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 第7章

作者:几上秋山 标签: 近代现代

  向日葵永远都朝向太阳,在裴歌的心底,它就是象征着快乐的太阳花。他从鲜花小铺的女孩手中接过金色太阳花,穿越人海,在年幼的孩子面前停了下来。

  年幼的孩子低着头,突然发现自己的面前遮住一片阴影,这使他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眼神中透露着无措与不解。

  藏在轻松熊里的裴歌心底有点紧张,他希望自己的出现没有那么突兀,又怕吓到这个看上去有点孤独、又有点倔强的死小孩。

  裴歌轻咳了一声,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亲切一些:“锵锵!这位小朋友,你中了六一儿童节的活动小礼物哦!”

  他面前的孩子仍然带着茫然的神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小林舟眨了眨眼,眼神中的迷茫渐渐散去,透出来某种戒备。可是他面前的轻松熊先生动作笨拙地蹲了下来,把手里的向日葵慢慢地递了过来。

  小林舟眨了眨眼,又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位轻松熊先生,他意识到这束花是送给他的,可是他不敢接。

  爸爸妈妈离开之后,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个没有血缘的阿婆会关心他,只有一只小小的黑猫会等他回家。

  “你为什么要送我花呀?”

  小林舟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看向地面,不太敢和轻松熊对视,“这里有那么多小孩,你为什么选择的是我?”

  裴歌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有点敏锐、戒备,但在某个方面又死心眼一样固执的死小孩。

  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礼物,他不会像那些乐观小孩一样看他一眼,就高高兴兴接过来,然后在家长的催促下向他道谢。

  而面前的这个小孩,即使喜欢这个礼物,也不敢伸手去拿,而是要再三确认、得到最后的肯定才敢像只小动物一样伸出手。

  但伸手的同时,他又会带着戒备却又好奇、不理解又有点欣喜的目光望着你,要向你讨要一个合理的答案。

  裴歌再心底叹息,这孩子并不是再向他肯定他的特殊,而是再向一个陌生人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我是被需要的”答案。

  是被需要的,是被人爱着,被这个世界爱着的答案。

  “因为在人群中,只有你和我最相像。”

  裴歌的声音干涩,说出了心底话。

  他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对于面前的孩子,能够得到一种怎样的回馈,但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开心点,而不是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像个没家回的流浪小孩。

  “我希望你今天回家之后,能和爸爸妈妈说,我过了开心的一天。”

  轻松熊先生的声音透过厚厚的玩偶布料闷闷传了出来,抬起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发,“今天是你的节日,如果做不到每天都能够开开心心的,起码今天我希望你是开心的。”

  “可是我很少有开心的时候,”小林舟思考了一下,“我家只有我的猫喜欢我。”

  林舟抬起眼,看向轻松熊先生,小声说:“不过……今天,很开心,因为收到了熊先生送给我的太阳花。”

  “熊先生,等一下可以么?”

  小林舟转身从背包里拿出纸笔,把素描本放在大腿上,他抬头看了一眼轻松熊先生,再低下头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几笔就勾勒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棕色毛熊。

  男孩把素描纸撕了下来,最后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送给熊先生”和“谢谢熊先生的花”。黑色铅笔尖顿了一下,忍不住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这是太阳花的回礼,”孩子把素描纸递给轻松熊,“可能以后就没有再见到熊先生的机会了,但是我会好好记住今天的。”

  男孩从长椅上起身,他忽然就开心起来,看着面前的轻松熊笑了起来:“谢谢熊先生的花,偷偷告诉熊先生一个小秘密,我其实很喜欢太阳花的!”

  小林舟仔细地接过轻松熊手里的太阳花,回头朝裴歌挥了挥手,跑着奔入人流之间,像飞鸟般毫无痕迹地离去。

  裴歌垂下手,背对着正午的日光灿烂,摘下了轻松熊的头套。

  Fin.

第9章 不是所有的鲸鱼都是52赫兹

  林舟睡醒的时候,时钟刚刚指向六点。托高考的福,他的生物钟仍然遵循着高考前的节奏。

  林舟揉了揉眼,忽然觉得脸上传来湿热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洗发露香气。

  这股香气非常熟悉,林舟反应了半天,只觉得在哪里闻到过,却又一时之间回忆不起来。

  林舟皱了一下眉,向旁边一眼望过去,犯困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起来。

  裴歌枕着雪白的枕头,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睡得恬静,而那股他觉得异常熟悉的香味,原来源头就在他的身旁。

  林舟小心翼翼坐了起来,四周环视一圈,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已经到了昆明。

  林舟选择酒店的时候,悄悄瞒着裴歌定了单人大床房,他歪头打量了一会身旁的人,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他深吸一口气,向身旁靠了靠,又躺回青年的身旁。

  林舟捡起地上圆滚滚的粉胖子,他睡姿虽然还行,但一睡着就容易把怀里的东西扔出去。掉在地上的粉色卡比原本是被他抱在怀里的。

  男孩侧着脸抱着卡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歌。

  说实话,他很好奇。

  他从未在裴歌身上嗅到一点信息素的香气,尽管信息素的气息与香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大多时候,他在裴歌身上闻到的香味就是普普通通的洗衣粉香味,偶尔也会看着青年在发根上涂抹一点精油。只可惜也仅此而已,他从未见过青年使用香水。

  裴歌睡着的模样少了平日的疏离感,阖上的双眸睫毛浓密,温和而沉静。

  林舟把卡比往上拉了拉,半张脸藏在卡比后面,遮住了发红的耳尖。

  “只是看着我?”

  林舟一惊,却见裴歌的睫毛微颤,紧接着就睁开了眼,笑意浓郁而柔软。

  “我可不是粮食,看再久也没法填饱你的肚子。”裴歌起身伸了个懒腰,把细软的头发捋到胸前,打了个哈欠嗓音模糊道:“一会儿你想吃点什么?”

  “什么都行,”林舟想了想,又问道:“我们今天去哪?”

  “安宁金色螳螂川,那里有一片很广阔的向日葵花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赏花、泡温泉。”

  “如果你觉得很无聊,我们也可以去昆明最古老的街道,随意走进某家咖啡馆,也许那家店就有上百年的历史。”

  “……想去看向日葵。”林舟眨了眨眼,声音小小的,却又抑制不住语气里的期待:“要一起去看太阳花么?”

  裴歌微怔,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温柔地弯起眼睛,轻声应答:“好呀。”

  青年穿着雪白的丝绸睡衣,漆黑的发丝间露出光洁白皙的后颈。

  林舟的视线慌不择路,想要一掠而过地避开时,却被对方后颈上一道细小的青色疤痕吸引了目光。

  那道疤痕并不起眼,林舟虽然与裴歌相处了有些时日,却不知道对方的后颈上还有这样一道青色的缝合疤痕。

  明显是动过刀子,做过手术后留下的痕迹。

  裴歌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小孩的回应,正疑惑地回过头,恰巧和林舟还未来及收回的目光相撞在一起。林舟张了张嘴,窘迫地垂下眼睛,发不出声音来。

  裴歌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温声笑了一下,凑到林舟的身旁,握住了林舟的手指。林舟抿着嘴唇,手背被青年微凉的五指遮盖握住,慢慢放在了那道青色的疤痕上。

  林舟瞳孔紧缩,掌心滋出暖意,湿热的指尖触碰到那道疤痕时,裴歌轻声说:

  “你刚刚在看的其实是它吧?”

  青年笑了笑,眸底映出了眼前有些惊慌无措的少年,他微微一笑:“这里原本有一块Omega腺体,是我自己预约医生割去的。”

  林舟一怔,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都没有料想到是裴歌主动摘掉的。

  “……为什么?”林舟不禁脱口而出。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调香师。”

  裴歌垂下手,眸光清亮,只是笑着却又没有回答林舟,反而向林舟开口道:

  “在一开始,割去腺体只是一个想法,并没有真的去做。但我毕竟是一个调香师,这份工作需要保持敏锐的嗅觉触感,如果一直徘徊在香气之中,我就会失去这份敏锐。”

  “但真正使我下决心割掉腺体,是因为我反感每月一次的发情期,不愿委身于某个Alpha的身下。”

  “被母亲得知后,她望着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真自私啊’。”

  “我大学之所以选择文学系,并非出于所谓的热爱,只是因为母亲要求我选择文学系。”

  “我来到巴黎后,第一次反抗了母亲的要求,选择了截然不同、却是我最喜欢的调香专业。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刺激到她的情绪,却还是亲口告诉她,我不会变成她所期望的模样。”

  裴歌笑得漫不经心,他抬了抬眼皮,墨色的双眸无声盯着林舟:“连你也觉得我做了错的选择?”

  林舟心头一荡,敏锐地察觉到青年那层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表情面具下,隐藏的是如海浪般汹涌的情绪。

  他平静到看上去满不在乎,偏偏眼底的试探暴露了青年心底的固执。林舟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反问,而是一次戴着面具的试探。

  林舟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裴歌的后颈,他虽然不善言辞,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意识到青年是在意的,甚至在意到有些固执,几乎变成了心底的一个执念。

  裴清筠当然爱他,这份爱到骨子里、浓郁如鲜血的爱意既是母爱,亦是恐惧失去而转变成了强烈的控制欲。

  她把所有的重心都转移到裴歌的身上,要求他在大学就读文学系,认为自己孩子应该早日成家安稳下来,而不是摘下腺体只顾着事业。

  安定的人生,或许就是她眼底的圆满。她曾有一个失败的爱情,所以不希望裴歌如她一般重蹈覆辙。这份爱足够珍重、浓厚,却也同样象征束缚与捆绑。

  林舟的指尖滑过青年白皙的皮肤,Omega的皮肤洁白而细腻,他甚至很轻易就能在上面留下淡粉色的指痕。

  每一个Omega的皮肤都是这样雪白而细腻,但并不是每一个Omega都愿意割掉腺体,忍受信息素絮乱症所带来的生理疼痛。

  林舟垂下眼帘,他低下头,忽然做出了一个非常出格的举动。

  少年低下头,在裴歌的后颈上落下了一个温热柔软的吻。

  Omega割去腺体意味着无法分泌信息素,一旦反馈到大脑的信息与身体给出的反应无法一致,身体上造成的“信息差”就会导致Omega的信息素絮乱症。

  因为身体与大脑已经习惯了腺体分泌信息素,并且已经形成了发情期这些固定的反应。

  失去腺体没有发情期当然自由自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对Omega而言是个好事,反而会使他们患上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信息素絮乱症。

  裴歌心底一惊,如果他是个普通的Omega,那么林舟现在所亲吻的地方,就是他最敏感的腺体。

  亲吻腺体,和表白并无二致,甚至更加直白,是最直接的“我喜欢你”的意思。

  可林舟不一样,他的少年虽然亲吻着那块并不存在的腺体,却只是嘴唇轻轻碰着皮肤,甚至连呼吸都压抑着,不带任何杂念,反而温柔到极至。

  好像在他的眼中,那并不是皮肤,而是一条向着日光,鲜花簇拥的朝圣路。

  林舟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裴歌:

  “可是,先生的伤疤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伤疤。”

  裴歌压了压心底莫名的情绪,摸了摸男孩的头发,忍俊不禁地调侃他:

  “一道疤痕有什么好看的?自由只是一时风光罢了。再漂亮的人,也是会变老的,马路上的路过的阿婆,说不定年轻的时候就是全校最漂亮的女孩。”

  “变老怎么了?”林舟眨了眨眼,不同意裴歌的观点,而是反驳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囊。就算老了变成小老太太,也是街上最有风雅、最有岁月质感的优雅奶奶。”

  裴歌无奈,推开林舟不再跟他争论老奶奶话题,跑到洗手间换衣服。

  林舟抱着床上的卡比,悄悄在心里偷笑起来。论起争论,裴歌的话术还是比不过他,所以每次都是他的胜利。

  两个人吃过早饭,坐上了开往安宁的客运汽车,一路上林舟带着耳机靠在裴歌的肩上,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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