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钱 第68章

　　钱璟禾都来不及说话，手在空中虚晃了一下，算是和刘思瑶做了个简易告别。

　　两人进了自习室，里面说话声音不能太大，黎元一直板着脸，纵使满脸憋得通红，也一声没吱。

　　钱璟禾见人不开心，他麻利地收拾好东西。

　　临走前，想换回自己的外套，手触上椅子靠背，羊角扣大衣被另一只手拎起，在空气中随着重力微微晃动。

　　下一秒，大衣飞起，裹在了黎元的身上。

　　钱璟禾这件羊角扣大衣是好多年前买的，都有些小了，当短款穿，款式也不够时尚，颜色也比较素，不过他平日低调，安安静静的，倒也是符合自己的气质。

　　可这衣服上了黎元身，总有一种花花公子从良的感觉，惹得钱璟禾忍俊不禁。

　　钱璟禾也没阻拦，随黎元喜欢，他帮黎元扣好暗扣：“回家啦。”

　　等他们再出自习室的，刘思瑶早已离开，走廊空荡荡的，学生们大多都走了。

　　正如刘思瑶提醒那样，天空已经近似乎呈墨黑色，狂风暴雨随时都可能砸落在大地上。

　　两人都加快了脚步，往家里奔去。

　　刚跑到十字路口，红灯拦住了他们，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人行道上的行人如同蚂蚁一样，聚集在一团，往屋檐下面跑去。

　　钱璟禾拉着黎元躲在信号灯下，小得可怜的信号灯，卖力地帮两人遮挡着雨点。

　　“绿灯亮了，咱们往那边冲，等雨小一点，就从小路跑回去。”钱璟禾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同黎元规划着回家路线。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句成年男子的怒吼声：“滚开——！”

　　一个小豆丁忽然扑腾倒地，不知道脚下绊到了哪块石头。

　　他的脸上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本就穿着不多的上衣也全都湿透了，浑身在寒风中颤抖：“叔叔，你就帮我一下吧，就在那边，他就倒在那边。”

　　小豆丁一边说话，一边试图用手勾抱着男子的脚踝，“我爸爸他摔倒了，就在那边，救救我爸爸吧！”

　　成年男子立马把脚抬起，往钱璟禾的方向走了两步，一脸晦气地说：“真是烦人。”

　　钱璟禾垂着眼眉，瞥了小豆丁他圆圆的脑壳栽在地上，半天没抬起来，路人男子皱着眉头骂骂咧咧，站在他的身边，嘴里露出一口黄牙。

　　常年在云谷区生活的人，对这样的场景实在太清楚了。

　　年底就是乱，如同前两天回家莫名其妙，发现洗衣店被抢一样。

　　有很多团伙组织利用人们的同情心，让自家的小孩去行骗，把人骗到了小巷子里，就是一顿搜刮，不服从的人，套着麻布袋就一顿打。

　　人们冷了心，年底对这样的事情都敬而远之。

　　绿灯亮了，小豆丁努力站起来了，浑身泥水，哭得一抽一抽的。

　　男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哥，你去便利店等我。”黎元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有诈。

　　从小豆丁出现开始，黎元就在观察了周围，视线环了好几次了，都没发现有其他的同伙。

　　他把小豆丁拎起来，带出了那个水坑：“你爸在哪里？”

　　小豆丁闻声，指着一条破败的小巷。

　　钱璟禾顺着方向看去，他皱了皱眉头，兴许是下大雨，那条路完全没了人，配着阴雨天，放眼望去有些阴森。

　　他拽着黎元的手臂，不想让他去冒险。

　　这时，小豆丁抬头望着钱璟禾，小脸眉眼耷拉，一脸无助。

　　“一起去吧。”再怎么样，两个人的战斗力也好过一个人上阵。

　　黎元和钱璟禾腿长，跨一步是小豆丁的两步，小豆丁生怕自己慢了，在雨中一路小跑。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还在不停侧头，生怕两位哥哥临时变卦。

　　等他们到了小巷口，巷里烟雨朦胧，一个人就这么瘫趴在垃圾堆里，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也毫无反应，跟死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黎元就是善良的孩子，虽然他说自己自私，不想爸爸去救人，但是真的遇到需要帮助的事情，即使未知危险，他也能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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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还有~

第92章 “黎元，你...”

　　“爸爸——！”小豆丁哭得大声，与雨滴落地声和大路汽车的鸣笛声形成了三重奏。

　　爆发性的肆意哭声，让钱璟禾想到了出租屋隔壁的小男孩。

　　一摊垃圾臭气冲天，小豆丁毫无嫌弃，冒着大雨惊慌失措地猛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垃圾堆里的爸爸。

　　钱璟禾与黎元交换了一下目光，刚往前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钱璟禾的呼吸猛然一窒，心里暗骂他妈的。

　　他没回头，大气都不敢出，盯着眼前的垃圾堆，小豆丁也不哭了。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都不许动。”身后传来了浑厚的男声。

　　黎元暗暗蓄力，拳头捏得扎实，皮肤都崩得发紧，他仔细听着身后的声音，随时准备开战。

　　脚步声越来越近，黎元咬着牙蓄力转腿。

　　“警察！”

　　黎元转动的脚尖骤然停止，惯性使得他摔了出去，钱璟禾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前一秒，他们还准备干一场生死架，后一秒，两人在雨里依偎着。

　　“对，就这小孩，诈骗，肯定是诈骗，骗这两年轻人跟过去了，”门牙有些黄的男子打道回府了，他对警察阐述着不久前的情况，“喂，小伙子，快回来，小心骗子。”

　　先头，男子过了马路，回头就看到钱璟禾和黎元跟着那小孩走了，他喊了一句，汽车鸣笛声把他的呐喊吞入暴雨之中，情急之下，他跑到不远处的派出所，直接把警察带了过来。

　　经常一番询问得知，垃圾堆里的男人不是坏人，确实是晕倒了，小孩也不是骗子。

　　幸好是一场乌龙。

　　警察让他们先出去，把垃圾堆里的男人和孩子都带走了。

　　做记录的警员简单与钱璟禾和黎元沟通了一下情况，事情发展都能和黄牙男子所说的内容对上，也就让他们早点回去。

　　“高中生不要擅自行动，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要像大人这样，先报警处理。”警员拍了拍黎元的肩膀，认可他助人为乐的行径，“可以思考更为成熟的处理方法，救人的时候也要保护好自己。”

　　黎元没说话，就站着那儿淋雨。

　　确实要早点回去了，天因为下雨早就黑得不像样。

　　钱璟禾还以为下午五点多，两人趁着绿灯一路小跑过马路，路过便利店瞄了一眼时间，竟然快七点了。

　　他们跟落汤鸡一样的进了楼洞，头发都能甩出水来。

　　钥匙放入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老板娘一脸担心地守在门口：“回来了就好。”

　　家里气氛不对，这是钱璟禾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

　　黎元也没有往日的精气神，有些蔫儿地弯腰换鞋。

　　钱璟禾也弯下腰身，手触及鞋带的刹那，猛然一顿，两人的身上都披着对方的衣服，他斜眼瞟了一眼老板娘，对方却在失神。

　　“是不喜欢补习班吗？我确实自作主张了。”老板娘的声音有点颤抖，“我知道你们在青春期，有叛逆心是正常，但是像这样下大雨，你们应该知会一声。”

　　钱璟禾一听，就知道老板娘误会了，他连忙解释，把晚回来的经过都解释了一下，当然隐去了被班里同学哥哥‘骚扰’的事情。

　　他以为解释完就没事了，谁知道老板娘的情绪波动更大了。

　　“黎元！”老板娘的声音几乎在颤抖，她眼尾发红，说出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血淋淋地刺向他：“你忘了你爸是怎么去世的吗？妈妈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能成熟一点吗，思考利弊之后再去行动。”

　　黎泊宁去世的那天，天空也是下着这样的大暴雨。

　　老板娘望着窗外的暴雨，给他们俩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

　　雨滴落在玻璃窗上，扭着腰身沿着光滑玻璃流下，汇聚形成一条长长的口子，老板娘盯着这道晶莹剔透的长条，恐惧的思绪蔓延。

　　等见到黎元的那一刻，思绪如同积攒已久的水池，突然有了发泄口，源源不断的涌出，冲散了所有的浮沉。

　　黎元低着头，整个人站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沉默。

　　钱璟禾哪里见过这样的气氛，内心埋怨自己多言，愧疚的心思弥漫开来。

　　老板娘见状，知道自己的情绪发泄过头了，她悄声叹了口气，止住了话语，转身进了厨房。

　　钱璟禾的指腹勾了一下黎元的小指，企图安慰，但黎元依旧一言不发。

　　他一阵担心，先一步换好了鞋，朝两人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刚想转头问黎元要不要先去洗澡，回头却没看见黎元的身影。

　　储藏间的门正随着关门的力度朝门框合拢，透过越来越小的缝隙，钱璟禾看到了自己的大衣影子。

　　他推开了门。

　　黎元没开灯，他一个人坐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水滴洇湿了地板。

　　他就像一只淋了大暴雨的流浪狗，毛发都湿漉漉地淌着水滴，趴在地上格外可怜。

　　钱璟禾看到这样的黎元，心里驻扎的玫瑰忽然被人捣碎捣烂了，花瓣被碾成了血色烂滩，疼痛蔓延。

　　“黎元，你...”

　　话还没说完，房门再次被推开，客厅的光泄了进来，照亮了室内，黎元蜷在地上，灯光把他切割成了两部分，显得更加的可怜。

　　“钱璟禾，你先去洗澡，别着凉了，”老板娘手里还握着锅铲子，“让他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和他说了很多次了，没有一次听的。”

　　在老板娘的目光注视下，钱璟禾先去了浴室。

　　等下洗好澡出来，餐桌上晚上已经被老板娘端齐了。

　　“吃饭了。”老板娘热情招呼钱璟禾。

　　可钱璟禾根本不想入座，他的心一直记挂着黎元，他生怕黎元轴在储藏间里不出来。

　　他站在餐桌前，迟迟没有坐下，老板娘也不催，自顾自吃了起来，下一秒，黎元就从房里出来了，一脸疲惫地进了浴室。