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 第147章

作者:金角小虞 标签: 近代现代

  这倒是实话。

  打包好剩菜后,司徒渺结了帐,吃饱喝足的一桌人站起来离开。起身时纷纷发出吃太多的叹息。

  “所以今天就是阿秀在仓库的最后一天。”山竹突然说,他托着下巴想了想,“那还是别睡觉了。我们通宵看电影吧。”

  他把剩下的肉用很少的油和盐烤过,装进打包盒,让PVC他们带回去给几条狗。

  “我会的。”何已知说,“他也找过我,只是还来不及和他见面——”

  司徒渺亲自检查了信息内容和发送状态。因为她知道,一旦放过了何已知,他就会立马把这个事情抛到脑后。

  何已知喊住向前走的三人,说他们两个晚点回来。

  “这意味着主动放弃选片子的权力哦。”山竹警告他。

  何已知笑着回答:“知道了。”

  “你们回来的时候能带宵夜吗?”侯灵秀问。

  PVC吃惊:“你还吃得下啊?”

  “又不是现在马上吃。”

  山竹帮侯灵秀说话:“他想吃就让他吃嘛,回学校就得吃食堂了……”

  何已知带着雁行向他们的反方向走去:“我会记得的,但我不保证那时还有店铺开门。”

  他们与三人组越行越远,直到山竹的最后一声尖叫消失在路口。

  何已知没有让雁行开车,也没有去推轮椅,而是站在他的旁边,和他并排前行。

  花间地的夜色从身边,用一种从未改变的方式慢慢滑过。既不静谧也不喧嚣,只是平淡的令人满足。

  在大学的三年和离开后的两年里,何已知一直觉得蓟京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但是在这片未曾想过的区域里,他却找到了一些类似容身之所的感觉。

  “你还能闻到花椒的味道吗?”他问雁行。

  “早就闻不到了。”

  何已知笑起来。

  他似乎心情很好,摇晃着身体从雁行的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回左边,就像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

  但无论闲逛到哪里,总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他牵回到雁行身边。

  “你不会喝醉了吧?”

  “怎么可能?经过葡萄酒节,我已经对红酒有抗性了。”

  雁行只希望他还能记得是自己在带路。

  “符玉昆的电影已经开始选角了,计划下个月开拍。”何已知再一次绕回雁行的左边,“他问我们的狗能不能出演它们自己,因为很多动物的真实改编电影都会由本尊出演。但是肯定不是一只来演,会有很多替身,可能会有几十只边牧饰演Captain,几十只土狗饰演戈多……你觉得呢?要让它们去吗?”

  “这有什么意义?”

  “很好玩。”何已知说,“而且可以留下一些值得纪念的影像。”

  “影像。”雁行假笑道,“你似乎有很多我的影像,我猜那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用来在我死后进行怀恋?”

  何已知的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在雁行状态好的时候,他的舌尖也从未离开过刻薄。

  而当这人暴露出本性,他简直是一条毒蛇。

  更让何已知绝望的是他被荷尔蒙控制的大脑。

  当他将雁行和毒蛇联系起来,下一个闪过脑海的想法是,他有点怀念雁行的牙齿在他身上啃噬的感觉……那是一个应该打住的想法。

  也许他的葡萄酒抗性还没有那么强。

  他们继续前进了十分钟

  何已知说:“到了。”

  雁行抬起头,发现何已知把他带到了……教会。

  霓虹灯管点亮的楼梯口前,正值季节的杏花恰到好处地开放着。因为只有孤零零一棵树,所以并没有太恢弘的气势,只是有点含蓄的漂亮。

  雁行进一步仰起头,看着何已知。

  这边也是有点含蓄的漂亮。

  青年今天穿了一身低调、经典的黑色,比平常随性的穿着正式许多,雁行早就注意到了。

  吃饭的时候,何已知时常会去调整领口的动作,既像是不习惯束缚,又像是在借机炫耀他穿正装有多好看,有多受人注目。

  而那让雁行身上的疼痛更剧烈。

  雁行瞪了何已知一眼,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他的语气就像他想把何已知生吃了。

  剧作家的脊椎打了个寒颤,但这也同时让他兴奋。不受控制的荷尔蒙。

  何已知尝试着抓住雁行的手:“就像我在法国说的,一劳永逸地解决你想跳楼的问题。”

  雁行冷笑一声,甩开他。

  何已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但他很快振作了起来。

  “你能看出它有什么不一样吗?”何已知问,指着它们面前这栋废弃多年的老建筑。

  它的一层是地下酒吧的入口,地面上的部分在很多年前似乎是某种商行,整栋楼有六层的高度,但里面的布局只有三四层。

  雁行打量了一下:“它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主人变了。”何已知说。

  雁行眨了下眼:“你是说教会的老板……”

  “不,我说这栋楼。地上的部分。”何已知及时地打断他的想象,“它以前的主人是一个房地产投资的商人,但是最近被一个外地人收购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因为这个外地人就是我。”

  有一刹那,雁行看起来好像刚刚被人打了。他坐在轮椅上,双手僵硬地坐立不安,嘴唇因震惊而微微张开,快速地眨眼。

  然后他闭上嘴,看向何已知,眼角危险地皱起:“什么意思?”

  何已知试图耸肩,接着不习惯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我买下了这栋楼。事实上,就在去吃饭之前,我才刚刚和那个房地产商签了合同。”

  所以他才会比其他人更早到烤肉店。而且反常地穿了正装。

  “他一直把这栋烂楼留在手上是在等待拆迁,但是等了很多年也没有等到。”

  青年说这些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山竹和侯灵秀又为了某种食物或者某场游戏吵架了的日常。

  “你买了……这栋楼?”雁行压低声音,尽管他很想大声喊叫,“作为住宅?”

  “不,”何已知有些紧张地说,不想让雁行误解他给自己找了新的住处,“是教会的老板,他一直想把这里打通上下做成ive House,这样客人可以在上面看演出,然后到底下喝酒。只是一直没有钱去实现这个计划。所以我和他算是合伙人,我们包下了这栋楼,他可以经营地下的酒吧和楼上的演出厅,而我只要楼顶的天台。”

  “为了什么?”雁行问。

  “你知道为了什么。”

  雁行沉默了,何已知可以看到他脑子里的齿轮在咔咔转动,好像从来没处理过如此复杂的信息。

  楼梯口的霓虹灯牌下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旁边贴了张写着“敬请期待重磅归来”的纸条。

  “你哪来的钱?”雁行问。

  何已知笑着,不好意思地理了理头发:“多亏了你,这段时间我交到了不少有钱的朋友。”

  他从怀里拿出一叠折起来的借据。

  “为什么会这么多?”雁行一如既往地怀疑一切。

  “因为他们都很热情地想为我的爱情投资一点什么。”何已知若无其事地翻了翻手里的借条,像是在清点自己的资产,尽管它们都是负的,“这有一张是秀秀的,你想看他写了什么吗?” “侯灵秀?”

  他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钱借给何已知?

  雁行有些犹疑地从他手里接过侯灵秀写的借条。

  纸条上是这么写的:

  听说你要给雁行买栋楼,然后和酒吧的男大姐一起做ive House?我认为那很酷。虽然我没有钱,但是我投资了一个表哥,所以我认为我应该拥有一点股份。

  借款人:侯灵秀。

  如果侯灵秀在这——他肯定在雁行拿到纸条的瞬间早就跑了,所以什么也不会发生。

  何已知轻轻地掰开雁行逐渐攥紧的手指,把纸条从他手里拿回来,和其他的借条塞在一起。

  雁行看着他:“你——”

  他的声带在颤唞,他说不出话。

  他能说什么呢?

  上一次,何已知为他种了一棵树,让他失声了一个月。

  现在他又为他买了一栋楼。

  雁行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这个年轻人借款的风险吗?这显然是学校和社会教育的失败。

  何已知就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背负了怎样的压力一样。

  事实上,在说出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反而变得更轻松自如,举止里带上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浮。

  在夜风和酒精的作用下,这个年轻人笑得有些野蛮。

  “来吧,我带你上去看看。”

  他拉着雁行进了电梯,然后在通往屋顶的台阶前将他背了起来。轮椅被留在楼梯间。像是一件不重要的行李。

  向上的台阶上,铺着厚度不一的木板,弥补了台阶浇筑时不一样的高度,让攀登的每一步都变得稳定。

  郑韩尼跟着何已知在这铺地板时,不会想到这栋楼有一天会属于他的朋友。

  “这里的改造才刚开始,但是我等不及了。”何已知用一只手推开天台的门,背着雁行走进去,反身踢了一块石头,将门抵住。

  雁行趴在何已知的背上,将眼神从他静脉跳动着的脖颈上移开,看向夜风吹来的方向。

  此时,他明白了为什么何已知问他这栋楼有何不同了。

  在他的记忆里,这片天台是荒凉和黑暗的稳定化合物,铺满了灰尘和碎玻璃。四周是高耸的钢筋水泥。屋顶的矮墙边缘没有栏杆,只有一条绳子,上面挂着几片褪色的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