这么惨,也正是一身硬骨头才没被人折腾死。

  赶上秦淑容出生的时候,文革已经结束了,改革最先富起来的一批里面就有秦溪堂。后来任了镇长开了煤矿,秦淑容连一天苦日子都没挨过。

  高中上完,秦溪堂就给她在县里的环保局安排了工作,秦淑容争气工作以后连公务员都考上了,一个月拿着五六百块钱的工资,上不需赡养父母,下没有拖家带口,日子滋润非常,性格也软得像一汪水。

  到了出嫁的年纪,秦溪堂正是事业巅峰时期,无心家里的琐事,大小都是唐珵外婆说了算。

  外婆没念过书,就想着给秦淑容找个富裕的家庭,那会儿和秦溪堂生意上来往多的就是唐建业的爸爸唐观生,家里面四五个姑娘,就一个儿子。

  上家里提了三次亲,秦溪堂才应下。

  一开始秦溪堂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他第一眼看见唐建业就不喜欢,猥琐窝囊和秦淑容的容颜气质丝毫不般配。

  是外婆在一旁再三相劝,说唐观生事业生意不错,家境优渥,以后的家产全是留给这唯一的儿子,秦淑容嫁过去,衣食无忧。

  秦溪堂一心扑在工作上,对于儿女的婚事,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亲事就这样草草成了章。

  秦淑容嫁过去的前两年的确过尽了好日子,唐观生背靠秦溪堂做生意,对秦淑容也是殷勤巴结。日月蹉跎,光景无忧。

  可惜,总得说个可惜,再说一个好景不长。

  秦溪堂不到六十岁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就留下一座煤矿。

  改革以后,煤矿挂靠政府成了公有资产不能变现,秦溪堂一过世家里面没有能接手的人,最后是他弟弟接手了矿场,秦溪堂这一支一夜凋零分文不得。

  然后豺狼虎豹现了原形,唐观生变了脸,唐建业对秦淑容开始动辄打骂,逼着她辞掉了工作一心养夫生子,一家子的兽性暴露,蚕食秦淑容的青春和傲骨。

  秦淑容前半生活得太干净了,秦溪堂手写笔画的为她绘了个锦绣前程,被唐建业一家人打翻了墨扯碎了纸。

  唐珵四五岁没什么记忆,唯一记得的就是晚上经常被秦淑容凄厉的惨叫声惊醒,然后他就躲在楼上的柜子里哭。

  他五岁那年的冬天,腊月二十七,记忆实在模糊。

  就记得那天晚上秦淑容被打得哭了一夜,一晚上都在喊,让秦溪堂救她。

  成了唐珵久久摆脱不了的梦魇。

  凌晨的时候,秦淑容收拾了衣服,都没看唐珵一眼,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风雪一时凝固,他年纪太小,不知道离别就在眼前。

  秦淑容出走以后,就立马起诉离婚,净身出户,她什么都不要,连唐珵也不要。

  后来听说替她打离婚官司的律师是她的老同学,两人第二年就在市里结婚了,唐珵再见到秦淑容的时候,她已经大不一样了。

  自从和唐建业结婚以后,那个偏执忧郁的掌上明珠就消失了,秦淑容开始因为生活琐事破口大骂,开始佝偻身躯傍俗而生。

  也像乡村里的市侩的妇人一样,喝着浓茶东家长西家短,念叨着别人家的是非。

  生命仿佛就要流逝在这伸手摸不着边,一眼望不到头的穷乡僻壤。

  唐珵看着眼前这个优雅得体,说话轻柔的人,张开嘴却叫不出妈。

  他再见秦淑容的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一岁的弟弟,一家子都围在这个弟弟跟前,唐珵就坐在角落里,他从小在情绪的事情上就难得的糊涂,但第一次见这个弟弟,就嫉妒得发疯。

  都是爹生娘养,都是人,凭什么旁人好像爱他更多一些。

  唐珵看着秦淑容怀里抱着弟弟,周围人笑得欢愉,唐珵怯生生地走上前,拉了拉秦淑容的袖子满脸都是泪,“妈妈,咱们回家吧,爸还在家等我们呢。”

  秦淑容一瞬间脸色大变,听到唐建业三个字生理上的厌恶和畏惧,背过身开始抹泪。

  身旁的人开始不安分地涌动,唐珵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听见不远处传来指责的声音,是秦淑容曾拉着他告诉他叫季叔叔的人,“你妈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们老唐家的,全都是来讨债的!”

  声音太大,唐珵被吓懵了,退了好几步。

  好像也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知道,秦淑容的儿子,姓季不姓唐。

  后来每年的寒暑假秦淑容都会让人去接唐珵,但秦淑容从来没让唐珵在家里面过夜,白天接他吃饭晚上就送到方平姑姑那里,一直如此,情分寡淡,却成了唐珵鲜少能看见秦淑容的机会。

  之后...

  十岁那年的寒假,秦淑容没有叫人来接他,他哭闹了一晚上非要见妈妈,被唐建业拿着棍子把嘴打得流了一地的血,那时候心智还没有成熟,但被这一棍子打得吓破了胆,浑身发抖。

  唐建业把唐珵关在大门外,咒骂了唐珵和秦淑容一晚上,要不是唐建业骂的声音太大,吵到邻居睡觉起来报了警,唐珵估计就死在那个冬天了。

  趁着唐建业喝多了酒才知道,秦淑容一家早就在几个月前搬去了北京,悄无声息地就这么从唐珵的世界消失了。

  唐珵没有再闹过,心里全当秦淑容已经死了。

  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念想了。

  好笑的是,去北京的梦都已经醒了,秦淑容却要来接他了。

  唐珵睡着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一大早六点就已经醒了过来。

  他昨晚打电话辞掉了网吧的工作,把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拿到了手,拿着一千五百块钱的工资,几个月也攒了一点钱,本来是为了明年上大学的学费。

  但他要去北京了,他一走,要是靠唐建业把超市的帐清了,估计这辈子也还不了。

  趁着唐建业睡着了,唐珵去了一趟超市,到了关门的点,他们正在理货。

  “账单算了一下,我来清帐。”

  “你...”超市老板皱着眉头,看着唐珵,“你爸不可能大晚上的叫你来还钱的,你还是个学生哪儿来的钱啊?”

  “兼职赚的。”唐珵声音不高,语调总是冷清,有时候很难从他话里分辨出有没有善意,“不违法。”

  老板娘闻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低斥道,“哪里不违法了?你一个未成年人出去挣钱不违法吗?这钱我们不要,你回去叫你爸来还。”

  “我妈要接我去北京了。”唐珵冷着声从口袋里取出一叠现金放在收银台上,“但愿以后不会回来,你们现在不拿着以后要靠唐建业还,就不可能了。”

  分明是件高兴的事,他们却没从唐珵脸上看出一点欣喜,“什么时候走?”

  “明天。”

  老板看了看桌子上的钱,叹了一口气,回头说了一句,“去把账本拿过来吧。”

  翻着账本细细一算,这两年在超市总共欠了两千多,唐珵在这期间零零碎碎地拿着唐建业的名义还了一些,最后的数额不至于吓人。

  钱是够还,但最后留在唐珵手上的所剩无几,他把找回的零钱揣在口袋里,转身准备走的时候,犹豫了片刻又回头放在收银台上一百块,“按照现在银行的定期利率,两千存两年的利息大概就是一百左右,你们拿好。”

  “你回来!”老板把唐珵叫住,“清了帐就行了,我们还要你利息我们成什么人了?我们要是图利息的人,能让你一次次的来赊帐?”

  唐珵在门口站了站脚,他不愿意承认,对这个小超市万分感激,但充满阴影。

  这里面不知道抛下了他多少的尊严和脸面,他没有一次是抬着头走出这个超市的,承着人的恩惠却带不给人对等的回报,要不是去北京,他不知道要这么低着头多久。

  假如秦淑容不来接他,小超市的钱他永远没办法下定决心去还,他需要留着钱想着随时离开这里,留着钱让自己成功的上了大学,就是留不下钱去买回尊严。

  到最后唐珵坚持给了这一百块钱,一百块钱就图买个心安和了断吧。

第15章 京城养人还是人更养人。

  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唐珵觉得头晕目眩,想要补一会儿觉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细碎的声音。

  唐珵循着声音到了厨房,竟然看见唐建业在做早饭。

  有些男人即便孩子已经十几岁了,自己也已经快要年过半百,但仍旧没办法进入到父亲这个角色。

  他对于唐建业有天生的恐惧,除了因为唐建业习惯暴力处事,也有来自父亲这个身份天然的,不需负责的压迫感。

  除此以外,唐珵长大以来一点也没享受到拥有父亲的福利。

  现在,竟然还能吃得上唐建业做的早饭。

  真是,又稀奇又罕见,甚至可以载入奇闻异事。

  唐建业打着哈欠,转身的时候看见唐珵站在那里,“别愣着了,等着我把饭端到你跟前?”

  唐建业手艺一般,熬的粥半生不熟,配了一碟咸菜,粗陋简单。

  “我五点就起来熬了,就是中间才发现没开火,有点生。”

  唐珵还算捧场,脸上没露什么难色,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还可以。”

  “那是,我以前会的拿手菜多了去了,什么烧四宝,辣子鸡,干煸豆角,你是没那口福,老子好几年没做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