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 第50章

作者:几上秋山 标签: 近代现代

  但又不是特别离谱,他今天确实是输完药才过来的。

  而那药物的成分中,也确实有林舟的血液提取物。

  “啊……”郁清后知后觉。

  “你神经吧?看来林舟还是对你太温柔了,”郁清多了几分嫌弃,拍拍老友的肩,“真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吵架吵到记忆恢复的Omega,你不会是第一个人吧?”

  裴歌皮笑肉不笑,默默掏出心里的小本本,十分记仇地给郁清又记了一笔。

  总有一天他要用微博V号大杀特杀,把郁清在大学期间的所有黑历史全都抖出来,杀他个片甲不留。

  虽然这样做的结果,大概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他宁可损那八百也要先干个一千出来。

  “先生,”林舟突然唤了他一声,“别忘了你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

  林舟站在客厅的中央。

  也只有他一人。

  洛宁挨个介绍完房间,只当自己的任务就此结束,跑到阳台边上去看自己的风铃花,还给它挑了个自认为最漂亮的玻璃花瓶。

  洛宁走了,客厅里自然就只剩下林舟了。

  按照正常的房间构造来说,客厅的中央一般是用来摆放沙发、茶几以及电视等物件。

  但很显然郁清的脑回路有些清奇,他并没有摆放那些应该出现在客厅的物件,甚至客厅的中央连个沙发都没有。仅有的……只有一架酷似钢琴的调香琴。

  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琴,而是仿照TASKO公司所创造的调香钢琴,进行微调改造后的第二架调香琴。

  在这个世界上,也仅仅只有这两架调香琴可以通过敲击琴键,来移动装有不同气味的玻璃精油罐。而这个过程香气弥漫,即是演奏又是调香。

  即使不是真正的钢琴,也能通过不同的音阶创造出独一无二的香气。

  即使是裴歌,看见这调香琴,也不仅一愣。他走上前,指尖拂过那些小巧的玻璃罐,只是稍微停顿的片刻,指尖便沾染上清淡的香气。

  他望着这架调香琴,仿佛那个身穿竹青色旗袍的女人就坐在这里,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弹琴。

  裴歌垂下眼,掀开大衣的后摆,坐在圆凳前。他的指尖拂过琴键,流畅的乐声诞生于他的指尖,瓶身上的金属片也随之共振。青年只是坐在这里简简单单弹了一曲,却又仿佛灵魂与调香琴产生了共鸣。

  林舟认出了这首曲子。

  春よ、来い。

  他一直都很喜欢,也经常听的一首曲子。没想到裴歌不仅会弹,还特意弹给他听。

  郁清在他身边,声音淡如玉兰,却又温雅:“想要与过去的自己重新相遇,其实很简单,但也很难。要做到以前没做到的事情,就要付出比曾经更多的勇气。”

  他瞥了林舟一眼,“你准备好了?”

  林舟点头。

  郁清就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待到一曲终了,裴歌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琴音仿佛带着他,犹如走马观花,走到了过去。

  年幼时独自的孤独,那时候他也会在深夜里哭泣,担心母亲不带他走。再稍大一些时,懂了事儿之后,极少向谁透露心声。

  那时母亲爱他,却也恨他。恨着他体内的另一半血脉的主人,恨得纯粹。可她也爱他,极为纯粹。

  可孩童是敏感的,他意识到这世上爱他的人恐怕只有母亲,爱着他的母亲却同样眼神深处藏着厌恶。

  高中的时候,想要接近他的人不少。他在Alpha心里是最难追的Omega,心冷如寒雪,打起架又像条疯狗,于是恨他的人又多了不少。

  他们笃定他此生无人所爱。

  就像离开他,从未与他相见,也未曾说过爱他的那位父亲一样。只可惜无论是谁,他们都会注定失望。

  再到大学的时候,多是些寡淡如冷水的细碎。拿了专业的第一,羡慕他的人有很多,瞧不起他只是个Omega的人也有很多。可他依然是专业的第一,半工半读完成了整个硕士学位。

  林舟拿着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裴歌的面前。

  青年惊讶地看着它,一瞬间从过往中抽离。文件上黑纸白字写得清楚,这是一份香水委托书,而委托人甲方则是林舟自己。

  这是一份来自林舟的香水委托。

  裴歌未曾料想过这个瞬间,他猛然抬头,视线与林舟相撞,瞳孔剧烈颤抖。

  “先生可以接下这份香水委托书吗?我想向先生委托一份香水。关于我、也关于你,它的名字叫作东京之水。我相信它会成为你我之间,最终的谐调。”林舟微微一笑,向青年伸手,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第59章 尾声

  香调一共十二种。

  花香调、东方调、木质调、皮革调、西普调、馥奇调、芳香调、绿叶调、水生调、柑橘调、美食调、果香调。

  而这十二种香调对于裴歌而言并不神秘,只要掌握相应的知识,做出对应的香水亦不困难。

  在十二种香调之外,也许还有第十三种香调。

  “林舟调”,这是他最初开始接触林舟,真正想要做出的香水。

  他也许能创造出这一香型,也许不能。裴歌无声地笑了,那些对他来说,已经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在最初的那个盛夏,他走进那家小小的咖啡馆,见到了那个孤独的孩子。

  病痛未能将关于他的那部分记忆消磨,反而变成了一颗琥珀苹果。香气本应成为它所带来的屏障,最终反而因为它的存在,击碎了心理第一道防线。

  裴歌的手指拂过调香琴台,指尖滑过玻璃瓶身发出好听的声音,染上不同的气味。

  在创香实验室里,半圆形的调香琴台呈现阶梯状,罗列着不同香型的人工香精,桌上摆放着极其精准的小型电子秤以及闻香纸,这就是他曾经日日夜夜所面对的日常。

  再后来……他厌倦了这一切。厌倦了那些熟悉的气味,背得烂熟的调香公式,与公司各个部门协调,一遍又一遍推翻方案重头再来。

  那些无法入眠的深夜,他似乎更熟悉薄荷香烟的气味。

  裴歌拉开抽屉,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纸和笔。郁清的这点习惯与他相似,厌恶着商业化的工业香水,习惯用纸笔记录一切。

  只不过郁清个性使然,比他更早选择了独立调香师这条路。

  如果没有遇到林舟的话,他的香水概念中,还会诞生这款香水么?

  青年转了几下钢笔,在页首落下了四个字:东京之水。这样的问句似乎很难找寻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可如果没有遇到林舟,他大概还是会很孤独。因为小熊不会拥有那朵太阳花。孤独的小熊也许遇到过很多漂亮的花,可他淋过太多的雨,心变得又冷又硬,也不会向他们展示自己的那颗玫瑰花状的心脏。

  同类的意思是,只有遇到了相同的人,才会有了共鸣。

  青年的笔尖一顿,终于写下了最终的香水配方。

  【东京之水配方】

  香根草1.2 兰香素1.8

  当归0.1 合成麝香(白麝香)0.6

  岩兰草1.2 沉香醇0.6

  薰衣草油0.06 异丁字香酚0.7

  香豆素0.3 橡苔1.2

  睡莲原精1.4 香柠檬油4.5

  乙酸肉桂酯0.5 星星茉莉凝香液0.4

  安息香1.0 苯乙醇0.3

  冬青油0.04

  乙醇80.0

  要去准确描绘林舟身上的香气,即使从业至今,于我而言依然不算容易。但与最开始的头绪相比,也许我可以投机取巧,用我熟悉的香水,来描绘他的故事。离开法国之前,我花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远离巴黎。

  在那一个月里,我什么工作也没做。而是待在一个小村庄里,住在了我的那位老前辈的家中。前辈只给了我一把家门钥匙,却拒绝了随我一同回去。

  “我在那里长大,那里的一草一木闭着眼都能描绘出来。”老家伙如此说着,转眼就把我打发了。

  我猜那其实只是借口,他只是希望我能多些时间留在法国。

  毕竟那老家伙没了妻子,女儿也几乎没来见过他。生病的时候也是孤独一人,我拎着炸鱼薯条去见他时,他唠唠叨叨,嫌弃我没给他带一罐啤酒。那家伙若是想要快乐起来,似乎只需要一罐啤酒。

  那时候是冬天的深夜。很冷,回家的时候雾气浓郁,难以看清回家的路。

  我把壁炉烧得旺盛,往里面添了些潮湿的柴火。于是在往后我的印象里,林舟的体香就如同那温暖而干净的壁炉气息,除此之外却也有着深夜的潮气,像火焰也像潮水一样。既温暖、又柔软的少年般干净的香气。

  也许是白麝香也说不准。

  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只是单纯很像。

  不论是什么,它都及其迷人,令我沉沦至今日。我总是在幻想,也许在那个有点孤独的深夜,曾有人乘坐银河列车在我身旁经过。于是那个深夜,我冲动地购买了一张回到祖国的机票。

  也依旧是那个深夜,我意识到我已经不适合在巴黎停留了。

  这座城市并不是我所爱的,也全然不会接受我,我是它的外来者,终究无法在此刻安息停泊。旁人总是会疑惑我为何没有在巴黎留下,可只有我知道我只深爱我的故乡。

  严格来说,我并非昆明人,可因为母亲的原因,我也将它视作了第二故乡。我当然爱它。

  我曾在昆明接受了学生时代的大部分教育。二中的街上有我喜欢的辣子拌脆青芒,每年圆通山上的樱花我都会为它拍照。等到四月底蓝花楹就会开了,我也会以它的落花为材料,创作一支属于昆明蓝花楹的香水。

  母亲在时,总是喜欢去斗南花市挑一株新鲜的郁金香。于是我便在她的小花园里种满了郁金香。

  裴歌停下笔,抬头看向林舟。

  他想,也许这才是留下的意义所在。他望着林舟,另起一页,笔尖沙沙作响,终于完成了“东京之水”的创想配方。也许相似,也许只是个失败品,裴歌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总有比那些更为重要的东西。

  裴歌专心加热固体凝香体,看着它逐渐变成了液体。他将橙黄色的原液稀释,不断重复、不知疲倦地用滴管装入玻璃瓶。

  这样的操作他重复过成千上万次,无数次的重复积累,构成了如今的他。

  青年每加一次液体,就将精密电子称清零,如此反复。

  最终再以乙醇补满,裴歌拧上瓶盖,在透明的玻璃瓶身粘上白色标签。

  青年望着瓶身,用钢笔在标签上珍重写下一段简短的话:“林舟调:东京之水”。

  这瓶香水,既不会出现在市场之上,也不会再诞生第二瓶。

  裴歌垂下眼,温柔地笑了。青年白皙的指尖抚过玻璃瓶口,将它小心地放进了盒子里。

  “诶诶!怎么这就收起来了!”

  林舟抗议,他可是一直都没有出声打扰裴歌,然后就看着青年把写有他名字的香水,仔细收进了黑色天鹅绒小盒子里,也不给他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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