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佳损友 第38章

作者:郁棠 标签: 相爱相杀 破镜重圆 强强 近代现代

  蒋立绅走出财务部的办公区,径直转弯去了电梯口。不过蒋立绅并没有下楼,而是按了上行键,在一间小会议室门口停下来,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忙赶来开门,笑着连声问蒋立绅好。是之前的项目一组组长,梁辉。

  梁辉不久前正式升任了营销部经理,他做项目一组的组长不过两年,凭借八面玲珑的社交本领,比资历更老的Sandy先一步当了经理,最近正志得意满,皮鞋上的阿玛尼logo金闪闪地晃悠。

  蒋立绅没忍住轻轻皱了皱眉,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直奔主题:“四组嘅Report咁快就有咗?”

  梁辉把已经印制好的报告拿出一份,双手递给蒋立绅:“是喔,Format是有少少粗糙,但是内容都已经好详细嘎喇。神富嘅问题已经解决嗮,都唔是好难搞;我哋合作咁多年,一定冇问题嘎!”

  蒋立绅没说话,眉眼凝重,一行一行认真读着手里的报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梁辉讲话。

  梁辉得不到回应,有些尴尬,两只手交叉着放在桌上,手指的小动作看上去很不安。

  半晌,蒋立绅总算开口:“我觉得唔是。”

  梁辉愣了一下,眼睛无措地眨了眨:“啊?咁……是咩意思啊?”

  蒋立绅之前在新加坡上学,国际贸易专业,最常干的事就是做市场分析。中国内地的市场很复杂,发展速度极快,瞬息变化;哪怕是三年前的报告,在某些方面也不一定符合现状。

  如果是报告里写的这么好解决的问题,神富也没必要让Swipe的人过去帮忙。这种行为,怎么看怎么像在拖延时间。

  国内也有对清洁能源的需求,近几年,内地的购买力一直在逐年增加。Swipe在一年前给出的价格,现在真不一定还有竞争力。同一批货,如果卖给内地买家利润更高,神富自然会优先给他们供货。

  神富可能并非有意,因为市场就是这样的。蒋立绅确信,就算不是今年,那明年后年,像神富这种做重工业的内地供应商,一定会缩减甚至终止和Swipe的合作。

  蒋立绅简单解释:“意思就是,我哋唔可以拣神富当supplier。供货量咁大,如果神富又拖时间,临时发唔出货,我哋冇Plan B嘎。”

  梁辉想了想,有些为难:“但是,之前我哋已经同神富接触咗好多次,神富都话冇问题;如果要换,我哋冇时间再做research嘎。钢铁同煤矿唔一样,神富嘅钢铁订单九成都是外包……”

  “外包?”蒋立绅疑惑。

  梁辉赶忙解释:“就是diseconomies of scale(规模不经济),煤炭是神富嘅老本行,是主要嘅revenue stream(收益来源)。之后做钢铁工业嘅时候,timing唔是太好,就收缩咗好多。

  “但是神富是好多钢铁厂嘅原料商,好多订单就外包到当地企业嘎喇。当地企业冇咁大影响力,自己接唔到大单;神富都乐意做中介,一个partner可以赚两次钱……”

  饶是知道香港人讲话喜欢中英夹杂,蒋立绅也觉得梁辉做得太过,有点听不下去,理解了意思就打断了他:

  “我知喇,咁如果我哋直接合作Tier 2(二级供应商)?有咩渠道啊?”

  梁辉拿不准:“一般来讲,Tier 2嘅信息唔会公开。但是,一组好似有人父母喺T市开工厂,可能会打听到。如果顺利搵到,顺利签约就最好喇;不然要重新做research,仲要花好长时间……”

  蒋立绅想不通梁辉哪来这么多话,无论说什么都滔滔不绝,听得他甚至隐隐头痛。

  反正事情差不多商量完了,蒋立绅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有事走先,唔该。”

  梁辉也忙站起来,一脸邀功的谄笑:“咁我即刻去一组,让果个组员帮忙打听下Tier 2。”

  蒋立绅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身朝梁辉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句:“辛苦嗮。”

  梁辉回了营销部,蒋立绅重新回到电梯口,按了下楼键。

  方才在会议室里花了些时间,现在已经到了正儿八经的饭点,在电梯口等待的人很多。蒋立绅说他没吃早饭是真的,现在已经饿得有点难受了。

  Swipe所在的楼层比较高,电梯打开时几乎是空的;门口等待的员工们都走进去,蒋立绅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转身准备关门,却看到蒋洛盟还站在外面。

  蒋立绅赶忙按住了开门键,对蒋洛盟笑:“阿哥你唔入来咩,部梯仲有位嘎。”

  蒋洛盟礼貌地微笑回去,伸手朝上指:“我要上楼嘎,你哋先落去啦!”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蒋立绅不方便多问,点点头就把电梯门关上了。

  Swipe还没到一个公司占一整栋楼的规模,上下不过四层。最低层是人事部和法务部,第二层是营销部和财务部,第三层是几个汇报厅和会议室,风险部也在;最高层是董事和高管的区域。

  一两分钟后,蒋洛盟进了电梯。显示屏上播放着电梯广告,上面的楼层数一层一层上升着。

  一层,两层,三层,四层……

  电梯仍旧没停下来,一直升到了最高层。

  蒋洛盟走出电梯,拐进消防通道,继续朝上走;走到楼梯消失,伸手推开了那扇有些锈迹的铁门。

  前一天香港刚下过雨,今天中午并不太热,天台上还是一片一片未干的水迹。贺祺已经在上面了,正靠在护墙边抽烟,听到铁门响动时回了头,注视着蒋洛盟从门口走过来。

  蒋洛盟在贺祺身边站定,视线落在贺祺指间的香烟上:“这两天是不是抽得有点多了?”

  贺祺像是没考虑过这件事,手指微颤了一下,把还剩着小半的烟捻灭了。

  蒋洛盟嗅出了气氛不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昨晚的事让贺总这么苦恼啊?我们现在又不是上中学的年纪了,你是担心我会叫家长来,逼你对我负责吗?”

  蒋洛盟成年之后学到过很多技巧,其中最常用的、已经内化为他行为习惯的一部分的,就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讲真心话。

  要试探某个不确定的事情,这种方法尤其好用。风趣,得体,也没有人会被冒犯。

  气氛果真松动了些,贺祺抬起眼睛看着蒋洛盟,一字一句,话说得有些艰难:

  “昨晚的事情……我们喝了酒,但我们都清醒,是自愿发生的行为,对吧?”

  蒋洛盟紧张得胸口发闷,不知道贺祺想要得出什么样的结论,脑海中斟酌过两遍,才谨慎地点点头:

  “嗯。我同意。”

  贺祺悄悄松了口气:“那么,我们也不用彼此说对不起。都是成年人了,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蒋洛盟似乎只听到了最后两个字,欣然点头:“好啊,负责。你想怎么负责?”

  贺祺听出了话里掩饰不住的欢喜,意识到蒋洛盟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说得更明确了些:

  “我的意思是……昨晚的事,既然没有谁对不起谁一说,我们就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蒋洛盟的脸色当即变了,愣怔地看着贺祺,挑起嘴角干笑了两下:

  “不是……我不明白,这怎么是没必要?你也说了自己当时是清醒的,这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怎么能发生了还当没发生呢?”

  贺祺指间又开始发痒,下意识伸进口袋去摸烟盒;意识到蒋洛盟还看着,又把手收了回来。

  贺祺斟酌着词句:“我没有不认这件事,只是……再发展下去,很多事情没办法处理。

  “公司明令禁止办公室恋爱,我们又是上下级,又是同性,还有竞争关系……各种难处都聚齐了。公司里事情本来就多,我又没人兜底,实在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关系。我……你权当是我的问题,好吗?”

  蒋洛盟沉默着听完了。

  这些问题是现在才有的吗?明明从一开始就有了。既然这么介意,这么害怕,那为什么一开始要释放有利信号,鼓励他去追呢?

  怎么样才算追到?都做过那种事了还不算吗?就像好不容易游戏通关之后,屏幕上出现的却是“You Lose”;问为什么,就说是游戏设置的问题,无论怎么打都是输的。

  眼下贺祺正在解释的,就是这种流氓规则。

  蒋洛盟觉得自己真是傻,苦笑一下,抬起眼睛问贺祺:

  “说白了,你就是后悔了,对吧?”

  贺祺的眼睫颤了一下,头朝一旁偏了偏,半晌才像蚊子叫一样回答:“我没有后悔……”

  贺祺解释:“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们第一次上来这里的时候,我就说过,工作和事业永远在我的第一顺位。人不能‘既要又要’,如果不能同时拥有的话,我永远会以工作为先。”

  蒋洛盟知道贺祺在顾虑什么。贺祺没有高学历,没有资本背景,无依无靠,能在香港立足扎根,其间的苦楚不是蒋洛盟能想象的。

  可以说,贺祺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来自这份工作。无论是认可、成就这类精神上的满足,还是房子、车子这种物质上的财富。

  对贺祺来说,这份工作不仅是工作,更是一种身份,一种归属,一种源源不断的自我认同感与安全感的来源。

  但蒋洛盟毕竟是人,做不到这么无私,心里还是止不住窜火。

  Swipe对贺祺很好吗?让人空降顶掉贺祺的晋升机会,十年的员工,一点交代都没有。蒋洛盟真是不理解,就这么一份破工作,这么一个破公司,贺祺有什么好宝贝的?他还不够给贺祺安全感的吗?

  更让蒋洛盟生气的是,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追了贺祺那么久、前一晚还跟他缠绵悱恻的人;在贺祺心里,居然还没有那个破工作破公司重要!

  蒋洛盟忍不住咬牙,质问道:“贺祺,我真是不明白了。你到底把我当什么?追在你屁股后面的舔狗?看着可怜所以赏块肉?

  “如果一开始你就没想跟我在一起,那昨晚你干嘛不推开我?到现在了开始说这些!你哪怕千钧一发的时候推开我,我也起码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啊!我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跟人做爱,随随便便说我爱你的人!”

  贺祺当下也急了眼:“蒋洛盟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就是那种随随便便跟人做爱,随随便便说我爱你的人吗?”

  蒋洛盟还想说什么,嘴巴不忿地张了张;但不知道是什么阻挡了他继续说下去,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话语退了回去,变成了轻轻一声叹息。

  蒋洛盟不甘,贺祺也委屈。再吵下去都成了情绪输出,不解决问题,只会伤感情。

  贺祺原本不想跟蒋洛盟吵架的。但人好像就是这样,对越亲密越在乎的人,反而越难控制情绪。

  贺祺平静下来了些,做了个深呼吸:“我先下去了。等你之后冷静一点,我们有机会再说吧。”

第47章 (七)乌蝇

  香港今天天气尤其好,碧空如洗,景物开阔,远处的山一片青葱,空气里有湿润的泥土气味。

  贺祺已经转身往回走,天台上的风吹开了西装外套的衣摆。

  蒋洛盟仍被要求等一会儿再下来,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看着贺祺的身影越缩越小,似乎真的准备离开他了。

  蒋洛盟心口发酸,眼角也有点;大概是天台上风大的缘故。

  “贺祺!”蒋洛盟提高了声音喊他:“你就不能对我诚恳一点吗?高中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人?”

  贺祺的步伐稍顿。蒋洛盟知道他听到了。

  但贺祺并没有回头,伸手拉开那扇铁门,低着头离开了。

  香港的过街天桥很多,相比之下,马路两边的人行道就少一些。就算有,也大多只是很窄一条,不过一张小课桌的宽度,甚至容不下两人并肩而行。

  和今天一样,蒋洛盟看过很多次贺祺的背影。

  克利思廷门口的人行道勉强宽一点,上学放学时段会管控交通,有时人多,大家也会走下路沿。蒋洛盟一般会下去,走在贺祺身边。

  但如果遇上雨天,人行道旁边就成了积水最深的地方;大家便都挤在人行道上,伞捧着伞缓缓移动着。这种时候蒋洛盟一般走贺祺后边,看他小心避着地上的水坑,走得谨慎又焦躁。

  是的,高三下学期后,蒋洛盟每天放学都跟贺祺一起走。

  除了那一天。

  蒋洛盟成为班长之后,每天早上到得更早了些。但那天他到教室的时候,贺祺和黄靖黄裕他们都已经在了。四个人同时朝他看过来,气氛紧张又诡异。

  蒋洛盟没出声,用钥匙开了门,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了。

  贺祺紧接着从教室后面走上前来,也在自己位置上坐下,踢里哐啷地开始从书包里取东西。

  后面还剩着的三个人不再说话,见状也都默默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克制地朝贺祺这边偷看。

  蒋洛盟觉得奇怪,有些纳闷地看着坐在前面的贺祺。贺祺已经拿出了国文课本低头翻看——即便申请时段基本已经过完,但国文课不久后要考试,过不了是没有学分的。

  蒋洛盟愣了一下,用手戳了戳贺祺的肩膀。

  贺祺转身,对蒋洛盟纳闷地眨眼:“怎么了?”

  蒋洛盟用眼神朝黄靖那边示意,看着贺祺说:“我还想问怎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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