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尽夏 第16章

作者:阿卡菠糖 标签: HE 年上 近代现代

顺着季晏承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距他们几米远的另一张桌子坐着一家三口,那小孩的手里拿着两根木棒,木棒中间缠着一块看上去很黏、可以拉丝还可以变换造型的东西。

“搅糖啊。”扶夏眨眨眼,回头看向季晏承:“小朋友不都爱玩这个?”

说完却是猛地灵醒过来,勾勾唇:“但我猜,你小时候肯定没见过这玩意儿,对吧?”

虽知扶夏这表情不是在嘲笑,但看了总是叫人有些不舒服。

季晏承眸光一沉,一本正经地回道:“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幼儿正在发育时期摄入过多的糖分,除了会影响钙质的吸收以外,还会降低小孩子的智商?”

“知道。”扶夏说:“可人生的乐趣不就在于尝试各种明知道没用、却能让你快活的东西。”

“照你这个理论,吸烟还有害健康呢,你不也照样一根接一根的。”

“我是成年人。”季晏承收敛了神情。

扶夏闻言挑挑眉:“所以喽,成年人可以通过烟草寻求快乐,小孩子又为什么不能吃糖?”

“亦或者说,你只是因为自己小的时候不被允许吃糖、不被允许玩这种低于十块钱的劣质玩具,所以理所当然觉得它的危害大于它能提供给人的正面情绪价值。”

扶夏说到最后叹了口气:“季总……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把正版乐高像批发大白菜一样买给孩子。”

“几块钱的搅糖、陀螺、棒棒冰,虽然看起来廉价,但我们普通人的乐趣也不一定是你们这些金汤匙养大的贵公子可以理解的。”

不知是方才肠粉的酱料放得有点多,还是在人面前这一番高谈阔论过于激昂,扶夏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口渴,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将杯子放回到桌上,他却发现此时季晏承正用一种近似于审视的目光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扶夏抬手摸了摸脸颊,结结巴巴问道。

“扶夏。”季晏承唤他,勾了勾唇:“你现在这副伶牙俐齿的样子,跟我刚认识你那两年有点像。”

碍于两人身份的悬殊,初时与季晏承相处,扶夏心中对人是有那么点惧怕的。摸不清对方的脾性,便只能事事表现得乖顺。

可后来日子久了,扶夏心中对男人爱慕的情愫渐浓,相处的不经意间,偶尔给人撒娇顶个嘴,机灵又不失可爱,倒也能讨得季晏承的欢心。

只是近几年,或许有自己年龄大了的缘故,变得越来越爱思考人生。

想法一多,话却是越来越少。

与季晏承之间,不知怎么的,竟成了如今这副看似亲近、实则隔阂重重的模样。

从吃饭的地方出来,两人沿着步行街一直走到了尽头宽阔的大路上。

季晏承拉着扶夏的胳膊替他避开人流,低头问道:“所以约会还有什么项目是必备的?”

扶夏“嗯”了一声,仔细想想:“压马路、看电影吧。”

去往电影院大约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扶夏与他并肩走了会儿,忽而慢下步子。

望着男人颀长宽挺的背影线条,突然喊了声:“季晏承。”

见人回头,扶夏抬起胳膊:“可不可以,跟你牵一下手?”

季晏承眸底划过短暂的怔愣,回神后稍作犹豫,走过来将扶夏的手牵住,十指交叉包裹在掌中。

“你知道吗。”扶夏仰头看他,笑得一脸满足:“除了在床上,你从来没有牵过我的手。”

季晏承颔首望过来:“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在大脑皮层兴奋的时候,会刺激到影响记忆力的中枢神经,所以才会记得比较清楚。”

扶夏摇摇头,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不想破坏这一刻难得的温馨,之后的话,便只埋在了心里,对自己说说。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因为你同我见面的大多数时间,都只是为了上床。

周内电影院里的客流量算不上多,排片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集中。

扶夏买票时选了在映电影里唯一一部爱情片,可开场十分钟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部片子原来讲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三赴美产子、却在异国他乡与帮助过自己的陌生人相爱的故事。

影片讲述到后半段,涉及到男二与女主抢孩子的情节,扶夏揽着季晏承的胳膊靠在人肩膀上问:“传宗接代对你们这些有钱人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或许吧。”答案很快在耳边响起。

扶夏想了想,此时注意力已经完全脱离了荧幕,问他:“那么你呢?”

季晏承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我不喜欢小孩子。”

“可是季家这么庞大的家业摆在这儿,你没有后代的话,以后由谁来继承?”

“我大哥有两个孩子。”

季晏承回答得倒很轻松,扶夏从人说话时的眼神判断,他约莫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忽然之间,一个念头从脑子里蹦出来。

扶夏很想问他,既然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林清雯,那你为什么还要结婚?

然而话出口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被他给咽了回去。

细想来,其实没有必要的。

即使他能够说出缘由,事实终究改变不了。婚礼上他只会牵起林清雯的手,而自己只能沉默着退到一边,甚至连去观礼随个红包的资格都没有。

世间好男儿,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像祁靖川那样不顾世俗的眼光,于花团锦簇中只将承诺许给自己最爱的人;又有几个人能有陶知那样的好命,不费吹灰,便遇见了值得自己托付一生的良人。

更多的是,像自己这样爱而不得、只知道伤春悲秋的痴男怨女罢了。

影片结束,两人从电影院走出来时天色已晚,街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行人和商场门口搭建好的霓虹彩灯。

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夜景,扶夏却觉得这一晚的时光比先前两人相处的任何时刻,都要来得珍贵。

拿出手机为眼前的霓虹景观拍了张照片,扶夏一回头,却发现此时此刻季晏承站在身后的不远处,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你今天似乎总是喜欢盯着我看。”

扶夏手背在身后,对着人露出狡黠一笑,原本白皙的脸庞在黑夜的映衬下更显俊美。

季晏承掐了烟,诚实道:“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

扶夏莞尔,看过来的目光透着不屑,感觉他好像在说一句废话。

是啊,如果不是样貌出挑,你当初又为什么会在美院那么多的学生中,偏偏选中了我呢?

怔忪间,他听见季晏承在耳边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扶夏转着眼珠想了想,突然讲起灰姑娘的故事:“舞会玻璃鞋,南瓜马车,还有钟声敲响的午夜十二点。”

当然,还有献给王子的那个吻。

说罢两手圈上季晏承的脖颈,在人唇角轻轻啄了一下,留下齿间淡淡的香气。

潋滟浅瞳脉脉看向面前的人,他说:“季晏承,谢谢你。”

谢谢你用你宝贵的时间,来满足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心愿。

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王子,而我的梦,也该醒了。

第19章 季晏承,不会后悔

扶夏身子原本就虚着,出来这么久难免感觉到累。

想起人晚上这一顿的药还没有吃,季晏承不敢再耽搁,给司机打了通电话来接,又将他们一同送回了西郊别苑。

明早约了公司两个股东还要谈事情,季晏承原想着回来拿几份文件就走,一出书房的门,看见扶夏站在墙边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步子忽然就迈不出去了。

两人正对视间,管家突然一脸神色慌张的模样跑过来,附在季晏承耳边小声汇报:“门口来了个40岁左右的男人,带了个鸭舌帽把自己遮挺严实,说是要见您。”

扶夏站在一旁听得真切,细看季晏承面上的表情微变,心中却是忍不住开始狐疑。

想与季家攀关系的人自己也算见识过一些,这些人可以去酒会制造偶遇、可以去公司堵季晏承的车,实在想不通有谁会这么不知好赖,大晚上的直接找到西郊别苑来。

像是早已经知晓来人身份,季晏承没有多问细节,理了理手中的文件,只说了三个字:“让他滚。”

听见这话,管家面露难色,倒显得有些支支吾吾:“那人手里拿着把水果刀,说是今天晚上您不见他,他、他就要在门口割腕。”

季晏承抬头,眸中晃过一抹戾色。

饶是平日里再怎么杀伐果断,遇到这么一号能豁得出去的,如今也只得让步。

管家最终收了那人手中的凶器,又将他全身搜了一遍,确保没有留下安全隐患,才肯将人放进来。

男人进屋卸掉鸭舌帽,露出一张胡子拉碴极其狼狈的脸,不由分说,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在看,双腿一弯,端直跪在了季晏承面前。

扶夏被这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眼看气氛不妙,却也只能闭着嘴不敢吱声。

“季先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马。”

来人一个劲对着地上磕头,撞得客厅里的实木地板哐哐作响:“我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已经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季晏承稳坐在沙发中央全然不为所动,眉眼间锋利的视线向他投来,以上位者绝对鄙倪神态盯着人,冷声问道:“你和她保持这种关系,多久了?”

来人一脸惊恐,说话时牙齿分明在颤抖,丝毫不敢抬头看季晏承的眼睛,磕磕巴巴道:“五、五年。”

气氛陷入到可怕的沉默,沙发上的男人思索片刻,忽而发出一声轻笑:“五年。”

这两个字话音落地,季晏承脸色蓦地沉了下去,抬手一挥,竟是把茶案摆放的所有杯子尽数扫落在地上。

手指的骨节被攥得咔咔作响,季晏承低低呵了声。

她竟然有这样的好本事,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将事情瞒得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肖让将证据送到了自己面前,要让他如何去相信,那个平日里举止言谈一副名门做派的母亲,私下里竟会与父亲身边最信任的秘书有着此等苟且。

跪在地上的人这一下彻底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能跪着散落一地的碎瓷片一路移至季晏承腿边,拽上他的裤脚解释:“当初是你母亲先勾引我的,她说他们是家族联姻,在他身上得不到爱,她说她喜欢我,她说她愿意……”

“所以这就能成为你给我父亲下药,想要至他于死地的理由吗?”季晏承一脚踹在那人的胸口,冷声将其打断。

对方诺诺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糊满了泪痕:“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是她整日里向我哭诉,说那老头子年龄大了,房事上面根本没得指望。我知道我们两个不能一直这样,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的。”

“你们季家无论是谁,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我心里害怕!”人说着捂住了发颤的胸口,满眼惊惧。

“我原本,原本只是想给他的茶里放上一点补药的,我不是故意要害他,我哪里会想到高血压病人根本……”

“够了!”季晏承不愿再听这人任何的辩解,揪住他的衣领直视过去,咬着牙:“郭鹏,你应该庆幸季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这么一桩丑闻真闹得满城风雨,她落得身败名裂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说完松了那人的领口,淡定起身瞥过去一眼:“把你这张嘴给我捂严实,滚回去祈祷吧,祈祷我父亲能顺利醒过来。”

“不然以我手里现在掌握的证据……”男人漠然背过身,顿了顿,最终字句清晰、只坚定地撂下一句话:“那十年的牢饭,你是吃定了。”

管家后来连推带搡把人轰了出去,屋内又恢复到先前的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

地上的碎瓷片需要人清理,佣人们手里忙活着,却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