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向雪山行 第61章

作者:许湖 标签: 近代现代

  “爷爷,有个小孩儿拽我辫子!”杞愿哭唧唧地挥着拳头说,“我把他打了一顿。”

  “谁?哪个小孩儿?”杞鸿云当时就黑了脸,谁敢拽他孙女辫子!

  “带我去瞅瞅!”

  于是杞愿带他去了村头。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杞无忧,杞鸿云印象很深刻。

  天刚下过雨,村头原本就坑坑洼洼的黄土路变得泥泞不堪,一个小孩按着另一个小孩的脑袋,半跪在地上把人往泥坑里按,眼神里透着一股凶戾的狠劲儿。

  或许是因为打架,泥点子溅了他一身,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扎人的小刺猬,也像农村里随处可见的野狗。

  杞鸿云忙上前制止,把两人拉开,一手揪住一个小孩儿的领子,沉声问:“你俩别动,谁欺负我孙女了?”

  其中一个肩膀瑟缩了下,是被打的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

  杞鸿云厉声勒令他给杞愿道歉,小男孩似乎被震慑到,当场就吓哭了,哭哭噎噎地道完歉,一溜烟儿地跑了。

  杞鸿云又把另一只在他手里挣扎的小泥猴放下,问他为什么打架。

  小泥猴只是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戒备。

  杞鸿云又问:“你是谁家的小孩儿?”

  他冷冷地盯着杞鸿云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爷爷,我刚才和他说话,他不理我……”杞愿拽了拽杞鸿云的衣角,躲在他身后,“那个拽我辫子的小孩儿说他是哑巴。”

  “你才哑巴。”小泥猴突然出声。

  “原来会说话啊,”杞愿惊奇地和他对视了几秒,破涕为笑,“刚才谢谢你。”

  小泥猴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趁杞鸿云不备跑开了。

  “嘿,这小孩儿!”杞鸿云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好笑道,“我非得知道这谁家的!”

  他回去问三叔。

  “哦,我知道你说的谁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人慢悠悠地开口,“是你大堂姐小女儿家的小孩儿。”

  “小女儿?”

  杞鸿云好些年没回来过了,印象里他大堂姐家的小女儿结婚后搬到了城里,和他家没什么来往。这么说来,小泥猴是他堂外甥女的儿子,亲缘关系已经很疏远,按照辈分来算,小泥猴应该叫他舅姥爷。

  他又听三叔说,堂外甥女婿爱好赌博,输得倾家荡产还要继续借钱赌,堂外甥女受不了了就和他离了婚,回家后在村里抬不起头,又去南方打工了,把这么点儿大的儿子丢在家里,让她妈照看。

  她妈,也就是杞鸿云的大堂姐,家里养了几十只羊,整天去另一个山头放羊,对小孩儿疏于照料,小孩儿整天在泥坑里跟人打架也没人管。

  于是杞鸿云就去和大堂姐商量,说要把小孩儿带到洛阳城里学武。大堂姐听后,二话没说就让杞鸿云把人领走了,走前还硬塞给他二百块钱,让他好好教。

  白捡了一个孙子,还是个根骨极佳的练武奇才,杞鸿云原本很高兴,可直到把小孩儿领回家后,他才发现不对劲。

  这小孩儿不是哑巴,但说话语速很慢,五岁了,还不会说长句,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如果不是主动和他说话,他就可以一直沉默,就连生病了发高烧也一声不吭。直到杞愿看他神色恹恹的,试探着摸了下他的额头才发觉。

  杞鸿云忙不迭带他在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大脑和语言器官都正常。儿科医生告诉他,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因为家长陪伴少、教话少,导致小孩语言系统发育迟缓,不需要干预治疗,多多引导教他说话,以后慢慢就会好。

  杞鸿云不知道,以前在村里,小孩儿没少因为说话慢而被嘲笑。同村的小孩喊他小结巴、小哑巴、小傻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揍过。

  回去以后要教小孩儿说话,可杞鸿云脾气急,往往教两句就不耐烦了,和他大眼瞪小眼。

  起初是杞愿一句一句地教他说话,后来隔壁家的小孩儿茅邈也加入进来,时不时地逗逗他。茅邈也和杞愿一样,自小和杞鸿云学武,还没去武校的时候,在学校里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霸”一个,没人敢招惹,但在杞无忧面前却表现得像一个邻家大哥哥,格外温柔好脾气。

  在他们的引导下,小孩儿逐渐可以正常交流了,但还是话不多。

  到了要上学的年纪,杞鸿云嫌他原来的名字太难听了,给他改了个名,叫无忧,跟他姓。本来打算直接送他去武校系统地学武术,但杞愿提出想要弟弟陪他上学,于是杞鸿云就送他去正儿八经的学校念书。

  在学校里,杞无忧也惯常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用拳头说话,谁让他不高兴他就揍谁,至今未尝败绩。

  小学的时候因为打架被请过家长,是对方先挑衅。

  杞鸿云为人刚正刻板,眼里容不得一丁点儿沙子,以为杞无忧仗着自己习武就在学校里欺负同学,气得要拿家法伺候。

  杞无忧不会为自己辩解,也不肯认错。

  最后还是杞愿哭着阻拦,杞鸿云才把手里的武棍一扔,让他跪在佛堂里反省。

  犟种。

  杞鸿云这样评价他。

  儿时在洛宁的那段过往,杞无忧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了,但回忆起来才发现,其实都藏在记忆深处,桩桩件件有迹可循。就像火车通行的隧道一样,黑漆漆的仿佛看不到边界,但火车总会驶过那段隧道,会看到明亮天光,杞无忧也渐渐收敛起了一身的刺学乖,他明白谁是真心对他好,所以不想令他们失望。

  他按部就班地沿着爷爷给他规划好的道路走,学武、升学,以后考体校,当教练,继承家里的武馆,把家门绝学发扬光大……

  从未幻想过未来,因为未来就摆在他眼前,清晰可见。

  然而,他遇到了单板滑雪,遇到了徐槐。

  在徐槐这里,他看到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未来。那是五彩斑斓的、有无限可能性的未来。

  站在单板滑雪赛场上的徐槐是那么耀眼,杞无忧也想与他比肩。

  他渴望追上徐槐,可追逐徐槐并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徐槐告诉他,世界冠军离他并不遥远,早晚有一天,他也会站上最高的领奖台。

  从认识徐槐开始,他就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槐哥,我打完了。”

  杞无忧回到徐槐房间,发现他正拿着平板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东西。

  “小杞,”徐槐没抬头地叫他,“过来。”

  杞无忧走近,看了眼徐槐头顶漩涡状的发旋,头发毛茸茸的。

  他顿了顿,把目光移到屏幕上。

  徐槐在浏览国际雪联官网上的赛事资讯,一边看一边在分屏备忘录上做标记。杞无忧注意到界面长时间地停留在一场比赛上。

  “槐哥,我们要参加这场比赛吗?”他伸手点了下屏幕。

  这是在新西兰卡德罗纳滑雪场举办的一场地区性公开赛,是FIS官方赛事,但由于赛事等级低,相应的冬奥积分比较少。

  “对。”

  国际赛事高手云集,以队员们目前的实力,要想在大赛上拿到好名次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教练团队目前制定的策略是先从一些地区性的小比赛入手。

  短时间内将队员们的实力提升到世界前列显然不太现实,集训队现阶段的计划是,在着力提升技术水平、缩小与外国选手差距的同时,尽可能地参加一些有希望夺得奖牌的比赛,争取在冬奥积分赛结束前拿到足够的积分,获得冬奥参赛资格。

  杞无忧坐上床,和徐槐一起浏览比赛资讯。官网上的大部分内容他都可以看懂,偶尔遇到不认识的英文单词,就停下来,手指点点屏幕,询问徐槐是什么意思。

  于是徐槐就会停下来给他讲解。

  “怎么样,小杞,”徐槐看向他,眼神带着鼓励,“有没有信心?”

  “有,”杞无忧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徐槐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我会和你一起努力。”

  “槐哥……”杞无忧停了下,又说,“今晚可以睡你房间吗?我好久没有和你睡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长佩不让写未成年和成年人谈恋爱,所以现在只是小杞单方面想和槐哥谈恋爱,但我觉得小杞也不算恋爱脑吧,只是有一些少年心事罢辽,他会慢慢成长的。另外看到有读者问事业线,出国之后他们就主要搞事业了,后面的事业线只多不少,和感情线应该是五五开,也不能绝对保证,我尽量平衡一下

第62章 临时监护人

  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杞无忧就在心里笃定徐槐不会拒绝他。

  徐槐似乎有些惊讶,眯了眯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旋即笑了,“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没有……”杞无忧别别扭扭地说,“没有不想。”

  “是吗,”徐槐失笑,“那上次为什么要回去?”

  杞无忧不说话了,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小孩子的心思或许都是有点善变的,徐槐也没再追根究底,而是带着些调侃意味道:“你还要回去再洗个澡吗?”

  哑然片刻。

  “不洗了,”再开口时,杞无忧明显比刚才镇定了许多,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槐哥,我好困。”

  “那就睡觉吧!”徐槐手撑了下枕头跳下床,“我先去上个厕所。”

  回来时他发现,杞无忧已经把刚才弄乱的床铺好了,可却没有钻进被窝,而是乖乖坐在床沿,好像是在等他回来。

  “小杞。”

  床上只有一床薄被,虽然现在的气温两人盖一床被子并不会冷,但是……

  徐槐略微迟疑了下,问:“要不要把你房间里的被子抱过来?”

  “你不想和我盖一条吗。”杞无忧抬头看着他。

  语气淡淡的,但莫名感觉他有点委屈,又有点强势,一瞬间令徐槐有些难以招架。

  小杞应该知道他的取向吧,但却好像完全不知道避嫌,总是坦坦荡荡的样子,那自己也不要太计较了。徐槐这么想着。

  “那倒也不是,”他抓了抓头发,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怕我睡熟了会把被子全卷走,你会感冒的。”

  “不会的,我抵抗力很好。”

  他这样说,徐槐便也没再提出异议。

  钻进被窝,两个人盖同一条被子。

  徐槐翻了个身背转过去,把平板放在床头柜上,熄灭了灯,又偏过头,像哄小孩儿似的随意拍拍杞无忧身上的被子,“睡吧睡吧,晚安。”

  然后便一整只缩进了被子里。

  “晚安,槐哥。”

  杞无忧没想到,这人说完晚安后,几乎是秒睡。没一会儿,耳边轻微而平缓的呼吸声就渐趋绵长。

  盯着男人微微弓起的脊背看了会儿,杞无忧突然又有点后悔。

  单人床对于两个长手长脚的人来说还是有点窄了,能感觉到徐槐睡得有点拘束。

  这不是第一次和徐槐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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