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 第10章

作者:金角小虞 标签: 近代现代

  “不了解清楚喜好怎么投其所好?我可不想剧本还没写完就被扫地出门。”何已知侧过头,视线落在大摇大摆向他的水杯靠近的司马从容身上。

  黑猫把手伸进杯口,沾了沾液体,然后舔了一口,干呕着跑了。看来猫不喜欢啤酒。

  在司徒渺的督促下,他已经和麻雀贵族符玉昆加上了好友,对方对他提出的故事很感兴趣。这也在何已知的预料之中,毕竟司徒渺专门和他说过,符公子喜欢悲剧。

  “你还真想搬到人家家里继续演小白莲花啊?”

  何已知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我没有演,我只是表现得比较纯良。适度地博取同情是在现代社会生存的必要手段。”

  “我看你就不应该当作家,你应该当演员。”

  何已知笑了一下,郑韩尼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没好气道:“你要是真的被扫地出门,一定不是因为投错喜好,而是演技败露。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找我。”

  敲键盘的声音停止了,何已知沉默了一会,倏地站起来。

  郑韩尼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人,连忙缩进沙发里,摆出防御姿势:“你要干什么?”

  “你说得对。”何已知把笔记本合上,拔掉电源,“以前一个教授上课也说,剧作家要比演员更会演戏,当时我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我觉得很有道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觉得我演技不够吗?我决定去进修一下。”何已知套上牛仔裤,抓起头发,带上帽子和眼镜。

  “啊?那你的垃圾桶贼怎么办?”郑韩尼愣愣地指着外面。

  “贼再傻也不会大白天来偷,你疯了吗?”何已知拿上手机钥匙耳机,顺便和趴在窗台上的两只猫告别。 关门前的最后一秒。郑韩尼抓起抱枕砸过去:“刚刚是谁捧着个监控在那看啊!”

  站在戏剧学院门口,何已知意外的没有什么感受。他在这里待了三年,也已经离开了两年。校园还是和他走时一样,连门口的保安也没有换人。

  他没费什么心思就混了进去。

  尽管戏剧学院有号称全国高校最严格的安保,但他毕竟真的在这里读过书。

  进了校门,何已知就直奔C教学楼一层的形体教室,表演系的专业课就在那里上。

  虽然现在是暑假,但学校里还是有不少留校的学生和面向社会人士的进修班。这些进修班虽然没有文凭,但是课程强度比本科生更大,师资也很大牌,所以哪怕价格高昂,而且报名需要考试,仍然每年都有很多人为了戏剧学院的大名趋之若鹜地奔来。

  走到教室门口,何已知推开门,装作迟到,理直气壮地走进去听了半节。

  课程中途一直相安无事,结束的时候被老师逮了。

  “刚刚迟到的那个同学,你有什么想提问的吗?”

  老师看上去有些岁数,五十或者更老,说话时面无表情,眯着眼睛,嘴唇动得很慢,乍一看不像是说话,反而像是在读一本悬浮在空中的书。

  何已知不记得表演系有这个年纪的老师。

  “我?”

  老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用那双锐利的、集中了整个人力量的眼睛:“对,就是你。”

  何已知从地上站起来,盘腿坐久了下`身有些麻,他思索了一下问:“一个普通人成为演员需要多久?”

  “按照现实主义传统,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最多需要4个月。如果只是学会他的思维方式,行动方式,那么只需要两个月。”

  “我听说审讯时撬开一个最硬的人的嘴,只需要48小时。用生理和心理的折磨把他变成另一个人,这也是表演吗?”何已知提问。

  老师沉默地用手指点着桌面,然后吹了一下嘴角的胡子,突兀地宣布:“表演就是解放天性,打破习惯里的自我认定,越过内心的心里设定——下课。”

  教室里响起仪式化的掌声。

  在教室外穿鞋的时候,何已知被一个不太年轻,但是非常漂亮的女人搭话:“你好厉害啊,于嶙峰的课都敢迟到。”

  “谢谢——这是夸奖还是讽刺?”

  “你猜?”女人笑了一下,“在你进来之前,他举了和你提问的一模一样的例子,就是审讯那个。”

  “那岂不是完蛋了。”何已知尴尬地抓了抓后颈,想起老师听到他提问后的那个表情,心想自己真是和学校八字不合,回来上一节课都能得罪一个老师。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于先生提醒迟到缺勤,他从来不管的……不过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地迟到。”女人把鞋穿好,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了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我们加过微信吗?”

  她拿出手机,似乎是想要联系方式,可刚按开屏幕,就被从后门冲上来的一个带着超大耳环的男人拽着胳膊拉走了。

  何已知听到他们压着嗓子交谈:

  “你干什么?那不是我们进修班的。”

  “我知道啊,可是他长得很像何未知。他不会是何未知本人吧?”

  “你在做梦吗?我之前听本校生说过去年还是前年,退学的事情,当时闹的挺大的……”

  何已知戴上帽子,在众多探究的目光集中前离开了走廊。

  他本打算直接回家,没想到一出教学楼,又被抓住了。

  “同学,是来图书馆报告厅听讲座的吗?”一个身穿校园文化衫的矮个子男生跑到他面前。

  “不……”何已知刚把扎好的头发解开,正要否认,突然被他手里拿的宣传单吸引了视线。

  “不好意思,那个可以给我一张吗?”

  男生受宠若惊,一股脑塞给他好几张:“当然!”

  “一张就够了。”何已知把多的还回去。

  宣传单上写着:大师零距离系列讲座之竞技舞蹈。

  主讲人是“世界级运动舞蹈编舞师、形体美学博士、舞蹈学院特聘教授卢琳”。

  标题下印着宛如托尔金小说里选择了凡人命运的精灵一样的女性肖像,虽然随着年纪衰老,但是美丽和圣洁的威严永存。

  然而这并不是何已知被吸引的原因,真正令他驻足的是在主讲人的介绍下面印着的一行小字,上面写道——

  特别嘉宾:冬季奥林匹克冰舞金牌获得者,雁行。

  “我是舞蹈学院的,我们学校假期封校所以借了你们学校的场地。卢老师马上要去荷兰做顾问了,短期之内都不会回国,特意安排了这次讲座……同学们期待了很久,但是因为是暑假,不在蓟京的人就只能看网上直播。”发传单的小哥解释道。

  何已知点点头,把传单叠起来:“图书馆报告厅是吗?”

  (本章完)

第10章 第十章 卢琳

  何已知在图书馆大厅等了好久,才发现电梯坏了,顺手打了报修电话,从楼梯间走上去。

  报告厅在三楼,他进去时讲座已经开始,何已知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编舞家卢琳站在讲台后面,看上去和传单上有些微妙的区别,照片像精灵女王,真人更像霍格沃茨出来的女校长,颧骨很高,搭配一头灰白色的长卷发显得派头十足。

  听讲的人不多,几乎都坐在前排。

  何已知听了一会,发现这个讲座完全是学术性的。

  卢教授用一种完全理性的方式讲解竞技舞蹈编排的逻辑和原理,语调完全没有起伏,配上PPT里的各种曲线图形和数据表格,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走进了高等数学的课堂——这让何已知微妙地回味起一点自己刚进大学时的时光,那段现在回首看来虚无缥缈,仿佛别人的梦境一般的时光。

  而作为嘉宾的雁行,比起谈话对象更像一个活的教学用具,就好比数学老师用来画圆的绳子,只会在抄写题目时短暂地发挥作用,然后就被丢在讲台或是黑板下面安静地沐浴着灰尘,直到下一道需要画圆的题目出现。

  他和轮椅被安排在舞台中央,面前有一个圆形的小桌子,对面还有一个空的椅子,应该是给主讲人准备的。

  但是卢教授全程站在舞台侧面的讲台后面,完全没有坐下的意思。

  于是雁行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台中央,在卢教授用他举例时进行仅限于点头或者摇头的互动,但这种情况发生的并不多,所以更多时候他只是盯着桌面干坐着。

  何已知把帽子压低,趁着女教授喝水的时候,把数独笔记本和铅笔递给他,然后在讲座的工作人员反应过来之前跳下台走了。

  “卧槽!”学生赶紧把耳机带上,继续打游戏。

  “嘘。”

  “三个小时?!”何已知大吃一惊。

  “同学,这个讲座还要进行多久?”何已知问在最后一排录像的学生。

  他的样子让何已知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惨:坐在老师眼皮底下,不能睡觉,不能玩手机,连口水都没得喝。上过学的人看了很难不感同身受。

  “小声点儿,直播呢!”

  “对不起,谢谢啊。”何已知拍拍学生的肩膀,指了指他的屏幕,“你掉血了。”

  “讲到三点?”

  何已知看向台上,正好捕捉到雁行头微微往下一跌又瞬间抬起,像一只窗台上打瞌睡又被惊醒的猫。

  学生缓慢地摇了摇头:“还有三个小时。”

  “雁老师,您的咖啡。”

  一个小时过去之后,卢教授成功地催眠了现场一半的观众,还剩一半在玩手机。

  何已知伸了个懒腰,从后门溜出报告厅。

  “谢谢,我正好有点口渴。”雁行回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睁大眼睛,“你怎么——”

  何已知回到报告厅的时候,正好是中场休息。

  即使是在最出名的时期雁行也不接受媒体采访,因此网络上能找到的关于他私人的信息少得可怜,其中唯一看上去不那么像杜撰的就是有几个不同时间的报道都提到他喜欢咖啡因比例小的拿铁。

  何已知在底下绕了一圈,穿过站在底下的一堆学生,从雁行那边上台。

  雁行还是在那个位置,卢琳坐在他的对面,捧着一个保温杯,两人小声地交谈着。

  他先是跑到食堂底下的小卖部,找到自己曾经无限回购的课堂摸鱼解闷神器:数独笔记本——正面是正常横格页,背面是数独题,越往后难度越大,最后一题常常要解好几节课——然后又折回图书馆,在二楼的咖啡厅点了一杯意式拿铁,特意和店员强调要1:5的牛奶比例。

  对方举出三个手指头。

  他径直离开报告厅,发现电梯还没修好,又打了维修电话。

  “……都快到下班时间了,今儿修不了了,明儿再修吧,反正都是假期,早一天晚一天没区别!”电话里的声音粗粝又暴躁。

  “不行,我一个小时前打电话怎么不说不修?”何已知看着墙上挂的表,“而且现在离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

  对面“啪”把电话挂了。

  他又打过去。

  “都说了明天再修!”

  何已知被吼得耳朵疼,把手机换了个方向,心平气和地问:“那今天要用电梯的人怎么办?”

  “放着假呢哪有人要用……走两步楼梯能死啊!”

  对面又挂了。

  何已知面不改色地继续拨号,如果不接就一直打,接了被挂就继续打,直到把对方烦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