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牵引 第226章

作者:石千洛 标签: 近代现代

  商人重利,他能想到的就是让做企划书的人将利润让到最大,只要数字足够吸引人就多了胜算。

  可隔行如隔山,他在这方面懂的东西太肤浅,他根本不够格和顾言‘竞争’,简直是班门弄斧。

  陶乘风伸手点了点顾言,“嘴巴真毒。”

  庄念看不到陶乘风此刻的表情,但却能精准听出陶乘风语调里上扬的笑意。

  “看来陶爷爷心里早有定论了。”庄念伸手,南楚立刻走到庄念身边托住那只手,“既然这样,那就不耽误陶爷爷的时间了。”

  庄念稍稍欠了欠身,这个动作对于眼盲的人来说很容易失去平衡,他只能尽可能的抓着南楚。

  顾言眼里的那点笑意因为庄念一句话,一个动作悄然散尽。

  “等等。”陶乘风叫住欲要离开的庄念,思忖片刻说,“虽然这个臭小子说的有点道理,但你们既然是竞争关系,我当然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庄念哪里知道这爷孙俩的把戏,眼里燃起希望,等着陶乘风继续说。

  陶乘风长吁一口气,收回顾言那边的余光说,“既然你们两个小辈都这么有诚意,我还真是有点动心,这样吧,你们多陪我一会,给我具体讲讲企划书上的内容,说不定我还会改变心意。”

  陶乘风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把庄念难住了。

  钱争鸣刻意提防他连拐杖都不肯让他用,又怎么会让他学习盲文,知道企划书上的内容?

  犹疑一瞬,庄念笑笑说,“爷爷来这么美的地方采风,别让公事扫了兴致,不如另约一天和您畅谈,今天只陪您解闷,好吗?”

  陶乘风喜欢庄念身上那股机灵劲,满意的笑了,“那当然好,我拍了一早上风景早都拍腻了,你们两个给我当模特,让我过过拍人物的瘾,怎么样?”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拒绝,庄念欣然答应。

  小屋逼仄,几个大男人一起站在同一处太过拥挤。

  顾言还好,一身休闲装扮,另两个包裹的那么严实,靠的太近了陶乘风都觉得热。

  “快出去出去,老头子我肺功能没你们年轻人强悍,把我周围的空气都抢走,我快窒息了。”话虽然这么说,陶乘风最后只把南楚一个人推去了外面。

  小屋里被树影遮挡算是凉快,外面余辉依然火热,阳光炙烤的地面滚着热浪。

  顾言站到庄念面前,双手勾在庄念西装外套向外一推,直接将人外套脱了。

  庄念仰头,又一次精准的对上顾言的视线,虽然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为您更衣,男朋友。”顾言笑笑,西装勾在臂弯,低着头把庄念小臂上的白衬衫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细瘦的手臂,露出手腕上带着和他相似的疤痕。

  “别乱说。”庄念口吻淡漠。

  “呵...”顾言挑眉,用眼眸勾画对方的眉目,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利用完我就又开始凶了?”

  庄念抿了抿唇。

  “穿这个出去会中暑,放在屋里吧,放心,没人会动。”顾言说着话就把庄念的外套搭在了靠窗那边的藤椅上,留水蓝色的宝石领针在屋内突自发着光。

  陶乘风虽然年迈,但保养得当,腿脚利索脊背挺拔,站在那就将南楚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等到两人走到身边,南楚看到庄念被顾言扶着,还是和进屋时相似的姿势,一手托着庄念小臂,另一手绕在庄念腰上。

  庄念右手手腕因着此刻的姿势微微垂着,五指放松的垂落。

  这种堪称和谐的画面和两人现在敌对猜忌的关系毫不匹配,可偏偏他们就是以这种不匹配的关系,协调的并肩站在一起。

  南楚看着这幅画面,在屋内时被打断的思绪重新连接。

  钱争鸣一边打着顾言是个负心汉的旗号,说他心思手段如何狠辣,为了钱不择手段不念旧情,另一边又肆无忌惮让庄念用旧情来使其妥协,这两种说辞和做法本来就两相违背。

  如果顾言真如钱争鸣所说的那么无耻,庄念根本就不会有得逞的机会。

  庄念这么聪明,他能想到的事,庄念一定也能想得到。

  他不明白庄念为什么还是顺从钱争鸣去和顾言作对。

  如果顾言真的对他情深义重,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投靠顾言?

  或者庄念顺水推舟,也是在试探顾言?

第三百一十七章

  陶乘风常来这座寺庙,规模不大,在半山腰上。

  和大多数的庙宇都不相同,带着非常古早的气息,不能通车,唯有一条陡峭长阶,没有一刻虔诚的心爬不上来。

  偏偏这里香火鼎盛,大多都奔着住持无尽来的。

  刚才休息的那间小屋原是无尽坐禅的地方,白天算是唯一一处僻静,外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陶乘风引领着三个年轻人左转走过一条窄巷,对面缓缓走来一只橘猫,模样悠哉中带着点高傲,大摇大摆的掠过走在前面的陶乘风和南楚,一双茶色圆眼淡淡的扫了扫,十分从容。

  唯有路过庄念脚边,不知为何喵叫一声,软软的,显出几分亲切。

  南楚也听见声音,立刻站定在前面一点的位置转过头。

  庄念最怕突然出现的动静,别说猫,就是老鼠稀稀疏疏两下他都会警惕起来。

  可如今那只猫就蹭在他脚边,他的脸上却不见一点惊慌,唇边甚至带了点笑意,不知是不是因为扶着他的顾言先开口告诉了他猫的存在,又或是他的手已经悄悄牵紧了顾言。

  陶乘风见南楚又往后面惦记,推着他往前,“啧,年轻人多看前路。”

  南楚被推着走了,没听见后头两人的对话。

  “它一直在这吗?”庄念问,“什么颜色的?”

  “橘色。”顾言没有站得很直,微微倾向庄念那边,远远看去显得两人很亲密,“它路过,长得很胖,眼睛都挤小了,没你漂亮。”

  人和猫怎么有可比性。

  庄念没出声,也没反驳,神色淡淡,像是不想和对方说这些没有什么营养的废话。

  没走几步,再右转就到了前殿。

  四院门口阴凉下面蹲坐着两个同样穿着西装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一人拿着陶乘风的相机,一人拎着装满各种镜头的箱子。

  两人脸都红红的,看上去晒得不轻。

  陶乘风扫两人一眼,哼了一声,“东西拿过来,去后院歇着吧,孩子们陪我。”

  两人同时看过来,都不是很年轻的脸了,堆起的笑容里有尊敬和一点点放肆的自在。

  庄念一口咬定是顾言泄密,陶乘风嘴上不说什么,还能玩笑两句,心里却有大概的判断。

  这两人跟在他身边二十几年了,时不常就会用他的行程去谋利。

  要是放在年轻的时候,陶乘风一准将两人赶出家门,可现在年龄大了,心越发软,无伤大雅的事他不爱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用这种小孩似得幼稚方式来抒发一下愤怒,这两人心里也清楚。

  “天气预报说待会可能有雨,不能往山里去。”其中一人嘱咐。

  虽然头顶那片天空颜色透亮,根本没有一点会下雨的征兆,但陶乘风还是语气不善的应了声,“知道了。”

  他从两人手中接过装镜头的箱子直接挂在南楚肩膀上,相机则自己拿着。

  此刻天光正好,西落的太阳把山的一角照成金色,再呆一会则会慢慢变橙,这个过程里整间寺庙都会因这颜色变化显露出不同的气质,时而恢弘时而神秘。

  陶乘风看人看的多了,现在更愿意赏景,说要让庄念和顾言挡模特,纯属随口胡诌。

  “我需要做什么吗?”庄念脸上露出些非常正经的局促,看上去十分真诚。

  可这样紧绷就没法拍了,拍也拍不出什么出色的照片。

  此时路过两人身边的香客脚步和模样一样虔诚,纷纷驻足在院子中央的大香炉旁燃上高香,有的则合十双手由西向东拜了一圈。

  来这里的人多半都是有所求,平安、健康、婻鳳财富或者姻缘。

  陶乘风思忖片刻,开口询问,“你们两个有没有想求的事情?这间寺庙很灵验的,既然来了也别光看着,拜一拜。”

  每个人的信仰不同,陶乘风却不只是随口提一嘴。

  两个小辈这几年的路走的并不顺遂,他所知道的几件事就够普通人喝一壶的。

  人在命运的玩笑面前总是显得尤其渺小无力,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不得不寄希望于神明。

  存在即合理,信仰的力量不容轻视,真到走投无路时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

  陶乘风看着眼前两人,历经磨难也依然体面坚韧,大概不需要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支撑,想来不一定会答应。

  不过既然说了要拍照,也不好真的什么都不拍,要拍就不能敷衍,忽略镜头专心融入环境的人物才更生动。

  他琢磨着再劝,却听庄念说,“不怕您笑话,我还真有些想求的。”

  这话一出口,顾言怔住了。

  无论是多久以前,他认识的庄念始终是个无神论者,也该是个无神论者。

  他学医,用科学和双手救死扶伤。

  急诊室外最不缺少的就是抱头痛哭和跪地祈求的家属,他经历过人间数种无奈,也早就见惯了生死。

  且不说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神明存在,就算真的有,大概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顾及所有人。

  庄念清醒理智,温柔坚韧。

  顾言想不出他要求神佛什么,又是在什么心境下寄希望于一缕心思和几根香火。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没办法开口问庄念这些,庄念也不会理会他的问题。

  他就只能扶着庄念,先去寺庙的小和尚那里去换现金,然后请香,在香炉旁的大火炉里将其点燃,然后扶着庄念站在香炉前,面对着大殿里的神像。

  飘缈白烟顺着炉顶徐徐飘远,有些丝丝缕缕的萦绕在香客身边,慢慢变浅,最后变成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味道,长久且均匀的沾染在每一位香客的衣襟发丝上。

  如同神明的照拂。

  庄念端端正正的站着,薄薄的脊背挺得很直,他用那双根本看不见东西了的双眼凝视着心中的神明,唇线抿着,眉目在有所求时也依旧从容温和。

  接着,他慢慢闭上眼睛将高香举过头顶,上身弯折,虔诚而真挚的拜了三拜。

  期间他并未开口,所求都放在心间,神色始终淡淡的。

  顾言帮他将香插入香炉,转身回望,庄念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站立,静默而长久的。

  一双桃花眼里带着盲人特有的茫然。

  他身着浅色西装,衬衫衣摆一丝不苟的揶进西裤,细窄的腰线被拦截在皮带处。

  虽然外套不在,衬衫的长袖也被挽上去使得整个人气质都很放松,但他仍然与这里缓慢移动的每一位求神佛庇佑的香客不同。

  那么孤独,脆弱,又那么超脱,那么坚韧。

  陶乘风看过许多人,他爱好摄影,总是不经意将注意力放在人的细微表情和动作间,那些下意识的反应和细节远比言辞更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