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 第13章

作者:达尔彭 标签: 近代现代

  政宗实轻敲屏幕:嗯。

  政宗实正打算关了手机,没想到政语打字速度快得惊人,又发来一条:帮我问问,咩咩为什么揍我。

  政宗实随手一回: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肯定有过人之处。

  儿:[可怜]

  他默默叹口气,这年头哪有儿子让当爹的做和事佬的,但政语就这样性格,政宗实也清楚,儿子正在兴头上,兴头上的政语对小男友一向宽容,对方哪怕提出要天上的星星,政语恐怕都会去买一颗行星用小男友的名字命名。

  可要是过了这个劲儿,到时候小孩子家家撕破脸收拾烂摊子的还是政宗实。

  倒也不是政宗实闲着没事儿爱收拾,只是前几年,政语把人甩了之后又看人不爽,不知道上哪儿约了一帮混子去教训人家,险些闹出刑事案件,政宗实把政语关了几周禁闭才肯认错,对方家里还不是什么普通人家,有头有脸的,小恩小惠安抚不了,还得是按着儿子的头亲自登门道歉,又签了一笔巨额订单合同才了结。

  此后儿子谈恋爱这件事,政宗实就是垂帘听政,一点不得马虎。

  政宗实累得很,政语跟他发誓下次绝不乱来一定谨慎,结果呢,政语这几年的谨慎大概就是——绝不谈富二代官二代创二代。喜欢上的大都是羊咲这类,长相出人一等,却没什么背景的普通人。

  政宗实放下手机,起步前习惯性看一眼倒后镜,羊咲依然像一只小鸵鸟一样缩着脖子窝在后座一侧,政宗实不想吓着小孩,只好装着漫不经心问:“之前受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羊咲被这话问得猝不及防,他琢磨着这话怎么听都像在暗示他是不是身子好全了有力气打人了。

  前阵政宗实还这么关心他给他按摩来着,今天就把人儿子揍了。

  他支支吾吾说:“伤……还在恢复期。”

  “哦。”政宗实点点头,观察着路况没再接话,沉默之间,羊咲深吸一口气,又嘀咕了一句:“对不起叔叔,政语他……”

  “他啊,他没事儿,现在带你去医院看看,好吗?”政宗实回过头朝他笑一笑,和风细雨般,仿佛在安慰他,明明是羊咲把人家儿子揍了,结果当家长的非但没怪他,还安抚他,羊咲看着这个仅仅两秒的笑容,心头一紧,牙齿不小心咬到了口腔肉,但很快政宗实又转回了头,认真开车,羊咲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政宗实脑子里思考着政语给他的“任务”,便循序渐进问着,“最近和小语闹矛盾了?”

  羊咲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揍人在先,人家家长都没责怪了,要是还把锅甩政语身上显得太不懂事,他只好说:“有点误会吧。”

  政宗实似懂非懂,他哪晓得这些小孩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很显然,羊咲目前不会告诉他,儿子一根筋估计也猜不着原因。

  政宗实轻轻笑道:“那误会解决了吗?”

  “还……”羊咲摇摇头,舌尖舔了舔方才被咬到的地方,酸酸痒痒的,“没,没有。”

  “所以就算你揍了他,不也还是没解气么。”政宗实话语里没有半点责备,羊咲听着反而像是向着他说话,而不是政语。

  这情况完全在羊咲经验常识以外,只好低声说没关系,政宗实沉吟着扫了一眼车窗,外边儿恰好路过各大饭店,午高峰道路也拥堵。政宗实便问:“吃饭了没有,羊咲。”

  “没吃。”羊咲如实答道。

  “那叔叔带你去吃顿饭,先吃饱肚子再解决误会。”政宗实在路口临时起意掉了个头,羊咲正想拒绝,他哪儿能让政语他爸请吃饭,可政宗实又说,“正好叔叔也饿了,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的。”

  “不要说都可以。”政宗实的车在十字路口掉了个头,往对街的商圈开去,“吃点清淡的吧,还在养伤。”

  羊咲又不说话了,政宗实便列举了几个饭店,杭帮菜和粤菜,问羊咲喜欢哪个,羊咲平日吃的东西倒是重口,没怎么顾忌自己的伤,他听着这些饭店的名字,随便选了一家。

  “嗯,那就吃这个。”政宗实也是人,到了饭点吃饭也算是他一天中比较放松的时刻,“以前叔叔和小语经常去吃这家店,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也可以让小语带你去吃。”

  政语就算了吧。

  羊咲差点脱口而出,还好他忍住了。只不过政宗实又冷不防半开玩笑般补充了一句:“小语这小子不带你吃的话,你跟叔叔说,叔叔带你吃。”

第23章

  “你爸啥时候来,我先回去了,你自个儿歇着吧。”

  何栎陪政语打完几局游戏,收起手机就要走,政语把手机一丢,丢在床上,抬脚拦下何栎,说:“等一下,你给羊咲打个电话。”

  “我?”何栎指了指自己,“呵呵,我可不掺和你俩的事,送你到医院仁至义尽了。”说完他就拉开政语的腿,“少爷您好生歇着。”

  “……快滚。”政语又躺回床铺,这硕大的医院,恐怕找不着第二个仅仅脸部挫伤就住进VIP病房的人了。政语享受得心安理得,思考着一会儿羊咲来了他要怎么装可怜装脆弱,好让咩咩知道他疼得要死。

  结果政语等了半个多钟,两个人还没到,政语小憩了片刻,没忍住还是给政宗实打电话,电话倒是接的很快:“在开车。”

  “怎么还在路上,不就十分钟的路。”政语吐槽道。

  “和羊咲吃了个午饭。”

  政语愣了一下,且不说羊咲和他爸吃饭了,就算是他和羊咲单独吃饭,他都觉得尴尬,得掏出手机做点什么别的事分散注意力。毕竟羊咲几乎不怎么说话。

  政宗实没给他沉默太久,说:“一会儿羽京叔叔会过去医院。”

  “他来干什么——”

  “羊咲说下午还有训练,我下午得回公司,我们看完你就先走,你跟羽京叔叔回家。”

  “我不用他接我。”

  “那你自己和叔叔讲。”政宗实切断了电话,脸上带着愠色,挂断后就没用再说话。

  羊咲坐在一旁,整个通话过程他都听见了,他似乎知道政宗实说的羽京叔叔是谁,他们有过几面之缘。

  方才和政宗实吃饭的时候,这个叔叔也给政宗实打电话了,聊的什么,政宗实并没避着羊咲,大概聊的是政语。两个人都很关心政语,即便政宗实总说他是个混小子,不挨几次打不长记性,羊咲也能听出其中的慈爱。

  车内播放着电台,电台主播的声音被调的很小,温和地从音响中传出,羊咲听了一阵,默默打开手机,翻开联系人列表,点开“爸爸”——由于首字母的关系,联系人最顶端便是了,他给羊从容发了几条短信,密密麻麻的聊天框,几乎都是羊咲发的内容,羊从容偶尔回应一二——那也是时隔好几个小时才有的回应。

  快到医院时,政宗实突然告诉他:“叔叔给你在俱乐部申请了一间宿舍,生活物品都有。”

  羊咲手指顿了顿,屏幕上正打着一行字:爸爸你吃药了吗?我晚上有康复训练,要晚一dian

  “是有什么想说的?”政宗实的声音很沉稳,轿车也开得很沉稳,羊咲却还是不小心把没打完的一句话发了出去。

  “你不用管小语怎么想的,他不知道这件事,你尽管住就是了。”政宗实担心羊咲会想太多,徐徐解释,“只是叔叔觉得他的提议有道理,你家确实不近,有时候训练太晚来回折腾会很辛苦。”

  “谢谢……”羊咲迟疑片刻,想了想还是恭敬不如从命,政宗实说了这么些,他再拒绝未免不近人情,于是他笑了一下:“谢谢叔叔。”

  “嗯。”政宗实眉开眼笑,笑容并不明显,但整个人看起来放松许多,音调也微微抬高,“一会儿和小语不要打架了,有什么问题说开就是。”

  羊咲听着总觉政宗实像哄小孩一样,把他们当幼儿园的稚童看待似的,他小声辩解:“不会打架了……”

  “是吗。”政宗实扬眉一笑,调侃他,“政语最近两次进医院,都是因为和羊同学打架,政语我会教训的,但羊咲同学是不是要稍微反思一下呢?”

  羊咲也自知自己遇事容易冲动,何况面对的还是政语他爹,再怎么不情愿也点了点头:“知道了叔叔,下次会注意的。”

  政宗实听着人的语气委屈又倔,脑袋总缩起来,恨不得用衣领全挡住似的。

  他其实摸不太清羊咲的性格,刚开始的时候,觉着羊咲或许脾气性子比较软,换句话说,容易被他儿子这种人拿捏,但是这回羊咲直接把政语揍了,吃饭的时候也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单方面揍了政语一顿。

  政宗实对他确实刮目相待,说羊咲坏么,可能心眼子还没他儿子多,羊咲的小孩心性还没褪去,就不得不出来跑外卖又是踢职业俱乐部,从头到尾也没见过他父母。

  俱乐部签约这么多球员,哪个家长不是亲自带着孩子来的,归根到底都是还在青春期的年轻人,许多事情还得家里把关。

  但住院期间,羊咲的父母像人间蒸发一样。政宗实承认自己多多少少会怜惜这样听话懂事的孩子。

  “不是说不让你们闹,该打的该骂的都无所谓,只是呢,你们这样打打闹闹也解决不了问题。”政宗实总算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他还惦念着如何帮他儿子问出事情的原委,又不想太责怪他,“如果还在生气不想直接和小语沟通,可以先告诉叔叔。”

  政宗实的车已经驶入医院的地下车库,环境瞬间变暗,政宗实说完之后,也没有再催促羊咲给回应,而是把车停稳后,耐心等待几分钟,羊咲想着自己大概率会不乐意和政语讲话,只好一五一十告诉政宗实:“政语……也许是误会了我和他的关系,也让其他队友误会了,会让我很困扰,我觉得他……不太尊重我。”

  羊咲说得委婉,政宗实刚想问清楚所谓的“误会”和“关系”指的是什么,但下一秒他便恍然大悟。

  良久,政宗实保持着沉默,羊咲也不敢说话,毕竟地下车库黑灯瞎火的,轿车也没开前置灯,黑黢黢一片,羊咲有点儿紧张,不知道政宗实为什么不说话。

  其实政宗实自己也误会了,并且心安理得地把羊咲当作儿子的小男友在对待。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羊咲来说,的确是一种冒犯。

  “叔叔知道了。”政宗实开口道,车门锁咔哒一声,“先下车吧,这件事叔叔会解决的。”

  羊咲懵懵懂懂地道谢,麻溜下了车,走到政宗实旁边时,愈发感觉到他给人的压迫感,只不过这种压迫感在一次次的相处中变质成了莫名的安全感,他没有说清道明内心对政语的不满,可政宗实还是理解到了。该说他知子莫若父呢?还是体察人事?羊咲不知道,羊咲只知道,政宗实答应他会解决这件事,话语格外稳重。

  羊咲蓦然想到上一次坐政宗实的车,坐在后座,那天下了雨,可他心情尤为愉悦,雨丝吹打在他脸上凉飕飕的,很舒服,但政宗实关上了他的窗,告诉他这样吹冷风会感冒。

  两个人并肩走着,政宗实和他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他察觉到羊咲魂飞天外,便叫了他名字,羊咲回过神看着他,政宗实说:“叔叔刚刚想了一下,我得确认一件事,你是的确不喜欢政语,甚至是讨厌他,是吗?”

  羊咲云里雾里,政宗实便说:“如果是没有发展的可能性,事情会好办很多,我会让他不要再和你有私下的来往。”

  政宗实说完,观察了羊咲脸上的神态,羊咲微微皱着眉,眼睑低垂,睫毛倒是如黑鸦羽般漂亮,只不过也是焉焉的,无精打采。

  政宗实略感意外,他以为羊咲会斩钉截铁地说“是”,没想到还犹豫起来了,他便换了个说法,告诉羊咲:“如果……你对政语没那般讨厌,至少能做朋友,叔叔就不会把话说太重,自然也不会干涉他对你做的事。”

  政宗实又等待了片刻,儿子的住院房间近在眼前,“我们快到了。”

  “叔叔。”羊咲赶忙刹住脚步,手伸出去险些要拉到政宗实的衣摆,刹那间又缩了回来,“话不用说很重的。”

第24章

  话不用说很重。

  这个回答是在政宗实意料之外的,毕竟,羊咲对儿子的不喜已经明显到写在每一个表情上了,他这么建议不过是替政语试探一下羊咲的心意,本意是好让政语死心,他没想到羊咲选了后者。

  他是该替政语高兴呢,还是替羊咲无奈呢——政语对羊咲的热情,以政宗实来看,估摸着也就几个月。

  到时候,政宗实要怎么做羊咲的思想工作?光想想就头疼,比处理股票基金还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小朋友的心思。

  政宗实若有所思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便没再追问下去,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政语的病房外。

  病房安静得出奇,政宗实还纳闷这小子居然没打游戏打得震天响,毕竟在家的时候,他时常在二楼都能听见一楼政语房内玩电脑游戏发出的爆鸣声——当然指的是电脑爆鸣,政语打游戏倒是很安静,不怎么说话。

  政宗实握了握门柄,几秒后松开了,门并没有被关上,靠近了才能从门的缝隙中看见,屋内除了政语,施羽京已经来了。

  难怪政语这般安静,和被阉了的鸡一样。

  政宗实想到政语对施羽京的态度,心中不悦,却无从发作。

  这么多年,政语还总跟当年的小屁孩一样没大没小,其实他心知肚明政语为什么厌恶施羽京,无非是和他这个老子作对,又不能对老子发火,只能把怨气撒外人身上。也因为政语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施羽京,政宗实总对施羽京有愧,明明是很寻常的关系,愣是被一个小孩搞得不尴不尬。

  政宗实又不是三天两头地换伴侣,施羽京这么些年对他也足够友好,政语就偏偏顽劣得像那被压了五百年还不肯认错的猴,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教育出了错,当家长的偶尔真会为此等事情烦得摸不着南北,却无从发作,强迫他接受施羽京既没必要也不合理,他和施羽京说到底也就是个床伴。

  政宗实深吸一口气,按压下不满的情绪,羊咲在一旁把政宗实整理表情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政宗实看了看那门把手,突然羊咲的手伸了上去,羊咲朝他笑了一下,笑得很浅,但奈何羊咲有一副好皮囊,微微笑的时候让人看着便心生愉悦,像一片小羽毛挠了挠掌心,羊咲推门进去了。

  “爸。”政语如见救星,独自面对施羽京,哪怕只有五分钟他都想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一阵。

  “伤哪儿了?”政宗实走上前,端量着政语的脸,右脸贴了纱布,嘴角有些破损。

  羊咲站在政宗实身后,有意无意躲着政语的目光,政语也就伤了个脸,身上并无大碍,但他玩心大发,捂着头佯装疼的不行的样子随口扯谎:“医生说脑震荡。”

  他说完,站在一旁的施羽京不露声色朝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明明刚才还生龙活虎给他翻了好几个白眼,现在突然喊痛,只不过施羽京不揭穿他,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政宗实和他对视一道求证,施羽京便淡淡说:“是轻微的脑震荡。”

  政语捂着头愣了片刻,他以为施羽京会揭穿他。

  羊咲也感到诧异,没想到自己一拳把人揍脑震荡了。他还没下狠手呢。

  政宗实“哦”了一声,找两把椅子,给了一把羊咲,让他靠着政语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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