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牵引 第147章

作者:石千洛 标签: 近代现代

  杨舒的视线落在两人牵起的手上,这是顾穆琛曾经最想看到的画面,现在却成了她最恨的。

  “不用了。”她冷声说,“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下个月朱总办的画展你不能去。”

  她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庄念不明白这其中的牵扯,但也感觉到了女人凉飕飕带着厌恶的语气,怕顾言难过,转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顾言笑着。

  “妈,展会对我很重要。”顾言慢条斯理的说着,没有半句隐瞒,“我的项目后期启动需要资金,我得去。”

  杨舒很明显没有想到顾言会拒绝,目光沉了沉,“怎么,时间久了,杀了自己养父的愧疚淡了,可以不听话了?”

  杀了...养父?

  庄念的手臂僵了一下,顾言感受到他的反应,捏了捏他的手指。

  顾言不想让庄念被吓到,不想让庄念跟着他难过,但他嘴角的笑却不受控制,淡了,消失不见。

  没见到顾穆琛最后一面,没听到一句遗言,顾穆琛最后对他不是亲生儿子这件事是怎么想的,还会不会承认他,还是和杨舒一样不要他,这些都成了永远的秘密。

  是顾言的遗憾,当然也是杨舒的遗憾。

  他们两个是这件事里最直接的受害者,最难过的人,不应该再互相伤害。

  “妈。”顾言喊了一声,松开庄念的手走到杨舒面前。

  起风了,落雪被吹的没了方向,粘在杨舒肩膀上,顾言抬手扫去。

  他的视线跟着手,没去看对方的眼睛,落下去时轻轻碰了碰杨舒的手,在掌心捏了捏,“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好受一点,我没关系,你别太难过。”

  杨舒从前是个温柔的人,他要为她的刺负责任,所以允许他的母亲伤害他,刺伤他。

  杨舒的手轻轻发着抖,顾言一触即收,掀开薄薄的眼皮看向养他长大的妈妈,“可画展我得去。”

  说到这他突然笑了笑,笑的有些孩子气,像是抓着妈妈不放撒娇一样,“我要养家啊,得赚钱,我得去。”

第二百零三章

  面对杨舒咄咄逼人的态度,顾言没多说什么,一口一个要养家,耍着赖一样说要去。

  他背对着庄念,语调没什么变化,但庄念却鼻尖发酸,他知道他在难过,他看得出来。

  顾言这个态度,杨舒拿他没办法。

  她皱着原本秀气的眉,转身时冷声留了一句,“既然你喜欢去那种场合给人当谈资,你要丢人我管不着,但别带上顾家,你不配。”

  都是体面的人,有教养,今天这些话从杨舒嘴里说出来足够狠,她又是最了解顾言的人,站在‘儿子’最柔软的心尖上向下捅刀子,足够让顾言疼一阵子了。

  ...

  天不早了,顾言下班就张罗着带庄念看雪,下楼之前晚饭都没吃。

  庄念走过去拉着顾言的手,两人一起看着杨舒的背影越走越远。

  “回家吗?”庄念晃了晃拉在一起的手说,“饿了,想吃你做的饭。”

  顾言把他拉到怀里搂着,“嗯。”

  杨舒离开之后顾言表现的很冷静,只是话更少了,会无意识的沉默很长时间。

  庄念在厨房陪着,顾言不说话,他就也把注意力放在手边的事情上面。

  利落迅速把做菜过程中用过的碗盘洗好,擦干水放回柜子里。

  都做完了就跟在顾言旁边,贴着靠着站在一起,发呆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鲫鱼汤。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顾言关了火,一转身把庄念整个抱住,按在怀里。

  庄念站直了,让他抱的舒服一点,手在对方背上一下下轻轻捋顺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顾言偏头亲了亲他的脖子,然后额头抵在了他肩膀上。

  他比庄念高很多,这样的姿势要弓着背,显得脆弱。

  而脆弱这样的词出现在顾言这样的人身上,尤其让人心疼。

  “她恨我。”顾言哑着声音说,“她该恨我。”

  庄念用双手环住他,掌心托在脊背上,是绝对保护的姿势,仿佛要把对方拥进身体里,血脉里,“我觉得今天这些话,阿姨在电话里也能说,如果她不想见你不想和你说话,应该也能以别的方式通知你。”

  “可她亲自来了...”庄念顿了顿,“我猜,她是想你了。”

  恨和爱很多时候都是共存的,并不矛盾。

  庄念没有否认对方的恨,但也没有忽略其中的爱,很真实,也足够宽慰人心。

  顾言压在他肩膀上轻声笑了几声,“嗯。”

  “那你要跟我聊聊你的家事吗?”庄念跟着弯了弯眼睛,“如果你想说,我很愿意听。”

  顾言轻轻吁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再等等,以后慢慢告诉你。”

  “嗯,好。”庄念应了一声,想起顾思念的话,又说,“顾言,我很爱你,我们大家都很爱你,包括你爸爸。”

  这次顾言没回答,他就这么长久的靠着庄念,一直到锅里的汤冷下去。

  有些难过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纾解的,最亲近的人也不行,需要用时间一个人慢慢消化。

  那天顾言洗完澡,庄念帮他吹的头发。

  晚上睡觉的时候庄念还特意找了套粉红色的睡衣穿,他皮肤白,不挑颜色,粉粉嫩嫩一上身,把人托的软乎乎的,看着就很好抱。

  他本身并不习惯穿亮色的衣服,觉得男人穿这些太夸张了,但他知道顾言喜欢看他穿,衣柜里琳琅满目的彩虹色已经说明了问题。

  “今天我抱着你睡。”庄念把枕头挪到比顾言高的位置躺下去,让顾言靠着他,“男朋友,你是最棒的,我为你骄傲。”

  顾言回了一个,“嗯。”然后抱紧他,“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我?”庄念摇头,“没有,我就是心疼你。”

  他们两个睡在一张床上有一阵子了,顾言除了工作忙,平时的压力也不小,每次睡着都很快。

  他很难想象这样累到这种程度的一个人,在他梦游的那阵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开始顾言还是会因为他翻身的动过过大惊醒一瞬,要他出声说没事才会重新睡过去,最近好多了,一整晚都睡的很沉。

  庄念感受着怀里平稳的呼吸,在顾言翻身的时候向旁边挪了一步,又等了一会,悄悄下了床。

  顾言今天也睡的很沉,但做了梦,梦里都是小时候那些事,顾穆琛双臂抱着他,把他举的很高,杨舒站在旁边拍着手看着他笑。

  他的童年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回忆,笑着的,被捧在手心里的。

  他会学钢琴,是因为一次顾穆琛带他去商场买新年穿的衣服,一层就摆着一架钢琴。

  当时顾穆琛坐在上面弹了一首小星星亮晶晶,一边弹还一边唱。

  明明是单调稚嫩的几个音符,曲调甚至称不上连贯,但顾穆琛坐在上面,像个绅士,更像个王子,那么坦荡那么自信又那么快乐,那画面他永远都忘不了。

  他崇拜顾穆琛,崇拜他的每一面,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商人,在家里慈爱的父亲,还有他最真挚的朋友。

  顾穆琛把他教育的这么好,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他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父亲,终究是亏欠了。

  顾言从床上醒过来,眼角湿了。

  他缓缓睁开眼,下意识的去摸旁边的人,然后心里一空。

  没有坐起来的动作缓冲,他直接下床站了起来往卫生间走,没穿鞋,脚碰在门框上也没觉出疼。

  卫生间的灯亮着,还是敞开一条窄窄的缝。

  距离那扇门越近,他的脚越不听使唤,突自慢下来,身侧的手轻轻抖着握成了拳。

  他竟然不敢推开那扇门。

  倏地,一阵水声响起,不消片刻,卫生间的门被从里面拉开。

  庄念看到门口的顾言蓦地一怔。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站在亮处背对着光,另一个站在他身形投下的阴影里。

  “...你怎么醒了?”庄念轻声问。

  顾言没说话,眉头紧着,错开一步走进卫生间扫视一圈,然后又突然转身拉开庄念的衣领,“你在这里做什么?”

  庄念的脊背一僵,脸上的神色有些慌张,“我...我在...”

  “我有没有说过难受就告诉我,别藏着。”顾言眉心拧的更紧,抬手撩起庄念的衣摆,“伤在哪?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前面没见着伤,顾言压着声音命令,“转过去。”

  庄念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凑上去把人抱住,“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你别担心...”

  他的声音小下去,软软的,“我只是在洗内裤呢...你别着急...”

  顾言愣了一下,“什么?”

  虽然不知道庄念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还是在庄念好好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打碎了一件很重要很珍贵的东西,心痛惋惜难过都尝了一遍,结果发现是个梦,那件珍贵的东西好好的摆在床头,没丢,没坏,都好好的。

  “内裤...脏了。”庄念复又小声喃喃一次,一只手拎起来挥了挥手,水还没干,“想去阳台上凉呢,刚洗好,你就来了。”

  他往顾言身上贴贴,衣服有点凉,有地暖烤着也没有被窝里热乎,抱着顾言就像抱着暖宝宝 一样。

  水龙头没关好,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顾言不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像是在考量对方话里的真假,手却自然而然的回抱住了庄念的腰。

  “你怎么突然醒了?”庄念的手还湿,用手腕环着顾言的背,“做恶梦了?我在呢,别害怕。”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顾言突然开口,没接庄念的话头,落在腰上的手伸进衣服里往背上摸。

  庄念微微一怔,咯咯笑了两声,就听顾言又说,“把衣服脱掉让我看看。”

  “痒。”庄念伏在他肩膀上笑,却不躲开,继续说,“是真的,我真的只是洗内裤而已。”

  检查完后背,顾言的手向下,抻开睡裤的裤腰要往里探。

  “别弄了,真的痒。”庄念一把抓住顾言的手,转过头亲了亲顾言的脖子,声音小下来,“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内裤会脏吗?”

  顾言的动作蓦地顿住。

  他是真的担心庄念,真的不敢相信庄念说的‘没事’,猝不及防的被庄念撩了一下,让他的心跳一下就乱了,被揪紧的心也终于落下去。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他的精神紧绷着,或许真的是他太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