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插桃花 第29章

作者:花酒小侠 标签: 近代现代

  东海潮涌映西岳,惊飙横虹气渐浓。

  未明先见乾坤日,一声龙吟破长空。

  贺明渊以前总觉得文不对题,不屑一顾,如今再看,才明白了这画的寓意。

  不见龙身,但听龙吟,隐晦而含蓄,冲决而恢宏,画的又岂止是山水,难怪国家美术馆评价他是当代最杰出的文人画家。

  “萧先生……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李思语小心翼翼的问。

  贺明渊从画上回神,萧应棠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越是神秘,大家就越是好奇,这个问题也有很多媒体问过他,

  “一个很特别的人。”

  无论怎样的形容都过于片面,更不愿用一个空洞的“好”,也只有“特别”相对贴切。

  虽然贺明渊的答复不尽人意,但李思语很知分寸,没有追问下去,一直安静跟在他身旁,来看这幅画的人多了来起来,都是借机攀交,贺明渊敷衍打发了一两个,便带着李思语离去。

  之后两人去了一家西餐厅吃饭,贺明渊有些心不在焉,李思语也显得十分拘谨,好几次都紧张到差点打翻水杯,难堪得满脸通红。

  贺明渊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主动与她搭话,两人并不熟悉,之前只在锦沁剪彩仪式上见过一面,他也没有和女性约会的经验,只能生硬的闲聊。

  李思语声细如蚊,很认真的回应他的每一句话,但也不会多嘴,只是聊到国画时,才见她多说了几句,隐隐透着对萧应棠的崇拜,对他邀请自己看画展而感激。

  将李思语送回家后,空中飘起了雪,贺明渊不喜欢雪天,柔软的雪会像针一样刺进皮肤,又冰又痛,直到失去知觉,正加踩油门打道回府,途中经过的一家店,又停了下来。

  贺明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这个蛋糕,草莓的,说是加了蜂蜜果蜜花蜜,店里最甜的一款,还贴心的写了祝福,送了蜡烛和餐盘。

  放在副驾上,就像填满了什么,又像什么也填不满。

  他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他们在各自的道路上走了太久,那个时候,无论是谁为了对方妥协放弃,都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冲动,最终也会演变成埋怨和伤害。

  但相思有毒,无人问津,也会心如死灰的。

  贺明渊刚走进自己别墅,就看见一个圆乎乎的身影坐在门外台阶上。

  “Louis?”

  男孩抬起头,不知是在这儿等了多久,俊俏的小脸已经冻得发白,双眼顿时含满了水气,也瘪起了嘴。

  “你怎么——”

  还没等他说完,小家伙就“哇”的一声扑过来抱住他,眼泪鼻涕全糊在了他的西装上。

  虽然回国了半年多了,但Louis很排斥学中文,所以和贺明渊交流还是用法语,听Louis委屈抱怨一通,才知道贺锦轩把他从语言学校转到了国立小学,成天用各种办法逼他学中文。

  “……他凭什么这样对我!让我在班里就像一个怪物!还有那个语文老师,也是个混蛋,明知道我上课听不懂,还每次点我起来!上帝,要把我逼疯了!”

  贺明渊换下西装出来,看见Louis已经打开蛋糕大口吃了起来,因为负气,奶油弄的满嘴都是。

  被他面容阴冷的盯着,男孩舔舔嘴唇,耸肩:“别这么小气,为了等你,我饿坏了,你敢相信,他还不准我吃甜食!说我有蛀牙!我对圣母发誓我没有!这蛋糕可真好吃,happy birthday,你过生日?你不是处女座么……”

  Louis比国内同龄孩子显得早熟,很有主见和想法,但就这呱噪的毛病,让人十分头疼。

  贺明渊揉了揉太阳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成为你离家出走的理由。”

  “为什么不?我受够了!我讨厌中文,讨厌他们!太祖母从不会这样强迫我!”

  “但她已经不在了。”

  Louis一怔,提起伤心事,手里的蛋糕也不香甜了,眼圈开始发红,小脸泫然欲泣。

  “无论怎样,你现在在中国,你是中国人,就应该说中文,”贺明递去纸巾,“把嘴擦了,我送你回去。”

  Louis不接,难以置信看他:“连你这样说……我以为你会理解我,会帮助我,我们是朋友,我才来找你的!”

  “贺琪瑞,我是你的小叔,你的长辈,不是你的朋友。”

  “但你在法国的时候——!”

  Louis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心里暗叫糟糕,因为刚才贺明渊的那一句是用中文说的。

  就知道这孩子是装的,他6岁才被送去法国,不可能把中文全忘了,就算不识字,说不利索,但肯定能听懂,否则他一个人也没办法找到这里来了。

  也不顾男孩挣扎叫嚷,贺明渊抓起他就一路扔上了车。

  他当然理解Louis的心情,最宠爱他的太祖母去世了,还没从悲伤中缓口气,就被带回了中国,一切都这么的突然和陌生,他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可又有谁同情过他呢?所以贺明渊不打算做这个好人,更不想引发与贺锦轩之间的矛盾。

  行驶到半路,就接到了警方打来的寻人电话,回到贺家时,所有人都已在门口等候,连父亲也在,贺明渊瞟了一眼还气鼓鼓的男孩,果然是有人疼爱,才有资格矜骄。

  “爷爷……”

  Louis很聪明,率先扑到贺承世怀里认错,知道只要爷爷不生气,贺锦轩就拿他没办法。

  贺承世虽对两个儿子不咸不淡,但对孙子总归是隔辈亲,以前每到圣诞都会专程飞往法国,陪祖母和Louis过节,贺明渊也只有那个时候才能见到他。

  “跟奶奶去吃饭,今晚不用练字了,”贺承世口吻平平,但说的是法语,显然是没有计较,“明渊,你跟我到书房来。”

  如果不是父亲这句话,贺明渊是不愿踏入这个屋子的,经过牵着Louis的贺太太,这位父亲的发妻苍老了许多,虽然依旧能够感觉到她漠视中的恨意,但这个女人除了赶他去法国,也没有刻薄对待过他,贺明渊礼貌垂眼借路,却被贺锦轩伸手挡住,横眉怒目的瞪来。

  “你要敢再来破坏这个的家,我不会饶了你。”

  “那也请贺理事严加管教儿子,别来打扰我的生活,”贺明渊弓腰看向Louis,“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卖到山里去。”

  “别想吓我!你才不敢呢!”

  Louis冲他激动嚷嚷,被何锦轩打了脑袋:“你傻子么!他连你太祖母都敢诅咒!还有什么不敢的!小兔崽子就知道胳膊肘往……等等,你听得懂中文?”

  反应过来中套了,男孩脸蛋气得通红,贺明渊已经挥开大哥的手走远了。

  原本以为父亲找他是说Louis的事,不料竟提起了他和李思语一起看画展,言语间有几分试探,毕竟那是公开场合,定会惹来流言蜚语,他行事向来稳重,固然不会如此冒失。

  见贺明渊避重就轻,没有明确表态,贺承世又说起了关于锦沁的策划方案,政府投资建设,自然不想形同虚设,省市级领导都想锦上添花,搞些名堂出来,现在各大文化企业都在献策,让贺明渊也回去想一想,提交一份方案上来。

  末了,还提到李思语在国外取得了艺术管理学的硕士,两个人可以多交流一下,说不定能帮到他。

  “就像当初贺太太帮助你一样,对么。”

  闻言,贺承世双眸忽地沉了下来,面容冷硬,一言不发的盯着儿子。

  他不是有意要冲撞父亲,只是看见了那个女人,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如果当年父亲没有抛弃他们,母亲不会郁郁而终,只怪她没那女人有钱有势,不值父亲为她放弃一切。

  对,不值……想到自己,突然通透了许多。

  果然还是那个人比他活得清醒潇洒,既然分道扬镳,那倒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天涯。

  李思语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文静淑雅,颇有几分学识,既没有花枝招展,也从不无理取闹,一身淡然纯朴的气质,倒也让人能够自在相处。

  这段时间两人来往得比较频繁,渐渐熟络了不少,聊起锦沁的发展,贺明渊发现李思语的想法竟与自己的不谋而合,而且还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两个其实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但却屡次聊得投机,忘记了时间。

  贺明渊很顺利的做出了方案提交上去,父亲看过后似也满意,召开董事会进一步商议。

  虽然现在凭能力可以压制大哥,但Louis回来了也很不乐观,他是贺家唯一的后代,父亲很有可能因为他而让大哥来继承荣鼎,除非自己也有个儿子,那情况就不同了。

  贺明渊有女朋友了。

  这个消息,还是他从孙觅手机上看见的,并且有图为证。

  图片是昨晚他送李思语回家时偷拍的,雪天地滑,李思语险些摔倒,贺明渊赶去扶她,两人挨靠得很近,天色暗,角度巧,看上去就像在拥吻一样。

  流言蜚语,贺明渊坐视不理,哪知这一举动传达出的不是清者自清,倒更像是坐实了谣言,事态越演越烈,两人即将订婚的消息接连占据了各大文艺版块的头条。

  其实贺明渊也就是个商人,无需媒体大肆的报道,但因为展出萧应棠的画,接受了几次采访,颇高的颜值,凭空引来了不少关注,还有最关键一点,李思语的身份被爆了出来。

  其貌不扬的市长千金和英俊高冷的画廊总裁组CP,是利益还是真爱?谁不喜欢看这样的八卦?

  今天市场部又送来一批来的国画作品,约瑟纳运营国画刚起步,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负责人,所以每一批画都需要贺明渊亲自过目,经他首肯了才定价挂卖。

  贺明渊看了几幅就皱起了眉:“这些谁找的,是没带脑子,还是没长眼。”

  一位市场主管苦脸道:“贺总,您说要区别传统的,这都是新派国画家的作品。”

  “区别传统,不是破坏传统,诗书画印是一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散文配插图?章印刻英文?这也能算国画?”

  “虽然是奇怪了点,但……这些比起传统国画更能让人看懂,也比较好卖。”

  “你说什么。”

  见贺明渊脸色骤然青黑,大家如临大敌,知道完蛋了,这个老板自从重振画廊后,就像变了个人,对国画比对油画还严苛,遍地都是雷,稍有不慎就会踩到。

  “所以,你们理解的区别,就是能不能看懂?梵高的画也是他死后才被人看懂的,”贺明渊凌厉扫视一圈,“有时候多想想自己的问题,这么多年国籍错没错?能看懂梵高,看不懂国画?以前东方绘画史补考过几次?是不是开卷都不知道往哪儿抄?”

  一针见血,大家面面相觑,各自难堪的垂眼轻咳。

  这些人都是学西画出身的,突然之间要经营国画生意也确实难为他们了,贺明渊也不想再责难下去,审看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选了两幅画出来。

  没办法,他的眼光就是很挑剔,就像一个从没喝过酒的人,第一次喝的是名贵好酒,从此品味便下不来了。

  终于得以空闲,一会儿还要去荣鼎开会,贺明渊点起一根烟解乏,孙觅进来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贺明渊拿出头痛药就着茶水服下。

  “那些记者都处理好了?”

  最近不断调整锦沁的方案,又要打理画廊各种琐事,贺明渊忙得不可开交,偏还有些媒体成天来骚扰。

  “嗯,早都赶走了,”孙觅说着,又顿了顿,“但就还有一个人,一直不走,说是你朋友,想要见你。”

  “这种话也信,是我朋友不会直接联系我,让他走。”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拜托我把这幅画给你,说你看了就肯定会见他,我怕他是哪位画家来献作,所以不好得罪。”

  贺明渊这才发现孙觅手中拿着画,接过展开,视网膜一疼。

  眼前的竟是他在寻幽园里的画作。

  手指细微颤抖,烟灰掉在裤上,孙觅见状帮忙,被贺明渊挥开,镇静地拍落灰尘。

  “男的女的。”

  “男的。”

  “人呢。”

  “还在画廊门口等着。”

  贺明渊点头,又吸了口烟才摁灭,起身走出画仓。

  神态一如既往,没有半分异常,路过的员工都朝他恭敬问候,中途还碰见营销部的人找他签署文件,贺明渊仔细审阅后,指出了几处纰漏让回去修改。

  他当然猜到了外面的人很可能是谁,反倒急切不起来了,直到走入画廊正厅,远远透过玻璃门看见那抹背影,细雪纷飞中一头黑发显得尤为醒目,平稳的脚步不受控制加快了些许。

  随着自动门打开,冷风扑面,冬阳懒洒,那人听见动静回头。

  一双深邃的瞳孔,墨色淋漓,苍茫远峭,额前发丝摇曳,雪花轻落,仿如黑白琴键上跳动的音符。

  贺明渊面无表情看他,男人冲他一笑,呼出的白气飘来熟悉的味道。

  “贺总,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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