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钱 第31章

　　齐哥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在前头走着。

　　两人朝急诊大厅走去，要办理出院手续得在那儿结账，如果再找不到人，可能今天就真的错过了。

　　急诊室里，来来往往人头攒动，在人堆里找两个人可真不容易，好歹黎元个子高，他瞅着高处看，却一无所获。

　　“看绿色通道。”齐哥见钱璟禾的目光往天花板扫，他提醒着对方。

　　“季知轩的腿还没好吗？”在钱璟禾印象里，绿色通道不是老弱病残的专属嘛，季知轩怎么还得用，难道他腿没好利索就要出院？这么急干什么？

　　“反正早上还没有好。”

　　两人不再多说，一人站在绿色通道的一边，跟门神似的，不抱希望蹲守进出口。

　　等了很久，钱璟禾站得腿都有一点酸了，他听到齐哥说：“算了。放弃吧。”

　　齐哥说得有些沧桑，像自己用生死驻守了十年的城门，在还有还手之力的前提下，他独自上前抽开了捆着木门的锁链，把敌军放了进来，脸上满是释然。

　　钱璟禾不懂齐哥放弃了什么，但是平日的大哥风范在此刻轰然倾塌，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有一种被弄坏的脆弱美感。

　　夕阳光照在了他的脚边，仿佛为了给他做最后的光亮。齐哥眼里的意气风发也要熄了。

　　钱璟禾也没有在这里一直等下去的理由，他顺着齐哥的话语转身，竟然看到了自己找了一个下午的人。

　　他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好歹是对方先开了口。

　　“哥。”

　　黎元的表情也有些懵，他替季知轩推着轮椅，站在了夕阳光下，静静地注视着钱璟禾，嘴角挂着不可思议的笑容。

　　季知轩可就没有黎元那么从容，他拍着车轮，示意黎元快走，见黎元不理自己，他急得腿脚乱蹬，脚上的石膏蹭到了轮椅的金属架上，发出“噔噔”地碰撞声。

　　齐哥见着人了，他没有立马上前，而是呆站在那儿，看着对方手忙脚乱。

　　季知轩一咬牙，心一狠，他竟然下了轮椅，站起来，点着脚就‘跑’，打了石膏的脚，影响了他的行动速度，但他跟看到瘟神一样，笃定了往外走去。

　　大厅里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在指指点点，黎元拍着手掌惊叹：“医学奇迹。”

　　站在钱璟禾右手边的齐哥，迅速从他的眼前飞过，如同在医院门口车站看到的那般，齐哥朝着季知轩冲了过去，在大家的注视下，把季知轩抱了起来。

第39章 谎言

　　齐哥抱着季知轩往医院外面走了。

　　他两人对后方事物毫无留恋，只剩下黎元和钱璟禾，还有一个空轮椅，孤零零地留在绿色通道入口的旁侧。

　　来医院之前，钱璟禾想着找到了对方，高低得宣泄一下心头的担忧，

　　这会儿，他看了身边的黎元，对方竟然还一脸阳光笑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黎元是一个笑脸的帅人。

　　钱璟禾自然是没有了宣泄的出口，他跟着黎元一起把轮椅推至前台，还了东西，拿回了百元押金。

　　转身去结账窗口，处理季知轩的医药费，两人排着队，都觉得刚才的行为像个闹剧。

　　“他们跑掉了？”

　　“没事，季知轩的医保卡在我这。”黎元晃了晃卡片，觉得自己考虑周到。

　　“别又是假的。”钱璟禾想到了那张假的A大学生卡，指不定现在还在下水道里躺着。

　　排队的人不多，一会儿就轮到黎元了，他把卡递到窗口，过程中还在说：“怎么可能！”

　　下一秒，窗口工作人员遗憾地告诉他，“抱歉，卡里还剩几十，不够支付，您可以换一种支付方式吗？”

　　钱璟禾站在他身边揶揄，“卡确实是真的，只是没有余额不够而已。”

　　黎元握着拳头，怒气没地方发，扫码先结了账，转头就把账单拍给了齐哥，要他报销。

　　“他俩关系到底好还是不好？”钱璟禾看着黎元的操作，好奇发问。

　　按照正常套路来说，还钱不应该是找季知轩的嘛？怎么医药费还要找齐哥报销。

　　黎元很快收到了齐哥发来的微信转账，这才把手机放兜里道：“齐哥的爸爸是季知轩的准后爸，季知轩的妈妈是齐哥的准后妈。”

　　“重组家庭，还在试用期。”钱璟禾精准总结。

　　黎元带着钱璟禾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嘴里还不忘夸赞：“不愧是学霸，总结能力很强，”

　　见钱璟禾没有说话，黎元又解释道：“他们家这样十几年了，试用期有点长。”

　　两人在医院急诊室外踱步，他俩走得很慢，走出了一种在养老院后花园散步的感觉。

　　秋风吹拂在两人的脸上，钱璟禾这时候才有心思欣赏四周的花花草草。

　　他透过医院旁边的铁栅栏墙，看外面的街道，银杏叶时不时徐徐下落，堆积汇聚成一片，好似金黄色的麦田。

　　“以后别这样了，突然跑掉。”钱璟禾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不礼貌。”

　　黎元听着忍住了笑，先不说周末Party的根本就和他没有关系，就算他临时要离开徐友乾家，也不存在他不礼貌。

　　“哥，你在担心我吧。”

　　黎元帮对方说出了背后想表达的深层含义，不过，也预感到了钱璟禾会直接反驳。

　　他步履轻松，等着钱璟禾的下文，脑子里想着怎么再回逗对方。

　　钱璟禾停下了脚步，黎元却还在前行，他盯着黎元的背影道：“对，担心。”

　　他把‘担心’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不是有委屈却不能宣泄，而是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心里竟然有些许委屈。

　　黎元的步调明显一顿，如同游戏里的NPC卡了Bug一样，不过随着系统刷新，卡顿稍纵即逝。

　　他转头，脸上露出开心又纯粹的笑容，往回迈了个大步，一步跨到了钱璟禾身侧。

　　他的胳膊晃上了钱璟禾的肩头，“哥，我带你去吃晚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钱璟禾面不改色地甩开了黎元的手，甩下去的瞬间，对方的手指竟然划到了自己右颈和锁骨，温烫的触感在蔓延。

　　钱璟禾的面部表情绷紧，脑内不由自主地想，黎元总是这样，给一点阳光，他就灿烂。

　　“哥，我对你还能有非分之想不成？吃餐饭而已。”黎元眼神清澈，弯着眼角在夕阳下笑得柔和。

　　他跟着黎元后面走着，就像上次他带着黎元去培训学校的食堂一样，只是两人一前一后的位置调换了。

　　没见到黎元之前，他的心发慌，找到黎元后，本以为心慌会散去，可现实却是，心安和心慌同时存在于心里，是那种蛇缠着玫瑰的攀爬感，美丽之下，是鳞片闪着的粼粼波光。

　　明明太阳已经下山了，钱璟禾总觉得右侧的锁骨发烫，尤其是被黎元触碰了的那小块肌肤，特别敏感，他对着那儿打了一巴掌，火辣的疼痛瞬间刺激了肌肤，微微发红。

　　听到了巴掌声，黎元猛然回头，挑眉无声疑惑。

　　“有蚊子。”钱璟禾一脸面无表情地抢答了。

　　钱璟禾还寻思着黎元要带自己去哪里下馆子，结果他俩来到了医院的食堂。

　　正直饭点，食堂里和急诊室一样，都是人挤人，他们好不容易等人吃完，空出一桌。

　　“可得吃回本。”黎元甩着一张饭卡，解释道：“季知轩的饭卡，前几天充的，不吃浪费了，哥，你就当做好人好事，帮忙消费，促进经济发展。”

　　钱璟禾失笑。

　　两人点了大碗牛扒盖浇饭，还另炒了一盘四季豆，弄了个燕窝汤，主打一个荤素搭配养生餐。

　　钱璟禾端着两人的餐盘来到先前找的位置入座，黎元也拿着餐具一路小跑过来。

　　两人刚落座，吃了没多久，钱璟禾还没来得及夸赞食物的味道，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可以坐吗？”

　　“抱歉，我们是四个人。”

　　黎元也听到了，他朝着钱璟禾身后的人挥挥手：“阿姨，我们这可以坐。你来这里。”

　　对方端着餐盘，站在一旁，“谢谢你呀，那我就不客气了。”

　　是钱文雁的声音。

　　钱璟禾低着头，瞥了钱文雁的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十分宽松。

　　他把视线收回，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他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指腹，形成了紫色的月牙状，他不敢抬头，但是不得不抬头。

　　“妈。”

　　喊这一句的时候，钱璟禾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了。

　　垃圾桶里面的药罐子，茶几下的病历单，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为何也没有人，钱文雁根本不是要出差，也根本没有升职，而是住院了。

　　在医院当然就不用回家，住院的话当然就要把生活用品装行李箱里，带到医院里来。

　　如果不是今天巧合遇到，他妈到底还要瞒着他多久。

　　两人目光相接，钱文雁脸上也满是诧异，她倒是先问了起来：“你生病了？你怎么在这里。”

　　钱璟禾心里的想法已经过载，他无法说话，突如其来的悲伤感，让他的嘴唇一直颤抖。

　　“没病。”两个字好不容易从钱璟禾的嘴里挤了出来。

　　“阿姨，您先坐。”黎元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且注意到她身着病号服。

　　黎元见人坐了下来，解释道：“阿姨，钱璟禾是陪我来看望朋友出院。”

　　“挺好嘛，儿子，恭喜你交到了很多朋友。”钱文雁完全没有被钱璟禾撞破的自觉，还在说一些长辈夸奖小孩子的话语。

　　钱璟禾突然站了起来，他一手拿着筷子，一手不自主握拳，虽然已经很克制了，但微微颤抖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嘴角还沾着牛扒的酱汁，满眼受伤的神情，语气近乎嘶吼：“妈，你把我拉扯大的，你应该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人骗我了。”

　　钱璟禾最受不了欺骗，他不相信我欺骗你，是对你好。他讨厌他妈骗他，家里就他和钱文雁相依为命，他妈生病都住院了，竟然还要瞒着自己，欺骗自己，可能还欺骗了长达数月之久。

　　他这一句话，把钱文雁和黎元都讲得闭了嘴。

　　钱文雁知道钱璟禾的性格，从小到大，钱璟禾性格都是刚正，甚至轴得不行，看不得不公平，不喜欺骗。这回她确实撞枪口上了。

　　“你看，妈也没什么事儿，好了不就好了嘛。”钱文雁试图柔化掉问题。

　　“妈，那你是因为什么病住院的呢？”钱璟禾好像有个散热系统，他刚刚爆发的怒气，这会儿已经淡了，语气回归平静，重回理性。

　　钱文雁看着钱璟禾，却迟迟没有说话。

　　黎元坐在一旁，右眼不自觉一跳，钱璟禾至今不知道兼职的洗衣店是自己的。

　　谎言总有被戳破的时候，黎元看着如此反感欺骗的钱璟禾，没来由地陷入了一阵恐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