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 第44章

作者:矫枉过正 标签: 破镜重圆 HE 强强 近代现代

  宋瑜搬了个凳子坐到唐珵跟前,“我陪你守。”

  唐珵摇了摇头,坚定道,“不用,你去睡觉。”

  宋瑜伸手拉着他坐下,一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哄着他道,“我困了就去睡,这会儿不困陪你坐一会儿。”

  唐珵被顺毛捋了这才语气缓和了些,“最晚一点你就去睡。”

  “好。”

  在屋里守比在院子里好熬多了,唐珵坐到宋瑜身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哥,你见过我姥姥吗?”

  “见过。”

  唐珵双眸亮了一下,试探地又问道,“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宋瑜怔住,瞬间知道了唐珵想问什么,他是想问他外婆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个外孙。

  宋瑜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因为在他外婆眼里唐珵根本就不存在,唐珵是出生在秦淑容坚决要和唐建业离婚的那一年,晴空一道霹雳一样砸在了秦淑容的头上,秦淑容身体不好又严重贫血,想流产县城的医院都不给做。

  他外婆没少骂老天爷,说她前生造孽才让自己女儿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唐珵,他打出生起就不受欢迎所以他外婆连一眼都没看过他。

  没有见过,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呢,空气而已。

  宋瑜觉得心里难受得很,说实话太残忍,可他看见唐珵这么守着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又替唐珵不值得。

  这屋里屋外的,谁值得你这么做呢?

  “提过。”宋瑜缓了口气,温柔地放低声音,“她说你小的时候长得特别可爱,还老抱着你给亲戚朋友们看,说谁都羡慕他有个这么漂亮的外孙。”

  唐珵的脸红了红,第一反应竟然是有点羞涩,“真的假的。”

  宋瑜点了点头,“你小时候一哭她就骂秦阿姨,只要你心情不好姥姥都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总说‘谁惹我们小橙子不高兴了?’然后就给你买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哄你开心。”

  唐珵愣住,渐渐地眼圈都变红了,这世上真有人总在关注着他的情绪,他受一点委屈都不行吗?

  要是真的,他这么多年都没找过姥姥,她得多失望。

  要是真的,怎么就连最后一面也来不及见,他懂事以后都没见过姥姥,她长什么模样和照片上有没有区别,她身上什么味道,她说话是什么声音,她哄他高兴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他都不知道。

  为什么叫好好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呢。

  这么想着,唐珵眼泪就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两滴泪砸到了宋瑜心尖上一阵阵地疼,他伸手替他擦掉眼泪,“小橙子,长得再好看眼泪也变不成星星,哭了就没了。”

第50章 怎么能说不曾动过心呢

  守灵三天以后,一家老小都跟着去了祖坟,下棺入了葬人这一生的轮轴就算到了头,老一辈的人循着旧例一点礼都不能废。

  听着众人跪在地上哭丧,唐珵这会儿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直到看见棺木入了坟,夫妇合葬一处,唐珵都没再掉过一滴眼泪。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念着她的好便足够了,要是真有来世今生这么一说,唐珵倒是真的希望下辈子能见见外婆,也不枉这辈子她疼他一场。

  回程的路上唐珵的心情都不太好,唐建业的电话像催命一样打了好几天,估计是知道唐珵回来了,但他没胆子来这里找唐珵。

  他和秦淑容结婚没两年,等秦溪堂一过世唐建业就三天两头朝秦淑容动手,打得受不了的时候秦淑容也跑回娘家哭过,秦惠民在法院工作挺多年的和当地派出所关系不错,找他们借了没收的仿真枪架在唐建业的脑袋上,那次吓得唐建业有两个月没敢动过手。

  原本这样治两次唐建业可能就真的吓破胆不敢再犯了,可惜秦惠民嫌麻烦再没管过秦淑容的事,后者就越发嚣张了。

  车行到七百始的时候唐珵不安的心才放了放,临走前秦淑容还假意留他,“珵珵,今年要不去妈妈那里过年吧?”

  “不了。”

  没想过唐珵这么果断地拒绝了,秦淑容脸上有点挂不住。

  还是宋瑜见她尴尬,开了口,“秦阿姨,我还是带唐珵回去吧,我妈喜欢热闹多一个人她也高兴。”

  秦淑容也不是真心想留唐珵,有了台阶便笑着点了点头,“也行,正月里你们一起过来。”

  连着几天电话不断,唐珵深受其扰但直觉他一直晾着不接容易出事。

  他躲到阳台,看着打过来电话的那串号码,心跳的声音快要盖过铃声。

  手机还没放到耳边,唐建业的声音在低质的小灵通里显得刺耳,“唐珵,北京过得太舒服就不把你老子当回事了是吧?”

  唐建业真挺有本事的,就这么一句话,就能把唐珵从北京就拉回了小县城,就能让唐珵想起前多少年过得日复一日没有休止又出不了头的日子。

  “没有,前两天在忙。”

  那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姥姥死了你去披麻戴孝了对吧?”

  “嗯。”唐珵冷冷应了一声,“舅舅身体不好。”

  “你真贱呐唐珵。”唐建业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就像蛇吐信子一样让人身上一阵恶寒,“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你去给人家披麻戴孝?你姥姥活着的时候连你这个外孙都不认,你咋这么贱呢?”

  唐珵等他骂够了才开口,“还有事吗?”

  唐建业最讨厌的就是唐珵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唐珵你是不是当你爸是死的啊?你有功夫给人家上赶着送终,你没功夫回家看看你老子是不是?大过年的你不回来死外面干什么?”

  唐珵咽了咽口水,这是个毛病,只要听见唐建业的声音他就紧张得想吐,“就准备回去了...”

  唐珵听见楼下传来方平训斥宋怀晟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嫌宋怀晟把肉馅切得太碎了,唐珵冷声道,“你要让我回去过年,我一定回去。爸,你这半年挣下钱了吗,我不在我妈这里过年她不一定肯给我交学费,你有钱给我吗?”

  唐建业一听这话果然转了话锋,“我哪他妈有钱,问你妈要。”

  刚说完唐建业反应过来唐珵是故意这么说的,两个人在这个上面斗智太久,时间一长唐建业脑子再不灵光也能发现写端倪,他冷笑一声语气更加恶劣,“唐珵,你别跟我来这套,你妈要不给你掏学费你就滚回来别念了。”

  “不对,你明天就回来,老子要是明天见不了你人,你就等着我去找你。”

  这一招骗得过唐建业一次,不可能次次都管用,唐珵发现除此以外他竟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爸,你让我安安稳稳在这里把学上完行吗?”唐珵语气渐渐没有情绪,“你要是让我上不成这个学,咱们俩后半辈子就都别想好过了...”

  唐建业许久没说话,过了片刻才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每一个字都舔血啃骨,“唐珵,你是不是外面有男人了?”

  忽然头晕目眩,一句话刺激得唐珵生理性的反胃,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让他猛地扔了手里面的手机,扶着墙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眼角被逼出了两滴泪,眼前感觉黑蒙蒙的一片,有那么几秒唐珵感觉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他笃定唐建业来不了,他根本就没有买车票的钱,就算来了他不说,北京城这么大唐建业下辈子也别想找到他。

  心里这样暗示自己,唐珵还是紧张得难受,盯着窗户手心里额头上都是冷汗。

  就半年了,撑过这半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吗?

  “唐珵!”

  听到宋瑜在楼下喊他,阴霾渐渐散开,唐珵打开窗户看见宋瑜已经穿好羽绒服在楼下冲他招手,“走着,哥带你买对联去!”

  唐珵在楼上愣愣地看着他,总以为靠着心里面有宋瑜就一定能撑得过冬去春来,一定等得到柳暗花明,但唐珵看着他有些却步了。

  该满足的时候人总格外贪心,该放纵的时候又开始畏手畏脚,前面有路吗宋瑜,要真有路为什么每一步都行得这么艰难,为什么心里有你却还是觉得日子好难过...

  七百始出去一条街都是卖春联的,人来人往热闹得不得了。

  刚出门就碰见宋怀晟从市场回来,提了一大包的肉和菜,见到两个人问道,“你们干嘛去?”

  “买春联去。”宋瑜想接过宋怀晟手里的东西被宋怀晟避过了,“去买你们的,我自己提回去。”

  回头看的时候宋瑜和唐珵身上都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这是方平给两个人买的,宋瑜之前嚷嚷着打死也不穿这么土的颜色,今天倒是穿上了,两个人站在一起看上去真跟亲兄弟一样。

  他笑了笑,“宋瑜,一会儿带着弟弟去超市买点过年吃的零食,再不去超市就要被搬空了你们就买不上了。”

  “知道啦。”

  一出胡同,吴叔就从饭馆里走了出来,“这哥俩穿得真喜庆,干嘛去?”

  唐珵笑着应道,“我们买春联去。”

  “唐珵,明天我们就关门回老家过年了,待会回来的时候带几个包子回去。”

  唐珵笑着点点头,宋瑜不满道,“我呢?”

  吴叔冷哼一声,“不给你吃,你那嘴刁得和什么也是的,上回嫌我们家韭菜包子难吃的是谁?”

  说完吴叔叔就进去了,宋瑜一大早出门就遭受这种区别对待被气笑了,“那玩意儿是真不好吃啊,这叔叔怎么一大把年纪了学会记仇了。”

  走了一段路宋瑜看唐珵从出门就没什么兴致,想起小时候的趣事逗他笑道,“我给你说吴叔叔打小就不喜欢我和妹儿,刚来七百始那年我们还小把他们家狗的胡子剪了,吴叔叔抱着狗追了我们五条胡同...”

  确实挺欠打的...

  也没多好笑,但唐珵只要想想那个场景,放到宋瑜身上就怎么想怎么好笑。

  宋瑜的调皮是被方平从小管制的,要不是方平严苛照宋怀晟那种纵容法,宋瑜指不定闯多少祸。

  走到一处卖炮仗的地方唐珵顿住脚步,记忆里最后一次放烟花在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唐建业为了把自己留在他跟前过年,就会在院子里堆一个篝火,然后在除夕夜带着他在院子里放烟花,一年也就那么一天唐建业真有点父亲的样子。

  唐珵那时候大概太缺爱了,唐建业用一点小心思他就能觉出来幸福,现在回想起来他略一施恩自己就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的样子,真好笑。

  大概没来及掩饰,宋瑜一抬眼就看见唐珵的神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唐珵这几天不太对劲宋瑜不是看不出来,这样说起来其实很早之前他就能一眼看出唐珵情绪的变化,只是那时候他懒怠过分关注刻意忽视了。

  其实他大多数的时候都没什么表情,很难从脸上看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但宋瑜发现只要他盯着某一处发呆眼睛里面都无神的时候,那一定是不太高兴。

  他见过唐珵唯一一次把情绪放在脸上,就是那天晚上。

  唐珵直觉自己做错了事跪在地上看他的时候,宋瑜才发现人那方寸大的面容上竟然能同时显露那么多的情绪,惊恐,绝望,悔恨,自责,这么多的情绪里唐珵独独没有宣淫后的快感。

  要是贪恋他的身体贪恋鱼水之欢,宋瑜都能下定决心和唐珵再也不见,偏偏他透过那双眼睛看得更清楚的是,唐珵在害怕。

  什么天大的错,怎么就至于怕成那样...

  他想扶起唐珵告诉他别怕,可最后连自己都开始害怕了,因为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唐珵要真的对他用情了,不回应辜负他,要是回应就是拉着他一起冲破伦理道德,伤人伤己。

  从头至尾,他竟然都没觉得唐珵做错了什么。

  后来每次想起唐珵那个眼神,狠得下来的心就变软了。

  那天方平打电话说唐珵误听了她的气话,跟她说,姑姑,你别把我送回去行吗?我不能回去...

  宋瑜整夜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在重复着这一句话,自己坐在楼梯间里吹了半夜的风都没办法忘记那个声音。

  秦淑容从来没打算接他来北京,唐珵何尝不是拿着后半辈子做赌注去赌秦淑容会不会心软。

  母子到这一步,输赢都不算是个好结果。

  他还没想好怎么对唐珵,他就忽然找来了学校,数九寒天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宋瑜看着那张冻得通红的脸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反而在想自己根深蒂固十多年的想法,不可撼动的伦理道德,会不会也是错的...

  现在想想,他是不愿意看到唐珵拿着倾家的赌注反而输了。

  怎么能说不曾动过心呢...

  “哥,能买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