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 第56章

作者:几上秋山 标签: 近代现代

  女孩深红的裙摆柔软而轻盈,独自沿着土路奔向了远方的群山。

  立夏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情况。他沿着这条路继续向前走,遇到溪流就跨过溪流,遇到果树就摘了一两个浆果充饥。

  他穿越森林,只觉得眼前的色调漂亮却奇异,仿佛一幅由谁完成的油画。

  森林的深处,相隔遥远就看见了一座古堡。古堡里住着血族执事,和身穿贵族服饰的年轻主人。

  他的到来得到了古堡贵族的欢迎,于是他不必露宿荒野。可等到他看清那位古堡主人时,却又愣住了。

  因为那是林舟。

  少年黑发红眸,半长的黑色头发被执事温柔地束起,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些陌生。林舟从执事的怀中跳下来,黑色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穿着维多利亚风格的小礼服,大腿上紧扣着黑色的皮制腿环,纯黑的丝袜以及被执事擦拭得雪亮的黑色高跟小皮鞋。少年抬眸笑起来,犹如他手中那朵深紫色的鸢尾。

  于是立夏毫不犹豫,跟随心意,将它送给了那位身份神秘的少年。

  “这是你送给我的?”林舟捧住它,无比珍重又小心地抚摸花瓣,“我会好好养着它。”

  长发执事俯身,接过娇嫩的鲜花,转身取来的古堡里最珍贵的陶瓷花瓶。

  林舟牵住了银发少年的手,“你的银发真漂亮。白的像故事书中描绘的雪一样,尽管这里从未下过雪。”

  “今晚你就在这里住下吧,小小的、年轻的旅者。如果你愿意,古堡中的金银我也愿意与你分享,好让你不再露宿风餐。”

  立夏抬起手臂,与那位古堡的主人相拥。他想,不论是那个世界里的林舟,他总是会很温柔地对待他。

  哪怕他们只是第一次相遇。

  于是在这个晚上,他睡在柔软的床上,透过陈旧的窗户可以看见仿佛油画般的银月。这真是一场温柔的梦啊。

  梦里的他睡在充满太阳气息的被褥里,吃了酱汁浓郁的肉排,还在睡前得到了一杯热气氤氲、放了蜂蜜的热奶。

  到底哪一边才是梦境,哪一边才是现实呢?不过现在他无需考虑那么多。

  这里不是现实。

  因为现实中的他,早已死在海里。

  而在这场奇妙的旅途中,他还可以呼吸,吃到热乎乎的牛排,睡前还有林舟送来的一杯热奶。

  那杯热奶,远比梦境更为甘甜。

  ……

  林舟蜷缩在那位青年的怀中。猩红的双眸,在寂静的夜里仿佛燃烧起来的火焰,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他不禁张了张嘴,饥饿感让他难以忍耐,失焦的瞳孔茫然而脆弱。

  不——他明明是躺在床上的。怎么一眨眼,就在那位先生的怀里了?

  好热……

  好饿啊……

  不对……这很奇怪。

  睡前喝过甜腻的蜂蜜牛奶,已经压住了那股无处不在的饥饿感。可现在的饥饿感几乎让他失控,想要攀住裴歌先生的颈窝,朝他露出血族尖锐的獠牙。

  可是、可是,他不能那样汲取先生的血。先生养大了他。先生待他那样的好,他不可以这样失去礼节。年轻贵族挣扎着抬起手,拉扯着年长者的衣服褶皱,血瞳猩红此刻却充斥痛苦。

  “先生,我好难受,您可以帮帮我吗?我是说,您能亲亲我吗?”

  年长的执事握住少年汗水莹亮的指节,低头吻上主人的手。

  “您难道不想吻我吗……”神情迷蒙的少年低下头,露出了汗津津的后颈。几尽丧失意识,却还是听见了一声幽然的叹息。

  “你不愿意饮人血,只有饿的不行时才愿意喝动物血。可是小舟,仅仅靠着蜂蜜牛奶是无法充饥的。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不是么?”

  裴歌一手搂着少年的腰,站在昏暗的古堡长廊里,墙壁上的烛火微亮,照耀在青年平静的面孔上,为其镀上了温暖的色调。

  青年黑色的长发只用了一根红丝绸束在脑后,他抬起手咬掉雪白的手套,搂着林舟的腰身,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衣领上的银扣。

  “你接受不了其他人的鲜血,”裴歌昂起头,露出了白皙的颈侧,怀中搂紧了自己的小主人,“咬我的力气却还是那么大。真不知道你这是喜欢,还是单纯的挑食呢。”

  林舟双臂攀住执事的颈窝,尖牙轻而易举刺穿了裴歌颈侧的皮肤,被执事搂住腰急切地进食。

  强烈的饥饿感侵占了他的感官,唯一能感触到只有潺潺的鲜血。

  是来自那位先生的血。

  林舟下意识一顿,找回了些许的理智,舔着唇抬起头。舌尖舔去唇角溢出来的猩红,鲜红色的瞳孔逐渐清明。

  “先生的血真好喝。我好喜欢,”食欲得到满足的小吸血鬼露出可爱的笑容,“果然,与先生初拥,才是我后面百年的目标。”

  “想都别想,我只想做个人类。成为吸血鬼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裴歌叹息,搂着自己的小主人,取下了悬挂在墙壁上的烛灯。

  林舟眨了下眼,无声地靠进了年长执事的怀中。

  “与我一同永生千年、万年,这样不好么?百年以后我仍是我,先生也依然是先生。”

  年轻的血族趴在人类青年的耳畔,细声细语地说,“与我共渡千万年的时光,成为家族第二掌权人,与我共治这片领土。这样的理想,您会心动吗?我送给你的不只是我的爱、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样的理想,您会喜欢吗。”

  执事垂眸,沉默不语。摘去手套的手搂住林舟的腰,带着他消失在了古堡的深处。

  ……

  立夏再度清醒过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场清醒梦的梦中梦。他并没有真的醒过来,而这次的梦也看着更加光怪陆离。

  这个世界真奇怪,不真实,荒诞,也许本身就是一场看不见头的梦。

  纯白的大理石砌成的建筑,干净的喷泉,以及温暖的阳光。立夏走到喷泉前,终于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穿着一袭雪白的希腊长袍,银白色的长发随风而飘逸,怀里抱着一本厚实的羊皮魔法书。

  更奇怪的是,他的后背有两对雪白的翅膀,腰间还挂着仿佛装饰物般的黑色羽毛。立夏震惊地后退了几步,这什么?四翼天使?

  而喷泉的不远处,竟然就是他的老熟人——水月神音。

  那家伙看上去闪闪发光,像极了故事中描述的那些成功人士。漆黑的长发,黄金的仿佛神明般的瞳孔,以及1,2,3,4……

  整整六只翅膀!

  这家伙怎么回事,异世界穿越都比我多出一对翅膀?

  相隔遥远,水月神音却像是一眼就看见了他。青年朝身旁的人露出歉意地笑,手里抱着魔法卷宗稳步走了过来。

  青年像是太久没见到他,想抱一抱他,手伸到一半又突然顿住了。

  水月神音眼神温和,轻声说:“能够见到你,即使是光怪陆离的梦,也是个极其温柔的梦啊。”

  立夏还来不及在脑袋上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就被青年沉沉抱在怀里。水月神音低头,温柔地吻上他的唇。

  背后的纯白六翼抖了一下,唰地绽开,又一瞬间闭合将他们拢了进去,仿佛变成了一只雪白的虫蛹,遮去了那些陌生的视线。

  “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立夏被他搂得用力,甚至有些生疼。可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了对方那句极轻极轻的呢喃,连带着说这句话的心情也将要消散。

  虽然很疼,可他却不太想挣开了。

  太温暖的怀抱,在这个梦里他总是在流浪,虽然活着的时候也和流浪没什么区别。可如果是梦的话,梦里的他没有死去吗?

  他跃入海中的时候不曾后悔,现在被水月神音这样搂在怀里,莫名的却有了一些留恋。

  现实中的他,大概已经死了。而这个仿佛现实的相拥,反而只是一场梦。

  立夏轻轻回吻了青年,无声地闭上了眼。如果是一场梦,就让他再好好听一听水月神音的呼吸声吧。

  有留恋吗?当然有。

  后悔吗?现在……似乎也有一些后悔。这场梦太美好,而他从未想过还能再次见到水月神音。青年搂着他的腰,终于收回了虫蛹似的翅膀。

  “请让我再多抱一会,”天使忽然说,“我知道我应该松手,我也知道此刻的你,十有八九不会记得我是谁。于你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

  “我曾向神明祷告……请求祂转达我的话。我不知道那些话,到底有没有真的传达给你,但是立夏,我真的很想你。我从未想过,原来思念一个人,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

  看到相似的人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看到海会向它请求,待你温柔一些。看到月光,也会想起曾经的银月。原来那一晚就是你我最好的时刻。

  立夏沉寂了须臾,故作轻松地笑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是在认输么?承认自己爱上我啦?”

  却没想到那家伙认真地点头:“是啊——我当然爱上你了。否则,你又怎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呢?”

  立夏猛地睁大了眼,这反应像是见了鬼一样。四翼小天使振翅,仿佛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梦里的水月神音是认真的么?

  可这只是一场梦,我怎么能把梦里发生的事情当真呢?梦这种东西,不是最奇妙、最神秘、也最光怪陆离么?这些发生在梦里的事情,怎么可以和现实挂钩呢?

  立夏飞到半空中,翅膀扇动的力度却渐渐微弱了。他回过头,望眼欲穿,想要找回沿途的路。真笨啊,能见到那家伙的机会可不多,这次逃跑了,下次还能不能见到本就是未知数。

  为什么总是习惯性地逃避?

  陌生的天使之都,陌生的世界,却有着熟悉的人。立夏深吸一口气,沿着飞过的痕迹,振翅飞了回去。

  在那场盛大的昏黄色夕阳之下,一袭白色长袍的大天使长并未离开,而是一如方才驻足在原地。

  他双手合十,眼睫闭上,像是在向梦中的神明祈祷。待他睁开眼,就又相隔着纯白的大理石建筑,再度与想要相见的人重逢。

  水月神音注视着天上的人,无声地垂下眼睛。过了不知多久,他又微笑起来:“原来,神明真的有听到我的祷告。”

  大天使长抖动翅膀,自羽翼尖开始变黑,那六只雪白的大翅膀,逐渐染上漆黑。水月神音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

  他语气依旧温柔:“当我不再皈依神明……你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与神明相比,你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

  立夏猛地清醒过来。他惊恐地去摸自己的后背,这次没摸到翅膀,终于缓缓地松了口气。

  可他似乎仍然被困在这场梦中。

  只是这次不再是奇怪的小红帽、突然出现的执事与古堡吸血鬼,又或者长着翅膀可以满天飞的天使。

  “立夏,”房门突然被敲响,那位女士步伐优雅地走进来,语气高傲,一如既往以命令的口吻道:“下一场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你还在发什么呆?”

  比……比赛?

  立夏愣住了。场景突然就变了,那位一向待他尖酸刻薄的女士消失了(他实在无法称呼其为‘母亲’),偌大的芭蕾舞台上只存留着一盏灯。

  他穿着小天鹅般雪白的舞裙,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而他也只有一个观众,水月神音。

  他凝视青年片刻,脚尖拢起,单腿直立,另一条腿向后伸得笔直。

  他向青年伸出手,仿佛在邀请共舞一般,立夏抿唇朝他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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