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 第55章

作者:矫枉过正 标签: 破镜重圆 HE 强强 近代现代

  “一顿饭不吃死不了。”

  方平冷声打断他,唐珵还要说什么被宋怀晟按住,“没事,待会儿给他留点,你先吃。”

  食不知味,唐珵低头看自己给宋瑜发了十几条短信都没回信,不知道宋瑜一个人在想什么,没准知道方平的威严不可撼动想着趁早和他拉倒算了,省得以后闹出更大的乱子。

  唐珵有些难受,忍不住想要掉眼泪,有种等着人给自己判死刑的焦灼,其实心里不知道已经描画了多少次和宋瑜分开的场景,他一开始对这段感情就从未踏实过,宋瑜的爱给不了这种踏实,宋瑜的爱只会叫他清醒地看着彼此慢慢沉沦。

  但这场沉沦是有阙值的,一旦到了某个点就一定会有一方先醒来,然后眼看着自己和他灵丹妙药也不可救了。

  等他上楼的时候,卧室的门忽然打开,宋瑜在幽暗中仍旧生光一般耀眼,他冷静开口,声音在此处像石子击水一样,温软的像泉水一样钻进心里,“唐珵,你好好想一想,要是还愿意和我在一块,后果我都担着不让你受一点影响,要是不愿意了...你和我说,咱俩好聚好散我不怪你。”

  说完,门被关上,唐珵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忽然觉得难过得要死。

  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样觉得过,一个人总是漠然无爱的时候最得意风光,最能吸引这世俗男女的眼光。

  可一旦通了爱恨,就一点风光都不在了,要说情爱是个好东西,怎么叫他的爱人这样让步和卑微呢。

  唐珵隔着窗户看见胡同口长过屋顶的大槐树,分明是春天但它枝叶泛黄比秋季看上去还要落败些,树根坏死的时候大多都从枝叶上开始腐败,然后一寸一厘静待岁月蚕食。

  夜里唐珵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七百始胡同口的大槐树盛放后又败落,最后胡同里的灯灭了又亮,枯木却再难回春。

  周末宋瑜没有多待一大早给唐珵发了条短信就走了,是不是失望了,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他义无反顾地说愿意。

  其实原本轮不到唐珵说愿意还是不愿意的,这条路是他带着宋瑜瞎走乱撞,要说不愿意也是宋瑜说,他凭什么?

  可愿意两个字他也说不出口,他是既得利益者,他说了愿意被发现了顶多像万科彦一样被开除了大不了接着找个酒吧混日子,他的父母从未对他有过期许和怜爱,很多东西都不值得失去这两个字。

  可宋瑜,天之骄子被拉下水,不光是他,方平一家在这七百始都没办法直起脊梁,一辈子活在人言可畏,可这一切最终要是为了他,连他都得替宋瑜说一句不值,太不值。

  出门的时候唐珵正好碰到准备敲门的林阮舟,忘了还有林妹妹了...

  宿命的轮盘爱转来转去的,但不管他和宋瑜还是林阮舟和陆戈,只要想求个结果,那一定是大凶。

  “好久不见怎么呆了?”林阮舟好笑地把手里的蛋糕递他眼前晃了晃,“吃蛋糕吗?”

  林阮舟这人领地意识一向很强,不大喜欢人去他卧室也不大喜欢进别人的卧室,但唐珵这里他虽然进来的不多,但难得来一次也不觉得拘束。

  林阮舟不太知道他的口味,切了一大块儿巧克力蛋糕递给唐珵,“你尝尝,我上午刚提回来的。”

  唐珵盘腿坐在他身边,林阮舟还特意把唯一的巧克力字牌给了唐珵,“谁过生日啊?”

  “陆戈。”林阮舟的语调平淡,漫不经心地说道,“去学校没找到他人,就拿回来和你分一分,省得扔了可惜。”

  这话里漏洞太多,林阮舟省了大半简明扼要,唐珵皱眉问道,“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打了,没接。”

  “没给我哥打?”

  林阮舟盈盈地笑了一声,“我多聪明能忘了给你哥打?说不在宿舍,我懒得等了就回来了。”

  唐珵应了一声,低着头往嘴里送着巧克力蛋糕,甜滋滋的,但又带点黑巧的苦涩。

  林阮舟打量了唐珵一会儿,柔声道,“你怎么了?这次见了我都没看你有多高兴,在学校有新朋友忘了我了?”

  “小舟哥...”唐珵看着他沉声道,“我们班有个男的被开除了。”

  林阮舟知道唐珵的性格虽然外冷内热,但不至于为个同班同学表现得如此紧张,“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被开除了?”

  “他是个同性恋。”

  林阮舟怔愣了几秒,似乎对这种事已经不稀奇了,笑了一声低声宽慰道,“不怕,这种事不被发现就好了,同性恋不会写在脸上的,你放心。”

  可他就是没办法保证永远不被人发现,很多东西越想遮掩反而暴露得越快,唐珵替自己害怕,替宋瑜害怕,也替林阮舟害怕,他垂头颤声道,“那男的是被林老师举报的...”

  林阮舟脸色这才渐渐难看了起来,只沉色了片刻又故作轻松,“你在替我害怕?那更不必了,我要是不想让他知道林老师这辈子也不会知道的,他一向不关心我。”

  唐珵听到这里才稍稍放心了些,林妹妹这些年没少交男朋友,要是真会被轻易发现他早就完了,哪还能等到这会儿。

  林阮舟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点不对,皱着眉头试探道,“唐珵,你那同学被开除的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又没有交男朋友,就算以后会交也不耽误你眼前高考的大事,你害怕什么呢?”

  蛋糕上的巧克力忽然掉在手上染了一片污渍,唐珵佯装起身在桌子上慌乱地找纸巾,欲盖弥彰,反而更叫人看出来心里有鬼。

  林阮舟的声音从身后慢慢传来,“交男朋友了?”

  唐珵顿住,却没有否认,林阮舟已经看出来了,再否认没什么意义。

  “学校交的?怎么认识的?”见他默认,林阮舟反而替他担心起来,“唐珵,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外面有很多滥交的同性恋,他们身上都染着病,你年纪还小要是识人不清,要闯大祸的。”

  “都不是。”唐珵开口堵住了林阮舟的话,“他...他没病...”

  林阮舟抿了抿唇,一副像看失足少年的深情,“艾滋病患者也不会在脸上写,我是个艾滋病。”

  唐珵回头,斩钉截铁地又说了一遍,“他真的没病。”

  “行。”林阮舟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手机,“你要不和我说是谁,我立马给你哥打电话。”

  唐珵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

  他说给谁打电话?

  给宋瑜打?

  你这直接打给当事人合适吗?

  唐珵把他的手机藏在身后,郑重其事地坐在林阮舟身边跟他保证,“小舟哥,你别打,我回头就和他分了,这对象我不处了。”

  “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是怕你遇不到好人。”林阮舟作为过来人很怕唐珵走上歧路,“不让我知道就算了,我既然知道了要么让我见见那个人,要么赶紧拉倒,你自己选。”

  “拉倒。”唐珵赶紧道,“一会儿就和他拉倒。”

  正说着林阮舟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伸出手勾了勾,“拿过来。”

  “你别给我哥说...”

  林阮舟无奈地点点头,“我不说,手机还我。”

  拿到手机后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没避着唐珵接了起来,“喂。”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像是宿醉过后还不清醒,“你打电话了?”

  林阮舟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温度,但他占了南方人的便宜,也听不出来恼意,张口还是吴侬软语,“干嘛去了?”

  “啊,昨晚和几个朋友出去过了个生日。”

  林阮舟沉默了良久,面前的巧克力蛋糕没吃完,但被东挑西拣的凑不出来完整的一块儿了,上面写的“戈戈生日快乐”也被搅乱了,“没事,先这样吧。”

  林阮舟挂了电话,想起下午还有课要赶回来,坐起来临走又嘱咐了唐珵一句,“和你那个没病的男朋友赶紧断了。”

  这话真叫人挑不出毛病。

  林阮舟下了楼回想起唐珵今天提起那个被开除的同学,与有共情一样的害怕,他就觉得心里不安,北京城太大了什么人都有,唐珵年纪小识人不慧万一真的所遇非人怎么办?

  这样想着,林阮舟一出了门就给宋瑜打了个电话,他也不愿意背后告状,但是叫宋瑜提醒着点更安心些,一开口就直截了当道,“唐珵早恋了。”

  对面的人不知道安静了多久。

  林阮舟以为宋瑜被惊到了,喊了他一声,“宋瑜?”

  宋瑜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道,“十八了不算早恋。”

  “虚岁十八,周岁才十七还是个未成年。”林阮舟听宋瑜这么淡定,笃定他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故意夸张道,“你知道他处了个什么对象吗?校外的,年纪不小了大他好几岁,情史还挺丰富,社会关系混乱,文化水平低下,我给你说啊,我见过那人了长得也一言难尽。”

  林阮舟越说越激动,不理解宋瑜心怎么这么大,“唐珵这孩子哪哪儿都挑眼,就这看人的眼光不太行,你当哥的不劝劝出事了别赖我。”

  “听见了吗宋瑜?”

  “听见了。”大概是被林阮舟吵得有点烦了,宋瑜翻了个身好整以暇地撑起脑袋,“我也见过那个人,不像你说的那样。没大几岁也没谈过恋爱,关系简单还是个准研究生,最重要的是长得相当不错。”

  林阮舟惊讶地顿住脚步,见过了是什么意思,宋瑜知道唐珵喜欢男人?

  “你怎么知道的?”

  对面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像是找到什么乐子后一笑而过后存留下来的欢愉,“他男朋友是我,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谁?

  万科彦被开除的事一直没有被通报,到了周一唐珵才在大厅黑板上看见万科彦的名字,“该生由于生活作风问题现被崇华中学开除,各位师生引以为戒。”

  他从来没发现万科彦是个同性恋,可见他们同性恋和常人没什么分别,都是一眉一眼,爹生娘养。

  既不作奸犯科也不烧杀抢掠,不过是和主流相悖,何至于此呢。

  但生活作风问题几个字歧义太甚,不知情的人开始胡编乱造,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不对味,“他和高一一个女的去宾馆开房正好被校长撞见了,听说校长带着他爸妈过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光着呢。”

  周围的人起哄道,“我靠这么劲爆嘛,平时没看出来万科彦有这花花肠子啊,那怎么没听说高一哪个女的被开除了啊?”

  那人有点编不下去,糊弄道,“诶呀,家里边有关系压下去了呗,那穷小子他爸妈膝盖又不值钱,校长能理他?”

  向强从教室外面回来,冷哼一声,“你放什么屁呢?”

  唐珵抬头,没想过唯一阻止的人竟然是向强,可转头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向强猥琐地笑了笑,悄声对着众人道,“我告诉你们万科彦为什么被开除了,我爸告诉我他是和一个男的在小树林里啃嘴巴,被班主任看见了,那男的当场抓住送公安局去了。”

  “啊?和男的?万科彦是变态吧?”

  唐珵不由地想起自己被发现是个同性恋的时候,除了没被开除,能忍受过的辱骂几乎都忍过了,同学避之不及老师横眉冷眼,这几个字看起来没什么重量,真的经历过才知道这是一种不把人当作人的孤立,这是一种从上联合下最恶毒的惩罚方式。

  这么一想万科彦走了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不用看着昔日的玩伴同学,转头恶语锋芒都朝他刺过去。

  林新荣最近不知道从哪里交了些狐朋狗友,唐珵总是早上上学的时候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喝得大醉从林新荣家里出来。

  方平也忽然想起宋怀晟有一两个月吃了晚饭没急着往林新荣那里跑了,“怎么最近不见你和老林一块儿打牌了?”

  “他最近和人事科的那几个打得火热,我不去凑那热闹,那老魏和老张是什么安生人?刚坐没一会儿就说三道四的,我不爱听。”

  林新荣想进教育局不是一天两天了,见宋怀晟安排不了他联系自然就不再紧密,如今门路转到别人身上,当然没有过去凑热闹的道理。

  方平冷哼一声,“前两年春晓托人给他打通了关系,他嫌靠着女人死活不愿意进,这会儿请那几个老油条就能帮他?人家看的是春晓的面子,真以为他林新荣有那本事?”

  “这话私下说就算了。”宋怀晟压低声音,“你不知道老林最讨厌别人说他靠媳妇儿,一听一准儿急,回头又闹。”

  方平最不怕这种不讲理胡搅蛮缠的刺儿头,林新荣这些年和宋家一直礼交全是因为方平在这里镇着,他拿捏准宋怀晟是个好脾气,要不是方平在他早就跑到宋怀晟头上撒野,一点儿也不顾当年提拔的恩情了。

  方平这些年在机关单位待得太久,也看透了,中国人看似最讲人情实际最讲利益,所有的人情再盛,只要利益一断,你看人不再是人,神也不再是神了。

  这比钱更诱人的,自然是权力,所以阮春晓在外挣再多的钱也满足不了林新荣的贪欲。

  没多久阮春晓忽然从杭州回来了,不像从前那样她一回来七百始内外车水马龙,她一个人回来的谁也没告诉。

  要不是宋怀晟大早出门正好撞见,没人知道阮春晓回来了。

  时隔几月不见阮春晓脸上已经没有年前那样优雅恣意,看上去满面愁容也消瘦了几分。

  唐珵倒了杯红茶给她,宋瑜最喜欢喝这罐子里的红茶,想来是家里最好的品质了。

  “我回来处理点事,过两天就要走了,这次走大概以后就不回这里了。”阮春晓按下难过,这两年富贵荣华享了个遍,浑身都是钱堆起来的从容感,头一次这么失态,“平姐,咱俩一见如故,虽然一年见不了两面但是说话很投契,往后我再来北京一定会见你的。”

  方平让宋怀晟把客厅的门关上,坐到阮春晓跟前轻声问道,“你和老林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